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道:“我好好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骗了?”
乔安感慨道:“四年了。”她没想到能和林延在一起那么久。她一直有一种感觉,林延随时都可以抛下她。这四年,她没有一天不是如履薄冰。这个时刻,她真的有种疲惫感。想要放弃,又放不下。和林延恋爱后,她的生活中渐渐已经没有别人。同学就只是同学,同事就只是同事。她和朋友、家人都日渐疏远。林延在她的生活中顶天立地,好像一个神。
“你别想太多了。”林延摸摸她的头发。
乔安道:“这难道怪我想太多吗?”
林延道:“真的,一次家里安排的相亲,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安道:“这次,你不喜欢她。那以后,如果有合你意的人,你怎么办?”
林延抱住她,吻她的额角,“合我意的人就在我的怀里。你说我怎么办?”
第21章 她已经意识到林延这个人绝非善类
乔安研究生毕业后,实习转正,正式在M&M律所工作,职位是律师助理,起薪两万五。第一天上班,同事都表示欢迎,一方面是因为乔安实习了小一年,已经是熟练工,不需要额外培训,另一方面是她工作高效细致,任劳任怨,学得快问得少,是大家都用得趁手的好junior。
“你现在工作主要做什么?”回到家,乔安忙着洗漱。林延难得地关心了一下乔安的工作。
“招股书验证。”乔安吐出嘴里的牙膏,解释道,“就是对于港股和美股的招股书,需要我根据验证材料核对…”
“我知道什么是招股书验证。”林延打断了她,“在资本市场里,这是最机械、最繁琐、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了。”
乔安道:“对于刚入行的新人来说也是一种熟悉工作内容的途径。”
林延摇摇头,道:“对着材料验证招股书里的内容,你能学到什么?能积累什么?你能通过招股书验证,学习发行结构,了解交易框架和监管要求吗?”
乔安验证的是业务和财务章节,根本无法解除交易架构的全貌。她有些不高兴,只好给自己搭了个台阶,道:“这只是一份工作,工资还可以,同事都对我很好。我挺满意的。”
“你更看重的是外资律所的光环吧。”林延坐在床边,把手机充上电,“我看你不过是被这种表面上高大上的名字吸引,对自己的事业根本没有思考和规划。这种外资所不过是成熟的服务机构,所有的服务都是模式化模板化,照本宣科就可以。你既没有积累,也没有前途。在里面只是一颗螺丝钉,出来以后什么也不是。”
“那你呢?”乔安反问,“难道审计师又有什么高明之处吗?”
“财务,在金融领域有很高的技术含量。”林延说,“作为审计师,可以深入地了解每个公司的财务。不管是理论上还是实操上,都可以快速积累行业知识和经验。现在这个阶段,我不只是把它当做工作,我把这个阶段当做我职业起点前的学徒期。”
乔安擦着头发,实在懒得听他长篇大论,讽刺道:“那学徒期结束了,你做什么?”
“那可太多了。可以去投行,可以去公司。”林延说。
“去公司,去做会计吗?”乔安问。她知道林延想去投行,已经努力跳槽了几次,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功。乔安深谙林延个性骄傲,因此没有点破。
林延说:“去做CFO,甚至担任比CFO还重要的职位。”
“好。”乔安躺在床上,“我祝你梦想成真。”
林延有些愠怒:“你是在讽刺我吗?”
乔安道:“我是真心祝福你。我不是你,我不会打击你的理想。”
“因为你压根没有理想。”林延说,“工作和事业是两个概念。你的世界里只有工作,没有事业。”
乔安没有再反驳他。这是她和林延在一起的第五年。她已经不再是当时那个懵懂的女大学生。她已经意识到,林延这个人绝非善类。他记仇、心眼小,热衷于打压她,以折辱她为乐趣。另一方面他又满嘴空话而缺少实干精神,说谎话更是手到擒来。乔安知道他有毒,她早晚要离开他。但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她又实在没有勇气,去对两个人的关系做一个了断。
两人躺在床上,关了灯,房间里一片漆黑。窗外开始落雨,沙沙的雨声绵延不绝。
林延说:“我觉得你有些变了。”
乔安沉默了片刻。她确实不一样了,职场对她的塑造是飞快而且不可逆的。她说:“我当然会改变。”
林延翻了个身,叹息一声。雨越下越大,闷雷滚滚。这种夹着闷雷的夜雨是北京秋天的前奏。乔安心想,秋天又要来了。
那是一个繁忙的秋天。资本市场一片大热,M&M所的生意也络绎不绝。乔安被放在各种项目上,忙得脚不离地。十二月份,几个项目同时加速冲A1交表。有一天乔安甚至熬了个通宵没有回家。第二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林延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房间里光线很暗,电视荧幕的光打在林延的脸上,鬼森森的。
“我回来了。”乔安舒了口气,“都要累死了,我熬了一天多,就只在工位上眯了一觉。”
“嗯。”林延的眼睛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你知道吗?我现在做的那个项目马上要交表,同事让我一起去香港参加印刷商。”乔安一边换衣服,一边解释,“印刷商,就是交表前所有工作组都聚集在…”
“我知道印刷商是什么。”林延打断了她,“你什么时候去?”
