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闹了大半宿,齐眉怀疑看沈怿,“你还行?”
沈怿含蓄一笑,“试试。”
他口头说得谦虚,动作却一点不慢,齐眉也是心头烦闷,干脆就放开了来,直折腾得天光大亮,两人才懒懒睡下。
没几日,果然落了雨,雨后天阴,浓云压在人头顶,空气也越发寒凉,沈怿又咳了起来,咳得狠了还带一点血迹,染红素帕。
秦氏几次欲言又止,可难得出来,她便只嘱咐仆人多照顾着。
林子里虽还满是水汽,天却是晴了,许多儿郎趁此又去打猎,马踏尘泥飞溅。
下晌,侍卫仆从们重新收拾了场地设宴,达官贵人齐聚,山珍海味,玉盘珍馐,一样样摆上前来。
过来的路上泥泞不堪,齐鸿直接背了秦氏过去,齐眉帮忙整理秦氏衣裙的功夫,沈怿一下跌了下去。
雨下了一天一夜,坑洼积水,淤泥湿滑。
沈怿摔得很惨,几乎是趴进了泥潭,关键他爱穿浅色,今日又是一身银白大氅,污泥飞溅,沾染上去极为显眼。
稠人广众,他尝试两下还没能起来,实在狼狈不堪。
近处之人惊呼声响起,齐眉飞快走过去,她木着脸没说话,动作迅速给沈怿抱了起来,挂着泥水的衣袍腾空,也污了她一身艳丽衣裳。
沈怿紧攥着手,垂着眸子,“抱歉,扫兴了。”
齐眉给秦氏方向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她话落,也没看众人,抱着沈怿径直走过。
慕盛过来时,齐眉正在给沈怿膝盖上伤口上药,泥坑里石头锋利,沈怿膝盖擦掉一块皮肉,流了不少血,看着有些骇人。
齐眉在抱怨,“怎么又摔了,上回摔得地方都还淤青着,现在好了,伤上加伤。”
沈怿感到难为情,“我有留意水坑,可能紧张了,忽然腿没知觉就扑了下去。”
齐眉皱皱鼻子,“我刚松手你就摔,干脆让人时刻给你扶着算了,就和那种风一吹就倒的娇娇小姐一样。”
沈怿垂首,“对不起,我不该出去。”
齐眉蹙眉,“说什么呢,谁不让你出去了,不就是摔了一跤嘛,又有什么,我刚说着玩的,你别放心上。”
沈怿没做声,齐眉看他笑起来,“一会儿还去宴席吗?”
沈怿果断说:“不去,好丢人。”
齐眉弯弯眼,“去啊,好呀。”她站起身,做出一副要去的模样。
沈怿踉跄起身,他伸手似要拉齐眉,“不去,都成笑料了。”
齐眉一边找药一边愤愤道:“什么笑料?不就是摔了吗?谁敢笑,我就套谁麻袋揍谁。”
沈怿没接话,齐眉看过去,“怎么了,真怕别人笑啊,你身上这个比方才的衣裳薄,再添一件,本来就咳,免得……”
齐眉后知后觉回头,“啊……殿下!”
沈怿行礼,齐眉跟着扶身,慕盛摆手,“就我你们还客气什么。”
沈怿脚下不稳,齐眉一下给他拥住,“你好好给我坐着,刚涂的药都让你弄掉了。”
齐眉给沈怿披了个大氅,又掀他裤脚,沈怿挡了下,齐眉不满瞪他,“干嘛?伤口包起来啊。”
慕盛叹一声,“从玉,我不是外人。”
齐眉给沈怿裤脚掀到膝盖上,药果然有些沾衣袍上了,显得伤口越发惨烈,齐眉又给涂了一遍,还顺手给几处淤青也用药油揉了。
沈怿别过头沉默着,慕盛看一时,“怎么这么严重,还新伤叠旧伤?”
齐眉神色带着无语,“我都习惯了,他皮肤白,三天两头摔,就显得严重了。”
沈怿嗯一声,“其实不怎么疼,就是看着不太好。”
慕盛还没说话,齐眉乐了,“不疼?那我不管你了。”她作势起身。
沈怿一把捉住她手,慌忙说:“有画画才不疼。”
“这话中听。”齐眉眉开眼笑。
慕盛扶额,不忍直视,“天,你们两个啊。”
沈怿搂住齐眉的腰,他笑,“殿下怎么过来了,我没什么事的。”
慕盛看他腿,“这还叫没事?”
沈怿不在意道:“只下雨时有些难熬,平日里无妨的,殿下忙去吧,我这里无事,无需担心。”
慕盛瞥他一眼笑开,“是嫌我碍事了吧,想不到从玉也见色忘义。”
又过两日,天色晴好,齐眉和沈怿,慕盛,齐鸿一起出去玩了一回。
太子殿下弓马娴熟,齐鸿自是不需多言,齐眉忙了半晌套了两只雁回来。
而沈怿,他挽弓搭箭的姿势煞是好看,弦音响彻,箭矢破空不见。
齐眉望天,“你射到哪里去了?”
