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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家可真是太小了！”戴文一边吐槽，一边指挥着快递小哥，“那个屏幕装在桌上，打印机装在桌子下。”
全都交代完了才问乔安：“你看合适吗？”
这也没有给乔安拒绝的时间啊！
乔安看着快递小哥要拆包装，急忙阻拦道：“等等，先别拆呢！”她转向戴文，说道：“这些东西也蛮贵的，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反正你家也在同一栋，坐电梯上去就行了。”
“我家里什么都有。”戴文说，“这就是买来送你的。”
“送我的？不合适吧！”乔安说，“要么你拿走，要么给我看小票，我把钱转给你。”
“你恐怕误会了，这可不是我送你的。”戴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慢悠悠地说着：“是尹律师送你的。尹律师看你疫情期间坚持上班，答题答得夙兴夜寐不能自拔，觉得很感动，想要表示一下赞许之情。”
对于这个说辞，乔安将信将疑。她仔细看着戴文的表情，想找到破绽。但是戴文神色自若，滴水不漏。
如果是尹荷给的，乔安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一来是尹荷根本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二来是这本是尹荷对她的赞赏，如果不接受，倒是显得她很不领情。乔安只好看着快递小哥在戴文的指点和帮助下，在乔安的书桌上装了一个可升降支架，一个高清双屏显示器，并且在书桌下装了一个打印扫描一体机。
乔安在心里估算着价格，时不时偷偷上网查一下，感觉这一套下来要小三万块。如果是尹荷送她的，相当于发了小小的一笔奖金。她这样莫名其妙地收下了，也仿佛是欠了尹荷一点人情。
她心里百感交集，并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感觉。这件事，无论是出于戴文还是出于尹荷，明明是对她示好，但是因为有种不由分说的霸道，反而变了味，有了点强迫的意味。
办公设备装得差不多，戴文心满意足地打量着乔安新的home office，再次做出批判：“你家实在太小了，而且你这个椅子也太不舒服了。你赶紧换一个好点的人体力学椅，我去找尹律师报销。”
“不用吧！”乔安说，“我这椅子还挺舒服的。”
“白给的便宜不占，你这是什么毛病！”戴文指责她，一挥手，道，“好了，我也挺饿的，一起去吃饭吗？”
当然要吃饭，乔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再多耽搁一刻钟就原地晕厥。时间迫切，连点外卖的时间也不想等，她和戴文商量了一下，决定下楼去麦当劳。
疫情期间办公族的用餐选择不多，麦当劳属于热门选项，门前排期了长队。乔安耐着性子排队，肚子咕噜噜地发表抗议。
“喏。”戴文递给她一块巧克力，“先垫一下。”
“谢谢。”乔安剥开糖纸就吃了下去。
“谢莉家人去世的事情，尹律师和我说了。”戴文站在她身边，眺望着队伍的尽头，“这种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都挺让人难受的。”
乔安点点头，轻声说：“这个疫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可能就像非典一样吧。”戴文说，“冠状病毒怕热，估计到夏天就好了。香港的夏天那么热，病毒肯定受不了。”
虽然疫情席卷全球，势如破竹地改变了全世界人们的生活。但是很神奇的是，香港的股权资本市场却一片欣欣向荣。老板们不断地接手新的项目，乔安和戴文都时不时在答题的间隙参加新项目的启动大会，忙得身心俱疲。
与其形成对比的是门可罗雀的债权资本市场。左伊从三月份开始逐渐没了项目，每天有大量的时间用来看综艺和电视剧，以及给乔安打电话，讨论综艺和电视剧，以及市场上的各种八卦。
“戴文不对劲。”左伊在电话里分析着戴文送乔安办公设备的事情，“我打赌送你的那些东西是他自己买的，借口是尹荷送的，让你不得不接受。”
乔安说：“我觉得戴文应该没有那么无聊。无缘无故的，他送我东西做什么？”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嘴里不承认喜欢你，但是做尽了让你误会的事情。”左伊津津有味地分析着，“这不就是渣男的惯常套路吗？”
“但是他说是尹荷送的，我也不太能误会他呀。”乔安说，“如果是尹荷送的，就是老板笼络员工，其实还挺正常的。”
“也是啊，逻辑不通顺。真搞不懂戴文这个人！”左伊感慨着，“戴文好像还没有和文馨分手呢，但是这个疫情一拖再拖，两人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最终还是难免会分手吧？”
“你说这个做什么？他们两个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乔安听得很烦躁，“我看你就是工作太不饱和，闲的。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很忙的，挂了，拜拜。”
