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昭明姬喜欢摄影,但其实很多人都说她更适合做模特。属于老天爷喂饭吃,她偏不吃,懒得吃,就是这么自以为是。
她总说他喜欢装逼。
其实他也是这么形容她的。
昭明姬的手指全数插入发间,往后懒洋洋一捋,似有所感,她的眼睛朝陆岱青的角度偏过来,乜他一眼:“看什么?”
他顿了顿,晃到沙发上坐下来:“你在我家适应得可真好,再过一年你都能不穿衣服在客厅晃了。”
她听出他的嘲讽:“大人又不在,就我们俩。”
言下之意是在他面前没必要穿戴整齐。
陆岱青在果盘掐了把瓜果干,放进嘴里慢慢嚼,冷笑:“我什么时候和你划到‘我们俩’这层关系了,我怎么不知道?”又朝房间扬扬下巴,“那么大个房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要在客厅搞你那些化妆品。”
“这是护肤品。”她懒得理他,“关你屁事,滚。”
“衣服穿上。”
“我衣服怎么了?”
陆岱青:“我他妈是男的,你穿着内衣在我面前晃,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昭明姬来劲了,对着他抻了下肩带,啪,回弹到肩上:“你眼瞎?我他妈这是运动内衣,你去外边儿公园看看那些晨跑的基本都穿这个,你这么脆弱回来不得长针眼啊?什么封建神经病,针对我还找什么傻逼理由。再讲屁话老娘去裸奔,专门在你跟前四仰八叉地晃。”
操。
一声笑从陆岱青嗓子里震出来。
每次他说一句她骂十句,叭叭叭的一通。
昭明姬:“再‘操’一声我在你面前裸奔一次。”
“......”
他扯了扯唇,遥控器按开电视,骂她:“疯批。”
“烂命一条,疯怎么了?”
他静下来,懒得跟她吵。
这女的越吵她越来劲,聒噪。
骨子里就是不安分。
相对无言,只有电视天文观测台直播和ipad播放的音乐,交叠融合,又极为不甘示弱地抗拒争锋,势要把对方挤下去。
昭明姬眼也不抬,将ipad声音滑上两格。
陆岱青摁三下遥控器音量增加键。
昭明姬压着火气,声音滑至最高。
陆岱青唇角微勾,下一秒,官方醇厚的电视直播声震得整间住宅连天响。
Ipad跟电视的音量完全不能比。
昭明姬的脸立刻应声而绿,忍无可忍:“陆岱青。”
对方悠闲地抻着两条长腿,双手抱后脑勺。
昭明姬的目光化成刀刺向他,见他装没看见:“你要这样玩是吧?”她当机立断起身,走到电视墙面的开关。干净利落地,啪,关闭。
这下好了,清净了。
感觉到陆岱青目光望过来,她也装作没看见,继续陷进沙发窝里敷面膜。
过了一会儿。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背脊极细微地泛起丝线状连接麻痹的痒意,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慢慢织着巨大的蜘蛛网,密不透风地缚住她身体的每一寸。
......
猛地转头。
果然,陆岱青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着她。薄长睫毛在眼睑处拓下淡淡阴影,瞳孔很黑,英俊锋利中略带坚毅的脸颊,半张脸浸在阳光末尾,分割出明暗光影。
仿佛看了她很久,眼底是压不住的兴味。
哦,原来不是似有若无。
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死色批。
第19章 还行
昭明姬颈部微微僵,片刻恢复若无其事。
她挺了挺肩,淡淡说:“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陆岱青嗤了一声。
随着她挺肩的动作,他优哉游哉地视线往下游,突然十分欠揍地哂笑,索然无味地抽回目光。
像看见一件无聊又可笑的东西,提不起劲。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就这”的嫌弃,极其敷衍,直接明了地搓开了昭明姬的火。
她刚转回去的身体彻底扭向他:“你什么表情?”
陆岱青缓缓吐出四个字:
“大失所望。”
还未等昭明姬怒火袭来,又一句话浇了那即将熊熊燃烧的火,他说,你全身上下就那张脸能看。
......
嗯?
昭明姬面色回暖,眼角微妙地一弯,眉峰挑起,尽量收敛起得意洋洋的表情,像一只极尽压抑却依然尾巴藏不住乱晃的红狐狸。
她顺杆爬起,慢悠悠地问:“真的?我很漂亮?”
