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子面色陡然一变,觑了眼四周,压着嗓子警告:“我劝六妹还是谨言慎行,我可不是大姐,斥责几句就完了。”
“二哥,我真是看错你了。”
说罢,尧碧君就要出宫,寻几个大臣,揭发二王子的狼子野心。
二王子又岂能让妹妹就这么离开,高声一喊,几名侍卫奔过来,将欲跑开的六公主团团围住。
“六妹可真是糊涂,谁当这个王,对六妹有区别吗?我还能亏待自己妹妹不成,你不是惦记着那位,哥哥帮你如愿不好吗?”
听到这话,尧碧君双目有了稍许神采:“他在哪里?”
尧碧君闯进来的时候,容琰已经洗完,穿着舒服的白色棉袍,四仰八叉地横在宽大的躺椅上,手里拿着二王子送来的文书仔细翻阅。
一个使君,死了就死了,王兄还真是宅心仁厚,这般郑重地将遗体送回来,还解释一通。
弹丸小国,何至于此,那个傲慢的王女已经折翼,收不收归大晟名下,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不过,不可多得的美人,就这么没了,倒是可惜。
二王子的话不能尽信,容琰还得暗中派遣自己的人马查寻王女的下落。
正琢磨着,一袭粉裙的女子如轻快的乳燕奔了过来,一头扎进男人怀里。
“五郎,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尧碧君断断续续,抽噎着道:“我也不想的,本来已经决定了告知你我的真实身份,可王姐的随扈找来得太快,我还没机会向你解释,就被他们捉了回来。”
容琰抚着小姑娘的发,没什么情绪道:“你王姐是对的。”
若他的妹妹也这般不懂事,他必断了她双腿,叫她再也跑不出去。
看着眼前正值二八芳华的妙龄少女,容琰又想到皇兄文书上提的一笔,已经封东瓯小公主为夫人,望王太女祝福之。
能让皇兄提上一笔的女子,可真是世间罕有。
这东瓯国的女人,倒是厉害。
不说别的,眼前这位,莫看小,一身柔软肉,腰肢又韧得很,床榻之上,的确让男人沉迷,如登云端,尽兴得很。
思及此,容琰心头一热,许久没近女人的身子,倒真是有些馋了。
“五郎,你帮我找找王姐好不好,二哥不知道把人藏哪去了,大姐人不坏的,就是严厉了点,其实是为了我好----”
话还没说完,尧碧君只觉胳膊一紧,整个人被男人拽到怀里,一吻封箴。
当快活的时候,就不要说扫兴的话了。
尧碧君记挂行踪不明的长姐,并不乐意,双手抵着男人胸膛,推拒了下。
容琰松开她:“公主不愿,那就请便。”
尧碧君捉着男人袖子,祈求道:“我哪也不去,只陪着你,你帮我找长姐好不好?”
容琰笑了,摸着少女脑袋:“公主既然这么说了,本王又如何能够拒绝。”
毕竟,外人眼里,他可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大傻子呢。
十里天街,沿着一条长长的河渠铺开来去,河渠两边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一眼望去,从低处延伸到高处,仿佛从人间到天上,瞧着那么远,又那么近,流光溢彩,又光怪陆离。
有不少男男女女甚至戴上了面罩,那些面罩也是光怪陆离,有意思得很。
尧窈指了指河渠那边一对提着灯笼的牛头马面,对身旁丰姿特秀的男人道:“他们是在哪里买的,好有趣。”
男人不以为然,慢腾腾地从袖口掏出有着一对羊角的面具,不等姑娘反应,就套到了她头上。
“老爷觉得,你戴这个更有趣。”
表面乖顺,实则让人头疼得很。
尧窈戴上了羊头面具,只留口鼻在外,她情不自禁地摸摸头上多出来的一对角,指了指附近小摊上挂着的老虎面具。
“老爷戴那个也好看。”
容渊不好这口:“老爷不戴也好看。”
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悄悄盯着男人瞧,想上前搭个讪,又出于姑娘家的矜持,犹犹豫豫仍是不敢。
当然,盯着尧窈瞧的男人也多,不过慑于容渊强大的气场,也只是瞧那么一眼就挪开,有的人一看就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高福跟在二人身后,不敢太近,也不能太远。
秀琴与高福同行,不明白自己为何跟着出来,在屋里多睡会儿觉不香吗。
听到身旁大总管一声赞叹老爷和夫人真配,秀琴看了看高福,又不是今天才配的,感慨个什么劲儿。
戴着面具,仿佛有了更多的安全感,小公主行走在热闹的街巷中,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瞧见有人坐在街边吃桂花凉粉,她也跑过去,想来一碗。
她掏出一锭碎银子,大大方方递过去:“大伯,我要四碗冰粉。”
她和老爷,再加上后头跟着的两人。
摊主笑眯眯道:“好勒,二位客人坐那边桌子等着。”
却是半句不提找钱的话,把那碎银子揣进怀里就忙活去了。
