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衍低垂下头,认真思索起来,良久,说道:“臣以为,应当派一个信得过的人,与北宋真正掌握实权,且有可能策反的人秘密联络。”
完颜阿骨打挑了挑眉,问道:“那你觉得,谁堪当此大任呢?”
萧玉衍上前一步,一撩袍角,单膝跪地,拱手道:“臣请缨担任宋朝大臣策反秘密联络人。”
完颜阿骨打闻言微微一愣,他站起身来,一下一下在房中踱步。
“你可知,一旦担任这个角色意味着什么?”
“臣知道,但我们辽国和北宋的恩怨由来已久,若不积极采取行动,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到那时,牺牲的就不止一人,而是举国上下!”
完颜阿骨打深深地看了萧玉衍一眼,沉默不语。
萧玉衍见完颜阿骨打犹豫不决,进一步道:“可汗,你不也经常夸奖我聪颖过人,武艺超群吗?何不让我放手一搏,一旦成功,大辽将千秋万代,高枕无忧!”
完颜阿骨打仍然沉默不语。
萧玉衍心中急切,出声唤道:“可汗!”
完颜阿骨打缓缓闭上了双眼,良久道:“好吧,我答应你的提议。”
萧玉衍心中大喜,额头触地,叩谢道:“多谢可汗!”
“玉衍,你可知我为何迟迟不同意你以身涉险?”
萧玉衍猜测道:“是因为怕我遭逢不测?”
完颜阿骨打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远不止这些。十年前,自从你父亲战死沙场,你便一直在我身边。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每一个喜好和厌恶,我都一清二楚。你从小就天赋异禀,聪颖过人学什么,做什么都比同龄人快,我很喜爱你,把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来看待。哪有父亲能泰然处之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深入虎穴呢?”
完颜阿骨打说到动情之处,眼中隐隐浮现泪光,他缓缓走到萧玉衍跟前,扶他起来。
“玉衍,我早就把你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完颜阿骨打眼中的热泪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萧玉衍看到他的真情流露,也不由得眼中一热,一滴泪滚落下脸庞,他伸出手轻轻拥抱了完颜阿骨打,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汗,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倍加小心,保护好自己!”
完颜阿骨打重重地拍了拍萧玉衍的背,说道:“你叫了我20多年的可汗,我帮你当作亲生儿子,以后就不要再叫可汗了!”
萧玉衍张了张嘴,试探地看了完颜阿骨打一眼,只见完颜阿骨打期待地看着他,半晌,萧玉衍蔡缓缓说道:“耶耶?”
完颜阿骨打眉开眼笑道:“诶!”
萧玉衍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眼中一瞬间迸射出光芒。
完颜阿骨打欣慰地看着萧玉衍,说道:“我的儿啊,你长大了。此去前路艰险,一定要小心谨慎!”
萧玉衍咧嘴笑道:“耶耶放心,等我的好消息。”
萧玉衍转身离去,他步履坚定,充满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和睥睨天下的傲气。他一步一步节奏明晰,敲打在完颜阿骨打的心上,完颜阿骨打在却在萧玉衍转身的那一刻眉头紧锁,如云山雾罩,深锁着眉间心上化不开的愁绪。
......
汴京,蔡府内。
“大人,大小姐和二小姐到了。”
蔡京正在批阅公文,闻言抬起头来说道:“快带她们进来。”
蔡璇和蔡楚楚缓缓步入屋内,蔡楚楚一见蔡京就欢呼着蹦跶到蔡京跟前,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爹爹,爹爹,楚楚好想爹爹啊!”
蔡京搁下手中的笔,对着蔡楚楚宠溺一笑,说道:“楚楚啊,爹也想你。最近过得如何,伤好了没?”
蔡楚楚闻言哭丧着脸道:“爹爹,你都不来看看女儿,女儿这次可是受了好重的伤,养了好久才恢复的!”
蔡京闻言心疼地摸着蔡楚楚的头发,宽慰道:“楚楚受苦了。爹爹最近公务繁忙,爹爹也想来看你啊。”
蔡楚楚闻言瘪了瘪嘴,抽抽嗒嗒不言语。
蔡京微笑着看向蔡璇,关切道:“璇儿,你怎么样呢?”
蔡璇眨了眨眼睛,说道:“璇儿挺好的,就是有点想念爹爹。”
蔡京捋了捋胡须,爽朗笑道:“璇儿,为父也很想念你,来,快来父亲这里。”
蔡璇上前走到蔡京跟前,他上下打量着蔡璇,皱了皱眉道:“璇儿,你瘦了。”
蔡璇还未及回应,蔡楚楚毫不客气地白了蔡京一眼,嘟囔道:“我也瘦了,也不见爹爹心疼我,果然姐姐才是爹爹的心头爱。”
蔡京捏了捏蔡楚楚的鼻子,调笑道:“你们两个啊,都是父亲的心头爱!”
