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寸步不离守在慕容雅身边,完全不给宋君澜接近的机会。而且他聪明,敏锐地察觉宋君澜故意诱惑之意后,便粘得更紧了。
反正他还小,粘人点怎么了?
除此之外,他还懂得投其所好,一如现在,他褪去一身的纨绔做派,满脸严肃地分析说:
“这一路走来,我发现,汴州灾情并不似传言中那般严重。相比之下,你们慕容家义捐的银子有点多啊。”
在慕容雅亲自赶到之前,慕容家已经向朝廷援助了数万两真金白银。汴州这么个又穷又小的地方,人本来就没多少,现在更不剩几个,哪里用得掉那么多钱。
慕容雅一袭白衣,闻言点点头:
“实地勘察之前,我们也不知道是这个情况。慕容家也是没办法,这几年风头太盛,唯恐捐少了惹圣上不快。如今我亲自来一趟,才觉得这里面的水深得很。”
灾情小,银钱多,多出的那部分,不用说,自然是进了相关官员的腰包。
朝廷官员贪污很常见,不寻常的是,当下最突出的两位皇子都聚集在这个地方,还直接打了起来。
这其中,只怕有更复杂的原因。
慕容雅清楚,士农工商,在这个朝代,商人地位低下。慕容家如履薄冰,长此以往,总有冰化的时候。届时,慕容家很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原先想着,给慕容家攀一棵大树。上次遇到五皇子,她觉得,五皇子稳重大气,品行尚佳,是个不错人选。
此次再见,想法却大变。
太子怎么说也当了二十年储君,无论是朝堂势力还是储君威名,都远超五皇子。
宋君澜想代替当今太子成为下一任储君,这想法没问题,毕竟,不想登基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但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他才刚崭露头角没多久,根基未稳就想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
她之前倒是没发觉,五皇子如此急功近利,莽撞冲动。
夺嫡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差池,整个慕容家都跟着遭殃。
她不会轻易下注。
宋承洲看着她白皙清丽的面容,一向沉稳自信的女子,清淡眉眼染上浅浅愁容。他揉了揉心口,恨不得伸手给她把皱了的眉给捋平,但是他不敢。
想说什么,却听到马车外细微的动静,耳朵动了动,他朝慕容雅做出嘘地动作,轻咳一声:
“水深又怎样,咱有钱买大船啊,不用怕。既然来了,那便不能给人留下话柄,灾情不结束,咱就不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外面有人偷听。慕容雅及时配合,温柔地说:
“也对,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不走了,先好好休息吧。”
他们各自闭上眼,没一会,细微的动静再次响起,这次却是越离越远。
人一走,宋承洲立马睁眼,用手捂着嘴巴,低声说:
“肯定是五皇子,阿雅,不是我背后小人,但那两个,都不是善茬啊。五皇子最近总盯着你,我想,他可能是钱不够用了,想多吞点你的钱。我爹说,他和太子,私底下都养了军队。擅自屯兵,要被杀头的。所以这人,还是离远点好。而且,我不会游水,水太深会被淹死的,咱们早点走吧。”
五皇子是这次赈灾的负责人,慕容家多出来的那些钱,必然被他拿了大头。
那晚与太子交战,他还耍心机地频频看慕容雅,不就是想利用两人相识一场的情分,让慕容雅出手帮忙。
在那个时候出手,意味着慕容家选了五皇子,事关重大,慕容雅当然不会凭一面之缘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
反正她这次的任务就是运送物资,任务完成,可留可走。
瞧着宋承洲故作可怜的模样,慕容雅无奈一笑:
“知道了,我留封书信,也算告知过他。”
宋承洲大手一摆:“不用,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我来做就行。就让我写,说我家有急事,我带你一起走的。”
另一边,偷听完的宋君澜是黑着脸回去的。
他其实不大能听到宋承洲和慕容雅具体的说话内容,但是两人在里面嘀嘀咕咕半天,他们又不是夫妻,同乘一辆马车,成何体统?
