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变成了西南片区最大的奢侈品商圈,也成了爱好者的购物天堂。极有可能遇上以余皎皎为代表的会奔走相告她在摇奶茶的“喇叭们”。
应倪为此专门申请调班,将上班时间改为上午和下午,避免和她们相遇。因为白天有阳光,余皎皎等人爱美怕晒,只会保姆车接送,不会亲自步行到街对面买奶茶。
半个月过去,一切都静悄悄的。
直到一个阳光最灿烂、街道最静谧的午后,当时她正在低头打单子,机械核对顾客的要求:“五分糖,加珍珠、奶盖,少——”
“应倪?”
背脊瞬僵。
“还真是你。”
清澈的、上扬的,像太阳底下晒得发软的松木的声音。隔着炙热的空气传来,遥远而又熟悉。
应倪下意识垂眸,但又在周斯杨的注视下,硬挺地僵起脖子。
而后转过脸,对着先前点茉莉奶绿的那位顾客说:“您的小票。”
顾客接过小纸片吐槽了句好热,走进旁边的等候区坐下。周斯杨看着站在柜台前低头拾掇塑料管包装的应倪,默了默,走过去。
走到咫尺距离,看清她纤长浓黑根根分明的睫毛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好久不见?过得好吗?
很明显,系着围裙头戴工作帽、阴影盖上眼皮的应倪过得灰头土脸。
过了片刻,应倪将台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粒灰尘供她熬磨时间。
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应倪脑海不受控地飞速放ppt,浮光掠影般闪过她和周斯杨在一起的画面。最浓墨重彩的一帧是站在篮球框下的周斯杨。
那是应倪第一次见到他,背景是碧空如洗的蓝天,太阳爬上他肩膀,金色的光芒在白皙优越的脸颊上忽闪跳动。
一个三步上篮,周斯杨在她眼前飞了起来。篮球空心入框,一片欢呼声中,他反手揩去迷了眼睛的汗水,转头冲同伴肆意一笑。
应倪词穷,就像身处观众席,被一道刺眼的、灼烈的舞台灯光射到,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接着就是恋爱、吵架、和好、吵架,又和好……然后彻底分手。
分手后她拉黑了周斯杨的所有联系方式,除了那个号码,将近八年的时间里,只在朋友圈见过一次他的照片。
——
前几年同学会的合照。
应倪没有参加,也忘记在什么时候听谁说的,周斯杨在和她分手后转去美国读工程制药。
她并不意外,周斯杨家原本就是开医药公司的,苏阿姨和周叔叔一直希望他继承家业,但周斯杨为了自己放弃offer跟到英国学金融。
也是那时起,应倪向他保证:吵架归吵架,绝不提分手。
然而结局还是如此。
应倪余光稍抬,多年过去,周斯杨身上的少年气依旧在。
“不问我喝什么吗?”周斯杨说。
应倪彻底抬眼,例行公事般地无情无绪:“请问要喝什么?”
周斯杨:“咖啡。”
应倪敲了敲挂在他斜前方的饮品单,“咖啡有很多种。”
周斯杨:“都行。”
“没有都行。”
像是装不下去了,声线冷直不耐烦。
周斯杨看着纤薄却笔直的背脊,觉得应倪转身时一定翻了白眼。到这个时候,他才笑了下。
江河日下,很多东西不可抗力地在发生变化。但他知道,她的脾气风雨不改,也一定写在脸上。
应倪出来的时候,周斯杨还站在那儿。他点了杯柠檬美式,应倪递给他后说:“这里是点单的地方,不要挡着。”
周斯杨应了声“好”,他握着咖啡,杯壁渗出的凉气透过指尖向身体里传,但也没能冷静有些发热的头脑。
“好久没见,晚上一起吃个饭?”
应倪捞起手机,手肘撑在柜台上打字,头也不抬地道: “晚上有约。”
想到今天是七夕节,周斯杨捏了捏咖啡杯,松弛地笑:“和男朋友?”