蔡楚楚嘟着嘴,扭过头不看蔡京。
“好了楚楚,你先去好好休息吧,我和你姐姐还有一些话要说,我晚点再去看你。”
蔡楚楚不满地看看蔡璇又看看蔡京,说道:“你和姐姐要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还不能让我知道。”
“乖啊楚楚,你先去休息吧。”
“好吧,那爹爹我先走了。”
说着她伸出手掐了掐蔡璇的胳膊,对着她做了个鬼脸,然后迅速跑出门外。
“璇儿,最近你在王希孟身边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蔡璇凝神细思,说道:“王希孟最近一直专注于山水画的绘制,并无什么异动。不过,他朋友郝杜的死对他打击颇深。”
蔡京挑了挑眉,问道:“郝杜?他怎么死的?”
“我被童师礼绑架那一次,王希孟来救我,童师礼与王希孟发生争执,童师礼放暗箭射向王希孟,郝杜为救王希孟而丧命。”
蔡京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别有深意道:“这王希孟还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璇儿,你被童师礼绑架那次,我没有出手相救,你可曾怪我?”
蔡璇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知爹爹的为难之处,童师礼是童贯的儿子,若爹爹出面,定然会与童贯起冲突,于我、于爹爹而言都会是不利的局面。”
蔡京抬头看向蔡璇,蔡璇被她看得局促不安,歪着头疑惑道:“爹爹?”
“我的璇儿让我甚是欣慰啊!璇儿生得这般水灵,定能得男子欢心,这王希孟又是重情重义之人,你若能让他爱上你,一切事情就都好办了。”
蔡璇低垂下眼眸。
“你可以多制造一些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一定要让他感觉到你对他与别人不同,从而让他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
蔡璇攥紧了手,郑重道:“谨遵父亲之命!”
......
一阵狂风裹挟着黄沙吹过,萧玉衍伸手拉了拉被风吹起的帽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驾!驾!”
一队车马由远及近而来,萧玉衍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他四下张望,看到一处低矮茂密的灌木丛,迅速伏底身体,隐身暗处。
“吁!”
车马队在距离萧玉衍不远的地方停下,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他手插着腰,环顾四周,对一众侍从说道:“近日辽国细作侵扰边境,陛下命我严加防范,给我搜仔细了!”
一众侍从闻言恭敬领命,开始在四周仔细搜查。
萧玉衍屏息凝神地看着他们,突然一双脚在萧玉衍藏身的灌木丛前出现,侍从弯下身,与萧玉衍四目对视。
“来人哪,辽......”
“哗!”鲜血四下飞溅,侍从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缓缓倒下。
萧玉衍握着被鲜血染红的利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听闻同伴叫声的其他侍从纷纷闻讯赶来,他们见萧玉衍手握血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看到同伴的尸体就在他脚边,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一拥而上。
萧玉衍轻蔑一笑,手起刀落,一众侍卫便躺倒在地。
站在马车旁的胖男人见情势不妙迅速抱头逃窜,萧玉衍身形一闪,胖男人便身首异处。
马车夫瞠目结舌地看着一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喉间一凉,他从马车上滚落下来,躺倒在路边。
萧玉衍从怀中掏出手帕,擦了擦剑刃上的血,收剑回鞘,跃上马车,斩断绳索与车厢的连接处,快马扬鞭,向宋朝国境快速奔去,身后扬起的黄沙滚滚在空中拖曳出一道流星形的弧线,像命运的轨迹,风云变幻而莫测。
第13章 患难情深
蔡璇恍恍惚惚地回到宣和画院,脑中盘旋萦绕着蔡京的嘱咐。
“你可以多制造一些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让他爱上你,我们的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因为心神恍惚,蔡璇没有注意脚下有一个台阶,她一脚踏空,身子向前扑去。
想象中头磕在地上的痛觉迟迟没有来临,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缓缓抬起头来,只见王希孟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蔡璇只觉耳根发烫,眼神如受惊的小鹿,不住闪躲着。
“小心台阶,差点就摔伤了。”
蔡璇微微点了点头,沉吟不语。
王希孟扶着蔡璇,缓缓将她放在地上,关切道:“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蔡璇摇了摇头,嗔怪道:“你今日怎会如此悠闲,不用作画了吗?”
“你回蔡府也有好些时候了,我估摸着时辰你也应该回来了,所以就出来转转,看看能否凑巧碰到你回来。”
蔡璇心中一暖,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她知王希孟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其实早已在这等候她多时。
“怎么样,蔡大人可有说什么?”
