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还记得大学第一次社团聚餐。
部长神神秘秘地告诉大家说,“晚点会有帅哥来,咱们可以一饱眼福了。”
这个晚点是个很模糊的时间词。
聚餐结束那位帅哥也没到场,后面她们又去了附近的 KTV 续摊。
苏青不是那种会在角落里默默注视别人的人。在大家都不好意思第一个拿话筒时,她翻了翻收藏歌单,大步流星地走到点歌台,唱了首很经典的英文歌——《Yesterday Once More 》
「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
歌词唱到第三句,门被推开了。
她捧着话筒,下意识回头。
那会儿饭桌上部长说起有帅哥要来时,苏青的兴致就被勾起来一半。门口走廊的感应灯暗下去,包厢里的光线也昏暗不明,这一眼,她只能稍稍看清对方鸭舌帽之下,锋利的颔角。
部长热情地冲他招手。
耳边有小声但依旧明显的讨论声。
苏青听见重复的字眼——好帅。
她压住好奇心,视线重新落回显示屏,跟着滚动的歌词去哼唱。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All the songs I loved so well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青放下话筒走回位置时,感觉有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不再扭捏,包厢里逐渐热闹起来。
苏青从桌面拿了瓶啤酒,她想起昨天在宿舍,温言举着手机,兴奋地让她看某段偶像剧的特写镜头。
男演员长相不在苏青的审美上,但他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手,骨节白皙分明。镜头随着他的动作推进,修长的指节环住瓶口,食指微微屈起,啤酒就起开了。
定格的画面很好看,苏青低着头,易拉罐在掌心掂了掂。
忽然旁边传来轻微的“兹拉”声。余光瞥见一小节冷白,往下是修长好看的手指。偶像剧里的长镜头在此刻得到复现。
苏青喉咙动了动。
她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手里的啤酒递了过去,甚至在开口前清了清嗓子——“帅哥你好,新做的美甲有点碍事,可以帮我开一下这个吗?”
男人闻声抬头,视线擦过帽檐落在苏青的脸上。她的眼睛很亮,盛着细碎的彩色光影,说话时眼尾勾起,像只小狐狸。
“可以。”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只是在说话时错开了和她交汇的目光。
距离很近,苏青顺势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动作堪堪止住。
距离上次操场的不欢而散才过去不到两周,虽然拢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但苏青还是能清楚感知到,两人之间磁场的不对付。
她有些后悔说出这句话,懊恼着要怎么补救。
幸好房间的另一端,部长正伸手招呼陈述尧说到他点的歌了。
陈述尧应了一声,起身。旁边的位置空出来,苏青正要松口气,忽然手里一空。啤酒被人抽走,再递过来已经是拉开拉环的状态。
很意外,陈述尧唱歌很好听。
甚至跟他平日里的形象大相径庭。等待前奏结束的空隙,他握着话筒,像她刚刚掂啤酒瓶那样,在掌心抛起又接住。节奏非常欢快的摇滚乐,他似乎很是享受,轻轻松松唱过一个又一个高音。
一曲还未结束,场内已经有人开始起哄说再来一首。
……
有些久远的记忆,可抓取起来却并不费力。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他保留如此深刻的印象。
苏青神色恹恹地盯着面前的挡风玻璃,她今天心情实在糟糕透顶,并不是很想碰见熟人。尽管刚刚在便利店门口,陈述尧一再试图开解她,苏青还是觉得丢脸。
她酝酿好半天,终于在经过一个红灯时忍不住问出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任性?”
陈述尧似乎被她问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着,良久,“你指哪方面?”
如果是与人沟通上,那确实是有点。
但如果是感情上,陈述尧想起那晚听到的对话,犹豫要不要把实情告诉她。
“我其实很想跟他结婚的,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原则性错误,平稳过渡到下一阶段应该是很自然的事情。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变得有些犹豫不决。”
可能是酒精作祟,也可能是今晚的陈述尧看起来像个不错的倾听者。苏青渐渐卸下防备,将心里压着的情绪一口气倒了出来。
“这很正常,人在面对重大抉择时,难免会多些考量。”陈述尧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他很客观地根据她的问题进行分析。
末了,才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婚姻也未必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不开心的话,结婚也可以离婚。不要给自己设置那么多限制。”
他顿了顿,“不管做什么决定,前提是,你觉得值得。”
苏青听完若有所思。
她很认同任何选择的前提应该是值得这句话。
那仔细想想,陈景明值得吗?
值得她舍弃一部分自我、内心的坚守,去换一份长久不变的身份保证吗?
