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述尧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的人应,端着果盘就踏了进去。
交谈声骤止,两道视线一同看过来。
陈文斌手撑着桌子,目光凌厉,陈景明站在一旁也是一脸严肃。
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
陈述尧扫了眼地面散落的书本和照片,放下果盘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陈文斌叫住了他。
“你等会儿。”
陈述尧脚步稍顿,没回头。
陈文斌端起茶杯,“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劳您费心。”
说完,不等陈文斌再说什么,陈述尧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门。
又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这次比较清脆,郑惠欣催着让送过去的果盘糟了殃。
“怎么样?还在吵吗?”
郑惠欣早早等在楼梯口,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去。
陈述尧瞥了眼厨房里冒着烟的炉灶,每次争吵过后,郑惠欣都会煮上一碗甜汤给他们送过去。似乎这样,那两个人就能看见她的用心良苦。
陈述尧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留下一句,“小心起火。”
郑惠欣表情微滞,旁边阿姨见状急忙跑去厨房关燃气。
这次换郑惠欣上了楼。
陈述尧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至少晚餐结束前,四个人是整齐地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菜品很精致,陈述尧却毫无胃口。
他极尽耐心地等着最后一个人放下筷子,才拿上衣服离开。
车灯闪动了两下,陈景明咬着烟,从身后叫住了他。
“聊聊?”
陈景明手拢着,点燃了烟头,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很是醒目。陈述尧瞧着,莫名想起昨天在车上,苏青没说完的戒烟理由。
嘲讽在心底拉到最满,他扯了下嘴角,说:“好啊。”
两人一起去了山顶的亭子。
陈景明开门见山地重复了房间里陈文斌的问题,“爸说让你跟孙叔叔的女儿多接触接触,现在接触得怎么样了?”
浓重的烟草味随风递到了陈述尧这里,他不加掩饰地皱了下眉,“没见。”
陈景明收了笑,语气里掺杂着几分不悦,“你也年纪不小了,有时候想问题不要那么死板,感情这东西都是可以培养的。何况爱不爱的,没那么重要。”
他端着十足的兄长架势,大道理张口就来,陈述尧听完反倒有些想笑,他顿了顿,然后看向陈景明,“那你一段感情谈了这么多年是因为闲得无聊吗?”
“苏青她很喜欢我。”
陈述尧安静了。
陈景明掐了烟,表情没太大波动,“我随时可以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她有时候太极端,也太任性。我们算不上合适。”
“那就分开吧。”
第19章 19.好奇心
苏青喝醉了。
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飘忽的神志,两颊有些热,双脚往下探了几次才踩上高脚凳的边缘。
手机屏幕还亮在通讯页面,三分钟前,温言说写完最后一篇稿子就来接她。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难受的情绪,苏青很想打电话给陈景明臭骂一顿,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想起下午争吵中陈景明蹙着眉,在她问出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时,不耐烦的那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她当然没有客气直接回怼了过去。
谈话的结果是两人都脸色难看地离开了原地。
其实她不太能想明白为什么陈景明会对她变得这样冷漠,和拆迁的事情无关,早在年初就已经初见端倪。一开始是面对催婚闭口不谈,到现在步步紧逼说要和她领证。
某个想法像风一样从脑海里擦过,苏青又抬手要了一杯酒,场内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新的一首。不同于前几首的快节奏,这是首很舒缓的情歌。
烈酒灼烧着喉咙,旁边位置的交谈声让她有些听不清歌词在唱什么。
苏青坐得松垮垮,手支着下巴,斜靠在吧台边。
忽然口袋里掉出个什么东西,在地面砸出“啪”一下的响,苏青放下酒杯低头去拾,却被一双手抢先一步。
钥匙被他扣在掌心。
四目相对,他看着苏青,苏青也在看着他。光线昏暗,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眼睛背后的情绪。
因为重心不稳,苏青身体轻微晃动,陈述尧扶了她一下。
右边的交谈声似乎停止了,她终于听清那首歌的歌词,清晰地落进耳朵里——「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陈述尧自然而然地在她旁边位置坐下,抬手要了杯跟她一样的酒。
他也不说话,沉默地喝完一杯又一杯。
苏青已经喝不下去,食指在杯口描摹着画圈儿,侧头看他。
各色的灯光交错落下,映照着人的五官都柔和。
陈述尧嚼下一块儿冰,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修长的手指搭在桌边轻点着。
苏青看得投入,像在欣赏一幅画。
忽然,陈述尧动作稍顿,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酒壮怂人胆,苏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反客为主,“你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吗?”
