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牛卫大将军当机立断,直击阿史那乘风。
混战一触即发!
晏清姝被回护在身后,她蹙眉看了一眼身前的人,竟然是扮作琢玉的容绒。
“你怎么在这儿!回去!”
“殿下!护您是属下的职责!”容绒不退,凶狠的劈砍向袭来的千牛卫。
“你……”突变陡然袭来!
一枚利箭擦着晏清姝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红痕。
“殿下——”
晏清姝还未反应过来,又一枚利箭紧随而至。这一次,她看清了射箭之人的位置,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黑影一闪而过,再无踪迹。
噗嗤——
冰凉的箭尖抵在了晏清姝的胸膛上,她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感受到落在怀中的温热。
“容绒……”晏清姝被容绒的重量压跪在了地上,她抖着手,不敢触碰容绒的后背,她的双眼能看见射穿容绒胸膛的那枚箭矢,尾部的白羽沾染了鲜血。
“尖锥——”阿史那乘风的命令回荡在嘈杂的宫道之中,千牛卫大将军的头颅滚落在晏清姝的脚边,但晏清姝依旧一动不动,抱着容绒的尸体,跪在这狭长的宫道上。
雪纷纷扬扬落下。
铁甲的声音叮叮当当,三万禁军整齐的站在一条条宫道上,将东宫紧紧围住。
长矛尖锐的锋芒指着每一位麒麟卫,他们犹如困兽,再无退路。
与出自氏族子弟的禁军不同,麒麟卫是完完全全属于晏清姝的禁卫。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晏清姝招揽的,他们大多是逃难到长安的难民,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拖家带口。
他们因晏清姝得以生,如今亦可为晏清姝而死。
但晏清姝不想要这一场皇权争斗,要那么多无辜性命来填。
她站起身,将容绒交给了碧玉,与风雪中望着宫道尽头的程皇后。
程皇后站在雪中,双目通红。
她想要走向晏清姝,却被赶来的程渃拦住。
“姐姐既然心软,不如就让弟弟来做这个恶人。”程渃的脸上是张扬的傲然,一股胜券在握的自信。
程皇后看着眼前这位她交往不深的弟弟,咬着牙道:“杀了她,你会后悔的。”
“不杀她,弟弟才会后悔。”
程渃迈着沉稳又自大的步伐朝晏清姝走来,于五步之外站定。
“太子殿下,只要您束手就擒,臣保证这三百属官,皆可活命。”
晏清姝悲痛的脸上,豁然绽开一个笑容,那笑容癫狂、自傲,如上位者嘲笑蝼蚁的无知。
程渃蹙眉:“没想到殿下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孤只是笑你自不量力。”晏清姝从一名弓箭手手中拿过弓,在程渃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拉弓射箭,直穿程渃的右肩胛骨。
“啊——”程渃吃痛,愤恨的瞪着晏清姝,“你怎么敢!”
“孤为何不敢?”晏清姝又搭上一支箭,对准了程渃,“瞧见了吗?他们没人敢动,哪怕今日我在此将你射杀,也没人敢动!”
程渃捂着伤口,左右乱扫,但无论是金吾卫还是左右羽卫,都不敢与他对视,目光躲躲闪闪。
晏清姝的嘴角勾起:“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不止你们想要灵卫军的兵符,其他的重臣权臣都想要!千牛卫将军是你程氏养出的狗,可其他禁军的统帅却不是。”
程渃有些手忙脚乱的后退,被阿史那乘风治住。
“你想干什么!”
晏清姝的箭对准了程渃:“你知道如何让一个人痛苦的死去吗?就是用箭射穿他的喉咙。他不会立刻死,但也无法呼吸,他会一点一点绝望的被憋死。”
程渃瞳孔震颤,浑身都在颤抖。
晏清姝:“现在,告诉孤,孤的属官在哪儿?”
“太子殿下,虽说我等不是程大人的狗,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威胁他。”说话的是金吾卫大将军,晏清姝隐约记得,他似乎哪边都不靠。
可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危险也是隐藏的最深的。
“怎么?你的主子也想跟孤讲条件?”
“这倒不是。”金吾卫大将军道,“只是想与殿下做些交换。”
“哦?”
金吾卫大将军:“臣自是金吾卫这五千人,远不是麒麟卫的对手,故而并不肖想什么灵卫军,只想求些在这乱局中自保的手段。”
晏清姝敛下眉峰:“你想要什么?”
“配方。”
晏清姝目光微凛。
金吾卫大将军的目光落在容绒的身上:“虽琢玉姑娘不幸身死,但臣相信,殿下手中一定还有配方,臣只是想用来审问犯人,并不会拿作他用。”
琢玉制出过一种药,曾在晏清姝审问平阳贪污案首犯的时候用过,除了谢敏外,并无东宫之外的外人见到过它的威力,金吾卫大将军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晏清姝看着他,沉声道:“可,但你能给孤什么?”
