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尧窈回复,容渊就自问自答了。
亲生兄弟姐妹尚且争得你死我活,更不说一个半是外人的妹婿了。
容渊不指望尧窈有多客观,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但起码要有理性,多用脑子想想,她的王姐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尧文君要真是明君,为何还有那么多东瓯人冒着暴死途中的风险,也要翻山越岭来到大晟境内讨生活。
东瓯那低迷的生育能力,和新生儿居高不下的死亡比例,就已经注定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一眼就能看到头,结局只能是倾覆。
弹丸小国便是如此,经不起折腾,一有变故,顷刻间就能瓦解。
尧窈不傻,容渊说的她都懂,不然也不会来大晟,找各方面都很完美就是吝啬了点的皇帝借种了。
尧窈态度早就松软了,只是气性尚在,嘴上仍要掰扯一下:“你有你的考量,我改变不了你,但为了孩子,你也要善待他母亲的母国,作恶的人,你惩治,那是应该,但那些纯良的平民百姓,你不可以伤他们。”
顿了下,尧窈又道:“你那五弟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不能偏听偏信。”
若非五王爷推波助澜,二王子未必敢那般胆大妄为,明目张胆地就把自己的亲姐姐撵出了王庭,颠沛流离,远走他乡。
听到女子嘴里嘟囔的颠沛流离,容渊侧目,直瞧着她。
尧窈被男人漆黑的眼睛注视着,那目光如电,她只觉不自在,摸摸自己的脸,问怎么了。
他一这么看她,她就不觉有点慌。
她也不明白自己在慌什么。
容渊眸光一定,伸手轻捏女子怀孕后越发软滑细腻的脸颊,抿唇又是一笑。
尧窈见不得他这样,拿手握住他的不让他继续捏:“你别这样笑,怪}人的。”
容渊上翘的唇线微微一僵,轻哦了一声。
这小妇,以往还会说些甜言蜜语哄他,本性暴露后,倒也不装了,心里怎么想就怎么来,虽然不多,但时不时冒出一两句不中听的,当真是往人肺管子里戳。
偏偏,他也是中了邪。
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到了他眼里,都觉得可爱无比,更悲哀的是,她对他的种种不敬,他都会自发地找理由为她开脱。
男人当到这份上,还有何夫纲可言。
他堂堂一个帝王,更是愧对圣祖的遗训和教诲。
尧窈可不管男人的那些弯弯绕绕,大晟幅员辽阔,每个州县都有自己的特点,她掀开帘子一角,探头朝外看,远处的山脉隐在云雾之间,起起伏伏地矗立在天地之间,显得格外巍峨神圣。
东瓯也有不少山林,但偏低矮,茂密又充满瘴气,跟这里的山脉大为不同。
马车行进了整整一天,到了日暮时分,百鸟归林,又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山底下,附近荒无人烟,始终寻不到一处可以借宿的农家,眼见着天色已经深沉,再往前走,并非明智的选择。
丁念问过主子的意见后,寻了一处空旷的平地,就地扎寨过夜。
尧窈来大晟的路上,也有在外过夜,但一般都能寻到驿馆或者庄户借住,在野地里过夜,这还是头一遭,尧窈显得尤为兴奋,挑开帘子望着侍卫们井然有序地搭帐篷,筑灶台,起篝火,瞧得入了迷。
“喝口水。”容渊将水囊递给她。
尧窈意犹未尽地拉下帘子,喝了口水就推开,面色稍微有些异常,觑了觑男人。
“你下去走走,待会再上来。”
赶了一天的路,她有点急。
恭桶就在座位底下,当着男人的面,她没好意思拿出来。
她第一次随着男人出这么远的门,有些事儿从未有过,她也不想让男人瞧见。
循着小妇往下瞟的目光,容渊怔了下,也就懂了,扯了唇又是轻声一哼,不以为意。
他俯身,把恭桶拉了出来,打开了盖。
每用一回,秀琴都会及时清洗,且洗得干干净净,还用了除味的香料,是以,搁在密闭的马车里,他们也闻不到任何异味。
男人这一动作,尧窈圆睁着眼睛,实在是羞,甚至还有点恼,咬着鲜嫩的红唇,催促他出去,把秀琴叫到车外。
容渊倒是不理解了:“你哪里我没瞧过,不仅瞧过,还---”
“你还说。”尧窈一双乌溜溜的妙目,如水洗般更清亮了,含羞带嗔,分外娇美。
容渊喉头一动,她越这样,他更不能走了。
“这事不能憋,仔细伤到身子。”说罢,容渊手动了过来,就要解尧窈的衣裙。
“你走开,我自己来。”尧窈是真的急,那方面急,还有就是急得要哭,几乎语无伦次。
“你去外面瞧瞧,叫他们离得远远的,不,你别说,就盯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马车。”
其实,不用尧窈这样刻意吩咐,下人们也不敢随意靠近马车,除非主子有宣召。
容渊忍俊不禁,却仍没有动的意思,只把恭桶往女子脚边摆好,大言不惭地说要伺候她。
尧窈不肯,可又确实憋不住了,眼睛一热,双目泛红,又要掉珠子了。
容渊连忙伸手接过,好在接得及时,掉在桶里可不美了。
“你一个人大着肚子在里面,我不放心,叫秀琴进来是不行的。”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只能是他。
明姑这回没有跟来,她自愿留在宅子里,和卫恒紫鸢他们一道,等肖瑾的消息。
尧窈知道明姑一直心系王姐,见不到她走得也不安心,何况还有个王二,更是想方设法地想跟人联系上,是以,并没有勉强。
这时候,她身边最亲的人,也确实只有眼前的男人了。
尧窈紧咬着唇,显得闷闷不乐,她手一指:“你转过去,对着窗,不许转身,也不许偷听。”
容渊懂小妇人的别扭,怕她憋狠了,只能依言而行,转过了身。
尧窈仍是不满:“你把耳朵捂住。”
容渊实在想说,大可不必,他又不是没看过,亲也亲过了不少回。
那画面……
不能想,一想,男人身子也热了起来,燥得慌。
他有多久,没好好地亲近她了,每回都是浅尝辄止,一点都不过瘾。
那一点淅淅沥沥地,断断续续地流水声,仿佛山间清溪缓缓潺潺地流淌在他耳边,心情更是七上八下,落不到地上。
直到那声音消失了,一切重又恢复平静,寂然无声,男人却仍在回味,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背后响起带着惊疑又略恼的女声。
“你何时放下的?你这伪君子!”
