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将在自己身上落下的一块肉,无论怎样,她好像都生不出太大的气来。
秀琴晒完了被子,又去外头村民家买了些菜回来,尧窈月份大了,请来的稳婆查看过后,叫多吃些青菜,稍微减减,不然胎儿大了,不好生。
事关尧窈的身体,秀琴句句都听到心里,村民家好几种青菜,她全都买了回来,一样样地做给尧窈吃,看尧窈最喜欢哪种,她再多买些。
秀琴的用心,尧窈十分感激,也记她的好,秀琴不愿意成亲,自己以后总要顾念她几分。
吃了几日青菜,尧窈发现这里有种特有的蕨菜,清甜脆香,口感极佳,尧窈吃了一口就喜欢上了,可惜这菜有活血的功效,孕妇并不能多吃。
秀琴也有意收着,每回就做那么一点,让尧窈尝个鲜。
又是一日,尧窈数了数日子,男人离去已经有大半个月了,丁念自那日带走青衣后也未再有消息传来,离她发动的日期也更近,数来还有将将一个月的时间。
早开的桃花,这时候也开始谢了。
尧窈身体也愈发沉重,一躺下,再起身,没有秀琴扶着,光靠自己,动辄好一阵。
可起了身,也只是勉强好过一些,肚子沉得犹如一口大锅盖下来,走几步路,都觉累得慌。
但秀琴还是鼓励她,每日绕着后院走一走,活动活动,稳婆说了,这样好生。
又是一日,到了后半夜,尧窈被腹中异常活跃的胎儿闹得睡不着,小家伙像是要出来了,可疼的是肚皮,下头都还好,没有稳婆说的一抽一抽往下冲的那种痛感。
尧窈无奈,只能缓缓侧过身子,抓着床头的柱子一点点坐起,试着跟腹中胎儿沟通。
“你乖啊,你那个爹说要赶回来,亲自迎接你到这世上来,你若等不到,到时候留有遗憾,可别怨我这个做娘的。”
说着说着,尧窈自己都觉好笑,这孩子早出来晚出来的有,规规矩矩等着医官稳婆他们算的日子,怕是不多。
就在尧窈轻拍肚皮,自说自话之时,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高亢的叫声:“呀,起火了。”
登时,更多杂乱慌张的声音响了起来。
尧窈此时已经坐着在了,稍微伸了两腿,将两脚钻进宽松的软鞋里,再慢悠悠站起。
倏地,门开了,秀琴冲了进来,神色匆匆道:“夫人,夫人快随我到外头空地上避避。”
也不知是哪家不小心,半夜灶台的油灯还燃着,结果风一吹,倒了,落到旁边的草堆里,瞬间燃了起来,这火烧起来快,很快就蔓延到了周边,借着风势,又传到了这边。
后院的马厩烧得更厉害,留守的侍卫们大多赶去了那里,灭火的灭火,把马牵出来转移到别处,忙得不可开交,还有一部分侍卫到易起火的柴房还有灶台几处查看。
尧窈随着秀琴来到前院的影壁这里暂避,等着侍卫们把火扑灭了,解除了隐患,再回后院。
秀琴提着灯笼照亮两人周边,看尧窈一直站着也不妥,于是说道:“我去屋里寻个凳子过来,夫人先等等。”
尧窈:“我和你一起去。”
“可使不得,这屋里不安全,万一火烧过来,烧塌了房梁,想出来就更难了。”
尧窈如今又是双身子,行动迟缓,真有个什么,那就悔之晚矣。
秀琴异常坚持,尧窈拗不过她,只能在原地等候。
秀琴走开没多久,前院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撞了开。
哐的一声响,尧窈惊得扭头看去,正是这一眼,看到举着火折子走进来的人,更是立在了当场动弹不得。
明姑举着火折子走近,瞧见立在影壁处略显臃肿的身影正是尧窈,面上顿时现出一抹喜色,快步奔了过去,一手握住了尧窈,神色异常激动:“我的小祖宗哦,可算是寻到你了。”
再往下,瞥到尧窈大得不像话的肚子,明姑又是一怔,惊道:“我的个乖乖哟,你这莫不是怀的双胎吧。”
“明姑,不要多说了,快把人带出来。”
一个冷静异常的女人声音响起,恍如隔世般,那么熟悉,尧窈几乎不敢相信。
不由自主地,在明姑搀扶下,尧窈出了院子,来到外面的空地上。
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那里,尧文君走了过来,看着一动不动望着自己的尧窈,笑了笑:“怎么,才多久没见就认不得了。”
一瞬间,尧窈再也没能忍住,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
不仅王姐,明姑,还有王二,也就是曾使君,以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人,再相见,尧窈内心深处百感交集。
尧文君却没工夫叙旧,把妹妹拉了过来,同明姑合力带着她上马车。
再不走,侍卫们寻过来就走不了了。
