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景明听到门口动静，手里的动作稍顿，他拿起一旁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剪刀上的残留。
陈景明和陈述尧关系算不上疏远，但也绝对称不上友好。那场火灾之后，兄弟二人的交谈更是少之又少。
陈述尧平淡地看他一眼，拿着外套就要往楼上走，陈景明却很突然的叫住了他。
“你最近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陈述尧大学毕业后就从家里搬了出去，一般周末才会回来。但这几个月来，除了上次陈景明生日和他回国那天，就是今天才在家里碰过面。
陈述尧脚步稍顿，惜字如金，“忙。”
工作忙是陈景明习惯挂在嘴边的借口。
他于是没再追问，陈述尧合上了卧室的门。江安的电话在此刻打来，激动地讲述他今天是怎么约到女神吃饭的事。
陈述尧的小猫立了大功。江安在朋友圈看见女神说今天去猫咖玩儿，喜欢的小猫竟然没有营业。江安想起陈述尧养的就是一只布偶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借了猫去女神公司附近玩，顺势偶遇，顺势提出吃晚饭。
江安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是再借几天，“我保证给它照顾得好好的。”
陈述尧想也没想拒绝，“我明天去接它。”
挂了电话，陈述尧拉开手边的抽屉，踱步去了阳台。他没想到会撞见陈景明在酗酒，蒋惠欣用来摆放茶水点心的茶几上，堆着满当当的空酒瓶。陈景明一身酒气半靠在藤椅上。
陈述尧点了支烟，夹在指间。他看见角落里的陈景明，抬腿正要走，陈景明却突然站起来，看着他，“给我一支。”
酒后胡言，酒后也吐真言。
陈述尧摸不准陈景明属于哪一种。一支烟的时间，他听见陈景明说了不下十次没意思。
“苏青这人有时候，真的挺没意思。”
陈述尧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冷不丁从他哥口中听见苏青的名字。他掐了烟，灰烬上还残留着些许火光，盛在烟灰缸里，跳动几秒后才彻底归于黑暗。
陈述尧目光落在面前的灰烬上，出口的话带着凉薄的雾气，“你是今天才认识她吗？”
他们恋爱四年，从大学一直到工作。陈述尧不甚仔细地回忆了几秒，印象里，她几乎没怎么变。
陈景明听出陈述尧话里的嘲讽，他掸了掸烟灰，轻笑，“我今天问她要不要跟我结婚，你猜她跟我说什么？”
陈述尧没有出声。陈景明自顾自地把话说了下去，“她竟然说需要再考虑考虑，她是不是觉得我……”
“她做得对。”
第13章 13.可爱多
这场临时起意都算不上的谈话最终还是以不欢而散收尾。
陈述尧回到房间，心情大好。
他手撑着着扶手，旋转椅转了一个圈儿，愤怒的情绪只在陈景明说出“我没有非谁不可”时燃起了两秒，很快就消弭殆尽。
他曾经犹豫过、克制过、也退让过，因为陈景明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哥哥，因为苏青真的喜欢陈景明。但现在，好像没有必要了。
陈述尧在房间坐了一会儿，然后拿上钥匙回了自己的公寓。电梯门敞开时正好碰见隔壁搬家，定制的实木长沙发让两个搬运师傅略显吃力，陈述尧上前搭了把手，一路给人送到了楼下。
“谢谢你啊，小伙子。”
其中一个师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跟他道谢。陈述尧笑了一下，说不用。
十月底，空气里已经有冬天的气息。
陈述尧输入密码开了门，小猫被江安接走，少了那个活泼的家伙来蹭他的脚踝，陈述尧还有几分不自在。
他决定养猫完全是个意外。朋友要出国，前任留下的小猫也不想带走，找到他。
陈述尧一开始是拒绝的，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多细心的人。朋友临走前依旧不死心，身体抵着门，非说要他养两天试试。
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猫似乎也看出他的态度，梗着脖子，任好友怎么逗都不正眼看他。陈述尧低头看了眼，那傲娇模样，莫名让他产生几分熟悉感。他于是把话压了回去，只说我试试看。
没想到一试就是一年。
突然出现的活物让空荡的家里增添了许多热闹。这只布偶猫长得漂亮，脾气却不似别的布偶那样温顺，非常很傲娇。有时候他一边翻书一边给它喂猫条，注意力没有做到专注，它就喵呜两声，也不张嘴去咬。陈述尧只得先搁下书，把猫条递到它的嘴边，伸手抓了抓它的脑袋，盯着它吃完。
时间长了，他也慢慢摸清猫咪的性格，驯服的办法也很简单，顺毛捋捋就行。
表面张牙舞爪的家伙，实际却好哄得要命。
猫是如此，人也一样。
因为翻墙的事，苏青一直对他心有芥蒂。小组作业按学号划分，他两被分到一组。她宁愿举手跟老师申请独自完成也不要和他搭档。
班里气氛凝固了一瞬，话音刚落就吸引许多探究打量的目光。苏青也不客气，一个个斜了回去，扬声重复，“老师，作业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完成。”