彼此眼神撞上。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像有一条无形的线在你推我往的拉扯,风吹不散,光割不断,互相冒犯,互相对抗,但苗头却有点烈。
陆岱青开口了。
“丑。丑得特别。”
他起身,走到宽大的电视墙前,开关打开,直播声音再次响彻客厅。把声音调小,“没你那么多闲工夫开杠,各退一步。”
转身回沙发的那一秒,
陆岱青的身体猝然僵住了。
视线前方,昭明姬正对着他涂身体乳。
她往侧边伸展开颈,指腹沾着乳液,慢滑过锁骨,轻轻涂上白皙漂亮的肩骨,熟稔抹匀吸收,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的滑腻,香气轻轻散来。
她盯着他。
陆岱青感觉有一股烫得吓人的火气突然窜刺进脑门。
踏踏踏,拖鞋声在地板响起,陆岱青快步强势逼近昭明姬,近至她身前,大手一伸,突然抓起她后脑勺的头发,发狠用力,迫使她往后仰,他居高临下:“你他妈找死?”
低沉声线闷雷般炸在昭明姬的耳廓。
动作太粗暴,昭明姬咬着下唇,忍不住从喉咙里闷出声,头皮血管被他暴力抓着鼓鼓跳动,眼角潮红,眼睛很湿,危险又漂亮,明显忍耐的喘。
整个人的呼吸起伏都像被他捏在手里,悬在空中,被完全桎梏。
她听见他咬着牙说:
“昭明姬,说话做事前,过过脑子。”
昭明姬坐在沙发窝里,肩带欲掉不掉。她仰看着他,上目线一挑,笑得可邪,带着点捉摸不透的促狭意味。
“怎么了?我只是涂个身体乳嘛,你生什么气呀?”
昭明姬用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很媚,就像似有若无地在人的心脏上舔了一口。
陆岱青默了一瞬,下颌绷得死紧。
他冷声说:“闭嘴。”
这种姿势,昭明姬的后脊柱都弯曲起来,她慢慢呼吸,脖颈扬出一道特别漂亮优美的线条:“你看清长什么样了吗就说失望,你连看都不敢往下看。”
她恶作剧似地挺了挺胸。
他仍旧盯着她的眼睛,手上更用力:“昭明姬。”
胆小鬼,昭明姬舌尖舔了下尖锐齿尖,乐不可支地笑。突然,她不轻不重往他脸甩了一巴掌。啪,可清脆。
她笑盈盈地说:“放开,我穿衣服。”
敢抓她头发,已经是给他脸了,一巴掌都嫌轻。
沉默两秒。
陆岱青冷着脸松开她。与其用松这个字,不如用甩。
一个被抓头发,一个被扇巴掌。
都挺爽的。
昭明姬笑了下,不在意他的刻薄,伸手,轻轻抚男生的衣服下摆,柔软干燥的布料,磨着她的指腹。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高一低,只听她轻声说:“陆岱青,你其实觉得我很漂亮,对吧?”
陆岱青没说话。
四周格外寂静。
只有国家天文台在线直播系统的声音在播放。
“......那么然后,就有人提出了银河系悬臂结构。在真正银河系里边,我个人认为,比较重大、作为里程碑的是Oart证明银河系自转,他通过测量恒星......”
仿佛过了很久,
空气才淡淡响起一声。
“还行。”
第20章 千纸鹤
日子一天天过去,晨起暮落,反反复复,城市的滚滚人流里,大家慢食三餐,生活依旧一半烟火一半清欢,热闹又孤独着,启程向无穷无尽的迢迢光阴。
有时候上着课,昭明姬望着窗外绿黄的树,心里的事往外随着云飘。
具体想些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偶尔闪过一张欠揍的帅脸,昭明姬的表情就会变得极其微妙。
向希说:你这就叫青春期幻想综合症。
她问:真的有这个症状吗?
向希很诚实:没,我乱编的。我总不能说你是想要陆……男人了吧。
欲言又止的那个名字让昭明姬拿起一本书就往向希脑袋上拍。
向希:“啊!讨厌。”
上网搜有没有青春期幻想综合症这东西,结果竟然还真有,俩人乐了半天。
渐渐过渡到初秋,天气慢慢转凉,人们纷纷换上长袖衣物。
昭明姬和向希买了点小吃,闲庭信步地走上地铁口旁边的通天阶梯,上到天桥,闲倚着栏杆聊天。
“真漂亮啊。”
夕阳,晚高峰,落日时分的街道耀眼夺目,金光穿透高楼大厦,倾洒在日落大道中线。市中心过道拥满行人,车水马龙,双层巴士缓缓穿行,有轨电车里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行人匆匆,红晕映着人影憧憧,喧闹又慵懒。
天桥、落日和街景,一阵阵掠过磅礴的风,潮湿、微凉。
昭明姬闭眼,风吹扬起她的长发:“真舒服啊,我现在就算死都值得了。”
向希眼当场就圆了:“呸呸呸。”
“去做健身吗,我三天没去了,感觉肩膀都松弛了。”
“不去,我小叔不允许我那么晚回家的。”
手机铃声响。
向希接了电话,很快,她愣了一下,对对面说:“你要去相亲?”
