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窈叹过以后,一扭头,就见皇帝长身倚在立柱边,双手抱臂,要笑不笑地凝着她,那目光,海一样的深,叫人猜不透。
耳根子微微泛红,尧窈不觉心跳快了半拍,这可是太和帝的曾曾曾曾孙子呢,有他的血脉相承。
可惜,孙子的秉性却跟老祖宗差远了。
明儿就是端午正日子,尧窈想到了什么,主动起身迎向皇帝,殷殷望着他。
“听闻皇上明日一早要开太庙,拜先祖。”
逢年过节,总要走上这么一遭流程,容渊不言语,定定望着女子。
只想看看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了。
第40章 发作
尧窈没打什么鬼主意,她只是想进到太庙,看看这位强大又深情的开国皇帝的遗像,是否比他的曾孙子还要俊美。
并不觉得以貌取人就很肤浅的郦国夫人,如实告知皇帝,她对他的先祖很是仰慕,想进太庙拜一拜。
皇帝一副你怕是在说什么胡话的古怪表情,一个逝去两三百年的祖先,与她又有半分钱的干系,还要特意进到太庙拜见。
更何况,自古以来,无论哪朝哪代的皇室,都将太庙看得无比的重要,能伴在皇帝身边进太庙谒见先祖的女人,唯有皇后。
他便是再宠她,也不能为她坏了祖宗规矩。
容渊并不想给女人任何幻想的可能,免得失望更大,直截了当地拒绝。
拒绝完了,见女子面上显而易见的失落,容渊顿了下,又道:“看画像又能看出什么,你不如多看看我,宗亲们都说我这样貌最肖似太和帝,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种极其自负的自夸口吻,已经让尧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慢腾腾地半晌才道:“太和帝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又有几个男人做得到。”
闻言,容渊有种难以言说的委屈感,他也只是表面看上去女人多,这一生落到实处的不也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尧窈见男人不吭声了,以为他没话说,更觉自己有理,进一步又道:“不如这样,进太庙拜先祖,或者去看龙舟赛,皇上总要应我一个是不是。”
换做一般人,可能就顺着女人的话二选一了,但皇帝已经摸清了小公主的大半性子,反应也比常人更迅速,脑子一转,便回:“朕又为何非要应你,不应,又能如何。”
没见过这样冥顽不灵的人,应她一个,又不会少一块肉。
尧窈最近脾气也是有点大,好声好气跟人打商量,人不答应,她也有些恼了:“皇上待我,就好比那笼子里的雀儿,高兴了逗一逗,无聊了耍一耍,只为自己欢愉,却不管我高不高兴,欢不欢愉。”
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只是看她身体特殊,最适宜待在宫里静养,少出门,怎么就说得他好像罪大恶极了。
在尧窈的胎相不是足够稳之前,皇帝又不能如实以告,只能缓和了语气,试图把她不时就冒出来的新鲜念头压下去。
“以后你就知道朕是为你好了。”
他和她又哪来的那么多以后。
尧窈心气儿不是那么顺,蓦地起身:“这也不准,那也不能,那妾去御花园逛逛,总可以了吧。”
御花园倒是可以,花木多,空气清新,多逛逛,对孩子也好。
只是,容渊目光下移,看着女子今日穿的鞋底有点高,微皱了眉,叫她换一双平底的棉布鞋。
走路,就不那么容易摔了。
尧窈这时候哪里肯听:“这鞋又能有多高,皇上不如跟妾比一比,看谁的鞋底更厚。”
皇帝个子高,并不需厚鞋底再增一增,但皇帝的靴得显出帝王的气势,做工复杂不说,花样也既要雅致又不能太素,一层层加工下来,鞋底就不可能太薄,得有一定厚度才能显衬出帝王宝靴的质感来。
是以,尧窈特意到男人身边,与他比一比鞋底的厚度,倒还真是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
男人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翕动了下,却是哑口无言。
都怪他给的宠太过,导致他的夫人,当真是有恃无恐了。
为了转移话题,容渊不得不提到一件他并不愿意提的事:“紫鸢捎了信来,要不要看。”
看,当然要看。
信口封得很紧,尧窈怕撕坏了,只能拿小刀一点点地裁开,略数了下,足足六页纸。
尧窈从皇帝手里拿到信,便坐到榻上专注读了起来。
紫鸢是个内秀的女子,又有点风趣,信里讲了不少她这些日子在两淮的所见所闻,不乏一些杂谈轶事,还有引人垂涎的当地小吃,一样样地,尧窈连名字都不曾听过,馋得她脑海里已经有了联想。
大晟地大物博,有趣的地方太多,好吃的食物也多,可她却困在深宫里头,哪里也去不了。
