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不知是谁高声大喊:“有人行刺!保护公主殿下和娘娘!”
随后人头攒动,众人四散奔逃。
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阿烈护在泱肆面前,与数名黑衣刺客打作一团。
泱肆仿若置身事外,斜靠在船头,暗中观察每一个人。
慕诺正往她这边来,似要来救她。
泱肆在他附近扫视一圈,再与他对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会意,不再往前,只是模样仍有些焦急。
刺客越来越多,一个个皆轻功了得,足尖点水越过湖面飞身上来,每一剑都直冲泱肆而来。
阿烈虽武力高强,但终究不敌对方人多势众。
泱肆只静静看着,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林淑妃早已被锦衣卫护着离开了这处。
其中一个刺客一刀砍下去,檀木桌应声裂成两半,上面的玉壶也随之破碎。
泱肆摇头叹口气。
可惜了,上好的佳酿。
“殿下,快走!”
阿烈在此时得暇大喊一声,与那些黑衣人缠斗时,杀出一条退路。
泱肆起身,佯装身子虚弱,无力打斗,在阿烈的保护下慌慌张张离开此处。
一片慌乱中,她绕过船的另一头,藏身躲起来。
那头的阿烈受了些刀伤,仍在顽强抵抗。
终究是还没经历过前世那么多的磨练,能力有待提升。
泱肆如是想到。
游船正在靠岸,她撑着栏杆,去寻那对消失的男女。
这帮刺客虽然武功不错,但并非十四阁之人。
不是要杀了她?怎么不出手?
正在此时,后背被人用力一推,本就无力的身子一下站不稳,泱肆回过身来,死死抓住那人的衣袖,却是仍旧直直翻过栏杆摔下去,扯碎一截衣袖一同跌进冷若冰窟的湖里。
“殿下!”
“殿下坠湖了!”
……
冷水迅速灌进眼睛和鼻腔,周身寒冷刺骨的湖水扎得她仿佛又死了一回。
脑子越来越混沌,她面朝上,努力睁大眼睛,任凭自已坠入最底层的黑暗。
她不是不会水,但她不能自救。
她在赌,赌一个能让她开始的理由。
赌那个人,这次不要再来迟。
支撑不住闭上眼之前,有人破开平静的水面,奋力朝她游过来,向她伸出手。
泱肆弯起唇笑。
她赌赢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医馆。
陆绾儿躺在榻上,一手紧紧抓着身旁男子的衣袖,另一只手搭在脉枕上,待大夫把完脉后收回来,捂着自已的肚子,满脸痛苦,冷汗泠泠。
大夫在她头上的穴位施了三根银针。
“这位姑娘是因为长期挨饿受冻,便受了风寒,得了胃症,只须要添衣保暖,吃点热乎东西,再抓副药回去煎了服下,调理些日子便好了。”
边说着边往药柜前抓药,又道:“姑娘身子略虚,今后可得提防着别再受凉了。”
行医多年,这大夫也是见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之人,一瞧这男子穿着雍容华贵,而他旁边这女子在这大冬天穿得如此单薄,再瞧那男子始终冷着脸,女子在一旁胃疼得楚楚可怜。
便知这是那男的在外惹的风流债。
“一共四十文钱。”
天儿冷,外头还有好些人等着就诊抓药,他快速将药材包起来封好打上结。
慕蔺站起身来,扯了扯自已的袖子,示意榻上的人松手,行至柜前去掏出两张银票放在柜台上。
“多了。”
大夫面不改色,拿了一张,再从抽屉里认真数着银票和铜币,连着剩下的那张一并退还给他。
“公子既是如此大方之人,又怎该让一弱女子食不果腹衣不保暖?”
慕蔺未答,脸色冰冷。
大夫取了陆绾儿头上的银针,告诉他们可以离开。
慕蔺走回来,冷声道:“能走?”
扎了针,陆绾儿已经好些了,点点头,动作艰难地从榻上下来,亦步亦趋跟着他往外走。
廉狱守着马车在外候着,见两人出来,从马车上跳下来。
“二公子。”
慕蔺把药草递给他,抬腿上车,只留下几个字:“带她去吃东西。”
对面是一家酒楼,廉狱会意,向陆绾儿弯了下腰。
“陆姑娘,跟我来。”
陆绾儿看了一眼马车,还是跟着他走进去。
廉狱带她进了间厢房,召来堂倌,自腰间取下钱袋,摸出一锭金子递给他。
“把你们这的好酒好菜都上来吧。”
堂倌连忙双手接过来,点头哈腰道:“好嘞,客官稍等!”
