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两日就要回一趟京中,卫大人要是信得过,便将折子交予我,我代你呈交天子。”肖瑾极为坦然。
未等卫恒回应,肖瑾又道:“或者卫大人同我一道回京,面见皇上。”
卫恒思虑再三,选择了前者。
“卫某已经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贸然进京,恐拖累肖大人,这一趟,有劳肖大人了。”
这是其一,还有就是卫恒不便言说的私心。
紫鸢为了他才受的伤,他不能在这时候弃她于不顾。
肖瑾多少能猜到,也不说破,只叫卫恒把折子封好,最好是做些处理,以防万一。
之前在车上,尧窈人一直紧绷着,待落了地,放松下来,睡意也来了,一沾到松软的床铺,倒是自己以为的入睡更快。
再醒来时,天色仍是蒙蒙亮,但已是乌金西坠,夜幕将至。
明姑把洗脸水和吃食准备好,伺候尧窈洗漱用食,知她心中所想,边给她揉捏双腿,边道:“紫鸢也是才醒没多久,我去看了下,人还虚得很,必然是遭了大罪,一个瘦瘦弱弱的姑娘家,难得有那样的血性,硬生生给人扛了一刀。”
尧窈听着,一阵恍惚,不由想到了容渊。
那时候,他也是不假思索,挡在了她身前,就好像不会疼一样。
可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明姑絮絮的话没停:“依我看啊,紫鸢莫不是假戏真做,瞧上这位卫大人了。”
紫鸢和卫恒之间的纠葛,还是尧窈讲给明姑听的,明姑是过来人,自然比尧窈看得明白的,倘若没有足够的情意,是做不到不顾一切为人挡刀的程度。
明姑最爱看年轻人和和美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直言这二人倒也算般配,除了紫鸢的身世差了些,奴籍是个问题。
尧窈问明姑:“你看卫大人待紫鸢如何?”
明姑想了想:“以卫大人今日的地位,能够亲自喂女子汤药,还一勺勺地给人吹凉,生怕烫到了,可见是有情的。”
尧窈却有她的理解:“卫恒尽心照顾紫鸢,就不能是心有愧疚,为报救命之恩,希望紫鸢能够好起来。”
听尧窈这么一说,明姑又觉有点道理,一时间,摇摆不定了。
尧窈吃完饭,又坐了会,才叫明姑备上养气补血的药材,去看望紫鸢。
紫鸢听闻许久不见的贵人要来,自己又是这么个孱弱的样子,不禁有些丧气。
还是卫恒一旁劝慰她:“夫人是个温和性子,待人友善,你和她又有交情在,不必太紧张,你且躺着,别起来,省得又要头晕了。”
“不,我能坐起,你拉我一把。”
刚开始,紫鸢还很扭捏,可人有三急,总有不方便需要人照顾的时候,那时候又无旁人,最后还是得男人来帮她,羞耻心也在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下一点点耗尽。
紫鸢甚至自暴自弃地想,她已非黄花大闺女,还矫情个什么劲,别憋出毛病来,更得不偿失。
尧窈一进屋,就见床那边,男人两手搭在紫鸢肩头,护着她坐起,二人靠在一起,说不出的亲昵。
男的俊,女的美,这画面,也着实养眼。
尧窈远远瞧着,脚步顿住,都不忍心打搅这对璧人,想着要不要退出去,过会儿再进来。
已经坐起的紫鸢先看到了立在玄关处的尧窈,一阵激动地喊夫人。
正要转身的尧窈回过头,抬脚走了过去。
她一来,卫恒便站起,不过手仍搭在紫鸢肩头,生怕她没稳住,又倒了回去。
紫鸢见尧窈一脸兴味地看着,颇为不自在,过于苍白的脸颊浮上一抹淡淡的粉色,总算有了些生气。
卫恒却很是欣慰,心想看来还是得请夫人多多过来才行。
卫恒识趣地离开,让许久未见的主仆二人说说话。
紫鸢是有一肚子话要同尧窈讲,可真正人到了跟前,又不知从何讲起。
人在险境时,连命都豁得出去,可一旦脱离了险境,再去回想,余下的,更多是后怕。
可如果还来一回,紫鸢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会走老路。
卫恒不能有事,是她脑海里第一闪过的念头。
她的仇,还得靠他来报。
尧窈却不懂紫鸢百转千回的思绪,关怀地问她伤养得如何,还疼不疼。
紫鸢点头又摇头,身体上的伤,又哪里抵得过心里的创伤。
尧窈叹了声:“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女儿家,最要紧的是爱惜自己。”
紫鸢扯了唇:“夫人莫担心,往后再也不会了。”
卫恒以后必然更为谨慎,不会让人轻易钻了空子。
“本来还想带些当地的特产给夫人,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一路往京城赶,更是躲躲藏藏,别的也顾不上。”
紫鸢话里充满歉意。
尧窈听着只觉心疼:“难为你还想着我,可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你只要好好的,我才会高兴。”
紫鸢笑笑:“劳夫人挂心了。”