应倪抬头,打字的手指悬在半空。两人视线里的探究在空气中触碰,交汇,直到黏稠得快要搅不动了。
她垂下手,学他笑的样子:“对啊。”
周斯杨点点头,寒暄了两句后便离开了。应倪继续回复陈桉的消息,隔了一个月,陈桉从德国出差回来,问她耳机的处理后续。
于是改天定在了今晚。
在确定好具体时间以及餐厅位置后。
陈桉问她:【不会爽约?】
应倪回:
【可能会】
【如果在来的路上出车祸的话】
冷笑话并不好笑,但应倪现在就想无差别发泄。以一种厌世的姿态。
可能是觉得她在发神经,陈桉没有回复。戛然而止的沉默从手机连着手臂蔓延到胸口。这时有顾客点单,一口气点了四杯。应倪忙手忙脚地做完,兜里的手机合适宜地振动了一下。
她摸出手机。
陈桉发来四个字,很简短,但以扼要有效的方式回应了她的冷笑话——
【我来接你】
应倪发出一声轻嗤的气音,也不知道是不屑还是别的意思。低睫打字,【不了,我自己】打到这儿时,她倏地停了下来。
因为想起周斯杨离开时,露出的那种看穿不说破的淡笑。
她临时改变主意。
换成两个字:【好啊】
第14章 涩情直播
下班时间是五点半, 约定的时间也是五点半,应倪让轩子提前二十分钟来接班,看到对面秒回的“做梦”二字, 她就知道不该拜托轩子。
陨石奶茶的矛盾在她眼里比芝麻粒还小,根本不值一提。但她想不出别的能让轩子讨厌她的原因。
直到前几日一个常来买奶茶的网管小哥向她表白, 站在一旁的轩子攥着抹布牙齿都要咬碎了。她才恍然过来陨石奶茶只是表面矛盾。
被拒的网管小哥落寞离开后, 应倪转头看向轩子。他双眼通红,她有点想笑, 也确实没忍住:“你gay啊?”
早就该看出来了。
因为脸的缘故,应倪从小到大, 男人对她的容忍度都挺高的。
轩子是个例外。
轩子愤恨:“不行吗!你歧视?”
“可以可以,恋爱自由。”应倪连连点头。
轩子气急败坏, 恨不得再长出两只眼睛来瞪她:“都怪你这个死妖精!”
应倪被他逗乐了, “哈哈哈谢谢夸奖啊。”
把轩子气得狠狠跺地, 更加不愿搭理她了。
早知道那天就不笑了,安慰一下说不定俩人就此化解矛盾,毕竟人伤心的时候是最容易靠近。
应倪偶尔,真的只是偶尔, 会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朋友。
浅显来看,学生时期是因为嚣张跋扈, 而出身社会后贫穷背锅。
但深思后,其实不是的。
是因为她所有情绪全表现在脸上,不会碍于谁谁谁的面子, 因为什么什么不太好, 而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出“合群”的行为。
加之长相高冷, 一点就炸,不爱社交, 成年后的大家趋利避害,因此更难找到可以聊八卦、骂领导,周末逛街看电影的同龄人。
她需要朋友吗?
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她改不了自己的脾气。
因为觉得没什么好改的。
应倪抹掉和轩子的聊天框,转头让今天搭档的同事帮忙代一下班,下次补回来。
发过去定位不在奶茶店,而是隔了两百米的一栋写字楼。
应倪虎口抵在脑门遮太阳,夏季昼长夜短,将近六点,落日熔金依旧刺眼。
她提前五分钱到达定位点,走进写字楼大厅,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玩游戏。
消消乐来到第八百三十六关,脑海里却浮现出周斯杨的脸。
音效激情响起。
“unbelievable!“
确实不敢相信。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奶茶店?他是碰巧遇见,还是专门来找她?是因为那条谢谢么?可他并没有回复。
陈桉到达的消息弹出来,应倪收起乱成一团的思绪,拎起包往外走。
停在路边的大G在她走出写字楼的瞬间,沉闷短促地嘀了声,应倪停脚,在原地无语地站了半秒,想说她不是瞎子。
她上车后。
陈桉微偏头往外看去,打量这栋写字楼,问她:“换工作了?“
应倪低头缓慢地系安全带,“嗯”了声。
有时候,应倪觉得自己挺能装的。
明明什么境况大家都知道,偏要强撑脸面。
就好像,她穿了一身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衣裳不好意思,为了不让别人发现,随手扯了一块布裹在身上来掩盖。
但垃圾场里没什么好东西,那块布是塑料的,透明斑驳。其实什么也遮不住。
陈桉手肘搭在方向盘上,仍侧着头。不知道是在看写字楼还是在看别的什么。
应倪勾头将缠在安全带的发丝抽出来,抬眼时刚好和视线收到一半的陈桉对上。
余晖给他的眼睛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琥珀色,应倪从里面看见了自己,呼吸莫名屏了一瞬。
“顺利吗?“陈桉问她。
应倪微笑:“非常。”
电话的事,打架的事,陈桉通通知道。
得亏他没问出是自己走的还是辞退这种问题。应倪这会儿兴致不高,笑容是勉强扯出来的,很快拉平唇角,往车门挤了挤,头靠在B柱前侧。
整个人变形成一句——
“别和我说话。”
陈桉似乎看不懂脸色,提醒道:“在这儿上班小心点。”
突兀的,没头没绪的一句。
应倪莫名其妙,掀了点眼皮,视线往上走,“小心什么?”
