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她扒着厨房的玻璃门边探着脑袋看去。
陈桉在低头换鞋,提回来的塑料袋放在入户柜上,一小捆绿色葱从口袋耳朵伸出来,和黄橙橙的玉米打挤。
还有几样菜也是她爱吃的。
再上下打量,没有穿西装打领带,而是大衣配西裤,工作之余的休闲穿着。
难道不是生气去公司,是专门出去买菜给她做饭的?
应倪被这个想法给弄得怔了一怔。
陈桉见她手里拎着袋水饺,走过来说:“稀饭在电饭煲里温着的,没看见吗。”
东门外有个生鲜超市,也就下楼不到二十分钟,因而没发消息提醒。
应倪撇撇嘴没搭话,兜头往里走,陈桉紧随其后,没着急把菜放到岛台上后,而是一手提着揭开电饭煲的盖子。
没有加任何配菜调料,熬煮得浓稠,又泡了一会儿,米香四溢。
应倪吸了吸鼻子,比起白菜猪肉馅水饺,当然更想吃一点味都没有的热白粥。
饭桌对坐,和昨晚吃汤圆的气氛一样,只有吞咽食物的声音。
陈桉拿了颗刚买的咸鸭蛋,在桌上滚了一圈,然后慢慢地剥,剥完用筷子夹碎放在小碗里,推到她跟前。
看着她小口小口嘬白瓷勺的动作问:
“明天回老家你去吗?”
应倪摇头。
又不是她老家。
客厅只开了饭桌上空的吊灯,乳白色的光投下来,在一片昏暗里只点亮这一团,有些像舞台的聚光灯。
她低着头,随便抓在后脑的丸子头松松垮垮,发丝掉了几缕弯曲在鬓前。
加上穿着卡其色睡衣,有几分居家的慵懒。
像是溺在幻境里不愿出来。
陈桉看了半晌后,才又开口:
“那罗瓒婚礼呢?”
应倪一顿,终于施舍般地掀起眼皮看他,嗓子再疼,也要出声鄙夷:“他还能讨到老婆?”
陈桉“嗯”一声,起身离开饭桌:“理发店的员工,经常给他洗头,一来二去两人就产生了感情,谈了有两年多,年前见了双方父母,日子定在元宵节。”
洗头还能洗出感情?
应倪有点想笑,但好像又不太能笑得出来。
按照她对罗瓒的了解,对于自己出身这么在意怎么可能和一个洗头妹结婚,迎娶白富美才能给他身上塑金。
不过就他那一脑袋的皮癣,能和他天天睡一个枕头也是不容易,真爱了。
她和罗瓒水火不容,甩甩脑袋。
碗里的粥吃了三分之一,又陷入了安静。应倪以为陈桉是回书房了,结果传来窸窣翻抽屉的声音,侧脸看去,陈桉刚好走到她身旁,手里多了盒西瓜霜含片。
“罗瓒发了请帖,还专门打电话来让我带上你。“他问:“真不去?”
应倪接过含片放在一旁,想到罗瓒就讨厌:“你朋友又不是我朋友,要去你自己去。”
陈桉没再说什么,走到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肩背往后一靠,看着有些懒洋洋。
其实罗瓒的原话是让他带来感受一下气氛,看见新娘子很漂亮说不定就想办婚礼了。
陈桉不是一个在意外在仪式感的人,可居然被说动了心。
毕竟他们一张彼此靠近的合照都没有。
甚至连结婚证的照片也是p图凑的。
应倪无动于衷,思绪收回,陈桉在这时想起件事,“你要剪刀做什么?”
这会儿才想起问,会不会太晚了些,应倪放下勺子,懒懒地嘶哑着嗓子:“说了,要你命。”
陈桉沉默一瞬,顺着她的话开玩笑:“你想守寡?”
“不能说想吧。”应倪吃着他剥的咸鸭蛋,眼皮半耷卡,没心没肺地道:“是很想,非常想,宇宙无敌想。”
尔后抬眼看去,轻啧了一声:“早死早超生。”
这话之后,本就安静的客厅更加无声了,应倪兀自喝着粥,咸香的鸭蛋打开了胃口,粥很快再底,她想说再来一碗,却在抬头看见低垂着眼皮抱臂发呆的陈桉时噤了声。
应倪从前说话就不动听,常常被七大姑八大姨揪在跟前,惋惜又痛恨地训斥:这么漂亮一姑娘怎么长了这么一张不会说话的嘴,没吃过糖似的,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谁都讨厌你!