另一边,溯州城内,青衣正在加紧赶制新一批防疫用的药,之前那一批送往几个隔离点后,患疫的百姓喝过,发作症状多多少少都有缓解,性命已经无虞,只需再喝几个疗程,观察是否还有传染性。
容渊对青衣本来持有怀疑态度,一个单薄柔弱的女子,能有多厉害的医术,然而亲眼见过青衣如何选药熬药后,他对青衣有了明显改观,态度也好转了不少。
这女子在医术上确有奇才,待排查了身世无碍后,召到宫中当个女医官还是使得的。
放下戒心后,容渊委以重任:“绥县疫情更为严重,你若能将城中百姓治愈,便是造福人间,功德无量,太医院尚有院正一缺,你有这等功绩,足以胜任。”
太医院也有女医官,可大多数都是抓药打杂的,鲜少有独立看诊的权柄。
容渊许诺她的,即便男子都要羡慕不已。
然而青衣瞧着丰神俊伟的男人,心里微微漾起了涟漪,能不能进太医院,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些日子,溯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城门口的兵士被容渊换了一波,长信候世子识得天子,猛一瞧见,还以为自己大白日撞了鬼,直到天子拿出传过玉玺,方才瑟缩了身子,匍匐跪下。
怕成这样,分明心里有鬼,容渊也不多话,命人将其拿下,押入地牢,容后再审。
早在数月前,容渊便给礼亲王发去一封密诏,只待这边疫情缓解过后公之于众。
天子尚在人间,只是为奸人所害,仍在疗养中,待龙体康复,不日便要归京。
此时,以顾淳为首的官员正谋划着襄助七王爷容澹正式登位,并对外宣称,传国玉玺已经寻到,就在顾澹手上,礼亲王假传召令,意图谋反,罪不可赦。
然而礼亲王早有准备,部署了许久,已将城中亲眷分批转移出京,自己则在公布容渊的密诏后迅速离京,赶赴平京府,同西南,东南两路大军会合,以清君侧,诛乱党的旗号直奔京师,和顾淳从西北收买的五万杂兵形成对峙之势。
至此,京中以顾淳为首的官兵纷纷慌了神,有不少挨不住的意欲倒戈,但顾淳已经封锁京中所有出入口,进不得,也出不能,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谁也别想抽身。
太后更是紧闭宫门,谁也不见。
顾淳在宫门口跪了一宿,滴水未沾,直到撑不下去,倒在了门前,太后才命人将他抬了进来,痛心疾首地骂:“叫你收着点,别做得太过,你偏不听,他不是个不容人的,你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又有什么愁的,有我这一个还不够,非要再出一个皇后,这天下姓容,不姓顾,为何你就是不明白……”
太后气急攻心,说到激动处,吐出一口淤血,颓然倒回榻上。
而此时的容渊,在几个州县的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后,正火速往秀水村赶。
离她发作的时间,已经没几日了。
然而,入了大门,容渊先到外院,把身上染了灰尘的衣物换下,又匆匆梳洗,剃须净面,拾掇得干干净净,重新变得神采奕奕,方才往后院走去。
比容渊早回来的丁念迎向主子,满面肃穆,低下了头,跪在了容渊身前,两手捧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刀,俨然请罪的架势。
秀琴也跑了过来,流着泪跪倒:“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守住夫人,皇上要罚,就罚奴婢,与丁大人无关。”
说罢,秀琴夺过丁念手上的长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
丁念陡地跃起,一脚踢掉长刀。
“你一个妇孺又做得了什么。”
容渊冷眼旁观,负在背后的双手青筋贲起,异常平静的话语里携裹着雷霆之威。
“到底怎么回事,说不明白,你们两个就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第67章 女王
一别经年,又见桃红柳绿,人间芳菲,最是四月天。
肖瑾大步流星,走向树下玩耍的稚童,一手一个抱到怀里,将他们带离花絮纷飞的树下,不然咳嗽起来,娃娃遭罪,大人也不好过。
尤其左手抱着的这个男娃娃,瞧着虎头虎脑,结实得很,却是闻不得这些粉尘花絮。
尧不弃揉了揉有点发痒的鼻子,仰着白生生的小脸,望着在他心目中异常高大威猛的姨父,目光里充满了濡慕。
“姨父,我的小红马做好了没?”
“这,再过几日。”
“几日是几日呢?”