陈述尧顿了顿,半晌,“想知道?”
苏青点头。
吧台边上的位置都挨得很近,这个距离,陈述尧能清晰看见女孩微红的脸,流转的目光沾着些许水珠,亮晶晶的。
他瞧着,只觉得这酒真烈。才两杯,就已经醉了。
“那我能先问个问题吗?”
回应他的依旧是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心底某个角落在塌陷,声势浩大。
陈述尧攥紧手里的钥匙,冰凉坚硬,一点点染上温热。
他不自觉放缓了声音,“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醉酒的苏青思绪不够活泛,接收到语义的下一秒就嗯了一声,带着几分委屈和悲伤。
“因为陈景明吗?”
苏青没听清,伸腿想去踩凳子边缘的支撑,结果脚底滑了一下,险些摔下去。
好在她反应够快,及时撑住了桌面,重新坐了回去。
陈述尧抬起的手落在半空。
不过经过这一颠簸,苏青感觉自己似乎找回些意识。
她又吞了口酒,皱着眉让陈述尧重复一遍刚刚的问题,舞池中央响起震耳的 DJ,这遍她依旧没太听清。
一旁陈述尧回正了身体,低垂着眉眼,长指环住杯子,一口饮尽。
彩灯的光落在他的黑色外衣上,更添几分孤寂。
苏青想说些什么,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几句话。
她于是假装调侃,“不会是感情受挫吧?”
陈述尧倒酒的手顿住,良久,点了下头,声音淹没在音乐声中。
“算是吧。”
苏青放下手里的杯子,扭头安慰他,“其实有时候没有在一起反而是好事。因为可能在一起了,发现对方和自己想象中完全天差地别,那才叫幻灭。”
陈述尧只是淡笑,“所以,你是对我哥幻灭了吗?”
苏青愣了愣,实话实说,“一点点。就是有时候会觉得,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是两个人。”她说着就偏过了视线,自嘲般扯了下嘴角,“不过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我应该也远远比不上过去的我。”
“你没有。”
陈述尧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当,又低头去倒酒。
苏青并未察觉。
话题一旦开口就像打开了某个魔法盒子,再也收不住。她陷在自己的情绪里,自顾自地讲,“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吗?”
陈述尧没接话,苏青就自己往下说,“你记不记得大二下学期,咱们班组织了一次秋游。”
陈述尧低着头,眉眼间的失落浓得像墨,化不开。他吞了口酒,“嗯,栖梧山那次。”
“我当时真的快要吓死了。如果不是陈景明找到我并把我带回去,我真的感觉自己会上第二天的社会新闻。”苏青戳了戳玻璃杯的外沿,继续道:“他救了我很多次。”
陈述尧隔着不明晰的光看她,四周都是一片昏寂,她的脸依然生动。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作罢。
缘分这种东西,本就无解。
苏青说完自己,又想起陈述尧,她脸更红了,伸手还要去够桌面的酒杯被陈述尧拦住。
他捉住她的手腕压在桌面上,苏青抽了两下,没抽动。
“少喝点儿。”陈述尧看着她,说。
苏青不动了,就这么由他握着,然后追问,“对了,你喜欢的女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啊?能害你这么失魂落魄。“
“……”陈述尧没有接话。
“那她长得好看吗?还是比较可爱的类型?性格温柔吗?”
陈述尧:“.......”
“她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还是只是你的同事呀?”
苏青越说越兴奋,脚踩在地面上,甚至点了两下。
陈述尧看着她:“你怎么有这么多问题?”
“你说嘛,我好奇。”
“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好奇?