应倪充耳不闻,我行我素。
不过那时只是不会提供情绪价值。
后来亲戚破口大骂围着要钱,昔日同学落井下时讥讽,被同事指着鼻子打骂贱人,被色眯眯的男人用语言猥琐……
说话就更难听了。
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
一张口,嘴巴就跟淬了毒似的。
她一点也不在乎,甚至因为打击到别人而感到高兴。
因为都是些不重要的人,无所谓伤了谁的心。
可这一瞬间,不知道是看在粥的份上还是别的原因。
应倪头一次觉得自己过分了。
第47章 方便
画面像按下了定格键, 也似被巨石重压,气氛变得沉闷凝滞。
两人在各自的频道沉默着,过了片刻, 应倪缓缓放下勺子,发出的与碗沿碰撞的轻响才让空气稍微流动起来。
但陈桉依然垂着眸。
艺术吊灯并没有悬吊在饭桌正中央, 长短不一的灯光在实木桌面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末端从搭在桌面的手臂往上延伸,越来越淡地笼罩在陈桉脸颊。
衬得长睫投下的阴影很深, 也流淌出几分落寞来。
应倪承认自己有点过分,但也不否认他很小气。
“杀了你”“要你命”“去死吧”不就是口头玩笑么, 而且也是顺着他的守寡话题顺势脱口的罢了。
难道她还能摇头说不想你守寡之类的像是表明她离不开他的回答吗?
缄默须臾,抿唇扯了下嘴角。
“不吃了。”她将碗从跟前推开, 瓷碗底端在实木桌面划出一道不算短的划拉音。
其实她没必要做这个动作, 直接起身离开就行。
引起注意的心思有些欲盖弥彰。
陈桉终于有了反应, 微曲的指节在桌面轻轻地点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也仍然垂着头。
像是陷入阴影里很难挣脱,过了一会儿,才微张唇“嗯”了声。
声音很淡很低, 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过一样,多说一个字就疼。
见他这反应, 应倪不自在地咬住下唇缓慢轧过。
想想原因,大概是新婚第一月,同居第一天, 就发现新婚妻子恨不得自己赶紧死的透骨酸心吧。
醇净的白粥香早已消失殆尽, 连同咸鸭蛋的熟成味道。回忆起来, 都有点味同爵蜡。
应倪浑身上下像感冒又卷土重来般不得劲儿,但她清楚, 自己的烧在陈桉回来前就退了。
“还有鸭蛋吗?”她想了很久才憋出一个听上去比较自然的问句。
陈桉摇头
简单的动作,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本来平时不说话时面相就有点冷凶,这会儿看着就愈发冰冷了。
“……”
应倪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等了几秒也不见对面开腔,于是站了起来。
不过将椅子往拉开时又顿了一下。
像事先没这个打算此刻才闪过念头般的,很突兀地俯身将装咸鸭蛋的碗叠在粥碗里,两手捧着端起来。
陈桉果然跟着站了起来。
“放着吧。”他伸手过来欲抽走碗,“我来。”
应倪心里那股不自在劲儿消减了几分,使坏地十根手指头用力攥碗,被陈桉使劲儿扯了几下后才堪堪松手。
陈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往厨房走去。应倪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犹豫什么,直到厨房水龙头打开,水流声哗啦啦响起,才迈脚跟过去。
“你要洗碗吗?”她站在门口,半边身体隐在玻璃门的门框,模样莫名看着有点探头探脑。
陈桉明显不太想搭理她,只用眼尾那点余光飘过来。
那眼神像是在说——他都已经洗完一个勺子了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应倪将玻璃门完全推开,走到他身后两步之遥的距离停下。
有点讨好地道:“不是有洗碗机吗,为什么不用它洗?”
陈桉将洗过一遍的碗放进隔壁槽子里过清水,跟听不见她说话似的无情。
应倪又走近一步,盯着他的胳膊肘说:“我看你买了许多菜的,是晚上吃吗?还有玉米对吧,糯玉米还水果玉米啊,我只吃——”
说到这儿,陈桉的身体侧向了另外一个水槽,连侧脸都看不见了,只留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对她。
“……”应倪停了下来,觉得自己没话找话的行为有些可笑。
嘴角向下耷拉,站成了座雕塑。
这时,陈桉轻飘飘投来一眼。
像接收到指令一样,应倪立马从他身后绕到另一边。
嗓子因为说太多话干得疼,她也不喜欢扭扭捏捏。
开门见山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桉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声音不咸不淡:“听不懂。”
应倪:“……”
因为离得很近,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她进一步解释:“你死了对我又没好处。”
陈桉抽出张厨房纸,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哦。”
应倪呆若木鸡。就哦?她明明表达得很直白了,不发表点其他意见吗,比如我知道我明白我没生气之类的。
不过人生起气来智商确实会下降。
应倪安慰完自己,转了半个圈,后腰靠着灶台边缘,目光落在反光如镜的岛台表面。
“剪刀是拿来开水饺的,半天找不到,给你发消息又不立马回。”应倪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忽地陷入了缄默,视线涣散开,像找不到落点那样飘荡流离。
过了很久,才又重新开口。
“其实早死早超生这句话在我这儿不是什么诅咒。”
陈桉滞了一滞,停下扔纸团的动作,捏在手里,半转身对她:“那是什么?”
