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苏南丞一个咯噔:“皇家的事,下官区区从七品,怎敢多说什么?担心,也轮不到我啊。”
云崎上师这才侧头看了他一眼:“小苏大人倒是个会藏的。说来也是,本就是苏家的人。三殿下与您,才是表兄弟。胳膊肘哪有往外拐的?”
电光火石间,苏南丞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他把自己介绍给皇帝做吉祥物,也是因为太子。
如今太子这出了事,云崎上师看自己还混的舒心,就开始怀疑自己原本都是装的。
之前大概也不是真心在太子跟前。
所以他出言试探。
不过,再是叫上师,他也只是个人。尤其是苏南丞之前还拆穿了他的假把戏。
不管是苏南丞跟随太子,还是三皇子,云崎上师其实都不敢得罪这两个人。
尤其是如今太子弱势的时候。
所以云崎上师只是想确定自己是哪头的。
这年头,谁不怕得罪人呢?尤其是形势不明的时候。
想通了,苏南丞就轻笑:“实在不好此时行礼,下官实在该给上师陪个不是。去年的时候初初做官,心思浮躁,也有些骄傲了。才与上师乱说话。加上跟太子殿下夸下海口,这才不管不顾。”
“上师不计前嫌,实在宽宏。如此,不如选一日,下官去拜访如何?好跟上师赔罪。”
云崎上师脚步都没乱:“赔罪就不必了,不过老道这确实有些事不解,就等着小苏大人来给老道解惑了。”
“是,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午后,下官亲自登门拜访。”苏南丞道。
“好,老道备下茶水等着小苏大人。”
毕竟是宫里,两个人不好说太多,出宫后就各自分开了。
上马之前,苏南丞看见一只鸟飞过。便抬头去看,没看清楚是什么,只是黑漆漆的。
程铭小声道:“公子,是乌鸦。乌鸦不吉……”
苏南丞翻身上马,笑了一声:“胡说,乌鸦怎么就不吉了?乌鸦是神鸟。这世上没有什么鸟是不吉的。”
“是,小的说错话了。”
“最不吉的可是人啊。”苏南丞说罢,自己都笑了。
程铭一愣,瞬间了然,也跟着笑了。
“程铭啊,替我办件事。”苏南丞道。
“是,公子吩咐。”程铭认真听着。
“替太子殿下传一传闲话,姚实槟死的湖涂,至今还悬着呢。虽说他死的不冤,到底是朝廷官员,还是要有个结论。”
程铭一愣:“公子,这事……您确定要再提起?”
苏南丞轻笑,胯下的马儿慢慢走着,他弯腰,像是趴在了马背上。
这样省力气多了。
他舒舒服服的叹口气,然后道:“这是个好时机不是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原本也没打算能一辈子不叫人戳破这件事。这时候扯出来,有老二那件事打底。外人信不信他呢?”
“三皇子已经要娶新皇子妃了,太子还敢不敢扯着这件事不放?”
“姚实槟死,导致天家父子差点反目,如今扯出来是蒋南做的,不知陛下又要想多少啊。”苏南丞轻轻的摇摇头。
第107章 说开
再给太子一锤,太子更爬不起来。有些事,早日戳破就比晚日一日好。
最要紧的是,此时的太子,会不会因为一个死人得罪死了能在御前说上话的苏南丞?
苏家子弟接连出事,陛下会不会疑心呢?
不过程铭果然是个聪明人,当日他肯定不知道,但是自己那满头血是他擦洗的。
过后他也就猜到了。
苏南丞先回了工部,等着下午时候再去见云崎上师。
他倒也不怕见,大家都会为以后考虑,谁也不会只看眼下就将人得罪死了。
云崎上师老家还有家室呢。
不过,回到了工部,就又听到了一件事。
“宫里知道了吧?陛下是不是怒极了?”赵大人来问他。
苏南丞茫然:“什么?”