蔡璇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恢复正常,说道:“父亲问了一下我的近况,嘱咐我要照顾好自己。”
王希孟微微点了点头。
蔡璇见他仍站在原地发愣,笑着推搡了他一把,说道:“快走吧!你个呆子,我饿了!”
王希孟爽朗一笑,牵起蔡璇的手,带着她往前走,边走边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吃食,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王希孟牵着蔡璇一路分花拂柳,来到水中亭榭的石桌上落坐。
只见石桌上早就摆好了各色点心和佳肴,蔡璇眼睛顿时迸射出光芒,抱住王希孟在他的脸颊上亲吻了几下,然后迫不及待地夹了旋索粉玉棋子,不停往嘴里送。
王希孟微笑地看着她,夹了一筷子紫苏鱼放进蔡璇的碗中,说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彼时阳光正好,少年和少女真心相印,在时光的年轮之处刻印下不朽的痕迹。
......
汴京,童府内。
童师礼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捆绑在木桩上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贺轩,缓缓站起身来,用折扇挑起贺轩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的双眼。
贺轩艰难地睁开双眼,看了童师礼一眼又缓缓低垂下眼眸。
“怎么?连正视我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贺轩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贺轩,你是我最为倚重的心腹,为什么要背叛我?”
贺轩仍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童师礼却像是发疯了一般,他伸出双手拼命摇晃着贺轩的肩膀,表情狰狞,声音尖利,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我救了你的命,难道你就这样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吗?”
贺轩神情复杂地看了童师礼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说啊!你说啊!”
童师礼拼命地摇晃着贺轩的肩膀,木桩随着他的剧烈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良久,贺轩嘶哑着嗓音说道:“公子,你的救命之恩来世再报,但是这一次,请饶恕我选择成为你的对立面。”
“为什么?!”
贺轩艰难地张了张嘴,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执迷不悟,不能袖手旁观助纣为虐!”
贺轩声音暗哑却掷地有声,一字一句敲打着童师礼的心。
“我执迷不悟?王希孟明明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若不是他的存在,画院大选脱颖而出的就是我!凭什么他处处压
我一头!凭什么!我是当朝重臣童贯的儿子,王希孟他何德何能?”
贺轩悲悯地看着几欲ῳ*Ɩ 疯狂的童师礼,眼神充满了伤痛。
“公子,这世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更不必有那么多的算计,为什么非要让嫉妒和仇恨蒙蔽自己的双眼呢?”
童师礼赤红着双眼,大笑道:“我嫉妒?我仇恨?是,我是嫉妒他,凭什么他王希孟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我努力那么多年都无法达成的目标!”
贺轩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半晌,沉吟不语。
童师礼见状,正准备出声怒斥,却见一侍从快步走进来禀报道:“公子,大人找你。”
童师礼惊恐地回头看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
侍从对童师礼恭敬道:“公子,大人找你。”
“啪!”
童师礼手中的折扇掉落在地上,回弹了几下,如同童师礼此时忐忑不安的心情,倏尔,归于沉寂。
......
童师礼忐忑不安地来到童贯房中,他低垂着头,来到童贯跟前,恭敬道:“父亲,你找我?”
半晌,童贯都没有回应他。
童师礼心下暗道不妙,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童贯一眼,只见童贯面无表情地坐在案几前一动不动。
童师礼忙低垂下眼眸,缩了缩脖子。
“嗖!”一声,童师礼只觉面颊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捂着脸,看着掉落在地上砖头厚的书,惊恐地看着童贯。
“是我过于骄纵你,才培养出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子吗?!”
童师礼闻言连忙膝行上前,他抱着童贯的大腿哀哀啜泣起来:“父亲,父亲我错了!父亲、父亲你原谅我。”
“原谅?从小到大我原谅了你多少次?!”
童师礼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哀求道:“父亲,儿子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你三番五次与王希孟作对,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但我想你也只是少年心性,不服输罢了,兴许过段时日就能自己想通。但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事情扩大,威逼郝杜,绑架蔡璇,严刑拷打贺轩,你的所作所为究竟将为父的脸面置于何地?”
童师礼闻言两股战战,张大了嘴,却不知如何辩解。
“你罪孽如此深重,让为父如何原谅你!”
童师礼闻言胆战心惊道:“求父亲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童贯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好笑道:“就凭你这蠢货,不再给我添乱就是为父的万幸了。”
“求父亲给儿子一次机会!”
童贯陷入了沉思,半晌,缓缓说道:“你必须保证不再给我添乱,否则,我就将你逐出童府!”
童师礼如捣蒜般拼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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