应倪半垂眸,极其迟缓地眨了下睫毛。
是什么呢?
是摆脱痛苦和不幸的愿望。
是无数次想逃离世界的瞬间。
如果真有轮回,她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做应倪了。
当一个普普通通、家人健在的小女孩,或者小猫小狗也行,饿了就吃,吃了就睡,懒懒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
但她不想对着任何人说这些,无异于将胸口剖开给人看。没了阻挡,一清二楚,同时也要承担因不设防再次被伤害的风险。
想到这儿,应倪站起身体,瞥着陈桉,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温柔:“听不懂就算了。”
“你什么也没说我怎么能懂。”陈桉说。
应倪沉眉:“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我们一个老师,你能不清楚我语文谁教的。”陈桉乜她一眼。
应倪震惊。
陈桉居然乜她?
先前的话算是解释了,也带着点哄的意思,他不领情,她能有什么办法。应倪打算走了,并决定最近几天都不要下楼。
然而迈出去的脚还未落地,手臂就被人抓住,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人托着腰抱坐在岛台上了。
“还记得我们的婚前约定吗?”
陈桉站在她跟前,可能是个子高离得近的缘故,投下来的阴影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
应倪下意识后仰,本想拉开距离,却因为这个动作膝盖贴上了他的大腿,态度比较端正地回答他问题:“哪一条。”
“家暴。”陈桉俯下身来,双手撑在她臀两侧,这样的姿势从后面看去,像是把她完全圈在了身下。
他一本正经地控诉:“你家暴我。”
“……”应倪反驳:“我又没打你。”
陈桉:“语言攻击也是家暴的一种。”
应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扣了一顶巨大的帽子。
“哦。”她昂着脖颈,不甘示弱,“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陈桉问。
应倪啊一声,觉得大不了骂回来,反正无所谓,她早就在他们第一吃饭,陈桉问她会不会爽约时,咒过自己出车祸了。
“确定?”他又问了一遍,像是觉得接下来的行为她承受不了,要得到肯定回答才行。
话都摞下了,应倪大方点头。
陈桉倒是没着急骂她,就盯着她看,视线清清淡淡的,但又带着点莫名的说不出的意味。很难形容,不过应倪清楚件事,那就是贴着他的小腿越来越烫了,周围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粘稠。
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下一秒也果真应验。
陈桉亲了上来。
和上次一样,先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嘬,脸颊、鼻尖,跟雨露均沾似地都不放过,等到应倪呼吸不畅,才撬开牙关正式掠夺。
不过也有很大的差别,陈桉没有过于眷恋她的唇瓣,含了会儿后就慢慢转移阵地,沿着耳垂不疾不徐往下,脖颈线像滴了熔岩般一路滚烫。
应倪开始还能忍受,直到扑来的呼吸钻进衣领口时,四肢百骸为之一颤。
陈桉同样感受到了她被刺激到的神经,笑起来的喉结微微震动起周围的空气,语调有点懒懒带着哑,和平日的正经大相径庭。
“你的法式热吻没学到这儿吧。”他问。
他说话时唇瓣轻轻擦过锁骨窝下沿的地方,酥麻感直击头皮,应倪肩头狠狠颤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咬住这个词汇不放,斤斤计较,绷紧神经梗着脖子:“法式热吻是这里吗?!”
陈桉淡哦一声,一副毫不在意,他想怎么亲就怎么亲的专制态度。
然后重咬一口。
痞坏的样子,像是露出了人前看不见的另外一面。
应倪忽然觉得她错了,不是没那么熟悉陈桉,而是根本不了解。就如同他坐在车里,她站在街边,隔着遥遥夜色,他对她说的那句——
“应倪,你对我一无所知。”
就好像被他徐徐善诱,走进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遇到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朵花、每一条河流都截然不同。
但它们都归属于其中,是森林的有机组成。
静谧而安详,富饶又神秘。
飘在空中的思绪被卷起衣摆瞬间扯回,陈桉膝盖抵着她大腿半抱,埋头用下巴蹭了蹭她裸露在外的腰侧,问她可以吗。
应倪说不可以,陈桉淡嗯了声,行动和回答南辕北辙。将她的衣摆一气呵成卷至尽头不够,还霸道地让她叼着。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炽灯亮得晃眼。
棉质布料堆叠在脖颈,应倪什么也看不见,却又好像看地一清二楚,羞愤地去抓扯他头发,却被他单手攥住两只手腕扣在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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