“几日就算快了。”
小家伙鼓起腮帮子,怒了:“你前几日说几日,今日又说几日,姨母说人要言而有信,姨父你羞羞脸。”
四岁大的娃娃,个头不大,要起东西来,那是理直气壮得很,口齿又伶俐极了,句句在理。
小小的模样,讲话的架势,已经颇有点乃父之风。
而他那尊贵无双的父亲却未见得此子一面。
肖瑾内心说不出的怅然。
他到底是有负圣恩。
尽管他来到东瓯以后,只在起初姐妹俩夺回王位时出谋划策,待事成后他离开王庭,独居一隅,再不问朝政,可他到底是玩忽职守,且知情不报,真要论罪,家族中人也将被他牵累。
好在今上乃明君,他一封请罪书捎回去,过了将近一个月,帝回信,只寥寥数语,命他守护好大皇子,若有闪失,诛全族。
由此可见天子对这唯一子嗣的重视。
可令肖瑾诧异的是天子这般看重大皇子,四年过去了,却未有过任何要回大皇子的举动,以大晟的兵力,不说接回大皇子,便是灭掉东瓯,也不过数月的工夫,就算万无一失,仔细筹谋,四年了,也该够了。
大皇子带不走,到如今,肖瑾在东瓯又多了一份牵挂,怀里还在流着涎水吃手指玩的女娃娃,也是他滞留在东瓯这几年,不能轻易离去的原因。
一提到小娃娃,就避不开她那让他分外头疼的母亲了。
尧文君,一个不同于别家闺秀的奇女子,有胆识有谋略,不拘一格,万事遂心,且意志坚定。
夺回王庭后,尧文君手刃亲弟,却并不留恋王权,而是将王位禅让给了最小的妹妹,尧窈。
尧窈出了月子后,便登基为王,成了东瓯的新女王。
加冕那日,大晟也遣了使臣来访,贺女王大喜。
这个使臣不是别人,正是肖瑾的表兄。
为此,肖瑾更为纳闷,揣摩不透深沉似海的帝王心。
表兄来匆匆,去也匆匆,走之前也未留下太多的话,只提醒肖瑾认清自己的身份,可不能忘了本。
肖瑾岂能忘,也不敢忘,终有一日,他要回去的,不仅他自己得回,他臂弯里这个金贵蛋儿,更要回。
是以,从小娃牙牙学语开始,肖瑾就在教他,他的父亲是何身份,人在何处,又是多少金尊玉贵的人物,而他今后也注定不凡。
他的母亲是东瓯女王,父亲更是堂堂大晟帝国的主宰者。
他最终的归宿,也该是大晟。
为此,尧文君和肖瑾大大小小争执过不少回。
肖瑾不如尧文君能说会道,但在这事儿,态度向来明确,从未含糊,正因如此,尧文君几次都想同肖瑾离了算,可也只是想想,到底还是舍不得。
尧窈更是直白:“你和他的夫妻关系本就当不得真,你以素君的身份嫁给他,却不是你真正的身份,你俩便是要和离,也没得文书可以依仗。”
尧文君对妹妹也是刮目,别家妇人生完孩子会变笨,她这个妹妹倒是反着来,肚子里的货卸了后,人也像是脱胎换骨,变得灵醒了,有时候尧文君也拿不准这个妹妹内心的想法,对于千里之外的那个男人是否还有念想。
毕竟容渊这样的男人,经历过后,想要忘怀,着实难。
每次尧文君试探着多聊几句,尧窈便沉默下来,以要处理国事为由,把话题一带而过。
说处理国事,也是尧文君请选出来的几名大臣共同商议,待到议得差不多了,再上表君王,盖个章就完事。
尧窈这个女王做得还算舒坦,毕竟东瓯就那么点大,有了能人相帮,又能有多少麻烦事呢。
不像容渊,国土太大,子民太多,机构冗长,事务繁杂,便是有远游的念头,在出行之前,也要做够充足的准备,不然就有可能重蹈覆辙。
这也是肖瑾为自家主子找补的理由。
“光是顾家伙同党羽谋逆一案,牵扯众多,即便清查也得花费一两年,更不提别的事务,即便天子有心,也需要一步步地安排到位了。”
尧文君听后,哼哧一笑:“他有了闲暇又何妨,这孩子养在东瓯,就是未来储君,到了大晟可就不一定了,你的天子现下是把后宫遣散,只有这一子,可他还年轻,身边又不乏诱惑,当真能守得了一世,没得以后子嗣多了,我们不弃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可怜得很。”
肖瑾说不过尧文君,只能转向尧窈:“我皇秉性如何,于女色上的态度,女王最是清楚,不然为何到如今,只有一子。”
有些话,不能说明,心知便可。
毕竟,真要说明,自己的姐姐也要牵连进去。
他的姐姐,也是可怜人,陪着天子演了一出大戏,也是宫里唯一没被遣送出去的妃子,说来独一无二的宠,实则天子又何曾留宿过,往昔种种,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他是什么样的,我好像快要记不起来了。”
尧窈抬眼,眸光盈盈,面上稚气已经完全褪去,吹弹可破的肌肤,欺霜赛雪,眼眸流转之间,更多了几分雅致的从容,和不俗的媚色。
就连肖瑾有时候看着,也不禁愣神,随即目光转开,不能直视。
肖瑾手一指:“那就请女王多看看你的儿子,总能想起来的。”
这孩子像母亲,更像父亲。
哪壶不开提哪壶。
尧文君眼角抽了抽,正要出声,宫人来报。
“禀女王,大乾定王来访。”
定王,不就是容琰。
尧文君和这人过节大了,冷了眉眼,轻笑:“他还敢来。”
肖瑾立马起身,人已经走了出去,话飘荡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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