金吾卫抱拳朝晏清姝行礼:“听闻殿下并不想嫁给程兆元,臣觉得殿下贵为皇女,应有自行选择婚嫁的权利,殿下觉得呢?”
自行婚嫁的权利……
晏清姝忽得笑了,她知道金吾卫大将军是谁的人了。
她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希望你说到做到。”
“定然。”
“你们敢!她是乱臣贼子!”程渃怒吼着,被阿史那乘风一脚踹飞出去,尚未拔出箭矢的伤口被箭矢拉扯着,疼得他倒地哀嚎。
金吾卫大将军走过去,狠狠按住了他的伤口:“程大人,您命都快没了,就别垂死挣扎了。”
左右羽卫的大将军对视了一眼,皆知道自己背后的人斗不过谢敏和太子,自然懂得此时噤声才是最好的选择。
程皇后缓缓走了过来,她垂眸看着疼昏过去的弟弟,又看向浑身浴血的晏清姝,神色复杂:“你当真要反抗本宫?”
晏清姝:“孤知道母后手中还有东西大营的五万精兵,可母后困不住孤。”
“就算有人与你联合,你也带不走你的属官。”
晏清姝沉默。
“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留下,三百属官安然无恙,你离开,她们顷刻毙命。”
晏清姝笑了:“皇后与孤的母女情分,果然就是一场笑话。”
程皇后握紧了双手。
“母后——”问询赶来的晏清玄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如今代理朝政,正上朝时,便听见心腹通禀,立刻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程皇后瞪视着他,她本想趁着早朝迅速料理此事,无论是何结果,都只能听她一家之言。
“母后,您动了三万禁军,前朝怎么可能不知道!”晏清玄神色焦躁,“放皇姐走吧母后,就算程氏再一手遮天,朝臣也不会允许您如此逼迫父皇钦定的皇位继承人!”
啪——
晏清玄被程皇后扇翻在地,手按在血泊里,有些惊惧的望着他的母后。
“皇后娘娘真是好威风。”谢敏的声音遥遥而来,他坐在轮椅上,被侄子推着压过尸山血海,来到了程皇后的面前,“如此兴师动众,当真是不怕文人的口诛笔伐。”
程皇后身形一僵,不由得想起这段时间文人对晏清姝掀起的一阵血雨腥风。
但她仍旧不死心:“太子不能离开!”
“三百属官既已被皇后握在手中,又何必不知满足?灵卫军早已消失二十五年,又何必为着一支不知还存不存在军队,填进去那么多无辜的性命?”谢敏道,“除了灵卫军,太子殿下的赈灾录、市舶录、募兵录、冶炼谱……哪一个都足以令程氏大发横财,该知足了才是。”
程皇后没说话,她私心不想让晏清姝死,但也不想让她离开,她的女儿她清楚,足智多妖,若是放任她离开长安,无论去哪里,都是个隐患。
但……
谢敏同样不可小觑,同样是程氏必须警惕的对手。
百般思量过后,程皇后终是送了口:“好,本宫答应,但她一件东西都不能带走!”
谢敏看向晏清姝,声音变得温和:“太子殿下,你心里应当清楚,如今除了麒麟卫,您已经一无所有了。”
所有的都在朝臣和氏族的控制之下,所有人都在元狩帝去世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晏清姝什么都没说,弯腰抱起容绒的尸体,转身离开了东宫。
身着甲胄的麒麟卫纷纷背起同僚的尸身,跟随着他们的殿下,整整齐齐。
“晏清姝不尊礼法,袭其生母!肆意妄为,其罪当诛!本宫念其于国有功,夺其太子之位,改为长公主,赐号清平,逐出长安永世不得回京!”
*
呼啸的风雪吹打得这架玄铁打造的马车都在轰鸣震动。
晏清姝被拉回了心神,低下头搓了搓自己冻僵的指尖。
她已经一无所有,来到西北便是孤注一掷。
只是……
她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微微蹙眉。先前从没想到庆阳府竟有如此大的风雪,为何从未有人上报过?