沈怿看了看手,“太久没摸弓箭了,我也不知道。”
齐鸿四处张望,“好像射到东西了?”他说着寻着箭矢的方向跑去。
沈怿缺了点力气,并没射出多远,齐鸿很快回来,还带了个人。
毫无疑问,沈怿射中人了,还是苏辞。
好在只是射中衣袍,但明显,苏辞被吓了好一跳,只看他头发上的树杈子也能看出来。
反正人没事,齐眉和慕盛哄笑起来,齐鸿也忍俊不禁,只留苏辞一个人跳脚。
齐眉还给沈怿竖起大拇指,沈怿拱手道歉,他哭笑不得,“对不住苏世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辞哪里会信,甚至齐眉都不信。
苏辞哼一声别过脸去,沈怿看其他人,“我真没看见苏世子,我对着树上山雀射的,结果准头不行。”
几人皆是笑,沈怿正经道:“真的!”
可他再三强调讲真,也无一人相信,沈怿只好再次道歉。
苏辞哼一声,“承认就是,还给人比作鸟雀,呵。”
齐眉笑得不行,“从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沈怿无奈,慕盛问一句,“阿辞怎么一个人在这?”
这回齐鸿又笑起来,“苏辞哥惹了马蜂,躲起来了一时没敢走。”其实马蜂都让冻僵了,只嗡嗡乱叫。
苏辞或许觉得没面子,便不吭声了。
沈怿为弥补方才误会,他问一句,“可蛰到哪了?马蜂有毒,还是上些药才好。”
苏辞不待见他,他一扬破洞衣袍,“咯,简直剧毒。”
几人忍不住又笑起来,齐眉扑沈怿身上,“你别和他说话了,他气还没消,现在就和马蜂一样,逮着人就蛰。”
沈怿低声,“我真不是故意的。”
齐眉满面笑容点头,“嗯嗯,我信。”
这明显不信,只顺着说的模样,沈怿只得叹一声,“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结伴玩了大半天回去,秦氏只开始跟着出去两回,便懒得去了,此时正行宫偏殿里准备好了食物,一边听着丫环说书,一边等他们回来。
齐鸿进去就笑开,“娘,你知道吗真是乐死我了,人家打猎,我姐和姐夫他们打水漂。”
秦氏瞥他湿了的衣裳,“所以你掉河里去了?”
齐鸿抓了一把枣吃,“哪能啊,还不是齐画画坑我,我就笑她两句,她喊我过去就一个老大石头丢水里,溅我一身,她倒好,拉着姐夫就跑。”
秦氏蹙眉,“怿儿没被水溅到吧?”
齐鸿一愣,“哪能啊,齐画画故意弄我呢。”他忽然眼睛瞪起,“唉不是,到底谁才是娘亲生的啊,娘不该关心我才是吗?”
秦氏忍笑,“你皮糙肉厚,一点水没事的。”
齐鸿震惊,“娘?!”
秦氏转移话题,“你姐他们呢?没和你一起回来?”
齐鸿顺着说:“他们给雁儿找地方住去了,”他凑近秦氏,“娘,我给你说啊,今儿姐夫射箭……”
秋猎都快结束,齐眉方才带了两只猎物回来,她绑住一对大雁翅膀提在手上,心情好极了,走路都带风。
快到地方了,齐眉把大雁递给沈怿,她笑眯眯的,“你知道我守这么久,套到大雁是要干嘛吗?”
沈怿想不到,于是他摇头,配合地猜测,“画画是想养着?”
齐眉点头,“是要养着,但是送给你的。”
沈怿挑眉,齐眉笑着,她搂住沈怿脖子凑到他耳边,语带戏弄,用了重音道:“这是聘礼!”
齐眉说完撒开手,大笑着走在前面,沈怿提着双雁,失笑跟在女子身后。
齐眉想起当年。
当年花间初识面,白衣长剑,与春风比肩。
第47章
秋猎结束前,还发生了一件怪事,众人围着篝火欢歌起舞时,不知哪里冒出一只白头红脚兽,形似猿猴,竟突破重围舞到皇帝和百官面前。
白头红脚兽发疯一样,到处乱窜,女眷们惊慌失色,不知谁先尖着嗓子叫起来,“白首赤足,是朱厌啊,天下将乱……”
瞬间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齐眉听了这话就冒火,她一脚踢翻桌椅,杯盘酒盏哗啦啦落了一地发出巨大声响,人群瞬间静了一瞬。
齐眉疾声厉色,“枉你们朝廷命官,竟如此怯懦,没影的事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谁说的‘朱厌’,你们谁见过?到底是何居心?”