正在气头上,忽然一声:
“表哥。”
这两个字,真是令人无比讨厌。
宋君澜现在一听到就郁闷,他从前觉得,荀思雨就是个乖巧安静的小妹妹,她懂事又听话,从不会打扰他。
可这几天的相处,让他对荀思雨有了新的认知。
她不安静,也不乖,更不听话,时刻都在打扰他。
短短两天,就让他听腻了表哥两个字。
淡淡目光望着来人,他道:
“我说过,不要来打扰我。”
荀思雨满脸担忧:“可是你一天都没吃饭了,药也没换。”
卫舟还没回来,太子那边动向未知,慕容雅连个正眼都没给他,哪有胃口吃。
宋君澜耐心全无,捏着手指:
“小雨,你出来的时日不短,母妃该想你了,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去。”
荀思雨表情抗拒,很是受伤:
“你的伤还没好,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直到你痊愈为止。”
有荀贵妃撑腰,荀思雨倒不是很怕宋君澜。她自小跟着他长大,现在年纪到了,他却总是把她推开。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跟着他一起出来,她才不要回去。
宋君澜面色温淡,看着没什么攻击性,却也没得商量,说话并不留余地: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这里还有许多大夫和侍卫,不需要你照顾。你可以选择,自己回去,或者我派人送你回去。”
事不宜迟,他说着,就命人立马给荀思雨打包走。
然后一身清爽地去找慕容雅,然而,属于慕容雅的马车已经不见,屋里也找不到人,只留下一封信。
宋承洲说突然想起来有急事没处理,要尽快回去一趟。
他们就这么走了。
慕容雅居然为了宋承洲,离开了他。
这两个骗子!
卫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家主子坐在简陋的屋里发呆。
还是原来的那间屋子,太子走了,东西没带走,屋里面貌焕然一新。
宋君澜懒得扔,抬眸看向步伐凌凌的人,很快调整了表情:
“那边如何?”
卫舟一五一十,将事情道出。
他一开始就潜伏在淮安,等太子一行到了后,才悄悄暗中监视。
“昨夜,太子邀请谢衡吃饭。太子说,要他去江州办事。说让他休息一天再去,却暗中下了药,把他药晕了。”
他觑一眼男人的脸色,才慢慢说另外一件事:
“太子扣下了柏姑娘,并且……要把她送给淮安王。但是,昨夜夜里,发生了一件怪事。柏姑娘住的那家客栈突发大火,大火就发生在淮安王悄悄潜入客栈的时候。属下在外面一直盯着,到最后,只有被火烧伤的淮安王跑了出来,属下没看到柏姑娘的踪影。”
宋君澜面色晦暗不明,怀疑地问:
“你是想说,她死了?”
“属下觉得有可能,为了方便淮安王,那家客栈被太子包下。属下等到今早大火熄灭都只看到淮安王和几名侍卫,那客栈已成废墟,活人若是被困在里面一夜,很难有生还的可能。而且,属下还在太子质问店家为何失火时,听到店家说‘确定下了药’‘人在房间里’,说的应当是柏姑娘。”那对多灾多难的夫妻俩,双双被下了药,生死未卜。
“尸体呢?”
卫舟一愣,不懂宋君澜为何要执意追问,只得继续回他:
“太子命人搜城,属下见情况不妙,不宜继续留在那里,便悄悄回来。走之前,没看到柏姑娘的尸体。”
“也就是说,你并不确定她死了,只是,找不到了。”
是这样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卫舟看不出宋君澜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宋君澜又问:
“谢衡真的被送去了江州?”
“是的,属下亲眼看着马车出城。”
但是他没看到,有人爬墙回城了。
宋君澜在想,江州和淮安,相邻的两座城,都有太子的安排。太子不是来抓淮安王吗?怎么又是安抚,又是送美人?
这哪里是擒贼,分明是招安。
宋君澜眯了眯眼,他就知道太子不安分,看来这一趟,他没白来。
就是不知道那对夫妻,是否真的被太子拿捏住……
当然没有。
柏萱醒来,就逃离了太子的控制,因为她并不在客栈里,而是在一辆马车里。
相比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这辆简直是高奢豪华版。
马车足足有之前的两倍大,长宽高好像全被扩大了两倍。入眼皆是柔软的绸缎,精美繁复的花纹。底下垫着的细软比客栈的棉被还舒服,足够他们两人在里面滚一圈……两人,对,谢衡也在,就睡在她的旁边。
秀气白净的面容,清隽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翘起的唇,薄薄两片,红红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眼底又有一圈淡淡的黑影。
这么好的条件,再加上她的药物辅助,他昨夜还是没睡好吗?