她敛下眉眼,对车外的人扬声道:“乘风,不必管那些乌七八糟的规矩,直接进城去王府。”
“是!”阿史那乘风二话不说,直接对守城的将士抱拳:“长公主有令,直奔王府,劳烦带个路。”
铁甲随着他上马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外穿的半旧八团花墨色斗篷带起一股冷风。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隔着车厢,外面人的话语声一字不落的流入晏清姝的耳中。
“……天子登基的消息昨日傍晚才到,怎得长公主今日就已经到了?府尹大人还说这寒冬腊月的天,路最是不好走,要耽搁十天半个月呢……”
守城的小将是个话痨,一路嘴就没得闲。
从庆阳的府尹说到百姓,从平威军的神勇说到突厥人的凶恶。
“还未请教将军姓名,方才听长公主呼唤,您可是姓程……”
“麒麟卫卫长阿史那乘风。”
话痨的小将瞪大了双眼,有些激动道:“我我……我听说过你!我叫顾澜,祖辈是跟着平威王一道为开国皇帝打江山的,与平威王世子裴凛自幼一起长大,别看我现在守门,但这只是我的爱好,我并不是真的干这个。”
在外游历时,顾澜听过不少这位麒麟卫卫长的传闻。
他的名声如雷贯耳,但凡是西北无人不知,五年前千里走单骑,孤身一人将当今天子从西番人手中救了出来,惊了无数人。
“麒麟卫啊……”顾澜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竟真让公主带过来了,新帝心可真大。”
整齐划一的抽刀声猛然响彻在顾澜耳畔,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见一粉衣少女朝马车扑了过来。
“进——”阿史那乘风震声道。
哗——
三百位麒麟卫应声而动,将马车围得固若金汤,动作训练有素,干脆利落。
女子被挡在车架三丈外,神色惊慌:“我乃平凉郡守之女江怀玉,求贵人救我!”
车内的晏清姝神色一动,扬声道:“让她进来。”
“是!”
哗——
位于东斜前方的骑兵退开半个身位,容那名形容狼狈的女子登上了马车。
江怀玉连声道谢,甫一开门就与那双熟悉的凤眼对上,瞬间热泪盈眶。
“阿姝!”
晏清姝神色温和拥炉倦绣,从手边的茶盘中翻开一个崭新的茶盏,倒上了一杯清茶:“快来坐。”
江怀玉麻利的爬上了马车,紧挨着晏清姝,毫不客气的钻进了她的绣被里。
“几年不见,怎么弄成这样?”晏清姝秀眉轻拧。
江怀玉脏污的袖口之下,满是伤痕的手紧了紧,正要说什么,就听见由远及近的纷乱马蹄声。
东北方向,一支支火把亮起,将风雪的黑夜照如白昼。
拔刀声再次响起,阿史那乘风沉如钟鼓的声音比方才大了七分不止。
“尖锥——”
麒麟卫于两息之间再次变换阵形,形成了四面尖角的阵势,刀刃直指前方。
江怀玉被这浩大声势惊着了,恍惚的问道:“你如今排场这般大得吗?”
晏清姝垂眸的抿了一口热茶,平静道:“做太子那五年,每年要经历十几次刺杀,早习惯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风声愈演愈烈,江怀玉下意识抱紧自己,冻得泛紫的嘴唇开始隐隐发白。
晏清姝将绣被往她身上拉了拉,关心道:“究竟生了何事?只管托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
“我……”江怀玉闭上眼,犹豫片刻,才颤抖的将自己的衣服掀了起来。
“止!违令者斩!”
车外,阿史那乘风的呼声如同奔雷。
可惜对方领头之人并未将他一个异族人放入眼,快速奔袭而至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武将扒出宝剑,神色的傲慢,抬手就挑衅的拨开麒麟卫的刀,结果被对方反手一刀砍断了头颅。
喷涌入注的血水,加上跌入雪地的肉泥给了这群人巨大的震撼。
其速度之快,都没容得顾澜阻止。
“你们在做甚!”一位身披紫裘的中年男子纵马至前,疲惫的脸上带着怒不可遏的神情,指着方才出手的麒麟卫吼道:“来人!把这群人给本官抓起来!当街行凶,当这庆阳府没有王法了吗!”
身侧的官兵刚要行动,就听见从马车内传来一道威严赫赫的声音。
“薛平睿,你纵容兵卫对本宫抽刀相向,就是庆阳府的王法吗?”
这声音令薛平睿心中惊疑,当今天下能自称本宫的只有两位,一位如今贵为太后,另一位……
顾澜连忙打马上前,横在麒麟卫和庆阳府兵中间,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薛大人,这风雪这么大,您怎得有雅兴出来练兵?车里这位可是清平长公主,日后这庆阳府可就是长公主的封地了。还有这一位……”
他嘿嘿一笑,指了指马车前的阿史那乘风:“大名鼎鼎的麒麟卫卫长阿史那乘风,与薛大人当时旧识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薛平睿顺着顾澜指的方向望去,那有三分熟悉的面孔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五年前的刺杀,令东宫血流成河,就是这个人如杀神一般横刀挡在门前,竟没能让一个人活着从院里出来……
不,不能在想了。
薛平睿连忙下马,语气诚惶诚恐:“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长公主殿下,还望殿下赎罪!”
他弯着腰战战兢兢的站着,等了半天都没能得到回答,心中更加忐忑。
忽的,随着茶碗磕在木桌上的清脆声响,晏清姝的声音裹挟着风雪呼啸而来。
“薛平睿,即便是被本宫发配到了庆阳府做府尹,也依旧没有丝毫长进。以前做太子少师时,无论本宫做什么,你总有一百个理由去反对。只要出了事,第一个就是找本宫的麻烦,没想到在庆阳府呆了三年,你这不问自判的毛病,还是没有半点改掉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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