昭明姬用口型问“需要我离开一下吗?”。
向希摇了摇头,对那边淡淡说:“家里有我和你就够了,我不要第三个人。”
不知道那边说了些什么。
两秒后,向希脸色彻底冷下来。
昭明姬看见她将手指掐得发白,快陷入肉里,向希压眉沉声说:“你如果给我带一个叔母回来,那我就带个男朋友回家。你想清楚了,我说到做到。”
嘟。
电话挂了。
方才日头金光灿烂,朵朵飘光,如今两团乌云飘了过来,遮得阴阴沉沉。
“怎么了,什么相亲?”
阴影遮得向希的脸稍显黯淡,她腮帮子动了动,微妙的表情似乎刻意避忌着不悦,她低声说:“他要去相亲了。”
“你小叔?”昭明姬诧异地问。
“嗯。”
“霍叔叔相亲都要跟你报备?”
向希嗓音清淡:“他不报备我就会生气。”
“报备了呢?”
向希徐徐吐出一口气:“更气了。”
昭明姬哈哈两声。
向希是孤儿,小时候被一位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收养,开古董店的,叫霍宗年,向希喊他小叔。
霍宗年给向希送饭时,昭明姬曾见过一次,惊艳难忘。
是位很沉默、很冷、古板,但很耐心的成熟男人,黑色大衣,很高,白墙黑瓦般的气质,深不可测。他提饭盒跟提着传统古董文物似的,低调,却昂贵。
像一块坚硬的南极浮冰。
男人身上有股大红袍茶叶气味,香高而持久,很自然,应该是喝茶染上的茶气。昭明姬觉得很好闻。
其实她觉得最好闻的是陆岱青的味道。
清冽,一点点特殊的甜味。
但很奇怪,她问了周边认识的人,除了她,谁都没闻到过这股甜味。甚至有人说是她鼻子出了问题。至今的未解之谜。
霍宗年和陆岱青的“冷”是不一样的。
陆岱青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冷。
霍宗年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纯冷。
昭明姬概括为:前者低级没素质,后者是高级的绅士。
死陆岱青,呕。
“看你这表情,是不想你小叔去相亲?”
向希不说话。
这表情,短短数秒内昭明姬脑海中掠过无数猜想。她静片刻,斟酌语句,决定单刀直入:“你小叔那么古板,娶妻生子绵延子嗣对他来说是必须经历的事。”
感情这种事,还是一针见血、当断则断的好。
果然,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昭明姬看着向希。
她垂下眼帘,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良久,才小声地开口:“我觉得家里有我一个女主人就够了。”
说话小小声,口气倒挺大。
昭明姬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不明白。”又话锋一转:“你们两个这种关系,就算相爱了难道真的能在一起?”
两人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但这句属实戳中向希痛处。她默然,凑近愤愤咬了口她手中的甜甜圈,嚼,哼声,咬字含糊道:“你以后要是真爱上陆岱青了,我把你这句话原话奉还给你。”
哈哈哈哈——
昭明姬的嘲笑声混在风中,唰然作响,铺天盖地。她伸出一根食指,至向希面前,特别放肆地摇了摇:“Impossible(不可能)。”
“赌把大的,要真有这么一天,到时候我直接跟你姓!”
第二日,向希拉着昭明姬去校门口。
“老班说我小叔要过来找我,你在旁边站着,给我撑撑场面。”
昭明姬笑她:“昨天嘴上说得自己那么厉害,怎么这会儿面对面了又怂了?”
向希捶了她一下。
这会儿大家都在上课,校门口空荡荡,惟有一人独立。
凉风拂过,银杏叶斜飘落,吹落一地寂寥。叶片慢慢坠落在男人的肩膀上,他轻轻拂落,身着裁剪修身的黑色大衣,色调沉闷素淡,身量很高,骨架阔撑,像模特,比周遭人群高两截。
两人从远慢慢走近。
霍宗年毫无温度的目光一看过来,昭明姬就察觉到向希的身体部位紧张僵硬了几分。
她在离校门口二三十米的地方停下。
“我在这等你,你去找你小叔吧。”
向希反应很慢,一会儿才慢吞吞回了个“好”。
然后,在霍宗年深缓平静的目光下,她蜗牛似地挪到他跟前,微风吹得向希的白色裙尾簌簌抖动,仿佛散发皎洁月光的小天鹅。
隔着校门,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蔫头蔫脑的向希,淡漠,恹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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