柏萱眨了眨眼,好像……她也不是很好。
身体酸软,头也有点晕。不知道是马车太晃还是她睡太久,不过,她昨晚是怎么睡着的来着?完全没印象,头还疼。
柏萱撑着身体起来,胳膊却使不上劲,起来一半,又因为全身无力倒下去。
她茫然地望着头顶,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她的衣服呢?她跟谢衡一起睡这么久,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加上身体的异常,她感觉,好像出了不得了的大事。
柏萱猛拍脑门,另一只手顺手去摸衣服。
她摸到了谢衡,然后,手被他抓住。
男人似困倦极了,眼睛都没睁开,倒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边抓着她,一边在他那边捞出她要找的衣服递过来,沙哑的嗓音扔出两个字:
“在这。”
第42章
衣服落她一脸,眼睛也恰好被蒙住。然后,柏萱听到一声轻笑。
她俏脸一抬,衣服滑落,便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眼眸下方,是男人微微勾起的唇,和一副闲闲贱贱的表情。
柏萱想到了一句诗――满园春色关不住,后面一句未可知。
帐幔下的谢衡,完全褪去了往日的清冷。他单手支着额头,乌黑长发洋洋洒洒地垂落,有几缕搭着她露出一角的肩膀。丝丝凉意悄然滑入,男人媚色无边的面庞瑰丽无双。
才一个晚上,他就变得不像他了。
柏萱咽了咽喉咙,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问:
“昨晚发生了什么?”
一开口,她就想闭嘴。
才一个晚上,她也变得不像她了。
从前清脆空灵的嗓音,变得又萌又软,配上她此刻懵懂不自知的模样,谢衡心头一动,直接低头吻上她微张的唇。
两人都很年轻,被子里的身体相互贴在一起。蓬勃的精力无处安放,即便隔着薄薄的布料,那些细微的感知仍然令人头皮发麻。
柏萱推了推他,谢衡微微僵住,晦暗深沉的目光定定看着女人俏丽发红的脸蛋一会,总算回了她:
“你想知道哪件事?”
哪件?昨晚发生了很多事吗?
顶着男人灼灼目光,柏萱揪紧被子,故作镇定:
“那就先说说我俩,这是怎么一回事吧。”
她昨晚很谨慎,谢衡没回来,她便不吃不喝,就算饭菜动了手脚,也不应该中招。
那问题出在哪里了?
“在油灯。”
“啊?”
油灯里放了麝香和一些其他的助兴之物,点着后,香味一点点被吸进身体里,慢慢让她有了变化。这个过程缓慢而持久,像温水煮青蛙,潜移默化,所以她才不易察觉。
“太子对我没意思,为何要下这种药?”
当然是为了淮安王,谢衡简单地说了下淮安王这个人,很快回到正题。
昨晚他假装喝了太子递的那杯酒,实则倒在了袖口里,然后假装中计。
太子本就是有备而来,酒楼外早安排好了人。他一倒,就被人塞进马车送出城。
不过,他早就料到太子要他去江州。因此,在去往江州的路上,早早命人等在路上。他计算好时间,待听到暗号,便杀了太子那四个大内侍卫,转而悄悄从小路绕回城。
淮安境内,事先派来的人已经摸清了大大小小的路。
他返回行程很顺利,就是回到客栈,发觉柏萱情况不太好。
原本,他想同她商量一番脱身计划。
见她那个样子,谢衡直接把人抱走,让大虎依计划行事。
点火的时机不早不晚,就在淮安王赶去客栈的时候。但那会,他已经把人带走了。
他事先准备了桐油,这东西烧起来,速度快,火势猛。淮安王刚踏进门槛,就夹着尾巴跑,哪里还有心情风花雪月。
柏萱适时夸他:“能在别人的地盘畅通无阻,你还挺厉害的。”
谢衡解释:“守卫里面,有柳无殇的人。”
上位者,不管在哪里,都会放上自己的眼睛。
柳无殇擅长这种事,估计是金丝软猬甲都送出来了,没有什么比这稀罕,柳无殇突然变得十分大方。调用自己的人给他做掩护,不然没那么容易来去自如。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柏萱挺感慨的。原著里,这人的戏份比谢衡还少,她其实完全没印象。没想到因为救了欧阳蓉,得到了他诸多帮助。
“那大虎没事吧?”
“没啊,他在外面赶车。”
嗯?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马车一直在赶路没停下来。柏萱表情有点别扭,那昨晚呢?他们俩在马车里这样那样,外面也有人这样赶车?
她尴尬极了,脸突然像火烧一般,红透发烫,气势凶凶地指着谢衡:
“你……你怎么能这样!”
“嗯?你指哪方面?”
柏萱……放飞自我之后的男人果然更狗了。
她没他脸皮厚,迂回地指指骚气冲天的车内装饰:
“就这马车。”
谢衡随意瞟了眼,昨晚无比嫌弃的风格,这会反倒觉得还挺顺眼。
“马车是买的,我让小虎买辆好点的,女子会喜欢的马车,他买了这辆。”
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柏萱泄气般叹道:“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行啊,你不喜欢这种,下次换更好看的。”
“不是马车,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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