容渊看着摊主的一举一动,微微蹙起了眉头,不紧不慢道:“只要一碗就可,这一锭银子有半两,算五百文钱,你一碗冰粉十文钱,该找我们四百九十文钱。”
尧窈看着男人,掰手指算了算,好像是这么多。
摊主本以为碰到个冤大头,不想看着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恁地这般小气,一点小钱还跟他计较这么清楚。
见摊主不情不愿地数着铜币找钱,容渊仍是不愠不恼道:“做人讲诚信,做生意也是一样,信誉好了,回头客才会多,生意也会更红火。”
身为皇帝,他希望天下苍生,黎民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实实在在地做人做事,而不是偷奸耍滑,沾沾自喜地贪小便宜。
摊主被说得没了脾气,把装了一大盆的铜币送到二人面前:“这盆就送给您二位了,以后啊,还是少来为好,省得我为了装钱还得送个盆。”
容渊看着掉了漆的铁盆:“这盆最多值二十文钱,高福,找给他。”
“好的呢爷。”高福数钱是把好手,麻利数了二十文钱,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笑眯眯地递给摊主。
“小本生意,咱都不占彼此便宜,和气生财。”
摊主接过钱,到底还是自己理亏在先,没再说什么。
尧窈边吃着冰粉,边看着眼前这一幕,待到吃完,拿帕子擦了擦嘴,实心实意对男人道:“老爷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换作王姐,未必会吃,只是照顾小老百姓的生意,扔了钱就走。
容渊似笑非笑:“老爷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该省的还是要省。”
才拨了一笔数额庞大的军饷下去,只为兵士们囊中宽裕,更无顾念地保家卫国,容渊这口袋里又要紧上好一阵了。
夜半无人,他情难自已,用大了劲,弄哭了姑娘,那是情非得已。
在清醒的状态下,容渊到底没那么厚颜,故意做出惹哭姑娘的举动。
可过去的他确实有这样的厚颜,如今……
深究下去,也无任何益处,容渊强行抽离自己,不想再去细思了。
尧窈却是若有所思,忽然凑近了深思中的男人,踮起脚尖,轻声在他耳畔道:“老爷是不是缺钱了?”
这话无疑踩中了男人高傲的脸面,他冷笑一声:“老爷缺心缺肺都不会缺钱。”
尧窈嘟囔:“不缺就好,我也只是问问。”
有一日她分明听到高福对秀琴叹着气说:“拨了万两银下去,皇上又要彻夜难眠了。”
秀琴回:“皇上是个明君,自然要多受些累。”
印象里,王姐好像没怎么为钱愁过,而大晟这样一个大国的皇帝,却能为钱愁得夜不能寐。
见姑娘瞧着他的神情分明写着不信,容渊微愠,隔着面具在她脑门上弹了又弹:“老爷还能短了你的吃穿不成,瞎操心。”
他是口袋不丰,但也不能在姑娘这里掉了面子。
偏偏姑娘还一本正经道:“我吃的不多,穿得也不要太漂亮,好养活的。”
容渊凝着一脸正经的玉人儿,不自禁地笑了,抚过姑娘的发,勾勾缠缠。
“夫人还是要多吃点,多养点肉。”
她不想生,他却想了。
再晚些,到了宵禁时分,五城司开始一条条街道巡查,将晚归的人们催促回家,莫在街上乱晃。
容渊带着尧窈乘马车往西街别院那边去,打算过了夜再回宫。
尧窈自然乐意,她好些日子没看到紫鸢,正想找人说说话。
深巷里道路狭窄,仅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忽而听得骏马嘶地一声,车厢一阵剧烈晃动,车夫拉紧了缰绳停下来,一声斥道:“大晚上你跑什么跑,真撞上了,要的是你这条小命。”
高福闻声下来探看。
秀琴坐在尧窈脚边的绣墩上,掀开车窗往外看。
“有歹人要害小的,求贵人好心,救小的一命,小的当牛做马,报贵人大恩。”
听着是个有点年岁的男人声音,语气颇为悲怆。
尧窈凑过去,也探着脑袋朝窗外瞧,高福已经站在了那人面前,示意男人快些走,莫要挡路。
世间不平事多了,哪能一一顾得过来。
那人却是长跪不起:“当今圣上是个明君,整顿风纪,减税降息,做了不少为国为民的实事,可江山何其大,总有看不到的角落,臭虫滋生,猖獗泛滥,小的堵上这条性命,只求好人行个方便,收留小的一晚,天一亮,小的就自行离去,绝不叨扰。”
他不能住客栈,唯恐被人查到,可深夜又不能在街上逗留,一路跟着这家人许久,凭直觉,他赌了一把,赌这家人值得投靠。
男人不提他还好,一提他,容渊轻笑了声,意味不明。
尧窈收回脑袋,看着男人笑,不知道是何意思。
“老爷管不管呢?收留一晚,倒也无碍。”
何况,人家都那么夸他了,就为这顿夸,帮人一把,也值得了。
容渊又是一笑,把高福叫到窗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高福领命,又走向那个男人:“你倒是会赶巧,我们老爷确实心善,对你的事也颇感兴趣,到了地方,你须一五一十据实已告,若有隐瞒,你晓得后果的。”
第29章 变故