那堂写作课的老师是位任教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她手压着课本，略略抬头，“陈述尧是哪位？”
被点到名的陈述尧举了手。
老师语气平淡地问：“那你可以独自完成吗？”
“可以。”
苏青一直对他很是敌对，饶是陈述尧再不在意也感受到一二。
刚开学，大家对大学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几个宿舍间常常会来串门儿。三四个男孩子打打闹闹，来来回回总是不注意就撞上陈述尧的桌角，视线一再被干扰。他于是拿着凳子去阳台看书。
窗户没关上，室内的谈话声漫了出来。
室友 A 说：“有没有人玩王者？来局排位赛怎么样？”
室友 B 拒绝：“没意思。”
陈述尧置若罔闻，视线始终停留在手里的书本上，缓慢翻过下一页。
他们安静不到两秒，新的话题又冒出来。说话的人是陈述尧的邻铺，嗓门儿有些大，“你们觉得咱们班女生中，谁最好看？”
这个问题像深水炸弹。
一瞬间，七嘴八舌冒出好些个名字。重复最多的两个字是——苏青。
“苏青是真漂亮，皮肤白腿长不说，声音还好听。”
陈述尧依旧在看书，只是那段话来来回回扫了三四遍还是不解其义，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就是串不成完整的语义。
他无奈合上书。
“就是脾气不太好。”刚走进去就听见室友 C 的补充，“这点儿，陈述尧肯定深有体会。”
室友 C 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抓住她翻墙外出，她心里记恨你呢，小组作业都不原意跟你搭档。”
陈述尧放下书，手刚搭上栏杆，闻声又顿住，“那个作业要求互拍采访视频，不方便。”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替她辩解，就是冲动地开了口。
意料中收获一声声调侃，陈述尧塞上耳机，闭上眼睛不再接话。
这段对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苏青的耳朵里，体育课开始前，她来找到他，递过来一支雪糕。
陈述尧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苏青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把可爱多放进了他的手腕，语气不容拒绝，“请你吃。”
陈述尧开口说不用。
苏青站在原地，举着雪糕的手臂落下，漂亮的黑色瞳仁居中不变，“为什么？”
陈述尧嘴唇翕动，话还没出口就被她抢先。
她眼睛里的审视淡了些，多了几分玩味，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嘴角缓缓勾起，“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你哪里来的结论？”
“不然为什么要给我解围，还不接受我的请客。不就是因为喜欢，所以不好意思面对我吗？”
苏青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比 A 大的操场外圈的枫树还要多。她身边从来不缺献殷勤的男生，高调示爱的、默默奉献的，什么类型都碰到过。
她看出陈述尧不会喜欢她，但就是故意想这样说。
体育课快开始，周围进进出出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站得位置有些显眼，时不时就有几道好奇的目光投来。
苏青不想听见他的拒绝。
掌心突然一坠，陈述尧拿走了那支可爱多，擦过她的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开。
可爱多甜腻的口感在喉咙里蔓延，一直到这节课结束还留有余味。
-
陈述尧没想到会在睡前收到苏青的消息。
小猫从江安那被接回就变得温顺了很多，趴在自己的小窝里，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陈述尧猜测它多半是累的。
洗完澡出来又观察了一会儿，才关了客厅的灯。
黑暗中，手机屏幕跳动的微弱光线也变得显眼。
他扫了眼，顿住，喉咙像被一双手掐住，呼吸都勉强。
「Cyan：你还记得明德书店吗？」
第14章 14.车尾灯
苏青和蒋玲的母女关系非常亲密，从她十岁那年苏禄安去世，两人就一直相依为命。
蒋玲是个很开明的妈妈，青春期的女孩爱美，打耳洞、改校服、把头发烫成弯弯曲曲的各种卷……这些别的家长眼里的不务正业，都是蒋玲陪着苏青一个个去完成的。
她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觉得开心那就行。”
高三学业压力大，班里很多同学在周末都会选择去书店继续刷题、看书。
苏青是个例外，她周末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房间和奶茶店度过的。
“绷那么紧干嘛？要劳逸结合懂不懂？”
面对同桌的一起去书店的建议，苏青急吼吼地收拾着书包，头也没抬就拒绝了。