“你不知道?”赵大人纳罕:“那倒是你运气好,估计错开了。户部的大人们进宫了。信阳出了事。”
他小声道:“信阳运往西北的粮饷被劫了,如今与此相关的人都被拿下。数额巨大,光是银子,就有几百万两。为首的副留守跑了。下面大大小小拿了几十人。”
苏南丞嘴角一抽:“真是被劫了?还是……”
“嗨,那谁知道?如今是这么说的。你还不知道这个?素来沾上粮草军饷就是肥差。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不知道肥了多少人。先前罗兴战败,陛下已经大怒。今日又出来这么一件事……”赵大人摇头。
苏南丞也只能跟着叹气了。
这可真是……妙啊。
隆帝的震怒自不必说,这回他倒是反应快,当下就命人严查。
而信阳当地的官员也不敢轻忽。
这说不好就是抄家灭族的罪过,并不是谁都敢造反的。
苏南丞本来还想着下午时候怎么跟云崎上师打开话题,这就是很好的话题。
果然他来的时候,云崎上师正在候着。
寒暄过后,苏南丞就直接将这件事说了。
果然,云崎上师还没听到这件事。闻言倒是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但是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果然是劫数啊。”云崎上师这么说了一句。
“是啊,是劫数。大元有劫,人也有劫。”苏南丞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云崎上师看了他好几眼,忽然轻笑:“今日细看,小苏大人果然是气运不错。想来日后定能飞黄腾达。”
“多谢上师吉言。不过下官是否能够飞黄腾达,也看上师的意思。”他站起身,对着云崎上师深深一揖:“先前冒犯,实在是年轻冲动不知深浅,多看了几本书,知道了些书上的奇技淫巧,就敢胡言乱语,顶撞了上师。还请上师原谅,不计前嫌。”
他态度十分诚恳,云崎上师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主要是日后谁敢说用不上彼此呢?
“小苏大人实在不必如此,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原来是老道看错了小苏大人既是三殿下身边的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云崎上师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了一点被人欺骗戏弄的怒气。
不过是真的怒气还是装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苏南丞面色就变得愧疚道:“云崎上师宽宏,下官远不如。去年才做官,又被调去了左春坊。从一个侯门庶子,一跃成了太子跟前的人。颇为不知好歹,只当自己是一跃就成了个人物。这才犯糊涂。跟太子殿下瞎说夸下海口。”
“实在是上师宽容。才不计较下官胡言乱语,如今想来,南丞实在羞愧难当。还请上师千万原谅。”
“至于三殿下身边的人实在多,不差南丞一个。倒是没有那份心思。下官与您一般,只忠心陛下。”
苏南丞这话,也给足了云崎上师面子。
我威胁你,是我不懂事冒犯了。
如今你我和睦相处,是因为你我都是御前的人。
三皇子谁,我看不上。
再计较,云崎上师自己也说不清,他一个世外高人,实在无谓纠缠这些事。
“坐,喝茶。这茶还是前些时候别人送的,说是极其难得。”果然,他话题转的很快。
苏南丞喝了一口,确实清洌:“实在是好茶,只是下官喝,却是牛嚼牡丹。只能觉得好,却说不出好在哪里。”
“真是不识货的,又怎么会觉得好呢?”
“老道一贯不爱管这些闲事,便是陛下问来,关于皇储,老道也不爱多言。不过如今,东宫星辰暗淡,倒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云崎上师摸摸胡子:“此时此刻,不正是该小苏大人出头的时候吗?”
苏南丞面上闪过笑意:“说起来,下官去年不知好歹,与上师说了那么多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书里看来的东西,倒也未必没用。依着您的话,东宫星辰暗淡。可帝星却明亮耀眼。别的星辰都不起眼。眼下,还真是看不见啊。”
云崎上师又摸胡子,忽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小苏大人果然有趣。”
苏南丞又侧身作揖:“有云崎上师提点帮衬,下官运道这般好,自然是有趣的。”
“来,喝茶。”云崎上师道。
“请。”
两个人后头果然不说废话,真的开始品茶了。
当然是苏南丞虚心受教,听上师讲茶经。是不是感兴趣不好说,但是苏南丞听得十分认真。
问题也问的十分叫云崎上师满意。
还有什么事是能比承认一个老人的学识更令他愉悦?
反正苏南丞走的时候,云崎上师心情十分的好。
他走后,云崎上师的徒弟挠头:“师父,他也懂得看星象?”
云崎上师又笑起来:“好了,还不去念书?”
什么星象,无非他想知道这苏南丞究竟是要怎么选。此人眼下虽说只是个从七品,却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有这样的机缘,苏家也不会不扶持他。冷眼瞧着,比起苏家那位长孙来,这位怕是前途更好。
所以交好是没什么错的。
或许他选的那一个,也是苏家看好的呢?