外人看她,都觉得她走了大运,成了大晟后宫最尊贵的妃子,可对于尧窈而言,做皇帝的妃子,并不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她反而更想像紫鸢这样,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见识更多的风土人情,这日子才不算白过。
啪嗒一下,一滴泪打在了纸上,凝久不散,不多时,又是一滴,两滴。
容渊本就关注着女子的一举一动,见她看个外人的信件都能落泪,又不禁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收着,不让她看。
这个紫鸢,又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
他选中她,不是要她去那里玩,更不是要她写信诉苦的。
在皇帝脑子里一个念头接一个,已经考虑换人的时候,尧窈哽着声音道:“皇上可要对紫鸢好点,她看到好吃的都想着我,说要学着做,以后做给我吃,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这么想着我了。”
是没几个,也不需要几个,有他一个就够。
但这种话,不是要面子的男人说得出来的,容渊轻咳了声,只想把女人手里的信件收走。
“你若再这般,我怕是不能让她给你多写信,看一次哭一次,你是有多少泪还未流干。”
尧窈听不得这话:“我哭的可不是这信。”
闻言,容渊沉默下来,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必不能回一个字。
然而,他便是一声都不出,小公主也能顺着感觉,自话自说:“皇上总觉得自己很宠我,可你以为的宠,又哪里是我想要的,我想要去找王姐,我想去外面住,我想坐在小摊上喝一碗甜甜的豆花,我想听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讲故事,可哪一样,你又应了,你只会嫌这里危险那里脏乱,哪哪都不好,皇上总觉得是为我好,可我一点也不好。”
女子一声声地控诉,就像无形的紧箍咒不停在男人脑海里盘桓,反复来回地打转,一遍遍地箍得他脑仁儿一阵一阵地抽着疼。
他错了么?
他身为帝王,代授天命,为万民表率,又怎么会错。
越想,越疼。
茶在哪里,他要喝茶。
容渊转身往外走,然而脚步虚浮,每走一步,身子愈发地软,才到内殿门口,双腿已经软了下去,扶着门框,停了下来。
尧窈这时候情绪反而缓和下来,她望着男人的背影,感到有些异常,几乎没有多想,她快步走过去,试图搭着男人胳膊扶住他。
“皇上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人。”
说着,尧窈扯起嗓子就要喊,容渊制止了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碍事,你搬个凳子过来,朕坐一坐,”话还没说完,皇帝又把自己的话否了,“算了,就这么靠一靠,你把外间桌上的茶倒一杯来,朕喝下就好了。”
尧窈却不愿:“皇上不舒服,就得找太医,喝茶又有什么用。”
说罢,尧窈把男人一扶,让他靠着门边,自己则到外头喊高福,说皇帝身体不适,赶紧叫个太医来。
高福一听,慌了神,先是奔到门口,见皇帝靠门随意坐着,面上是少有的疲态,白得失了些血色。
皇帝的骄傲使得男人还想硬撑:“扶朕到床上,朕躺一躺就好了。”
“不行,要请太医。”尧窈可不觉得男人躺一下就能好。
高福也不觉得,主子最近是有些怪,可他又说不出来。
“奴才这就叫孙太医过来。”
皇帝如今只召孙太医,高福也不可能再叫别人。
不过在唤太医之前,高福扶着男人到床上,尧窈在一旁帮衬,时不时给男人擦擦额头冒出来的虚汗,心里愈发不安。
他就该放她出宫,让她去找那个大胡子,她找不到,曾使君兴许知道,弄清楚那药丸的来历,也能对皇帝这种种异常对症下药了。
不然,尧窈心里始终有种负罪感。
皇帝不好,是皇帝的事,可她给皇帝下了不知名的药,那就是她的不好。
做了不好的事,就得弥补。
尧窈恍恍惚惚,望向因着身体不适而紧阖双眸的男人,那冷汗,她擦过没多久,又冒了出来。
他这样子,也是古怪得很。
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很不对劲。
一听是给皇帝看病,孙太医来得也是极快,几乎是连走带跑,几下跨了进来。
尧窈让开位子,让孙太医给皇帝诊看。
孙太医询问了高福,又询问尧窈,仔仔细细地问过以后,他垂眸,暗自揣摩。
皇帝这症状同之前又有所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孙太医一时也说不上来,于是又分别问了高福和尧窈,皇帝这几日吃穿住行上可有什么异常。
高福如今心焦得厉害,脑子一团乱麻,哪里想得到,只觉皇帝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
