她藏在自己觉得舒服的地方,日子一成不变最好。
黄东早就来过,彼时这里空荡的像个样板间,没什么人气,这次再来参观,毫不意外发现多了许多小东西,陈雾的抱枕,杯子,书,玩偶和拼图,她的摄像机和三脚架,和以前收到的所有生日礼物——零零散散的在这个房子里。
很像个小蜗牛似的,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一天天的往这里放。
黄东又问:“真不想出去逛逛?”
“外面没什么好的,我逛太久了。”陈雾回头,灯光落在她的脸上,连脸上那些细小绒毛都照的清晰,她笑了下。
黄东一怔,笑了。
远在客厅该听不清楚的人又带起耳机,耳朵里传来清晰的人声对话,徐西临面无表情的脸倒映在已暂停播放的电视屏幕上,他抬眼,看见倒影中扭曲的自己,像个鬼影。
片刻,他尝试笑了下,嘴角僵硬,几秒后,笑容恢复如常。
等陈雾带着黄东绕出来的时候,徐西临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眉心痣在阳光下一闪,他以极为放松的状态靠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松松垮垮的敞开。
电影已经结束了。
下午三人还是出门回了平溪,施美筠不知道陈雾要回家,正坐在小区楼下看人家下象棋,直到有人招呼一声,说:“美筠啊,那是不是你女儿女婿的车啊?”
一辆黑色迈巴赫开进破旧小区,很招人厌,人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施美筠立马站起来,没看清车牌号,但是一看车的外形立马笑了,急匆匆道:“是啊,是啊,今天周末可能回来吃晚饭的吧。”
她起身带走了自己的保温杯,说:“那我先走了,家里还没买菜呢,走了走了。”
人还没走远,身后议论声已起,细细碎碎,不怕施美筠自己听到,也有点故意向新来的住户讲解老历史的显摆意思。
老小区里人搬来搬去,从前旧邻居不多了,要么年纪大人走了,要么是搬去市区,现在剩下多半是新来租户。
“怎么女儿喊她阿姨?”
“养母,当年她爸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
“那她爸呢?”
“哟,去世了,是喝酒还是生病,忘了。”
“养母没孩子?”
“这就不知道了。”
“但是这女儿女婿以前是一家人呢。”
“什么?!”
显摆的人不肯说了,点点象棋说:“快走啊,该你了。”
听传闻的人还等着呢,眼见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后续,也眼巴巴的朝迈巴赫看过去,只看见从车上下来个削瘦的年轻女人,肤色极白,脸上挂着真情实感的笑。
迎着施美筠的动作,比亲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他眼巴巴的看着,指望看见那个传闻中的女婿。
施美筠极为高兴,脚步轻盈的迎上去,刚巧陈雾下车,等着她,见她小跑过来,陈雾有点不赞同的喊了句:“小美阿姨!”
“你们回来怎么不早说!家里什么都没有。”
“想打麻将,三缺一才回来的。”黄东推门下车,高大的人穿着加棉的棒球服,走到施美筠身边就揽住她的肩,摇晃两下:“要不是我,陈雾怎么可能出门。”
“小东啊,这么冷的天你还穿这么薄。”施美筠不高兴的摸了摸黄东的背,不用看也知道黄东没穿秋裤:“老了会受罪的。”
黄东摸后脑勺:“一直在车里不冷。”
徐西临停好车,从车里拎出带回来的东西,新鲜的菜肉,零食水果,他乖觉的喊道:“妈妈上楼吧,我们带了菜,晚上我来做饭。”
陈雾挽着她另一条胳膊:“打麻将嘛,我们三个打黄东一个,他现在发了财的。”
陈雾没有回家的这几年,黄东一直在桃源,时不时照应下施美筠,时间久了,周末里,施美筠干脆常常多煮一份黄东的饭,黄东常打听陈雾的消息,但没有要主动联系的意思。
眼见三人一起回来,施美筠也没觉得意外,朋友嘛即使断了,只要有心总是能再联系上。
陈雾家里还有当初麻将馆里剩的一副麻将,就在小餐桌上铺上一张布,四人分坐,玩的不算大,一次十块钱。
陈雾有心要赢钱,下首徐西临就不断的喂牌,弄得陈雾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你收收手吧。”