堂堂皇帝,竟有偷听人家出恭的癖好。
容渊慢腾腾地回身,面上绷着,一本正经道:“我怎知你会那慢,换我们男人,都是速战速决。”
尧窈衣带还没完全穿好,听着男人冠冕堂皇的狗屁话,气得手直抖,还是容渊看不下去,移步过去,伸手帮她系衣带。
“你要是觉得不公平,下回换我,你在一旁瞧可好。”
“谁要瞧你,你有什么好瞧的。”尧窈羞愤欲裂,简直想把男人那张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抓花。
谁知,容渊舔了下唇,别有深意地望着小妇:“不好看,好用就成。”
男人好看不好用,就是花架子,废物一个。
你,你---
尧窈指着男人,一口气梗在喉头,再也说不出一句多的话了。
容渊展臂绕到她后背,轻轻地拍,安排俨然就要炸毛的小孕妇:“好了,是我不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不该太早放下手,想不想吃烤地瓜,我叫他们烤了送过来。”
野外宿营,最不能缺的就是篝火,能够取暖,也能烤些吃食,不饿肚子。
尧窈心头微动,但嘴上仍嘟着,不肯轻易便宜男人。
“不要别人的,你去烤,不然我不吃。”
明姑私下也说,男人不能惯着,该为难的时候,就不能心软。
容渊倒也没犹豫,从善如流:“好,我去,要不要叫秀琴来陪你。”
尧窈摇头。
秀琴上来,把恭桶带下去清洗,附近正好有条小溪流,十分方便。
走之前,秀琴还笑呵呵地说:“夫人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小弟弟出生的时候,我娘的小衣小裤,都是我爹帮洗的呢,还有那换的褥子,可熟练了。”
“你还说。”这会儿,尧窈美目一瞪,连秀琴也恼上了。
秀琴又是一阵哈哈:“奴婢不说了,夫人不恼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尧窈更无地自容了。
“你走。”
“好,这就走,夫人再喝点水,可不能渴着小主子了。”
这会儿,尧窈甚是想念明姑,明姑才不会这么起哄,打趣自己。
容渊这回带出来的近卫,都是亲自选拔,经过层层历练,以一敌百的强者,有胆识,心气自然也高,如今山间野外,没那么多规矩避讳,人一放松下来,难免就有点野。
“爷,您这地瓜烤得有点焦了,另一边又是生的,再烤下去就不好吃了,我这个可以,您尝尝,保管夫人爱吃。”
“爷,甭听他的,我这才好吃,又香又软和,还不那么烫嘴,爷拿去讨好夫人,夫人肯定欢喜。”
“爷,还有我的---”
“你给爷闭嘴。”
容渊一个扫视,把围成一圈的壮汉扫了个遍,众人噤若寒蝉,各自吃自己的,不吱声了。
从前又哪里晓得,这位苦行僧般不沾女色的主子爷,竟也会在女色上栽跟头。
搁着宫里那些个千娇百媚,环肥燕瘦不要,非得带着个大了肚子的小妇人,玩一场亡命天涯的游戏。
这又是个什么样的趣味。
他们是看不懂的。
唯有丁念不凑热闹,一人抱着剑靠坐树下,时刻留意周遭环境,然而微扬的唇角,仍是泄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正好这一抹微扬的嘴角,也被面色严肃的主子爷逮了个正着。
容渊声音一沉,手一扬:“里面林子看了没,有工夫在这闲聊,若是有异动,反应迟了,你们谁来担。”
主子一声令下,侍卫们立马敛容,严正以待,行动迅速地安排好了任务,一拨留守休整,一拨来回巡岗,再有一波往远了去,在周遭林子里潜伏。
每过一个时辰,换一次岗。
丁念先往林子里去,举着火折子,瞧见蹲在溪边洗刷的秀琴,还有一旁守护着的侍卫。
秀琴低头在忙,没注意到他,一旁的侍卫正要出声,丁念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换自己。
侍卫眼眸闪烁,流露出一丝诧异,但也没说什么,上峰有令,他也只能配合。
秀琴做事过细,想着马车空间小,有点气味都能四散开来,金贵的主子哪能受这个罪,于是更为卖力地刷了又刷,拿水瓢一勺勺地舀着清冽的溪水往桶里倒,刷过一遍,倒入脚边的泥土地里。