第20章 20.山脚下
苏青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有好奇心是人之常情,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她说出个原因。
没劲。
她仰头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起身就走。
手机电量已经所剩无几,温言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打来。
在酒吧门口吹了十分钟的冷风,苏青终于等不住。
网约车深夜加价,排队人数更是到了 97 位。
她左右看了一眼,路上行驶而过的出租车都亮着【有客】的灯牌。冷风顺着领口,直往脖子里钻。
酒旁是一家烧烤摊,苏青看了眼电量即将告罄的机,也找不出第三种选择,转头那瞬却撞进一双熟悉的视线里。
陈述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颀长的身形在路灯下站着,幽幽地看向她。这个点烧烤店大多是聚餐喝酒的中年男人,有人半仰着身子跟陈述尧讲话。
谈话内容听不清。
苏青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弯腰,递了过去。
猩红的火光跳跃在夜色中,很是显眼。
苏青看了一会儿,忽然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她今晚喝了太多酒,在里面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被风一吹,后劲儿跟着涌上来。
苏青皱着眉,左前方位置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里面装着的啤酒瓶露出一半。又一阵翻滚,她终于忍不住,弯腰吐出来。
垃圾桶里腐烂食物的味道像是催化剂,苏青还没缓过来劲儿又吐了第二次。口腔里各种味道混合,她想找张纸巾擦擦嘴,才想起今天出门并没有拿包。
横空出现的手臂递来一包抽纸,外加一瓶矿泉水。
陈述尧又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隔着半步远的距离。
苏青接过纸巾和水,反复漱了四五遍口,擦完嘴又低头检查了一遍。还好没有弄到衣服上。
但头发全乱了,妆容也花掉大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过面对的人是陈述尧,她也没觉有什么尴尬。
“不就问个问题,你心虚什么?”待苏青脸色好点,陈述尧说。
“我没心虚。”
“那你跑什么?”陈述尧双手藏在风衣的口袋里,州市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夜晚气温逼近零度。他这点儿薄薄的衣料很快就被冷风打透了,“还能走吗?”
苏青垂着头不说话。
陈述尧也没打算在她嘴里得到什么回答,“在这儿等我。”
这会儿真要等网约车过来,少说得两小时。苏青不傻,她看着陈述尧把车开过来,一点儿没有扭捏地坐了进去。
“我真的只是好奇。”
上车第一句话,苏青就是为自己辩解。
陈述尧透过后视镜端详着她,这会儿倒是真的清醒了。他把出风口往左拨了拨,“我知道。”
苏青双手环胸,有些生气,“那你为什么说我心虚?”
陈述尧一张脸隐在昏暗中,看不清情绪。他抿紧唇,眼底却是一片清明,“我希望你是。”
我希望你是真的心虚。
沿途的树影被路灯投射进车内,眼前一层斑驳。
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天气很冷。
陈述尧在酒店的电梯里碰见苏青的室友。温言认出他,客气地打了声招呼,然后问,“你刚在外面有没有看见苏青?”
陈述尧摇摇头。
“奇怪,她说要去山顶看星星,我洗完澡出来人就不见了。”
他回到房间,宿舍群里正热闹,班长给他发微信说来隔壁,大家一起喝一杯。
几个男孩子七嘴八舌地聊着,陈述尧翻着手机偶尔应两句。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我听说咱们酒店后面那座山有个观星台,有没有人去过?”
“去那干啥?虫多树多的,白天去拜拜佛还行,晚上很容易就迷路。”接话的是南城的本地人,对附近很是了解。
“好像听说山上还有蛇,总之,不太安全就是了。”
陈述尧越听脸色越沉,他拿起床边的外套,又找前台要了手电筒。人刚走出酒店,就迎面撞上来这边工作的陈景明。
陈景明问他大晚上要去哪?
陈述尧看了他一眼,说找个人。
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的山脚下,有工作人员正在拉警戒线。
他瞬间心急,也不管陈景明是个什么表情,快步走了过去。
“现在不让上山了。”工作人员拦住了他,“这个点不安全。”
“我同学在上面。”陈述尧边说边跨过警戒线,陈景明紧随其后。手电筒在山路中破出一道口,脚下分出两条路。一条植被茂盛,光线更昏幽,另一条相对开阔,应该是直达山顶的。
苏青去了那么久没回来,陈述尧心里有了判断。
他转头看陈景明,“咱俩分头找吧。”
陈述尧拿手电筒扫了扫那条开阔些的路,“你走那边。”
陈景明扯下肩头松垮垮的西装,没有过去,“我没拿手电筒,也没拿手机。”
陈述尧心里的不耐已经达到顶点,“那你过来做什么?”
“好奇。”
陈景明语气中带着懒散的笑意,陈述尧在心里骂了句有病。
两人一路走到半山腰位置,路越来越窄。
忽然从山上冲出一道红色身影,身影跑了两步又怕来者不善,脚步稍缓。
陈述尧试探地叫了句,“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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