可他回答的是帝星。
无非是说皇帝还康健,并不急着选下一个。与其看不清楚乱来,不如好好跟着皇帝。
果然是大家族出来的。
第108章 落难千金
徒儿不懂,挠挠头去念书了。
云崎上师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冷了,但是滋味依旧不错。倒也值得再品一品。
这段时间的坏消息是一件接一件。
如今又出来了粮饷被劫的事。
不过苏南丞总觉得这件事有内情,跑了的那个副留守搞不好就是贼喊捉贼。
晚上回府后,苏南丞还去了正院。
老太太不是叫他给白孔雀求情么?求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假话还是要说的。
老太太倒是很满意,毕竟苏南丞今日是真的进宫了。
从正院出来,寒风迎面而来。
苏南丞拢了一下衣裳抬步走的快了些。
拐过一处矮墙,就听见有人说话。
“你别哭了,一会叫人听见。公子们跟前什么样的美人都有,你我只是奴婢。平时劝你你不听。你看看采兰,她被赶出去就死了。”
另一个声音哭着道:“谁知道怎么死的?还不是二少夫人善妒?”
“就算是善妒,可她跑出去就死了,还污蔑二公子和苏家。说得清吗?你别死念着,不如求了老太太恩典出去嫁人。二公子就不会要你的。”前面的女子又道。
“可我不甘心,我总要问问,他之前哄我,说要叫我给他做姨娘的……”那哭泣的女子又道。
“你真是湖涂!二公子喝多了的一句醉话,你就信了?我也懒得劝你,等老太太知道了,看打不打死你。”说罢那女子就要过来。
这里是错不开的,苏南丞只好装作刚走来:“谁在那?”
闻言,两个女子大惊。
“七公子?”
苏南丞嗯了一声:“起了大风,你们在那做什么?”
两个姑娘都是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不过不是近身伺候的。
哭着的那个穿绿色。另一个是穿了秋香色。
秋香色的姑娘忙道:“回七公子,我们是去膳房传话,刚回来。就在这里说了几句话。没打搅您吧?”
苏南丞摇摇头:“天也快黑了,风又大,赶紧回去吧,两位姐姐别着凉。”
两个人忙给他行礼说是,又不敢问苏南丞听见了什么,别提多心惊了。
苏南丞倒是不在乎这些,这事也不算什么。
不过家里这些琐事,倒是可以丢给冬梅留心着。如今是没用,指不定哪一天就有用了。
冬梅听了之后应了,说会留心。
“你也别专门打听,免得叫看着你不怀好意。能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问你回答不上来也没事。”苏南丞道。
冬梅点头应了,伺候苏南丞用膳。
是真变天了。
九月初的天,一场大风过后,冷的就跟入冬了一般。
今日,罗兴一家子,以及他曾经带去西北的属下们被押送回京。
竟也有一百多人。
罗兴的老母病逝在路上,老父亲满头白发被押解进京。
他的两个弟弟一家,他自己妻妾六人,儿女六人,全部都被押送到了京城。
还有自尽许久的罗兴的遗体,也被一副棺材运送进京。
对此,皇帝依旧是不会轻饶。
他的命令是,罗兴贻误战机,导致大军惨败,本该处斩,却因他畏罪自尽,罪加一等。
罗兴尸首暴尸荒野十日。
父亲兄弟子侄全部流放西南,永不许回京。
妻子等女卷罚没成为官奴,永不许脱籍。
他那几个下属,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没有一个逃得过。
可惜败军之
将,如今也没人敢求情。
不过这么做,着实是寒了军心。
罗兴的老父亲终于也熬不住,没等到流放就病死了。
就在几个月前,罗兴刚去西北的时候,他们罗家还是炙手可热的家族,如今就成了这样。
罗兴的妻子也受不了这等屈辱自尽了。
而罗兴的两个女儿被罚没后,几乎是最快的时间内就被人买走了。
这种人有的是,这些官家小姐们一旦被罚没,是很抢手的。
她们又不许脱籍,永远是奴籍,生死都不由自己。
可她们又都有良好的教养与不错的容貌。自然一些人很喜欢。
就在罗家两位姑娘的惊恐与绝望中,她们见到了苏南丞。
“两位姑娘只管住下吧。日后也不必做什么活儿,只要好好活着。”
罗青雀虽然小,却是罗兴嫡女。只见她一张鹅蛋脸,柳眉弯弯。饶是这些日子折磨的不轻,人瘦的厉害。
精神萎靡,头发蓬乱。红唇也裂开口子,一双眼里盛满了惊慌与惧怕。
依旧是个小美人,看得出,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压住惧怕:“不知大人是何人?可……可是买了我们姐妹做什么?”
苏南丞轻笑:“我与你们素未谋面,只是不忍将军骨血落得不堪。两位住下就是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不过日后两位就要改改名字,别暴露了,免得惹出事。”
罗青雀最终也只能点头,有人搭救是好事。至少这个人看着年轻,也不是那种很吓人的人。
她只是拉着已经吓傻了的姐姐跪下磕头。她们需要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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