答案是否定的。
州市的绿化做得很好,一年四季路边总有茂盛地花草环绕。苏青趴在窗户边赏花,思绪飘荡,一时竟忘记了接话。
车内陷入安静,只有几缕清风在耳边掠过。
陈述尧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于是自然切换了话题,“你之前怎么想着戒烟了?”
苏青双手撑着下巴,闻言朝他转过了脸,“说实话,一半是因为觉得不健康,我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不太敢看体检报告的年纪了。”
陈述尧抠了抠眉心,淡笑,“理解。那另一半呢?”
苏青看着他,不说了。
陈述尧也登时了然,他降下自己手边的窗户,在冷风中抿唇,不再追问。
话题一再因为自己终结,苏青有些不好意思,她收回手臂,揽着座椅的一角,问:“我听阿姨说你去国外读书时换了专业?”
陈述尧说:“没有,那是为了不去公司骗她的。”
苏青点点头,路程还有一段距离,她想了想,又问:“那你在国外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
特别好玩的地方?
陈述尧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他不算是个会把大量时间耗在学习上的人,那两年确实去过不少地方。但要说特别印象深刻的,似乎也没有。
“之前和室友他们去看过一次极光,挺好看的。”
“他们?你们还组了个旅游小队啊?”
陈述尧侧头看她,“算是吧,总共就四个人。”
“你室友都是英国人吗?”
“不是,只有两个是,还有一个是德国人。”
苏青一笑,“那他是因为担心毕业所以出国的吗?”
陈述尧跟着笑起来,“这个问题我还真问过。”
苏青追问:“那他怎么说?”
陈述尧说:“他反问我是因为不想参加高考来的这里吗?”
苏青弯起嘴角,盈盈的笑声充斥在车里。
“不过说实话,他学习很好。”陈述尧嘴边仍有淡笑,“不知道算不算天赋,他逻辑题答得非常严谨,我们经常找他借鉴。”
苏青听到这里,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她打趣道:“没想到你也会抄作业。”说罢,也不等他回复,就自顾自总结着,“这么看来,你在国外的大学生活比国内有意思多了。”
陈述尧一滞,透过后视镜去看她,“其实……我更喜欢在 A 大的生活。”
“也是,母校情怀嘛。”苏青身体回正到座椅,感叹道:“反正,你不管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不像我,做什么都弄得一团糟。”
下车时,苏青邀请陈述尧上去坐坐再走,被对方以时间太晚不方便为由拒绝了。
苏青手搭在窗户边缘,解释,“我妈今天不在家,不会打扰到她的。”
陈述尧抬起手臂看了眼,还是拒绝了,“改天吧,你今天早些休息。”
苏青也不再强求,“那你路上开慢点哈。”
陈述尧嘴角微微勾起,“好。”
第18章 18.艳阳天
周日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透过树梢落在院子里,苏青踩着一地斑驳的树影,和小猫玩游戏。
小猫被外婆养得很好,胖乎乎的,性格也很温顺,一直喵呜喵呜地去蹭苏青的手心。
她摸着猫咪的脑袋,不期然想起那天在亭子里和陈述尧的小猫接触的情形。
外婆家的小猫是从隔壁邻居家抱回来的,是只小橘猫。黄白条的纹路,长相偏可爱。陈述尧的小猫更精致些,但脾气也更傲娇。
别人都说宠物和主人性格大多是相似的。
苏青深以为然,外婆为人和善,养的小猫也温顺。陈述尧冷冰冰的,养的小猫也很高冷。
想到这里,脑海里陈述尧的脸忽然被替换成了猫咪模样。
倒是蛮可爱。
苏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蒋玲也在此刻端着盘子经过院子,闻声问了一句,“还不去洗手吃饭,在那傻笑什么?”
饭桌上,外婆一直给苏青夹菜,“多吃些,你看看工作辛苦,人都累瘦了。”
苏青望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食物,笑着叹气,“我今天早上称重还重了三斤呢。”
“再重十斤也不算胖。”外婆说着又夹了块排骨放进苏青的碗里,还要再夹被蒋玲拦了一下,“她胃不好,一会儿吃撑了要难受了。”
“何况她过两天还要去试婚纱,这两天控制下体重也是可以的。”
苏青咀嚼着食物,口齿不清地反驳,“谁要去试婚纱了,妈你能不能不要瞎说。”
蒋玲瞪了她一眼,“我哪有瞎说,是昨天景明给我打电话说他最近没什么时间,让我有空先陪你去看看。”
土豆丝里混了几根姜丝,辣味在口腔蔓延,苏青皱着眉,没再接话。
饭后,蒋玲去楼顶晒被子,苏青拿出血压仪帮外婆量血压。不同于前两次,最近外婆的血压血糖都还算正常。外婆说是因为最近一直有人上门帮忙检测,服务态度很好,她腿脚不方便,警察还帮忙买了好几次菜。
“那么多菜现在放在冰箱里没吃完呢。”
苏青调整仪器的手一顿,敏锐捕捉到话里的不对劲,“警察为什么会上门给你们检测血糖?还帮忙买菜?”