挂上电话，乔安才忽然想到，自从戴文给她送东西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戴文了。两人虽然因为工作，每天在线上都有交流，但是并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哪怕是住在同一栋楼，两人连下楼拿外卖的时间，都似乎完美地错开了。
她居然有点想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天傍晚，乔安因为笔记本电脑出故障，回到办公楼找IT修理。走到楼下，刚好迎面撞上下楼买晚饭的戴文。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有些吃惊。
“哎？你怎么又来办公室了！”戴文看到乔安就皱起眉头，“我给你买的办公设备不好用吗？”
“我的电脑卡了，怎么也搞不定。和IT约了个时间，赶回来修电脑。”乔安解释道，又反问戴文，“你呢？你不是也来办公室了？”
戴文笑道：“我来寄一份原件，顺便到办公室看看。办公室里很冷清，让我想起上学的时候，寒假的图书馆。”
乔安和戴文并不是一个学校的校友，但是说起寒假的图书馆，却有了莫名的亲切感。她抬起眼，和戴文相视一笑。
说来也怪，戴文给她一种看不熟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戴文的五官没有特别显著的特点，每次看到他，总觉得他似乎又有些陌生了。她感慨道：“感觉好久没见到你本人了。怎么感觉见你一次，和网友见面差不多。”
戴文摇着头对她说：“你也太冷漠了，好歹咱们俩还住同一栋楼呢。按理说这同事情谊应该和战友差不多，咱俩怎么混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乔安也忍俊不禁，打趣道：“大概就和夫妻差不多，从朝夕相处到相看两厌，重在一个平淡如水，相敬如宾。”
话说出口，她就意识到了比喻不太恰当，真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戴文脸上轻松的笑容也凝滞了。他说：“我先去买饭了，回头聊。”
“哎哎，好的。”乔安懊恼地应付着。
戴文走了几步，又问她道：“你吃了吗？用我给你带点吗？”
“不用。”乔安避之不及，连忙摆手，“我吃外卖就行。丹妮正好今天也在办公室，她帮我点了餐。”
乔安回到办公室，催着IT给她修电脑。因为怎么也修不好，最后换了一台新的笔记本。搞定硬件后，她一边吃饭一边视察了丹妮的工作。晚饭过后，需要审阅和修改的文件已经堆积如山。她一头扎进工作中，再一抬头，已经是深夜。
电话铃响起，乔安看了一下，毫不意外，是戴文。她接了起来，“喂？戴律师？”
戴文道：“乔律师，我猜你还在办公室，果然猜中了。”
这个猜测蛮无聊的。第一，戴文是看着乔安进了办公室，第二，乔安的skype一直都在线。不过乔安没有拆穿他，只是说：“这有什么，你不是也在？有事吗？”
戴文道：“这轮题，我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说？”
“联交所那轮题看上去没什么，完全是披露问题为主，但是其实包罗万象，根本看不出他们的重点是什么。但是其实问得很巧，问了财务的拆分，我们就发现了公司藏在其他成本里的一笔罚款，又连带着翻出了之前没有披露的不合规事项。”戴文道，“但是证监会的题就问得很巧。问了不合规是不是系统性，问了投行的尽调，还让投行给意见。”
“你的意思是？”
戴文道：“我总觉得联交所和证监会怎么知道那么多呢？似乎预卜先知一样。”
这个问题其实乔安也怀疑过。有些时候，证监会确实有渠道了解一些公司想要隐瞒的信息。但是更多的时候，这仅仅是因为公司的业务不禁细问，随便一问都是一个坑。
对于丰收项目，乔安觉得这家公司还没有到证监会自然而然会感兴趣的程度。她更倾向于归咎于这家公司问题太多，简直一问一个准。
乔安叹了口气，道：“联交所和证监会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个公司对我们隐瞒的情况很多。你说公司不诚信也好，说投行的尽调做得不彻底也好，总之我感觉这个项目的前景不是特别乐观。这轮题一拖，拖了快一个月。我觉得大家都快到极限了。”
“我估计公司肯定是想这周五交上去。”戴文回答，“再拖他们的耐心也耗尽了。”
“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乔安道：“所以我也想再好好地捋一遍我们的回答和新增的披露，看一看有没有错漏和不合理的地方。”
“那好，我也看一遍我的部分。”戴文回答。
他没有挂电话，两个人的电话通着，开着免提，各自审阅着接近完成的回复表格和招股书。乔安可以听到戴文那边偶尔翻页的声音。
“对了――”戴文忽然说。
“怎么？”乔安被吓了一跳。
“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我去找你一下。”戴文回答，挂上了电话。
第44章 风雨欲来的前奏
深更半夜，戴文敲了敲乔安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关上门，又小心地透过玻璃门观察了一下门外的情况。
乔安有些紧张。手里的可擦笔按得咔咔作响。
疫情期间即使来办公室也无须遵守dress code，戴文穿着帽衫牛仔裤，仿佛年轻了几岁。他在乔安对面坐下，抱着手臂，轻描淡写地说道：“谢莉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
“暂时的。”乔安说，“她要处理她父母的事情。”
戴文笑笑，说：“你们这种群龙无首的状态，感觉怎么样？”