这一倒,水流顺着凹凸不平的沙土四处流窜,一处流向了黑靴那里,再往上,一双特别遒劲有力的大长腿,秀琴蓦地一惊,赶紧抬头,见是丁念,又略略松了口气。
放松过后,秀琴更是纳闷,主动打起了招呼,但也只是招呼一声,并无更多的话要讲。
对方也无话要跟她讲,自己寻了块大石头就盘腿坐下,抱着大刀,仿佛坐定,只是那目光依旧锐利如刃,默不作声地巡视周遭。
秀琴见怪不怪,心想主子爷身边的随扈,个个本事了得,但性子也是一个比一个怪。
好在对于女人,他们尚且尊重,给她单独支了个小帐篷,也缓解了她的些许紧张和尴尬。
不过他们男人也是不讲究,随意找个地方就解决了,除了伺候主子,别的时间,秀琴宁可待在帐篷里,谁也不理。
刷好了恭桶,秀琴跟丁念说了声,就抱着桶往回走。
丁念也起身,仍是无声无息地殿后,火把照亮了四周,也把他们的身影,一前一后地拉得老长,影影绰绰地部分交叠在了一起,看似亲密无间。
秀琴回来的时候,尧窈已经在车里吃起了热乎乎的地瓜,见秀琴上来,把身旁的位子一拍,叫她也一起吃。
容渊烤了好几个,她一个人吃不完。
侍卫们又捉了好几只山鸡回来,正在挖了土坑,说要做叫花鸡,尧窈闻到那香味,手里的地瓜也不敢多吃,唯恐吃多了,错过了真正的美味。
秀琴也想吃叫花鸡,可尧窈盛情难却,她只能接过一个地瓜,小口慢慢地啃,一颗心却早已飞到了车外,闻着那阵阵焖烤的肉香,心驰神往。
尧窈不遑多让,时不时就掀了帘子往外看,那大锅一样的篝火旁,又架起了好几个火灶,灶下头的坑里,埋着能把人馋虫勾起来的美食。
男人坐在离马车最近的火灶边,尤为的警觉,几乎尧窈的视线一转到他身上,他便抬眸,朝她望了过去。
尧窈来不及避开,硬生生地和人撞个正着,她也确实是馋了,顾不上别的,张开了嘴,让男人看清她的口语。
你的孩子饿了,烤好了快送过来。
篝火虽然烧得旺,但到底在野外的夜里,照也只是照亮周边,难为容渊能将女子那嘴型表达的意思看得明明白白,一个字也没错。
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底也溢满了柔光。
高福忙前忙后地又是添柴火又是扇风,好不忙碌,一个抬头,瞧见主子爷少有的柔和侧脸,不由会心一击,也不觉笑了起来。
这日子,苦不苦的,好不好的,只有自己才知道。
难得有情人啊。
千盼万盼下,叫花鸡总算是烤好了,侍卫们扒开了泥坑,敲开了表面烤得又黑又焦的土块,里头由荷叶包裹着的鸡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一阵阵往马车这边飘来,尧窈不停吸着鼻子,陶醉地闻了又闻。
肚子里的崽崽似乎也闻到了香味,踢着她的肚皮,可欢实了。
尧窈忍着肚子上的不适,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小崽子安静点,莫慌,父亲已经在弄了,少不了咱娘俩的。
容渊把鸡身上最嫩最好啃的肉切成一块块,搁到了一片干净的荷叶上,稍一包裹,提溜着给嗷嗷待哺的小孕妇送去。
一见到主子过来,秀琴识趣地下车。
容渊看到秀琴,抬了抬下巴:“你去找丁念。”
秀琴拘谨地屈膝,待主子上去后,她直起双腿,提裙奔了过去,脑子里全是香喷喷的鸡肉,已经没空去想主子为何单单要她去找丁念要吃的。
这一顿,尧窈结结实实吃了个饱,直到实在撑不下去,捂着嘴儿,仍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饱嗝。
还剩了不少鸡肉,尧窈把荷叶包推向男人,示意他也吃点。
他一个大男人,只会比她更不经饿。
容渊闻着香味,已经差不多半饱了,几下吃完,把碎渣子一包,伸向窗外,叫高福扔掉。
因着吃到了美味食物,尧窈对以后的日子有了盼头,眼巴巴瞅着男人问明天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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