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态度的转变也是让男人蹙眉,提声唤住她,要去哪里。
尧窈没什么情绪道:“困了,去里头歇歇。”
“你过来,让我抱抱。”
容渊自榻上坐起,想把人叫回来,同他一处歇,可手上一软,书本掉落到了地上,脑子一阵刺痛,男人又倒了回去。
这一声响动,惊得尧窈回头,就见男人侧过身子伏在榻上,一手摁着额角,似乎有些难受。
尧窈快步走过去,弯腰看着男人,问他怎么了。
容渊头疼难忍,额头冷汗直冒,双目也似浮了层雾霾,看眼前女子的面容都不大真切了。
近距离观察男人不太对劲的模样,尧窈心跳如擂鼓,试探着再问:“皇上,我可以回东瓯了吗?”
然而,男人再无力气回应尧窈半句,脑中撕裂般的剧痛使得他俊容扭曲,眸中更是猩红一片,喉头发出一声难抑的低吼,仿若失控的狂兽。
尧窈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她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她并不想伤害他,她只是想回家而已。
男人从榻上跌落,尧窈见状,下意识想扶他一把,却被失控的男人猛地拽过去,力道极其的大。
尧窈疼得逸出了声,几欲落泪。
第22章 值钱
“夫人!”做完了吃食,紫鸢就在外间守着,听到里头有动静,走到内室门口,不高不低地唤。
回应她的,不是夫人,而是老爷。
“夫人无事,离远些,莫扰到我们。”男人的声音有点不对,似在压抑着什么。
可二人的房中事,不是外人能够窥伺的,紫鸢识趣地退远了些,到院子里转转。
丁侍卫正在用磨刀石磨他那把据说仅一下就能砍掉人脑袋的绝世宝刀,那充满戾气的霍霍擦擦声,听得紫鸢心头一颤一颤,抬脚往另一边走。
这里的主子不简单,神秘又尊贵,如被云雾笼罩看不清真面目的高山之巅,使人心生向往,却又可望不可即。下人一个个瞧着也非等闲之辈,搁在寻常人家,那也是受人追捧的香饽饽。
紫鸢能做的,唯有少看,少听,少思,将好奇心扼杀在摇篮里。
屋内,尧窈呆坐在地上,散着一头垂落到地板上的如墨秀发,肤光胜雪,唇色稍淡,神色里仍露着受惊之态,愈发显得柔弱不胜春,楚楚惹人怜。
尤其那双雾蒙蒙的妙目,泛着盈盈光点,逐渐凝集成了水珠,从眼角缓缓落下。
一滴又一滴,似那断了线的珍珠,一粒又一粒地掉落在了地板上,发出一个又一个嗒嗒声。
榻上的男人衣襟敞开,露出精壮胸膛,冷白的肤色如今变得更为苍白,失去血色的唇近乎于透白,与女子掉落在的晶莹泪珠不同,自榻上淌落下来的是一滴滴触目惊心的鲜红,更有股令人晕眩的血腥味在屋内蔓延开来。
而沿着血滴落下的方向往上看去,男人露出的锁骨上方,赫然扎着一根玉簪子。
那刺目的鲜红血液就似喷涌泉水从簪子插的地方不断汩汩冒出,尧窈愣愣望着,泪珠儿落得更凶了。
不一会儿,女子周边布满了尚未成型的珠子,一眼望去,熠熠生辉,仿佛繁星点点,衬得女子愈发出尘绝伦,宛若名家画中仙姿秀质的神女。
与皇帝案上的画册更是相似,不同之处只在于,一个有着双腿,一个则是鱼尾巴。
尧窈不想哭,可眼泪止不住,尤其瞧见那殷红可怖的鲜血,将男人胸前也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更是情难自控。
愧疚,不安还有惊惧,各种情绪交织。
尧窈双目又红又湿,嘴里止不住地喃:“我,我不想伤你的,你太吓人了,把我弄得好疼。”
她太难受,只想把男人推开,要他停下来,手摸到簪子,脑子一蒙,就那么扎了过去。
这一扎,肩膀处钻心的疼痛,对抗着脑中的抽痛,也让失去理智的男人渐渐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着胸前一片血红的濡湿,一转眸,见地上的姑娘哭成泪人儿,还有那一地的珠子。
容渊闭了闭眼,须臾,再睁开,哑声道:“别哭了。”
然而,姑娘家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男人越这么说,她哭得越凶。
“我伤了你,我是不对,你罚我一个人,不要伤害我身边人。”
尧窈不敢确定男人突然发狂是否跟那瓶子里的药丸有关,可她刺伤皇帝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按照大晟律法,当诛九族。
她无九族可诛,唯有王姐和明姑,她不想连累她们。
容渊此时脑仁儿疼,胸口更疼,听着姑娘不绝于耳的啜泣声,更是疼得厉害。
“你再哭下去,待我身体里的血流干,你的姑姑和王姐一个都跑不了。”