目光往下,紫鸢看着尧窈已经遮不住的大肚子,更是感慨万千。
“仿佛昨日一别,今日再见,夫人已经怀上小主子了。”
尧窈听不得紫鸢这样的称呼,摸了摸肚子,柔声道:“等孩子出生后,你这个干娘是跑不了的。”
这话,无疑是在给紫鸢抬身份。
紫鸢哪里不懂,只觉荣幸万分,又自以为身份卑微,生受不起。
尧窈却道:“此次你随同卫大人到两淮,也做了不少事,还为此受了伤,就这一份能力和胆识,也受得起。”
紫鸢顿时红了眼圈:“夫人有如紫鸢的再生父母,如斯深恩,紫鸢无以为报。”
“待你好些了,多做几件漂亮衣裳给我孩儿,便是报了。”尧窈松快道,递了帕子让她把眼泪擦擦。
第61章 共情
长春宫外的主道上,前后有序地停了不少轿子,淑妃轿辇到的时候,还得宫人七手八脚地把轿子挪开,给淑妃腾出一条入宫的空道。
淑妃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招了一名宫人问询,肖家少夫人来了没。
宫人毕恭毕敬地回:“来了呢,已经入到宫内,面见太后去了。”
淑妃的轿辇入得更深,直到长春宫主殿外,方才停下。
更有懂得眼色的宫人开始提嗓子报喝,淑妃到。
话音落下,淑妃人也迈进了殿门,朝内厅走去。
才到了厅门前,便听到太后一声呵斥,显然是动怒了。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克死了爹娘的孤女,能嫁到肖家,是肖家仁义,而不是你多本事,你身份太低,连带着你的夫君也会被低看,日子久了,难免会有芥蒂。我把顾家的表孙女许给肖瑾为贵妾,也是在帮你,肖瑾的妻妾里面,总要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人,不然肖瑾在朝中办差,也会被同侪耻笑,妻族势弱,不仅帮不上忙,反倒还拖后腿。”
淑妃放慢了脚步,呼吸都变得轻浅,多听一句,心就多抽一下。
太后这是在皇上那里碰了钉子,就把主意打到肖家,妄图把肖家也拉到顾家的贼船上。
前几日,顾淳还私下找到肖侯爷,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但顾淳心更狠,他甚至给肖侯爷出了个馊主意,人已经娶了,肖家也算兑现承诺,仁至义尽,至于新妇进门后过得如何,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要是有个什么大病,一命呜呼,也只能说她命不好,怪不得肖家。
淑妃这时候又庆幸,亏得给父亲交了底,新妇身份不一般,不可胡来,不然以肖侯爷的脾性,被顾淳几下撺掇,难保不会鬼迷心窍,干出缺德事来。
顾淳没有说动肖侯爷,现在又换太后了,直接找上素君。
好在这位王女只是失去了记忆,并非变傻变痴,太后以退为进这招,根本糊弄不到她。
素君也是真敢,笑了下,直言道:“今日是贵妾,明日是否就该取代我,转正了。”
没料到新妇居然敢质疑自己,太后也是一愣,随即怒道:“你算个什么人物,若不是肖瑾脑子不清醒,把你娶进门,你连见哀家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素君平平静静地又是一笑:“我是个什么人物,我知道,太后未必知道。”
“你,你还敢顶嘴,不敬太后,出言不逊,掌嘴二十。”太后身边的嬷嬷急不可耐地替主子出气,叫了个手掌大的宫女就要处罚素君。
素君笑意变冷:“最吵的狗最无用,一遇变故,跑得比主子还快。”
嬷嬷恼羞成怒:“这里不是肖侯府,肖少夫人可别太嚣张了。”
“嬷嬷此言差矣,我这弟妹乃世子夫人,正二品诰命,便是有所不当,太后都没发话,嬷嬷在这又斥又打,也不合适吧。”
淑妃快步走进来,话语亦是轻快,唯恐说慢了,这位尊贵的弟妹面上就要红红一片。
淑妃一来,太后的目光也看了过去,绷着声道:“淑妃来了正好,哀家意欲将我三妹的小孙女赐给你的弟弟做妾,你觉得如何?哀家那表孙女也是正经官家女,能娶到她,也是你弟弟的福分。”
太后这乱点鸳鸯谱的做派何时能改,皇帝那里不好使,就惦记上皇帝的左膀右臂了。
肖家不能和顾家绑在一条船上,皇帝不可能答应,是以,弟弟娶谁都可,但绝不能娶顾家女。
淑妃行过礼后,正琢磨着如何婉拒太后。
冷眼旁观的素君先开了口:“太后就不要为难大姑姐了,夫君要纳妾,需得征得正室同意,我不同意,就不成。”
“好你个正室,你一个孤女,哪来的底气,连哀家的话都敢驳。”太后是真被这个出言不逊的女子气到了,腾地一下站起,却不想用力过猛,气血直往头顶涌,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嬷嬷就在太后身边站着,瞧见主子不对劲,立马奔上去,把摇晃倒下的身子接住,急得大喊:“快去叫太医,太后被肖少夫人气晕了。”
淑妃连忙一声喝:“你闭嘴,太后旧疾发作,你还在这添乱,还不速速将太后扶进屋。”
“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纵容自己弟妹,在宫中肆意妄为。”