对于周末能记住的那点知识而言，还是去参加半年才有一次的漫展更对她有吸引力。
蒋玲一开始心态很稳定，她很认同苏青“劳逸结合”的发言。直到寒假过后，苏青在班里的排名直接从前三掉出十名开外，她才不得不正视起来。
“以后放学不准给我到处乱跑，你也给我去书店看看书，写写题。”
谁也没想到，苏青第一次去书店，就发生了意外。
“前面是不是着火了？”
从店里出来，蒋玲提出去附近的公园走走，看看风景，也放松一下心情。结果还没走到公园位置，就远远看见几辆消防车往附近某栋小区开。
苏青正在浏览今日的新闻推送，闻言投去一眼，隐约能看见灰白色的烟雾浮在上空，“好像是。”
经过事故发生地点时，蒋玲刻意停下脚步上前去问了一句什么原因导致的起火，有没有人受伤。
救援工作还在进行，周围围观的群众大多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大家七嘴八舌的，苏青在旁边听着，隐约凑出个大概——电梯突然失控起火，好像听说有个小朋友被困里面了。
苏青感觉手腕处有被勒紧的痛意传来，蒋玲眉头蹙紧着，目光始终停留在着火的位置，苏青喊了两次她才回过神来，“走吧。”
晚上临睡前蒋玲端着切好的果盘敲开了苏青的房门，下午的事果然上了同城的新闻热门，蒋玲从晚饭过后就一直关注事件的后续。好在结果是好的，围困的小男孩被及时救出，目前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没有生命危险。
她放下果盘，转头瞥见苏青床头摆放的高中毕业照，视线落在上面好半天。
苏青用牙签戳了块苹果，咀嚼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清晰可闻。苏青吃着苹果，手指滑动着短视频页面，时不时笑出两声。
蒋玲心里的不自在消散了几分，临走前叮嘱苏青不要玩手机玩到太晚，注意早些休息。
苏青把牙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含糊地应下。
又过了两分钟，隔壁房间传来门合上的声音。
苏青切换页面到微信，陈述尧还没有回她的消息。
那会儿她跟蒋玲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蒋女士收了手机，看着她，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当时救你的那个男同学吗?”
男同学？
苏青几乎一愣。
那件事在苏青的脑海里没有留下过多么深刻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触发了什么应激反应还是被浓烟干扰了记忆，总之，从医院醒来，当天发生的细节她几乎是一点也记不得了。
那段时间，蒋玲也是自责的不行，一提起就要抹眼泪。苏青索性当事故没有发生过，也克制自己去回想。直到大二那年，A 大举办了一场消防演习的讲座。除了邀请了州市消防队的人来普及安全知识，陈景明作为优秀校友回校演讲，顺势也出席在了其中。
枯燥乏味的生意经听得苏青脑袋频繁点地，上面还在滔滔不绝地分享着。
打破她和周公会面的是现场突然的停顿和安静。
像一瞬间回到了高中的数学课堂，点名前的恐惧让苏青彻底没有了睡觉的欲望。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正好听见台上传来低沉的一声——
“我本人也亲历过火灾现场，大约在两年前。“
苏青倏地抬起头，四目相对，台上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透明眼镜反射出顶灯的冷光，他扶了下话筒，视线短暂交汇，旋即移开。
”那是一家私人书店，起火原因主要是电器故障.......我举这个例子是想告诉大家，危急时刻生命安全要远大于财产，及时逃生才是最主要的。"
讲座结束，院长在上面讲话称，大家有什么消防相关或者就业相关的问题都可以上来问，没有的花就可以离场了。彼时正值六月，酷暑难当，报告厅里的中央空调在几百人的会场里几乎失效。两个小时对学生而言已经算是折磨，哪里有人会想要问问题。
院长的声音刚落，下面就开始响起悉悉窣窣的动静，学生一窝蜂涌向出口。
苏青张了张嘴，再看过去时，视线里已经没有男人的身影。等她从拥挤的门口追出去，就只看见黑色商务车的尾灯在夜色中闪动。
蒋玲不知道她和陈景明在一起的契机，涉及到火灾的事情苏青不想在她面前提及。
那个无厘头的梦一直在脑海里萦绕、盘旋，陈述尧蓝色校服的领口清晰得像是浮在眼前。
也许是蒋玲记错了。
毕竟陈景明看起来也没有和他们差别很大。
苏青等了许久，手机一直安静。
只是破天荒的在睡前收到了陈景明的一句晚安。苏青困到上下眼皮都打架，眯着眼睛，随手在收藏里点了个比心的表情包发过去。
她是在第二天早上给陈述尧发采访稿时才看见的回复。
简洁又醒目的问号，上面是她昨晚错发的表情包——从温言那里保存过来的，非常土味，爱心中央还有不停闪动的“爱你”字眼。
苏青人生中第二次网络社死，见证者依旧是陈述尧。
她握着鼠标，一份 word 文档连续发了十几条，似乎这样就能盖过上面的尴尬，假装无事发生。
7/35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