“年底。”乔安说,“我明天就去办香港签证,时间已经有点紧了。”
林延道:“印刷商我也去过,很辛苦,也没意思。”
乔安道:“我第一次去,还挺紧张的!”
“幼稚。”林延嗤笑一声。
乔安忽视了他的恶评,道:“年底了,怎么感觉你今年没有往年忙呢?”
“想换工作了。现在四大的工作对我来说没意义,我也不想花时间做这种重复工作。”林延说,“最近我也在安排相亲的事。我父母对我要求是三十岁以前结婚。”
乔安顿在原地。她反复告诉自己,不应该感到吃惊,林延一直这样。
可是她还是难以置信。她默默地告诫自己,不要激动,不要难过…
林延见她沉默,说道:“我不想骗你,所以干脆直接告诉你,免得又有什么误会。”
“会有什么误会?”
“就像上次一样,被你撞见相亲,以为是我在出轨。”林延说。
“不是吗???”
“当然不是。相亲,又不是谈恋爱。”
乔安说:“但是,相亲不是为了结婚吗?你不是想在30岁以前结婚吗?”
林延皱起眉头,远远地望着她,神色有点不耐烦。他说:“相亲当然是为了结婚。”
乔安觉得有点想笑,但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有些哽咽。她问:“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也可以是结婚对象吗?”
“你?”林延挑起一边眉毛,笑了笑,“我和你在一起很久了,出于对你的尊重,我懒得编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骗你。”
“为什么?”乔安站在林延面前,挡住电视机屏幕,“为什么我就不可以?那我们两个算什么?这么多年又算什么?”
“乔安,你看看你自己。长得一般,学历一般,家庭背景我就不说了。你现在做的是助理,根本没有什么上升渠道,除非你再考学深造。说白了,你就是一个打工的。别用律所里那一套糊弄我。你们做的那些,就是现代的流水线工作。你就相当于是流水线女工。”林延面无表情,直视着她,用极冷静的声音说:“你这样,我实在很为难。我怎么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
乔安盯着他,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本来,我可以把你介绍成一个温柔贤惠,任劳任怨的贤内助。可是你任劳任怨的那一套,现在显然都用在了工作上。你现在好像被律所洗了脑。”林延说道:“你难道愿意放弃你现在打的那份工吗?我看你是不乐意的。所以我也不勉强。”
乔安从来不自诩为一个浪漫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说出心中的疑问。她问道:“但是你不爱我吗?”
林延抬眼看了她一眼,说道:“爱这个词,不好定义。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定义。”
“心里的感觉。”乔安语无伦次地说,“是心动,是在乎,是关心。”
林延对她一笑,问道:“你是希望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乔安哑然失笑。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知道林延已经给了她答案。
林延道:“你哭什么?我是爱你的。”
“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乔安问。
“是真话。”林延说着,把电视关了,“你别站在我前面,你坐下,别激动。”
“爱我,但是和别人结婚。”乔安质问道,“那我呢?我呢?我在你心里,难道就什么也不算吗?”
林延站起身来,伸手去拉乔安。乔安甩开了他的手。
沉默了一会儿,林延说:“你别这样。以后,我们也不是不能在一起。”
“你会和我结婚吗?”
“不会。”林延道,“难道你愿意和我结婚?”
这下轮到乔安沉默了。和林延结婚,除非她疯了。她知道林延不是什么好人。
她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在坚持什么。可是放手,又放不开。
她紧紧地抱住了林延。虽然她熬了一整夜,疲惫至极。但是那一刻,她只想和林延尽情放纵,享受最后的疯狂。
三周以后,乔安去香港参加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印刷商。项目问题繁多,招股书每天大改,验证工作让她应接不暇,每天都熬到凌晨三、四点钟。林延没有联络她,她也没有时间联络林延。微信上和林延的对话框逐渐沉了下去。
印刷商持续了两周才交表。交表后,乔安乘坐红眼航班回京,迫不及待地赶回她和林延的出租屋里。这几年,她和林延都没有搬家,依然住在那个老破小的六层楼顶层。拖着行李上六层楼并不容易,行李箱的滑轮和楼梯磕碰着,每上一层,楼道里的声控灯就会亮起来。楼道里的气息阴阴的,楼梯上的扶手沾满灰尘。和香港印刷商比起来,她有种恍若隔世的亲切感。
“我回来了。”乔安打开门,把行李箱拖进客厅,开了灯。林延没有回答,多半是已经睡下了。乔安悄声洗漱,来不及整理行李,便疲惫地走进卧室。
卧室里,床铺整整齐齐,林延不在房间里。
乔安给林延发微信――上一条是她自己发的,告诉林延自己要回来了。林延没有回复。
她问:亲爱的,你在哪呢?出差吗?