廉狱把钱袋和药包放在桌上,左手抱拳用秉公办事的语气道:“陆姑娘,我家公子能帮你的就到这了,告辞。”
陆绾儿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
“G,你们要走了?”
廉狱停下脚步,道:“是的,我们得赶回黎塘。”
方才在黎塘时,陆绾儿突然觉得胃痛,紧紧抓住慕蔺的衣袖,痛得说不出话来,甚至都要晕过去了,没办法,他们才从游湖会上暂时离开,带她来医馆。
廉狱说完又要走,陆绾儿又叫住他。
“可是,我该怎么还你们钱?”
“陆姑娘不用还,萍水相逢罢了,望姑娘今后安好。”
跟着一个冷酷无情的主儿,他顶多也只能够说两句好话了。
而后便快步离开。
回到马车旁,他低声在车帘外禀明情况:“二公子,属下已给了那陆姑娘一些金银,并告知不用报还。”
“嗯,走吧。”
“是。”
再次抵达黎塘,却是一片狼藉。
众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慕诺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远远看见他们过来,忙招手,待马车靠近停下来,他急急道:“二哥,你上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方才小殿下遇刺了!还被人推下了湖,刚被宫里的马车送回去!”
慕蔺掀开车帘往外看一眼,道:“回府。”
“咱们不要去看看小殿下吗?我感觉她挺严重的。”
慕诺上了马车,又发觉不对劲。
“G?陆姑娘呢?”
“走了。”
“走了?”慕诺难以置信,“二哥,你没听人说她无依无靠吗?你让她去哪儿?”
慕蔺抬眸看过来,眸色冷冷,警告道:“慕诺,你要是热心肠无处安放,可以去把街上的乞儿都接回府养着,我不拦着你,但你不要往我身上甩烂摊子。”
他的眼神实在有些吓人,慕诺咽了咽口水,只敢小声嘀咕:“那陆姑娘不是在你马车上嘛,又不是我带上来的……”
攸然接收到两道锋利的目光,慕诺只好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小命重要,小命重要。
第12章 女为悦己者容
短短几日,公主殿下就晕倒了两回。
且第二次还是在宫外游湖遇刺。
林淑妃难辞其咎,主动请罪,称自已没有保护好公主,愧疚悔过之心坚决,仿佛这晕倒的不是先皇后的皇女,而是她的。
皇帝勃然大怒,命人追查,一定要将真凶抓出来。
夜已至深,未央宫外,太医宫人跪倒一片,公主殿下一刻不醒,他们便一刻不能起身。
要说最清静的,莫过于寿康宫了。
陈嬷嬷点燃了寝殿内的安神香,烟雾缭绕,香气飘散。
太后坐于榻上,单手捻着佛珠,闭眼诵经。
“太后,今日那黎塘,果真不太平。”
手里的动作未停,片刻后,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明争暗斗这台戏,哀家早就看乏了。”
陈嬷嬷低着头,双手接过那佛珠。
“本同末异,这场戏,便是如此千年延续。”
“呵呵,好个本同末异!”
太后笑出声来,笑声苍老:“素珍,你向来看得透彻。那你觉得,这一局,谁会赢?”
陈嬷嬷抬起手臂承接她搭上来的手,引着她走进内殿浴池。
“一场虎斗,旗鼓相当。”
“如此看来……便是观虎斗之人获利了。”
泱肆夜半时便醒过来了。
脑袋昏沉,喉咙干哑。
落染守在床前,此时趴在床头睡着了。
泱肆轻轻动身起床,不想吵醒她。
往桌前倒了水,竟还是温热的。
想是落染为了防她醒来渴水,时刻准备着的。
一连喝下两杯温水,她透过窗缝看向外面跪着的一众太医和下人。
风雪又肆虐起来,北风呼号,在未央宫上空久久盘旋不去。
回到被子里,她睁着眼平躺,思索着接下来的事,直到天蒙蒙亮。
落染醒过来,见她睁着眼,惊喜万分。
“殿――”
泱肆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
“嘘。”
她用眼神示意窗外,压低声音:“去让外面那堆人离开。”
落染点头,起身推门出去。
“大家都退下吧,殿下高热已退,想好好休息,勿要在此打扰殿下了。”
长公主喜静,未央宫的宫女太监比其他宫殿都要少上一半,能进她寝殿的更是只有落染和阿烈两人。
婉心殿于昨日遣了一众婢女前来侍奉,却只是在外跪了一整夜。
而未央宫一个下人都未跪。
未央宫的规矩,不喧哗,不进殿,不熄灯,不长跪。
“落染,梳洗,本宫要出宫一趟。”
待所有人都退去,泱肆从床榻上下来。
“出宫?可是殿下你……”
“别可是了。”
泱肆打断她,在妆台前左挑挑右看看。
“你快来替本宫选选,哪个发簪好看些。”
落染没辙,只好上前来,挑了一支玉簪,替她挽发髻。
梳完发髻,又要挑衣裳。
“你觉得是这件好看,还是这件好看?这件会不会太素了?这件会不会又太艳了?”