一时无人敢答。
皇帝已经下令侍卫捉拿异兽,齐鸿和几个世家子也参与其中。
没一时白头红脚兽便被众人击毙,齐鸿同几人上前一看,“不过普通猿猴被心术不正之人涂了颜料,此人装神弄鬼,必有不臣之心,还请圣上明查。”
这事很快告一段落,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里。
齐眉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梦里“天下大乱”与那句“天下将乱”。
但总归秋猎没再出别的差错,整体还算圆满结算。
回府后,沈怿将秦相遗物送给秦氏,秦氏哭了一场,又一同去给老相爷上了香。
回来时,秦氏依旧心情低落,齐眉便拉秦氏去看她养的雁儿。
齐鸿在和两只大雁玩,然后……沈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齐眉就已经又和齐鸿闹了起来。
秦氏干脆坐在廊下看着,面上还带着笑意,沈怿也站在一旁观望。
听了一时,原来齐鸿刚倚着栏杆竟然是在揍鸟,说是鸟飞他头上拉屎了,齐眉却要怪齐鸿拔了雁子毛,齐鸿自然是不依了,姐弟俩就闹了起来。
齐鸿飞快从荷塘上飞掠过来,嘴里喊着:“姐夫救我!”
深秋残荷,偶有西风。
齐眉几紧追其后,齐鸿让齐眉追习惯了,轻功早锻炼出来了,齐鸿还抽空回去做个鬼脸,“嘿嘿,追不上我!”
齐眉被他一激更快了些,齐鸿已经到了沈怿旁边,他故意等齐眉过来,便一把将沈怿推她怀里,还喊一声,“姐夫,拦住齐画画!”
沈怿被推得踉跄,齐眉只好扶住,齐鸿便已经跑到秦氏身后。
齐眉柳眉倒竖,“齐思贤!你最好睡觉都睁一只眼,不然你就等着挨揍吧!”
齐鸿暂时安全了,便犯起欠来,“哎哟,我好怕呀~”
这姐弟俩简直了,沈怿扶额,齐眉一冲就要过去,沈怿下意识揽住她,齐眉怒了,“你再让我让他,我就要生气了。”
沈怿微一迟疑,便给齐鸿卖了,“那便打他一顿吧。”
齐眉瞬间高兴了,“好唉!”
齐鸿躲在秦氏身后探头,他连忙喊:“姐夫你不能这样的!”
秦氏亦是扶额,她哭笑不得,“简直吵得人头疼。”
齐鸿巴巴看着,“娘,你头疼啦。”
秦氏嗔了齐鸿一眼,“不是真疼。”
齐眉已经趁机会过来敲了齐鸿脑袋一下,她其实不过说说,下手并不重,齐鸿却双手捂头卖惨,“娘,齐画画手好黑,打得儿脑瓜子直嗡嗡作响。”
齐眉呵一声,秦氏敷衍地给他摸了摸,沈怿也走到齐眉身边,几人聚在一起,一时气氛极好,秦氏温柔笑开,齐眉,沈怿,齐鸿便都笑了开来。
而齐父生日快到了,秦氏打算赶在他生日前回去,是以接下来,他们几乎整日聚在一起。
沈怿也不知怎么的,这两天咳得有些频繁,秦氏絮絮叨叨说他,他含笑听着,时而点头附和,整个人特别好脾气。
齐鸿都看不下去了,“娘,姐夫那么大人了,你说几句他知道就行了,给人留点面子嘛。”
齐鸿被秦氏瞪了一眼,沈怿还帮秦氏说话。
齐鸿使气,立马倒戈,“娘尽管说吧,让姐夫长长记性,我们也要回边城了,姐夫这么大人都照顾不好自己,这让我们哪里能放心得下啊。”
结果齐鸿又被秦氏说了一顿,齐鸿郁闷得直接闭口不言了。
秦氏便又重新说起沈怿,“我知道怿儿年轻不觉得,可是身体是自己的,最忌的就是讳疾忌医,哪里不舒服立马就要说的,该施针施针,该吃药吃药,免得落下病根才是。”
沈怿点头,“我记得了。”
秦氏看他,“别只记得,每个人体质都有不同,你怕凉就穿厚点,一时热了也不要贪凉就脱下来,早晚添衣,觉得凉了也要添衣,说起来都是小事,但你别不以为意,不然弄成大毛病,年岁上去就很是难熬。”
沈怿应声,“好,我会的。”
秦氏细细打量沈怿,似乎在看他是否真听进去了,她看一看满意了,便又说起来。
沈怿还没怎么的,齐鸿一边直揉耳朵,齐眉过来时便是这一幕,齐眉给沈怿使了个眼色,“娘,我找从玉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
齐眉说着,拉了沈怿就出去,到外间,齐眉笑眼看沈怿,“你怎么不见风啊?我娘说起劲了就和说书似的,不,说书还有且听下回,我娘说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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