倒是尧窈,此时却比高福更为沉着,抬眼看着孙太医,缓缓道:“皇上近日常喝一种茶,他可能觉得那茶很香,解乏提神,可我闻着总有股怪味。”
第41章 动心
皇帝这病来得蹊跷,发作突然,表现出来的症状更是奇奇怪怪,饶是孙太医见多识广,读过万卷医书药典,这一回照样感到棘手,不能轻易下论断。
高福以给郦国夫人看诊的名义请的孙太医,尽可能地低调,就怕被人发现是皇帝出了事,到时宫中势必又要引起轩然大波。
太后尚在病榻上,皇上这边又出了问题,真有个什么事,宫里能做主的人都没有,皇室宗亲还有那些王公大臣可都盯着在,虎视眈眈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唯恐天下不乱的投机者。
此时的容渊尚有几分清醒,两手用劲攥了攥就要起身,可才撑起了上半身,人就已经散了大半气力。
高福见状,眼眶一热,赶忙上前去扶着主子。
“我的爷,您可别起了,快躺着,这时候千万不能逞强。”
尧窈一旁看着,嘴唇翕动,却一个字未出口。
孙太医更是头疼不已,他寻到香茶,倒了一小杯,浅尝了两口,确实是香的,可这种香味又不似别的茶那种极雅的清香,而是有点儿瘾头在里面。
具体是什么,孙太医有所揣测,但又不敢妄议,拧紧了两道眉,神情异常凝重。
“微臣先给皇上开些安神固气的温和药方,皇上先用着,饮食上宜清淡,平时吃的那些便可,其它未经查验的新奇吃食就不要再碰了。”
孙太医话里的意思,容渊又何尝听不出来。
那茶怕是有问题,他自己也有察觉,但因着宫里宫外,公事私事,一桩桩地都需要他来决断,有时烦躁起来,需要纾解,想着喝得不多,也就并没有多在意。
这时候发作起来,他也没感到有多意外,就连皇帝该有的雷霆之怒,也在一日日地消磨下,变得不那么易动了。
容渊手指动了动,指着高福,干涩的唇微微开启:“传朕口谕,朕这些日子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没怎么好好歇过,如今身体微恙,困乏不堪,需要静养,罢朝数日,朝中事务,由几位阁**同商议后批复,实在决断不了,意见不统一,再来找朕。”
几句话,算不得多,但也像消耗了男人大半气力,说完后,整个人显得愈发气短,需要点什么来提神。
容渊舔了舔唇,仍是耐不住:“那茶---”
“不可以。”尧窈果断拒绝,就像男人之前拒绝她那样,不给他任何幻想的可能。
孙太医低着头不敢吱声,高福亦是垂了脑袋,却用眼角余光瞅了女人一眼。
宫里所有妃子,就属这位年纪最小,可也正是这位小夫人,胆子最大,不慌不乱地连皇帝的话都敢驳。
当着下人的面,皇帝有失面子,但也只是睨了尧窈一眼,不再言语。
尧窈如今可没心情顾及皇帝那点男儿尊严,她转向孙太医问:“之前皇上吃的药丸,孙太医研究得如何了,还有这茶,孙太医是不是也觉得有古怪,皇上先后吃了这些,会不会变得更古怪。”
这时候,也只有尧窈敢问,敢说了。
孙太医拿不定主意,只能硬着头皮回:“正如夫人所言,这两种甚是古怪,且都来自外域,非我大晟所有,微臣尚需查阅典籍,试着制药试药,还要派人向外域探寻,所费工夫非同一般,花的时间也会更长,事关龙体,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微臣不敢冒进。”
高福比谁都要在意皇帝的安危,听到这话,忙应和:“是的呢,事关龙体,冒进不得。”
尧窈不说话了,看向男人。
容渊亦是沉默片刻,缓缓道:“朕可以给你时间,但总有个期限,朕不可能无止尽地等下去。”
他的身体,也等不了太久。
孙太医深深弯腰,前额都快要抵到膝盖了。
“微臣必当抓紧,不负圣恩。”
打发孙太医出去后,皇帝又指着高福道:“再拟道旨,开太庙拜祖由礼亲王代朕执行,至于龙舟赛会,就由誉王主持,二人需得齐心,务必将这两件大事办妥了。”
高福躬身应诺。
待高福出了屋,急匆匆地宣旨去,屋内只剩尧窈还守在皇帝身边。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短暂的相对无言过后,容渊强抑**内那股子窜涌的瘾头,扯了唇:“这下好了,朕也去不了。”
算是公平了。
尧窈没有应这话,忽然往前倾斜身子,凑到床头,靠向皇帝,用唇碰了碰他的。
“这样,皇上会不会好受点。”
蜻蜓点水,一闪而过,又哪里够。
皇帝的不满写在了脸上。
尧窈也不是多矜持的人,这回重重贴上去,唇齿相依,交缠了许久。
吻到男人泛白的唇添了抹血色,尧窈这才稍稍起身,再问:“皇上感觉如何?”
男人漆黑如墨的瞳眸里满满映着的都是女子的样子,他阖眸,犹在平复,只道:“差强人意。”
尧窈哦了声,手指沿着皇帝衣襟的盘龙金线往下,轻轻地绕开,在他胸口打着圈儿。
她在玩火。
容渊捉住女子柔滑的嫩手,不让她再继续。
他如今状态不佳,必然不可能发挥好,她的身子,也容不得他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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