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代,盐务无疑是税收的重头项,也是最为扯不清白的账务之一。只因摊子铺得太大,牵扯到的人员过多,清算出来的数额也过于庞大,中央到地方,但凡有一个地方衔接不到位,或者有人存了私心,那么必然会出现诸多问题,瞒上欺下,趁机从中捞取油水的,谁又说得清呢。
容渊算是有幸,临时起意带尧窈出来玩,倒是歪打正着地发现了这一不小的问题。
两淮分布的盐场颇多,历来是盐税大户,每年归于国库的税额在国内名列前三,正是因着每年都在前三,容渊颇为放心,尚未对两淮动过派顾命大臣巡查的念头。
可没想到的,正是这样一个看似不会出乱子的地方,背后中饱私囊的现象,也是甚为严重。
“朝廷年初颁布了减轻赋税的法令,其中就包括盐税,盐税一降,盐务官们从中得利少了,便巧立名目,在成盐里掺上沙尘,且将盐的质量分了好几等。从最好的到最劣的,各是什么价码,想要好盐,就得给他们一笔不小的佣金,若给的钱不到位,那么就只能分到掺了沙石的劣质盐,老百姓买到差盐必然不满,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在我这里买盐呢。”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事。
此刻的男人是真的伤心,抹着眼泪,哽咽道:“为了买到更好的盐,小的不得不花费更多的钱财讨好当地盐运使,可那赵大人不仅贪财还好色,竟然看上了我家女儿,要讨她做妾,赵大人年纪比小的还大,且我家女儿早就有了婚事,这可怎么使得,小的自然不答应。”
见男人落泪落得厉害,鼻音严重,容渊看了高福一眼,高福立马掏出帕子递过去。
“快擦擦罢,你这样子可不太好看。”
在贵人面前,失仪了。
男人接过帕子,谢过以后,擦了擦眼睛,继续道:“赵大人见小的不同意,有意整治小的,竟倒打一耙,说小的心术不正,通过不正当的手段获取贩盐的资格,要小的返还卖盐的所有获利,还要将小的打入大牢,倾家荡产不说,赵大人这是要将小的逼死啊。”
“女儿为了救小的,自己偷偷跑去找赵大人求情,结果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夫人上门寻女儿,还被赵府的管事暴打了一顿,至今仍缠绵病榻,挂念女儿心病难解,小的这也是没得法子了,变卖所有家产,换了一张进京的文书,只为求个公道。”
说到最伤心的地方,男人掩面,忍不住地又是一阵痛哭失声。
容渊看着男人哭得异常悲恸,思绪飘远。
盐运使说不上多大的官职,却是实实在在的肥差,两淮盐运使叫赵什么来着。
高福见机行事,劝了劝男人:“我家老爷已经知晓了你的诉求,会酌情处理的,你先回屋歇着,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把男人劝走,高福激灵地上前道:“爷,现任两淮盐运使姓赵名纲,进士及第,为官已有二十载,一直在两淮那边任职。”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不大喜欢重用先帝时期就在任上的官员,是以年纪大的官员基本都在原位上呆着,如有意外,那也只有贬黜甚至罢免,擢升的可能并不大。
官运不通,那就只能在财运上通一通了。
这人啊,不满足,总要捞到一样才成。
这样的官员必然不会是个别现象,毕竟,整个大晟,从中央到地方,多少的机构,多少的职位,多少的官员,皇帝自己也未必能说请其中的一半,想要管理到位,又何其的难,几乎是不可能的。
先帝早年不也尝试过中央垂直管辖,可要任用的官员,要调派的人手,也是一个不小的规模,操了不少心,白了不少头发后,先帝彻底灰了心,干脆两手一摊,舒舒服服地挥霍享乐去,将烂摊子全都丢给自己儿子解决。
是以,新帝对先帝已无多少濡慕之情,管理这座名为大晟的烂摊子有多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回到内院,床上的女子穿着桃红色薄纱裙,里头白色的抹胸若隐若现,一个人斜倚在高枕上,还在玩他送她的那个羊面具。
容渊走近了,她也只是眼皮一掀,看他一眼,然后继续拿手捏那有点硬的羊角。
“还没玩够?”容渊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她。
“皇上不开心。”尧窈用的肯定语气。
容渊轻扯了下唇:“你又知道了。”
她倒是比满朝文武更懂他的情绪。
身为皇帝,最不能的就是被人看穿,尤其是被聪明的人。
他的这位郦国夫人,瞧着不像是聪明的人,在很多事情上也是糊里糊涂,得过且过,唯独在感知他的情绪上,她确实有点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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