徐西临笑笑,眼镜下眼睛一弯,露出点笑意。旁边施美筠偷笑,黄东趁机打出一张牌:“不好意思,拿钱来。”
陈雾这边不情不愿的抽出十块钱,抱怨徐西临:“你别老盯着我,你盯着点别人,看吧,被截胡了。”
徐西临好脾气道:“我知道了。”
施美筠劝:“不都是为了给你喂牌,你看你这个孩子。”
“那不还是被截胡了。”陈雾撒了个娇,把这茬糊弄过去,重新洗牌。洗牌声闹哄哄,陈雾抬眼看见黄东身后客厅正中间挂着的陈江和她妈的照片。
黑白照片里夫妻两个都很年轻,她收回眼,淡定说:“过年前我们得去给我爸妈扫个墓吧。”
施美筠:“要我说你最近先去一趟,刚回来也让他们见见面。”
她人有点迷信,说起这些就有自己的一套理念。
“下周末吧。”徐西临询问似的看一眼陈雾。
陈雾一边洗牌,无意间摸了一把徐西临的手,她飞快的看一眼,徐西临状似无知,仍旧淡定洗牌码牌。
黄东说:“我也一块去吧,看眼我奶奶,不然老做梦梦见老人家揪我耳朵。”
说到这里,施美筠来劲儿,给三个孩子解释:“这是老人家想你了,是要带点东西去看看,雾雾,到时候带点酒给你爸,给你妈妈那到时候拿盒三角街的甜糕,我听你爸说你妈就喜欢吃那个呢。”
“嗯,到时候再说吧。”陈雾说。
麻将声轰隆隆的响,掩饰了人的说话声。
-
开家长会那天学生是不需要去学校的,但陈雾还是很早就起床了,早起发现外面下雪了。
平溪很少下雪,下雪也薄薄一层。
天冷的厉害,阴冷刺骨。
陈雾很担心徐明月因为天气原因突然决定不去学校,她站在窗户前,想了半天给自己鼓气:实在不行让黄东奶奶给自己和徐青鱼一块开家长会。
顶多对外说俩人是亲戚。
她叹声气。
旁边的人窸窸窣窣的也起床了,隔着一道布帘,陈雾视线挪过去,不愿意作主动说话的那个人,才吵完架,徐青鱼那信誓旦旦俩人不是一家人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她不想让自己好像很贱的一样倒贴上去讲话。
没多久布帘被人撩开,徐青鱼表情如常,问她:“早饭想吃什么?”
一肚子火的陈雾扛不住一肚子饿,她憋着气,脸色沉下去,跟徐青鱼大眼瞪小眼。
徐青鱼不知道她的情绪经过一夜九曲十八弯的发酵,也不懂眼前陈雾的沉默代表着冷战的意思,他思考片刻,得出答案:“不饿?”
都要饿死了。
陈雾狠狠咳了咳,不说话但是暗示徐青鱼。
徐青鱼没懂,空白着脸部表情,跟陈雾僵持着,在徐青鱼看来他在等陈雾说要吃什么,当然在他们家早饭的选项也无非是面条和稀饭两种,但不由陈雾选择她又开始嘀嘀咕咕说徐青鱼对她不好。
而在陈雾看来就是冷战再一次爆发,他的沉默则是对昨晚争吵的再一次延续。
很快,饿着肚子的陈雾,眼睛很快红了,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为了强调气势而没有眨眼睛的原因,小部分是陈雾真觉得自己很委屈。
徐青鱼:“想出去吃?”
他似乎无奈的叹了声气:“那我去买,你在家。”
说罢便起身离开,陈雾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去,大眼睛里的泪水还没掉下来呢,听见外面铁门声同时响了,是徐明月和徐青鱼一起开门。
徐明月问:“这么早去干嘛?”
“买早饭。”徐青鱼闷声闷气回答。
徐明月哼笑:“你对她倒像是对亲妹妹。”
徐青鱼没再吭声。
母子俩一前一后下了楼。而陈雾趴在门后,仔细听动静,经过多年与陈江的对峙,陈雾无师自通学会分辨脚步声,听着脚步声就知道徐明月是往学校去。
等徐青鱼买了早饭回来,俩人在客厅吃饭,家里没有暖气也不可能开空调,冻得陈雾不停的抖,徐青鱼刚放下油条,从柜子里抱出一条被子给她。
裹着身子,陈雾一时片刻停不下颤抖,脸也白白的,从被子里探出眼睛看徐青鱼,轻声问:“那咱俩算和好了吗?”
徐青鱼咬着油条,一脸空白的纳闷,没理解陈雾的话。他对不上陈雾的少女心,但直觉促使他嗯了一声。
听见那个嗯,陈雾才开始吃饭。她捏着勺子喝汤,听见对面咔嚓一声,徐青鱼咬着一根油条,举着相机对着自己,他眨了下眼睛,仿佛很短暂的笑了下。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拍我?!”陈雾猛地站起来,要抓相机。
徐青鱼躲开,他低头调试相机,唇角扬了下,几秒后又恢复常态的冷脸,说:“像个小雪人一样。”
“给我看一眼!”