林延还是没有回复。乔安心里有点慌。她给林延播了个微信电话,林延没有接听。她又打了他的手机,还是没有接听。
已经是凌晨三点,不接电话或许也是正常的。乔安告诫自己不要慌张,吃了安眠药先睡下。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开始试着联络林延,却根本联络不上。
周一早上,乔安去了林延的办公室。
“小姐,您找谁?”前台礼貌地问。
“林延。”乔安说,想到林延在办公室多半用的英文名,又解释道:“伊安,林。”
“小姐,伊安已经离职了。”前台说,“你有他其他联络方式吗?”
“离职了?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两个月了。”前台说道,“我们还给他办了离职drink,所以我有印象。”
乔安只觉得眼前一黑――她以为已经很了解林延,但是林延总是还有在她意料之外的花样,让她招架不住。好像一脚踩空,跌进了无尽的深渊。
她请了假――反正印刷商交表后,也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她在林延办公室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座位,不停地给林延发微信。
奇怪,她曾以为她早晚会和林延分开,可是当林延忽然抽身而去,她却恍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最后,她找到林延父母的电话,犹豫片刻,拨打过去。
电话接通了,对面问道:“喂?”
“喂你好。是林延的家人吗?”
“是。我是他爸爸。”对面的人说,“你哪位?”
乔安急中生智,道“我是林延的大学同学,最近联络不到他,想问一下他现在的手机号可以吗?”
“好,你稍等。”那边顿了顿,把林延的手机号码告诉乔安。
“好的,我记下来了。”乔安说,“好久没联系,不知道他最近好不好?”
“唔,蛮好的呢!”林延爸爸说,“换工作了,工资涨上去,也离家近了。他的婚姻大事,也就要定下来了。”
泪水顺着乔安的脸颊滑落。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喂?”林延爸爸问。
“哦,他挺好就行。”乔安说道,“那我不打扰了,祝您和伯母还有弟弟一切都好。”
“弟弟?”林延爸爸问,“林延没有弟弟。”
“难道我记错了?”乔安怎么可能记错。林延说过,他父亲再婚后有了一个比他小一轮的弟弟。正是听了林延青春期的经历,她才陡然生出了些许同情,然后在林延的诱导下,两人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肯定是记错了。”林延爸爸说,“我家三代单传。下一代,就林延一个。”
第22章 仿佛一个旧日的幽灵
乔安想过她和林延早晚会结束。但是从未想过结局会是这样。
她回到出租屋――这个公寓是林延租的。虽然乔安几次提出分摊房租,但林延从未让她付过一分钱。自从她第一次住进来,就是和林延一起。这是她第一次完全单独地呆在这个房间里。
空气中的沉默和孤单让她窒息。
林延走得很匆忙,只带走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物品,和一次出差差不太多。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生活的痕迹。茶几上有他喝水的玻璃杯,里面的水渍干涸了,留下浅浅的白印。洗手台放着他的牙刷,晾衣架上挂着他几件衣服。他脱下来的一件居家上衣和两双袜子丢在洗衣篮里,揉皱了团成一团,还没有洗。
很显然,林延没打算带走,就随手丢下了,就像他对待乔安一样。
冬天昼短夜长,夕阳照进房间,墙壁上的影子随着夕阳的消失而一点点移动。太阳下山了,夜幕降临,不开灯的房间仿佛被世界遗弃,窗外呼呼的北方像是在哭嚎,又像是唱着激荡的悲歌。乔安静静地等着,或许,下一秒钟,林延就会推门而入,把行李箱丢在一边,打开冰箱去找冰饮。就像他每次出差回来一样。
但是林延没有回来。
乔安用一个礼拜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林延不会回来了。
希望一点一点破灭的过程,是对心灵的一场凌迟。把心头肉一片片地切掉,一点点搅碎,一滴滴地淌着血,从热变冷。
在这个过程中,乔安曾经无数次地回顾两人从相识到相知的全部过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她有的时候会怀疑林延是不是真的爱过她,但是她总觉得五年的纠缠和相处不会是无缘无故。但是她又忍不住恨林延,恨他的无耻,恨他满口谎言,恨他的锱铢必较、小肚鸡肠,更恨那个不停地被他欺骗、伤害、羞辱,却又没有反抗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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