男人放出警告的狠话,戳中尧窈软肋,她心头一凉,瞬间止了哭声,从地上爬起就要出去喊人。
容渊叫住她:“靠墙的柜子第二格,有个药箱,你拿过来。”
事情闹大了,他可以原谅她,大晟的律法却不能。
尧窈压下紊乱的心绪,找到药箱,快步回到榻边,按着男人的指示,给他清理伤口,敷上止血生肤的药粉。
沾了血的衣裳必然不能要,尧窈找了个布袋子装起来,依男人的意思,待天黑了,丢到灶里头烧掉。
尧窈就像个逆来顺受的小丫鬟,被重伤在身不宜行动的主子使唤得团团转。
地上的血迹也要处理了,趁着还未干涸,尧窈端着洗手的水盆,伏在地上,一点点的擦。
容渊半躺在榻上,强撑着心力,指着一地的珠子:“捡起来收好,不要让人瞧见了。”
幸亏他底子打得好,身强体壮,又有过人的意志力,不然换个人,早就不省人事了。
尧窈伤了人,心里有负罪感,由着男人指挥,把所有的珠子捡起,足足装了两个布袋子,再收到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尧窈对男人道:“我叫紫鸢炖一锅乌鸡汤,给你补补。”
她来葵水的时候,明姑就爱给她炖乌鸡汤喝。
容渊闻言面色更白了,素来强韧,好像无坚不摧的男人,此时浑身透着一股难言的羸弱。
“你敢炖,我就叫你当着我的面全部喝光。”
一句话说得小姑娘讪讪的。
为了王姐和明姑的安危,尧窈有心赔罪,走近了,柔柔道:“我不是有意伤你的,不然,我把珠子都送给你好不好。”
男人挑了眉头,一脸不甚在意,好像在说,我身为皇帝,要什么没有,难道还稀罕你这些珠子不成。
尧窈被男人的眼神看得更不知如何是好了。
纳闷的同时,又有疑问。
“你不觉得奇怪吗?别人留出来的都是水,唯有我不一样。”
想到男人书房里那本画册,尧窈看他的眼神登时变得微妙起来。
容渊被姑娘的眼神看得也不是很自在,稍稍粗了声音道:“老爷我连不是人的鱼都能喜欢上,你这点稀奇又算得了什么稀奇。”
这么一说,好像又有点道理。
顿时,姑娘更加愧疚了。
可她又不是十分笃定男人的发狂就是跟大胡子送她的药丸有关,贸然说出来,男人真的怒了,且迁怒到明姑和王姐身上,可怎生是好。
陷入两难的小公主紧皱着秀眉,她别无长物,唯有那点泪值钱。
能做交换的,也只有这些泪珠。
尧窈再次凑近男人,愈发乖巧柔顺,说出的话却是不害臊。
“老爷还是喜欢我吧,除了没有那条尾巴,我和老爷喜欢的,其实是一样的。”
只要有足够的喜欢,他就舍不得伤害她,和她身边的亲人了。
对此,容渊的回应是,一句轻轻巧巧的:“你倒是想得美。”
尧窈面色刷地一白,似下定决心般,她从衣内拿出了小药瓶,一脸凛然道:“这里头的药有毒,老爷要是不解气,就喂我吃下吧。”
男人吃了这药,还是这副臭德行,那么她吃下去,应该也没什么效果。
至于发狂,尧窈倒希望自己能像男人这样,是怨是愁,一次发泄个痛快。
容渊接过小瓶子,却未有进一步动作,只把瓶子捏在手里把玩,问尧窈从哪里得来的,难不成还真有弑君的野心。
尧窈忙不迭摇头,憋红了脸:“这药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容渊掀了下眼皮,瞧着姑娘的眼里,显然不信。
尧窈坐到了榻上,斜倾了身子,殷殷望着男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您发起脾气来自己不觉得,可身边的人常常吓得魂不归位,心惊胆战的。我又不是多么讨喜的性子,万一哪天惹得您不高兴,又打发到慎刑司,且要真正动大刑,我这么弱小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还不如几口药下肚来得痛快。”
这姑娘在大晟住了将近一年,是真长本事了,瞧瞧这嘴儿,一开一合,多能掰,眼睛都不眨一下。
更不齿的是容渊自己,竟然快要被这姑娘说服了。
如虎的老爷自喉头发出一记悠长冷笑:“好话歹话都是你在说,合着我倒成恶人了。”
“爷不要妄自菲薄,爷除了凶了点,脾气大了点,爱说教,还动不动就要大刑伺候,其余的,倒也还好。”
不说还好,一说,容渊只觉喉间黏腻,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了。
说不上一句好的,不好的,倒是给他编排了一堆。
他身为天子,万物皆在自己掌控中,要什么不好,非得跟这么个没得心肝的姑娘耗上了。
如此不开窍,便是要她日日哭,夜夜哭,也是她该。
比起身上的伤,心内的不甘,更让容渊介怀。
偏偏姑娘仍是不解风情地问:“老爷真不要我的珠子,我的珠子可好了,能换不少的银钱。”
容渊冷眉冷眼地回:“我要多少,你都给?”