落染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殿下,您究竟因何事出宫,怎的须要这般……”梳洗打扮。
泱肆看着一堆衣物发着愁,自顾自道:“你说,去见男子要穿什么比较好?”
“什么?男子?”
殿下在外带过兵,去见男子不奇怪,奇怪的是她现在这个举动。
她以前哪曾这样过啊?
因为自小习武,她便没有了女儿家的扭捏姿态,也不爱梳妆打扮,可是现在,略施粉黛,淡扫蛾眉,为衣装发愁。
落染想到一句话。
女为悦已者容。
“殿下,使不得啊,事关您的清誉,不可这样……”
泱肆没理她,最终挑了件水蓝色纱罗裙,外罩一件雪袄。
“你在这里替本宫好好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退早朝之前本宫就会赶回来。”
言罢,她轻巧开门出去,绕至后门,躲开巡逻的锦衣卫,翻墙出宫。
天将将大亮。
泱肆站在国师府前,往手心里呵口热气,搓搓手掌。
门前无土兵看守,大门从里面被锁上。
她揉揉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蓄力翻墙而上。
府邸内冰雪覆盖,毫无人气。
泱肆很惊讶,这么大一个国师府,一个打杂的下人都没有?
父皇不是很重视国师吗?
顺着高墙在府邸外缘绕了一圈,才终于得见最深处其中一个院落里,冰雪被清扫干净。
她轻手轻脚落地,在院子里环视一周。
无人。
眉头微蹙,难道他不在?
正欲抬脚,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裙摆。
低头一看,毛茸茸白花花的一团,咬住了她的裙摆。
是一只雪狐幼崽。
她扯了扯裙子,“松嘴!”
那崽子不听,咬着不放,不停撕扯,愈咬愈上劲。
“小畜牲!要咬坏了!”
她不敢大声,只得低声冲它喊,甩甩脚,还甩不开,咬得死紧。
泱肆蹲下身去,揪住它的后脖颈,雪狐迫不得已松开嘴,被她揪起来。
“还咬不咬了?”
正打算教训教训这小畜生,它突然嗷嗷嗷地叫起来。
“嘿,本宫今天还治不了你了?”
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它,哪知它非但不乖,反而叫得更大声了。
泱肆正手足无措,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随后是那道熟悉又陌生的,清冷冰凉的嗓音,带着些许疑惑。
“殿下?”
泱肆身子一僵,手一松,僵硬地缓缓转过身。
那人身着一袭祥云绣纹袍,身形颀长,立于檐下。
他面庞冷峻白皙,棱角分明,眉眼深邃得如那黎塘的湖,无波无澜,薄唇又似那腊梅,洁白如玉,透着点点淡粉。
分明是俊朗风雅,谪仙一般的人,偏偏整个人又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无尽的冷漠与疏离,令人望而却步。
那小崽子得以落地逃脱,逃也似的一下窜到男人脚边,用小脑袋讨好地去蹭他的云靴。
泱肆狠狠盯着它,嫉妒得眼放恶光。
男子弯腰,指尖轻触一下那雪狐的头顶。
“乖一点。”
那雪狐果真听话地乖乖卧躺在地上。
他直身,向泱肆颔首。
身份尊贵的国师大人,行的是最简单的礼仪。
“殿下可好些了?”
他似随口一问,不带任何情绪。
也并未追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如何进来的。
“不太好,咳咳咳……”
仿若突然想起来似的,泱肆咳嗽几声,显示自已的虚弱,就好像刚刚翻墙而入之人并不是她。
他站在原地,未动,也未言。
似乎方才真的只是场面话,她好与不好,都与他无关。
泱肆:“……”
果然,要江b辞关心你?登天都比这简单!
她又有些哀怨地瞥一眼地上的小狐狸,它正懒洋洋地枕着自已的前腿,趴在他脚边,看向她的目光泱肆都觉得带着些挑衅。
第13章 你不打算对我负责?
泱肆敛去心中思绪,好奇地凑到他面前,蹲下身来,自认为笑得十分友善:“这小狐狸好生可爱,可是大人养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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