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淑妃背后响起,淑妃蓦地一僵,回过头,就见顾洵腰挎长刀,直勾勾地盯着她。
淑妃压下内心的微慌,勉力维持镇定:“顾大人又如何不是妄为,本该守外城的司职,无诏令不得入宫,顾大人却出现在这里,官威也是够大。”
顾洵面上不见恼意,而是一脸凝重朝淑妃拱了拱手:“顾某入宫,也是迫不得己,形势所逼,还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太医匆匆赶到,顾洵放人进去,自己则仍是对着淑妃,手一摆,做了个请的动作。
淑妃稳了口气,看向沉默不语的素君,温声道:“弟妹若是无事,就先行离宫,太后这样,你在这里也陪不了什么。”
淑妃又让宫人放话,叫候在外面的命妇们全都离宫,归家去。
不料顾洵命手下拦住宫人,却是反着来,叫他们看住命妇们,一个都不能放出宫。
“顾洵,你什么意思?这宫里,不是你一个外男说了算的。”素来好脾气的淑妃此时也忍不住动怒了。
“娘娘借一步说话,听顾某解释一二。”
淑妃压着火,又让素君在这里等着她,看也不看顾洵,径自往稍间走去。
门一阖上,顾洵在淑妃发作之前,递了封密信给她。
淑妃打开,几下看完,面色大变,一副深受打击又不愿相信的样子。
“行宫走水,皇上和郦国夫人全都困在里面,没能出来?你好大的胆子,这样的谣都敢造,你就不怕诛九族,顾家毁在你手上?”
顾洵面色沉重:“娘娘也去过行宫暂住,应当认识这章印,行宫三大管事,一人一把钥匙,却只有这三把钥匙并在一起,才能打开锦盒取出章印,三大管事都是皇帝亲自选任,我知娘娘伤心,但也不能自欺欺人。”
淑妃仍不愿意信,跌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顾洵低着身子:“臣请娘娘节哀,皇上已经大行,太后身子骨也不见好,德妃又是那样的性子,如今这宫里,能主事的唯有娘娘了,娘娘请务必振作,不然消息一旦放出,宫中必乱,纷争必起,再去想法子可就晚了。”
淑妃似乎哀莫大于心思,木着声音:“你想我怎么做?”
顾洵道:“还请娘娘代太后下旨,封锁宫门,以及京畿外城各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违令者,斩立决。”
淑妃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洵。
顾洵又道:“娘娘不知,就在不久前,有个狂徒竟敢冒充皇帝,想要混入宫中,形势所迫,臣已将此人当场诛杀。”
“顾大人果真是雷厉风行。”
淑妃话里的讥讽,顾洵听得分明,却又浑不在意,清淡一笑:“娘娘并非孤身一人,身后还站着一大家子人,还望娘娘权衡利弊,不要因小失大。”
淑妃冷笑:“那么顾大人告诉我,什么是小,什么是大呢?”
顾洵看着女人秀美的容颜,心头一热:“顾某一心为娘娘,娘娘以后自会明白的。”
另一边,顾淳打着稳定社稷的旗号,正在极力游说礼亲王和邢太傅发丧文,昭告天下,以及尽早册立新君。
“七王爷只是伤了一只耳朵,并非听力全失,正常讲话,凑近些并无影响,且七王爷乃太后嫡出,更为名正言顺,七王爷承袭大统,任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更何况,七王爷坐上那位子,二位更能放开手脚,七王爷是个能听得进去话的主。”
能力不行,拿不定主意,他们这些宗亲臣子才有发挥的余地。
顾淳话里的深意,礼亲王和邢太傅如何听不出来,可他们派去行宫打探的人尚未回来,他们始终心有顾忌,难以做决定。
毕竟,自古以来,皇帝薨逝却秘不发丧的先例不是没有,拖个十天半月,万一有转机呢。
顾淳面上镇定:“我已经派人去往行宫,把三位管事接到京中,但行宫到京中,快马加鞭,也要三四日的时间,若在此期间,京中出了乱子,二位又该如何担待。”
礼亲王和邢太傅对视一眼,均未吭声。
“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行宫走水,方圆百里都有波及,消息传开了,民心大乱,储君却还未立,动摇的可是国之根本。”
顾淳句句戳到人肺管子上,礼亲王和邢太傅你看我,我看你,已然有所动摇。
就在这时,顾洵带着礼部拟写的讣文求见。
“太后已在讣文上盖了凤印,请三位大人过目。”
事后,顾淳走出大殿,顾洵跟在一旁。
顾淳沉着脸问:“部署得如何了?”
顾洵道:“各大城门已经换上了我们的人,西北招募的五万私兵也在赶来的路上,请伯父放心。”
顾淳微微扯唇,总算有了点笑意:“你做得好,我自然就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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