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梦里,为什么会一而再的做那种梦,那种感觉是那么真,她甚至一闭眼就是沈怿头破血流,长跪木然的样子。
八角亭下狸花猫衔着秋蝉对齐眉嗲声嗲气叫,却没得到主人半分回应,院里新种的素心梅看起来干巴巴的枝干上长出一点花苞,齐眉忽而想起成亲那天晚上的梦,其间一幕,与其说梦倒更像回忆。
她又想起她小小时候就爱做梦,不记得是几岁那年开始,她第一次梦见自己和一个小郎君,应该是在寺庙里,一颗巨大的银杏,满树金黄的叶子,地上也落了厚厚一层。
她踩着堆叠的叶子扶着梯子,小郎君站在上面拿着祈福许愿的红绸,俯首对她极璀璨地笑,她仰着脸看得五迷三道。
木梯上,古树下,两人许愿,小郎君回首笑魇如花。这个梦她梦了好多年,甚至梦里小郎君还渐而长成少年。
她抬手掐下一个花苞,想起那天,她原本要去一个新开出来的溶洞给父亲办事,结果路上让梦里少年迷了眼,甩下一众随从,鬼使神差跟着个人走了反方向。
她远远缀在后面跟出百里地,得益于一贯的好视力,她眼见少年挽弓搭箭,箭破长空,一箭射落双飞雁。
她惊艳极了,正要上前结识,父亲的人却跑来禀报,她原本要去的溶洞坍塌,随行丫鬟小厮二十余人,无一生还。
她当下哪还有其他心思,马鞭一扬,匆忙赶了回去,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想起时,漠北无垠,多方打听也是无果,最终只得不了了之。
而那溶洞,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好像去过一般,她记得洞中石笋千奇百怪,火把照亮鬼斧神工的自然杰作,溶洞景致在她脑子里走马观花的过,她每每回想都几乎以为真的去过。
齐眉凝视着刚长出的花蕾,百思不得其解,恍惚又看见无边的梅林,花开正好,行人戴孝。
第37章
这边沈林,虽然齐眉评价他不中用,可他到底不傻,见沈怿不在屋里,他取下大氅就打算去门口等着,结果动作太快带起的风给案上字条吹落,他捡起纸条灵机一动拿灯盏压下,便匆匆往外跑去。
齐鸿被沈怿带进巷子,有仆人架着马车等着,两人上车,沈林也在沈怿默许下跟在了后面。
差不多半个时辰,马车弯弯绕绕直接驶进一处别院,许是车上颠簸,沈怿下车就一个踉跄,齐鸿连忙跳下去给人扶住,沈林都晚了一步。
齐鸿正欲询问,沈怿已经站直身子,他冲齐鸿宽慰地笑,“别担心,没什么事。”
沈林伸手想扶沈怿也被拒绝,沈怿随口道:“太久没走路了,多走走才好,你们别大惊小怪。”他说着率先走在前面,刚穿过一道院门,里面就有人迎出来。
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对沈怿和齐鸿行礼,而后谦卑笑,“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沈怿点头,开口就听出是太监的男子领着人往阁楼上去,齐鸿有些担忧地看一眼沈怿,结果两人还没踏上楼梯,一贵气逼人的俊郎青年就从楼梯快步下来。
沈怿行一礼齐鸿也跟上,慕盛扶起两人,他说沈怿,“说你多少回了,私下无需行礼,”
沈怿一笑,声音喑哑,形容憔悴,“殿下亲自来接我和思贤已经是受宠若惊,若再不行礼岂非太恃宠而骄了。”
慕盛一手虚扶着沈怿,“你这嗓子是怎么了?面色也差得很,又起烧了?”
沈怿不在意笑,“无妨,早习惯了。”
慕盛叹口气,他扶着沈怿语重心长道:“你这身子骨实在要好好将养,简直瘦弱的不成样了。”
沈怿也叹,他无奈又习以为常的样子,“好吃好喝供着,天天药不离口,也就这样了。”
慕盛拍拍他肩,“楼上风景不错,你能走楼梯吗?要是不行别勉强,楼下坐坐也好。”
沈怿跨出一步,“几年没走过了,试试。”
慕盛便亲自扶着沈怿慢慢腾腾走上三楼,他们在窗边坐下,小太监撤下用了一半的糕点,摆上上回未完的棋局,美貌侍女在一旁焚香煎茶。
窗外远眺,可见长街车水马龙,隐约能听见各色叫卖声,俯视又能看见整个宅院景致,而对面窗户却是画桥烟柳,高低阁楼。
沈怿支着下巴看风吹柳絮,齐鸿赞一句,“殿下这宅子位置极佳。”
慕盛看沈怿笑起来,沈怿也笑,“这是你姐夫宅子。”
齐鸿噎一下,他偏头看车马,“我姐夫这宅子位置可以。”
沈怿抠字眼,“怎么在殿下那是极佳,在我这就是还可以了。”
齐鸿装聋,接过侍女端来的茶递给沈怿,“姐夫嗓子哑的说什么我听不清啊?还是快喝点茶润润喉吧。”
避而不谈的太生硬,连他自己都笑起来,沈怿捏眉心,“你陪殿下把这残局了了吧,不然我脑子这浆糊样的必然满盘皆输了。”
慕盛面露忧色,“从玉可是又头疼了?”