陈桉打着方向盘,注意力在左后视镜上,“别进去了。”
进去哪儿?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肩膀弹开椅背,应倪蹭地坐直,一脸的“说什么呢你”“狗嘴吐不出象牙”的荒谬感。
后面没车,陈桉越过停在前面的越野,车子往前驶去,“恒宇大厦一共二十二层楼,十层电诈,十层传销,半个月前刚抓了一批人进监狱。”
说完余光投来,“你不知道?“
应倪:“……”
语气淡淡,分不清他是好心提醒还是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她确实不知道有这回事,几分钟前第一次来这栋写字楼,且只进到了大厅。
算了算数学后问:“还有两层呢?”
陈桉没说话,导航播报车子右拐汇入五星北路,路过公交站台后,他才偏头看来,
“色情直播。”
应倪:“……”
陈桉眼窝深,余晖甩在车身后,瞳仁又恢复往常的黑,加上说话时不怎么爱笑。显得说什么都很正经。
给应倪一种已经确认她是在干非法擦边工作的错觉。
“我当然知道,”她抱起手臂往后一靠,用了如指掌的口吻道,“没那么夸张,这里面还是有正经公司的。”
眼神刀过去,“不要听风就是雨。”
被教训的陈桉表情如常:“什么公司。”
应倪胡扯:“教培。”
陈桉:“当老师去了?”
问什么问!应倪侧身对他,声音洪亮:“对啊,英语老师。”
说完觉得他可能不信,因为没有大学文凭的事早就在同学圈传开了,打了个补丁,“我在英国待过几年,口语非常好。”
陈桉目视前方:“我知道。”
应倪背靠回去,蹙眉:“你为什么会知道?”
她其实想问的是为什么知道她口语非常好,但陈桉以为是去英国的事。
他解释:“出国前班里为你举办了一个欢送会,黑板上写着‘恭送女明星远赴英国约克斯大学深造’。”
或许是因为他领带肃正,袖口像白雪一样干净。也可能因为他字正腔圆,嗓子像被砂纸磨过那般充满颗粒感。
女明星三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有一种介于正经和揶揄间令人矛盾的性感。
应倪尴尬了两秒,点开消消乐,“这你都记得。”
从小到大举办的聚会太多,要不是陈桉提起,她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更别说黑板上的字。
陈桉淡嗯了声,“记性还行。”
这语气,连笑都不笑,哪里是还行。是很好,是过目不忘。
应倪看不惯别人在她面前装谦虚。要么就直接说好,要么装到底说不行。不高不低的回答听着就让人来气。
她切一声,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随口问道:“那你记得那天我穿的什么样的衣服么。”
“我想想。”虽然这样说,陈桉很快阐述了出来,“微卷长发,垂到肩膀的扇形耳坠,金色戒指项链,蓝绿色的礼裙,上面贴满了像鱼鳞一样的装饰物,高跟鞋是巧克力色的,绑带很长,一直系到小腿。”
“对吗?”
何止是对了,他的形容像是从上到下描摹一张写真照,瞬间唤起应倪丢失的记忆。
她出神地望着挡风玻璃,在确认陈桉的描述精准无误后,偏头审视他。
陈桉的侧脸轮廓分明,光线从前方射入照亮右颊,又如同阳光底下毫无波澜的湖水。平滑如镜。内敛、深沉。
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应倪对男人的言行一向敏感,换做说出这番话的是别人,她笃定是喜欢。
因为人只会在心动的瞬间留下永恒的记忆,就像时隔多年,她仍记得周斯杨在篮球框下的笑容,清晰比划出他嘴角扬起的弧度。
但对面是陈桉,应倪不确定了。
她蜷曲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腿。
“鬼知道,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余皎皎穿什么,有本事说说看。”
陈桉从发型回忆到鞋子,描述依旧流畅。其实应倪压根不记得,纯粹是为了炸他。但当听到余皎皎的裙摆像蛋糕那样一层一层的时候,就知道他没在瞎扯。
余皎皎高中时期最爱公主风,经常跑来问应倪好不好看,应倪直言不讳说土,两人为此吵过很多架。
应倪放松警惕地收回视线。
她想起以前看过一档比拼记忆力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介绍道,记忆力超群的人的眼睛是一台相机,记忆就像按快门,保存只需要瞬间。
他们会在脑海里构建一座宫殿,将照片分门别类放进去储存并编码,等想要找的时候拿着号码走进对应的房间。
当时认为主持人打胡乱说,但现在觉得不是没可能。震惊之余,忍不住将目光再次投到他聪明的脑袋瓜上。
“还是不信?”陈桉蓦地抓住了她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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