实话说，不怎么样。开春以来，每个项目都很活跃，在不同节点都需要谢莉出面处理。谢莉远在美国杳无音信，实在是造成了诸多困难。乔安手上的丰收项目，证监会的题目很难答，乔安自己只能勉强支撑。查理那边的项目更加棘手。
但是，这终究是美国组内部的事情。乔安问戴文：“你想说什么？”
“我老板拿到很多项目，都是市场上顶级的好项目，虽然工作量会很大，但是也是财源滚滚。”戴文说：“开年了，招人的名额也批下来了不少。我们正在考虑再招一个美国合伙人。”
乔安花了一些时间消化这个信息。其实从丰收项目的印刷商开始，戴文已经不断地暗示这个计划。但是乔安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这些年，A&B资本市场部门内斗不少，但是都集中在香港组的合伙人之间，美国组只有在旁边看戏的份。毕竟，他们也不过是“写书的”，谢莉明哲保身，可以让整个美国组置身于种种冲突之外。
如果引入新的美国合伙人，那么美国组的生态也会随之变化。乔安想不明白尹荷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什么意思？你老板是不想和谢莉合作了？”乔安问。
戴文道：“你也知道，你们谢莉手底下的亲兵，目前只有你和查理两个人，再往下的小朋友，人数也不多，质量也就是丹妮那副样子。你们又要支持Katherine的项目，又要支持我老板的项目，忙得都不成人形了。”
“你也说了，新年的招人名额已经批了。”乔安道，“我们也在招人。”
戴文说：“是是是。但是总之，我们不想过于依赖你们。和谢莉偶尔合作是挺不错的，但是如果只依靠谢莉，那还是挺不放心的。这件事，你也不需要特意和谢莉通风报信。反正她也很快会知道。”
乔安想了想，徐徐问道：“你的意思是？”
戴文道：“我老板这边，已经面试了几个合伙人和顾问级别的美国律师。我虽然不能透露姓名，但是我可以和你保证，他们每个人的credential都非常的好，能力一点也不比你们谢莉差，而且人品也都是那种低调肯干的。谢莉这边呢，我已经看明白了，查理是她的亲儿子，你是她捡来收养的女儿，再往下的人在她眼里顶多能算半个人。”
乔安道：“谢莉有的时候显得情商不够，但是也没有像你说的这么冷漠。”
“别管她怎么样吧。如果我们这边的人到位了，你愿不愿意来我们的写书团队写书呢？”戴文问。
乔安一时间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一个所里两个不同的写书团队――这种配置她还从未考虑过。且不说谢莉必然会被逼到一个尴尬的位置，乔安自己也一定会被卷入合伙人之间的斗争中，做每件事都需要额外地小心。
工作本身已经足够辛苦，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分心来处理这些事情。
虽然如此，戴文说的也没什么问题。谢莉对查理的偏心简直肉眼可见。纵然乔安对职场上的利益争抢非常淡泊，偶尔也会因为谢莉的区别对待感到寒心。
乔安道：“我暂时没时间考虑这些事。先答完这轮题再说吧。”
不料戴文却没有立刻搁置这个话题。他抱着手臂，站在乔安桌前，目光灼灼，甚至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他说：“对这件事，你一拖再拖，你对于主动地改善自己的处境也始终有一种惰性。现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送上门来――而且这个机会不会一直都在――你还是这样一个拖延、回避的态度。乔安，我真的有点替你着急。”
乔安皱起眉头。她不喜欢被人步步紧逼，即使眼下戴文看起来很真诚。但是看起来真诚，就是真的真诚吗？她说：“我一时半会儿，有点理不清自己的想法。所以我现在也没办法告诉你我担心的到底是什么。现在丰收项目马上要交答题，这么赶的时间表，我们先专注答题，可以吗？”
戴文依然没有放弃，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在重要的事和紧急的事之间，你永远会选择优先处理紧急的事。重要的事总是被你一拖再拖，直到情况对你不太有利。你要知道，拖延也是一种答复。并不是每个决定都可以这样拖下去。”
被这样指责，乔安心里也非常不乐意。她立刻反唇相讥，问道：“除了这件事，我还拖延了哪件重要的事？这件事，我确实需要仔细想想。”
“既然你问，那我就直白说了。”戴文道，“如果我是你――”他又特意加重语气强调了一下，“如果我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再你们团队多留一分钟。在我发现谢莉把便宜的、难做的、不容易做成的项目都给你，把好项目都给查理的时候，我就会第一时间和她谈，让她重新考虑项目分配。如果她敷衍我，那我肯定会立刻开始找工作，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走人。”
“你说这话，是以朋友的名义建议我，还是同事的名义游说我？”乔安也忍不住怀疑，但是随即她又想，到底是朋友还是同事，对她的思考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差异，她说，“无论如何，现在没办法分出精力想，所以答完题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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