沈怿自嘲,“殿下别担心,我这向来牛病不发马病发,都是些小小毛病与性命无忧。”他豁然笑。
慕盛嗔他,“怎么说话呢,让父皇听见又要骂你。”
沈怿正色,“殿下别说,真的没有大事,我答应画画带她去秋猎呢。”
慕盛打趣地笑,沈怿轻咳,他看齐鸿,“我听爹说你棋艺上佳,甩画画好几条街。”
齐鸿放下茶盏,“我姐那就是个臭棋篓子,不过姐夫都激我了,我少不得向殿下讨教一番了。”
于是沈怿看着,慕盛和齐鸿棋盘上大开杀戒,秋高气爽,透过窗就是好景色,偶来的穿堂风拂面也温柔,几人谈天说地,品茗用膳,很是一番快意。
待到日中,三人作别,沈怿下楼时忽然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慕盛和齐鸿惊出好歹,齐鸿本来落在老后面,沈怿一摔,他直接越过扶梯跳下去。
慕盛也快步上前,沈怿撑起上半身对急急忙忙过来的两人笑,他怕人担心语速放得快了,“没事没事,我哪也没摔倒。”
齐鸿伸手要拉他起来,沈怿摇头,“让我缓一会儿。”齐鸿听了这话皱起眉,慕盛严肃着脸扶住他肩膀,又高声让人找大夫。
沈怿无奈,他借着力站起来,“忽然腿没力气,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画画和思贤都会医术,殿下何须担心。”
慕盛眉头紧蹙,沈怿揉一下手肘,“这不好好的吗,就胳膊稍微磕了一下而已,殿下留步,我得回去了。”
沈怿往前走,慕盛拉住他,“让思贤现在给你看一下,歇一会儿再回去。”
沈怿原地走两步,他强调,“真的没事,看也就那样,再说药在屋里没带过来,只看也不管事。”
慕盛不赞同地看他,有些使气,“随你。”
沈怿笑,他像是解释说:“出来画画不知道,我给她留字说中午前回去,再不回她该等急了。”
慕盛好笑,“搞半天,这才是你急急忙忙回去的原因吧。”
沈怿唇角一翘,齐鸿要扶他也被推拒,沈林忧心忡忡跟在后面,慕盛看着人上了马车方才转身。
沈怿上车身子又是一晃,齐鸿赶忙扶了一把,本来沈怿是自己回去就是,结果齐鸿和慕盛都不放心,齐鸿直说:“我送姐夫回去。”太子也是这个意思,沈怿便默认了。
车内,怕秋风寒凉,帷幕全了放下来不留一丝缝隙。
两人安坐,齐鸿松开沈怿手腕,郎舅俩对视,齐鸿神色古怪看他,沈怿略带狡黠一笑,彼此间有了些心照不宣的意味。
第38章
齐鸿送了沈怿回国公府,自己换了身衣裳同太子进宫面圣。
齐眉透过窗见沈怿好端端走进院子,便随手拿起话本子,胡乱翻了一页,做出个看得如痴如醉模样。
沈怿询问过侍女得知齐眉在房间,便径直走到齐眉门外,他踌躇一二方才抬手叩门。
齐眉斜靠在贵妃榻上,拉着调子慵懒看过来,“门又没关你敲什么呢?”她只瞥了一眼沈怿便又将目光放回书上。
沈怿一双眼目视着齐眉,声音低低犹带哑意,“你说不许我进来。”他面容生得好,这话有些委屈意思在,便让人不自觉感到亏欠了他般,怪于心不忍。
齐眉倒也没想到沈怿昨晚过来了,还好死不死听见自己气话,倒也不知听去几成,她将手上压根不知道写了什么的话本子一撂,坐起身来冲沈怿道:“我说不许进你就不进了?床笫间也没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沈怿愣一愣涨红了脸,齐眉哂笑一声,沈怿脚下便生了根,进退维谷。
齐眉见他脸红心下有些微妙,下了塌便三步做两走到沈怿身旁,她挽沈怿胳膊,快言快语,“你还站外面做什么,我昨晚说气话你还要记气到今日不成?”