徐青鱼不肯,他收起相机,吃油条,耐心的等待着。
下一秒陈雾从被子里脱出来,不满的走过来扑打他,要拿相机检查相片:“我给你买相机不是让你单独拍我的!”
徐青鱼不躲,他只是站起来,一手举着相机举高,钓鱼似的让陈雾抓。
陈雾:“徐青鱼,你真的好烦!”
第33章 ch33
ch33
陈雾最后还是看到了照片,相机显示屏里,她裹着被子,在不甚明亮的光线里,人显得很白。
照片里的自己不算丑。
其实挺可爱的。
大约是拍摄的人也这么想,镜头便坦然的承认主人的心意。
旁边被她用手推着的徐青鱼垂着眼看着她,视线中含着点笑意,装模作样的逗她几下便收回手。
等陈雾推着他胸口的手慢慢垂落下去,徐青鱼才开了口:“要删掉吗?”
话音落,陈雾猛地扭头看他,圆圆的眼睛瞪了他一下,把相机还给他,又坐回去吃饭,说:“相机是你的,又不是我的,随便你。”
“那以后也能拍吗?”
“我说了随便你。”
陈雾咬着三角街的甜糕,偏头看向外面才停下的薄薄细雪。
而坐在她对面的徐青鱼抬起相机,正大光明的对着陈雾的侧脸。
连续按下拍摄键,像是放慢动作的镜头,显示屏里陈雾慢慢转过脸,她拥有一双明亮的双眼,直视着镜头。
就在吃饭之际,陈江回来了,见到他们两个头对头吃早饭,不免冷嘲热讽一顿:“老子在外面天天刮冷风,你们在家倒是舒服。”
俩人都没有回应。
但陈江似乎也只是回来拿东西,用钥匙开了卧室门,闪身进去后,卧室门立马被关上了。
陈雾好奇的看过去。在钱爱香去世之前,她们家的生活水平一般,但钱爱香非常能干,除了在工厂里的工作,闲着没事还会去摆摊,那时陈江跟着她一块勤勤恳恳的干活养家。
家里大概有多少钱,陈雾猜测过个大概,起码传闻中那好几万的存折不是假的,金条有没有陈雾倒是不清楚,但钱爱香有一套金首饰,两个金耳环和一条项链,一枚金戒指,钱爱香以前还说要留给陈雾作嫁妆的。
但陈雾想,那套金首饰大约是被陈江为钱爱香治病而卖掉了。
没多久陈江从里屋出来,陈雾立马收回视线低着头没看他,但没想到的时候陈江喊她:“陈雾。”
被喊道名字的陈雾和徐青鱼对视一眼,陈雾胸膛心跳声鼓鼓,她放下甜糕,起身走过去。
直到走到卧室门口,陈江开了门。
进了卧室,陈雾脸色的害怕恐惧一瞬间换成要哭的表情,卧室里一张结婚照摆在正中间,钱爱香并不算好看的脸,但一笑露出一对小酒窝。
这间卧室里的布置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尘土味重,杂物堆满了脚下的地板。
陈雾没敢多看,忍着眼泪,闷头听陈江准备说什么。
“你这两天去买身衣服,过年前跟我去给你妈扫墓。”陈江常年喝酒吸烟,身上有股经久不散的酒味,他一边说一边从钱夹里抽钱给陈雾。
陈雾的视线就跟着陈江的手指走,只看见他手指关节粗大,从钱夹里一连抽出小一叠的崭新钱币。
“这钱不准给外面的小畜生,买一身好点的衣服,再给你妈买三角街的甜糕,听懂没有?”陈江困顿的眼睛仿佛有一瞬清醒,神色难辨的看着眼前的陈雾。
他胡乱的把钱给陈雾:“滚吧。”
陈雾收回眼神,慌乱的离开还有一点钱爱香存在的卧室,走之前肩膀撞到门,疼得她眼泪掉下来。
她转身进了自己卧室,坐在床上数钱,全是崭新的一百块,一连十八张。
一千八百块。
陈雾数完钱,愣了下,她手指被钱币的边缘磨出一道白痕,没干的眼泪掉下来。
过了年,立春是陈雾的生日。
再过生日,陈雾就满十八岁了。
当时钱爱香曾经搂着陈雾说,等陈雾十八岁要给她办一场酒席,象征陈雾长大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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