尧窈煞有介事地想了想,一本正色道:“总要有个度,哭成人干,我就不美了。”
“尧氏阿窈---”
“就这么说定了,无论我做了什么,皇上都不要跟我计较。”
不按常理出牌,又顺杆子往上爬,已经被小姑娘玩得炉火纯青了。
明明薄薄的一张面皮,耍起无赖来,怎会这样的得心应手,尤其还是对着天子耍无赖。
外头的丁侍卫仍在磨刀,尧窈从屋里走出,直接奔他而去,带着请求道:“丁大人,能不能再带我去一趟番馆,我还有事儿没处理完。”
她总要找大胡子问个清楚,那药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丁念当不起小公主这声大人,默默收起了大刀,稍有为难道:“殿下还需获得主子的同意才可。”
就在这时,肖瑾迈着大步自门外走了进来,面色略急,瞧见尧窈就在院子里,开口便问:“殿下今早是否去过番馆?”
尧窈应是,被男人问得有点懵。
肖瑾将手里拿着的画轴打开,举到尧窈面前:“殿下可有见过此人?”
这画十分生动到位,尧窈一眼就认出是送她药丸的大胡子。
尧窈反问:“这人怎么了?是犯了事吗?”
肖瑾一脸严肃道:“这人是胡地的药商,扮作使臣来到我朝,专好邪门歪道,碰到顺眼的人就送药,且那些药甚是稀奇古怪,服过的人反应各不相同,严重者可致幻致狂,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尧窈多听一句,面色白上一分。
待回到屋中,整个人已经如霜打的茄子,没了半点精气神。
容渊吃了碗补血益气的参汤,仍在榻上躺着,他需要时间恢复元气。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他也未睁开眼,只想看看没心没肺的姑娘又想作甚。
这一回,尧窈双膝弯下,两手搭在榻边,如同做错事的孩子,期期艾艾。
“您还有什么心愿没达成,或者有什么想要的,可不可以跟我说,兴许我能办到。”
他缺钱,缺很多钱,一辈子都缺钱。
她确实能办到。
然而此刻,容渊不想听。
姑娘这种替他交代身后事的口吻,实在是叫人膈应。
第23章 狡黠
小公主的话,容渊是不大信的。
这姑娘有着天真的狡黠,用她那具有欺骗性的澄澈目光注视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容渊身为帝王,最不该的就是轻信于人。
尽管有不少次,他都有想要相信她的冲动。
心事重重的皇帝握紧了手里的小瓷瓶,抬眸看向一旁小心翼翼给他上药的孙太医,沉着声道:“孙太医在宫中多年,应当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不必朕多说了罢。”
闻言,换好药的孙太医忙朝皇帝作揖道:“微臣晓得的,不该说的,必当闭紧嘴巴,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不得透露出半个字。”
孙太医又是心惊又是好奇,这伤口必然不是皇帝自己弄的,看位置,更不像是磕到碰的意外,得是真的用了力扎进去,才会有这样的口子。
欺君是大罪,更莫说损伤龙体了,一人犯事,全族丢命。
可皇帝却不计较,还要他帮着隐瞒,到底是有多看重这人,才会如此不介意。
孙太医不能理解,但也没得法子。
帝命不可违。
皇帝很满意孙太医的态度,不忘额外叮嘱:“特别太后那里,别漏了口风。”
孙太医诺诺应是。
遣退人之前,容渊将小瓶子递给他,叫他查查这瓶子中的药丸是何成分,又从何而来。
但看小公主的种种行为,他的失态,必然与这瓶子里的药丸有关系,不查清楚了,如同一把刀悬在心头,令他彻夜难眠。
尽管回宫后,他并未再次发狂,可容渊始终有所担心,唯恐在朝堂上,他突然发作,引得群臣非议。
他这位子,坐得并不如表面看着那么安稳。
王室宗亲,族中长辈可都默默盯着在。
越是伤了,越要掩人耳目,如今阖宫上下皆在传,皇帝独宠小公主,将人放在自己寝殿内,夜夜作陪,春宵不断。
他们不知道的是,小公主夜夜陪在皇帝身边,却未再有过亲密行为,只因皇帝伤了肩膀,尚需休养,用不得力。
容渊又不可能时时传召孙太医引人侧目,身边能够用的,唯有知情的小公主了。
尧窈将这事儿如实告诉明姑,明姑受惊之余,又有点心有余悸,斥姑娘大胆,怎可脑门发昏,做出那样的事,小命要不要了。
“我原本不想的,就是那时候好像着魔了,没能控制住。”
她想走,皇帝不让她走,那个大胡子说得跟真的似的。
“他知道曾使君的生辰,还有小名,应是识得的,我想寻他再问问,可已经没有机会了。”
“姑娘以后真要当心了,不得再任性胡来。”
怪她,也有王太女的缘故,因着小姑娘困在高塔多年,太过心疼她,平日里宠着护着,没让人吃过苦,使得姑娘乖巧是有,骨子里潜藏的大胆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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