沈怿侧目看齐眉,纤长的睫毛蝴蝶翅膀般轻颤,原来女子不过是随口说气话,是自己想太多当了真。
他摇头笑,“我都没生气,记气从何说起。”说着便抬腿迈进屋子。
齐眉轻哼,抬手摸上沈怿额角垂落的一缕碎发,“昨晚没我吵你,睡得可香了是吧?”她把头发在指尖缠绕,动作绵绵。
沈怿微微倾身,他握住齐眉作怪的手,另一手揽住齐眉腰身,脑袋低垂,下巴抵在齐眉肩上,他轻轻摇头声音闷闷,“不是,彻夜未眠。”
齐眉哼笑,她从沈怿手中抽出手,手心放在沈怿肩头稍一用力把人推到门后抵住,“难怪我做梦梦见你给我道歉。”
沈怿被迫直起身子,他挑起俊秀的眉看女子,齐眉乌灵灵眸子忽闪,调笑说:“和我睡习惯了,从玉是不是害怕一个人睡了呀?”
女子这便是开玩笑了,沈怿脑袋贴着门感到微微凉意还挺舒服,他轻微动一动头,面上泛起笑。
齐眉一只手抵着沈怿肩头,另一只手又抬起摸上沈怿光洁的额角,沈怿大概以为齐眉是要摸他头发,于是齐眉温热的手心贴近他额头时,他便不自觉偏开头,齐眉直接给他额头捂住。
齐眉看沈怿光洁无瑕的额角,她微眯着眼,拇指下意识摩挲,那一幕实在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清醒地脱口而出问:“疼吗?”
沈怿面露茫然,女子手下动作轻柔哪里会疼,他摇头,“不疼,就是有点痒。”
齐眉噗嗤一笑,手心下皮肤柔嫩白皙,她作怪地拿指尖搔了搔,沈怿皮肤白,她指尖摸过的地方爬上薄粉,齐眉笑着唉一声,垫脚凑上去亲他额角,“从玉额头也好看,可要好生护着,别落了疤。”
多少是食髓知味的,沈怿等齐眉闹够便主动吻齐眉,两人说着话往里间走。
天气有些阴,风吹动塌上再无人看的书页,齐眉仰着颈项含糊问:“你昨晚没睡着,是数了一晚上星星吗?”
沈怿微微喘息又摇头,意外的诚实,“我绣着小衣一晚上都在想你。”哪有其他时间。
齐眉搂着沈怿腰身,思绪翻飞心头悸动却想不到合适的话,最后只说:“我眼睛不行,小纸条看不见,下回留字写兰花笺上。”
昨夜沈怿未眠,两人缠绵一时,齐眉便催沈怿去睡,她夜里多梦没睡好,看沈怿睡了自己也犯瞌睡,索性摸上床抱着沈怿也睡了。
下晌两人起来,齐眉神完气足打扮得明艳动人,沈怿说是要回趟丞相府,路上时,齐眉月事来了。
或许是早上赤脚踩露水,齐眉难得肚子微微疼起来,她上一刻有些不好意思换了月事带,下一刻又使唤沈怿给她揉肚子。
回沈府,沈相尚还在朝晖阁,两人给徐氏请了安便回了自己院子,齐眉折一朵芙蓉花在手上把玩,又吩咐下人去买饮春楼的鸡爪鸭货,还要几坛春风酒。
两人刚花树下坐着,沈怀宽衣大袖扛着锄头过来,看起来很闲适安逸,他见到兄嫂笑起来,“大哥大嫂刚回来吧,我说过来给你们院里兰花移个地方。”
齐眉挑眉,沈怿笑,“我懒得很,院子里花草一直都是二弟帮忙打理。”他院里仆从不多,沈怀又嫌弃仆人审美,索性就揽了这活计过去。
沈怀走过去看了看兰花,又四处看了看停在溪流边,他询问齐眉,“大嫂觉得移到这溪流青石边怎么样?”
停云小筑这边偏一点,府里引了活水造景,便有一条小小溪流横穿院子,不过尺余宽,一抬腿能直接跨过去。
齐眉无不可,她对这些向来不怎么在意,随口应声,“种哪都行。”
沈怀一点头又看沈怿,“大哥觉得行吧,这应该不碍眼了?”
沈怿支着下巴打哈欠,“嗯,挺合适的。”他语气懒散,形容放松,敷衍中透露着随意。
芍药和鸢尾端来点心零嘴放桌上,紫藤端来茶盏,结香姑姑取来针灸器具等物。
齐眉拉过沈怿手,针刺少商穴,又温声询问,稍稍放了一点血,齐眉按住针孔,又吩咐下人去取竹叶茶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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