她担心外婆遇见骗子。
外婆却反驳,“不是骗子,人家都不收钱的。”
苏青追问,“那他有没有让你下载什么东西?”
外婆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是让下载了个什么东西,不过.....”
苏青没等外婆把话说完,就拿起了桌边的手机。手机录了苏青和妈妈的指纹,很轻易就解开。页面上就几个常用的软件,字体设置的非常大,苏青上下浏览了一遍,最后手指着角落里某个蓝色标识的 APP 问外婆是不是这个东西。
外婆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凑过去看了眼,点头。
“对,就是这个。说是谨防诈骗的,我看人家小伙子是个警察,又帮了我那么多忙,就下了。”
苏青稍稍心安,她把手机还给外婆,又交代了几句以后要是需要去医院或者不想自己去买菜就给她电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知道。外婆又不是老糊涂了,是不是骗子我还能分不清?”
“你要不还是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吧,这样生活上也方便些。”苏青忍不住又劝了句,这样的话几乎每次过来她都要说一遍,只是每次收到的答案也是出奇的一致。
“我一个人还安静点,去你们那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跟你妈上班不在家,我也没有什么人说说话的。这里好歹还有你王奶奶和宋奶奶陪我聊聊天。”
苏青只好放弃游说。
小镇拆迁搞旅游开发,不是陈景明用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除了迟迟没有通过的政府审批,原住民的意愿也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大部分居民是很情愿的,除了几家独居老人表达过强烈的不满。早上的会议上也有提出,可以适当保留一些部分住户不拆,只要在房子外形上稍作调整,保证观感和谐,也是可行的。
陈景明不觉得这是首选的策略,在他看来,那些老人不愿意搬,一部分是因为不习惯高层住宅,行动不便,一部分是因为几家关系好,子女不再身边,几个老年人住一块儿也能解解闷。只要解决其中一个,后面的也都会松口。
所以昨天他给苏青提出的条件是,可以按照邻里关系,给他们安排相近的住房,位置都在一二层楼。
他没想到苏青会拒绝。
车子开到小镇入口的湖边停下,距离上次过来还是三年前,他送苏青回来过年。这么长时间过去,具体的位置已经记不清。他坐在车内给苏青打电话,他没什么耐心,等不及电话铃响到末尾就摁了挂断。
屋里外婆和妈妈正在聊天,苏青看见那通未接来电后,给陈景明发了定位。
镇上都是自建房,位置上也是错综复杂。苏青担心陈景明走错路,回去客厅拿了外套。
蒋玲注意到她的动作,于是问,“出去做什么?”
苏青拉拉链的手一顿,“买个东西。”
她不确定陈景明来这里的原因,已经是下午,不太可能是来给外婆过生日,所以含糊着措辞。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苏青只穿了件薄薄的外套,走在路上也没觉得冷。
她在距离外婆家还有一百米的小桥边看见了陈景明的车。
里面的路较狭窄,车子开不进来。
陈景明就坐在车内看她朝他走来,他刚结束一场会议,身上依旧是规整的黑色西装。凑近看,眼睛里还留有思索后的痕迹,眉头微微蹙着,有些严肃。
苏青拉开车门坐进去,视线落在车前的雨刮器上,“是有什么事吗?”
陈景明低头拨弄着打火机,迟迟没出声,苏青只好先开口,“搬迁的事我还没有同外婆讲,不过看样子她应该也不会同意。如果是别的事.....”
他语气不悦地打断她,“没有别的事。”
谈话最终还是以争吵做结,苏青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见有人吐槽,为什么女朋友什么事都要上升到爱不爱她的层面。她看到的时候,还很深以为然,觉得事情是事情,爱是爱,是可以分开的。事实是她想错了。
陈景明冷静到漠然的神情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苏青心烦地抓了抓头发。
晚上回去市区,她坐在电脑前,面对早就罗列整理好的素材,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陈述尧是被郑惠欣的一通电话叫回去的。
他不清楚陈景明同陈文斌吵起来的具体原因,书房里传出重重的一声闷响,似乎是书本砸到地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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