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融就那样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笑道:“我此生啊,只为你挽红袖。”
说着又皱了一下鼻子,她笑:“那也不是,转来更像是绍兖此生只为我挽青袖。”
她像是把李尧止当追月阁的头牌戏弄,歪着头打量着李尧止精致如画的眉目,“我们绍兖这般姿容,若真是在追月阁里,必然能叫人一掷千金。”
李尧止见她倒下来,连忙扶住她的背脊,搂着她的腰,“殿下。”
“殿下这么说,绍兖可真是要忧心了。”他垂着眼睛贴近了些,耳鬓厮磨。
李尧止撒娇般用鼻尖蹭了蹭萧玉融的脖颈,语气氤氲了片刻笑意:“小娘子这么说,可是会为我赎身了?”
他配合萧玉融玩闹。
“赎身?那可怎么办呀?我囊中羞涩呀。”萧玉融还真演上了。
“那也无妨,我有钱,我攒下了一定的积蓄,可以为自己赎身的。只是……融娘?嗯……融娘子愿不愿意带我走呢?”李尧止思索了应当的称呼。
他自然地为萧玉融添了一杯酒,喂到唇边。
萧玉融哦了一声:“可我还得去赶考呢,盘缠都为了见你一面花光了呢。”
她一面说,一面就着李尧止的手喝了酒,像是真来游戏人间,流连于花丛之中。
李尧止点了点头,“嗯,无妨,也无妨,我将赎身的钱给融娘当盘缠,融娘只管专心赴考场。待到功成名就,再来替我赎身也不迟。”
“这就将赎身钱给我了?哎?若我是那薄情负心人呢?若是我高中,成了探花,陛下瞧上了我,要将什么王孙公子许配给我呢?”萧玉融说得一本正经。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她这姿容,也确实是够得上探花。
她颇有些得意,仿佛真是那薄情寡义负心人似的,“这有人荣华富贵,我哪儿还记得成追月阁里有人苦苦等我呀?”
李尧止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殿下,圣上没那么喜欢替人指婚……”
萧玉融打断他:“叫我什么呢?这话可说不得啊,我的小情郎。”
见她还兴致勃勃地玩着,李尧止便也继续配合她闹。
“嗯嗯。”李尧止笑盈盈地望着萧玉融,“我便接着等融娘来见我,为夫郎,为侍君,为奴役,只要留在融娘身边,都是好的。”
他语罢,又思索了一番,认真道:“若是早早地忘了我,那也无妨。”
“融娘高兴,那便好了。”他眉眼含笑,万分动人。
“这么痴情啊?”萧玉融轻轻捏了捏李尧止的脸颊。
李尧止眨了眨眼睛,如墨玉般的眼眸盈盈望着萧玉融,柔声问道:“那娘子还要厌弃我吗?”
“小郎君莫忧。”萧玉融捧起李尧止的脸,“待到春来遍是桃花水,雪共月明千里寒的时候,再不负良辰美景,暮暮朝朝,不负天长地久。”
这空头支票般的戏言,萧玉融却仿佛说得很认真似的。
也不知道是戏里要攀附权贵的负心人,对一心一意为意中人付出的追月阁头牌夸下的海口。
还是萧玉融对李尧止不一定会成真的许诺。
李尧止也听得很认真。
蝶翼般的长睫扑朔两下,他柔情款款地凝视着萧玉融,却似乎又有些出神。
萧玉融轻轻叹了口气。
她密长的睫毛微微掀起,窗外的那几寸月朗星稀,春芽欲发,似乎都融入了她琥珀般的眼瞳。
仿佛羊脂白玉凝成的肌肤在月光下笼起朦朦的一层光,萧玉融仰起脸,抬起手指轻轻摩挲着李尧止的嘴唇。
犹如烈火一般的红衣跟她相映生辉,映照进李尧止的眼眸之中。
酒尚余温,入口不识乾坤。
萧玉融轻声道:“你我白首。”
第92章 议和
北国屡屡进犯边疆,前后大大小小已经跟边境守军起了好几回的冲突。
崔家送来的奏折是战。
边疆吃紧,朝廷也就战与不战的问题开始各执一词,争执不休。
一些大臣主张保守策略,担心过度投入兵力财力会影响稳定,也会让生灵涂炭。
而另一些则是认为必须战,一劳永逸,以保边疆安宁。
主战的大多数是武将,而认为不战的那些则多数是文官。
当着萧玉歇和萧玉融的面,他们就能吵得险些翻了天。
从一开始的言辞合理,逐渐到了同吵架无异的互相指责和辱骂。
“速速出兵才是正理,蛮夷猖獗,我楚乐不出征迎敌,保家卫国,难道要那群宵小之徒来灭我楚乐国威吗?”
“不如先与敌周旋,再图良策。往日他们四十九部一盘散沙,可如今有独孤英坐镇啊。”
“怯战之论!一帮茹毛饮血的野蛮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还谈什么周旋?要打就打,我们楚乐还怕他们不成?”
“如今内忧外患,贸然出战必然凶多吉少。还不如先派使者议和,以免节外生枝。想那古往今来的战争,劳民伤财,田地荒芜。生灵涂炭,支离破碎。百姓遭殃,流离失所。”
“此言差矣。蛮夷欺我,此时求和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群野蛮人只会认为我楚乐软弱无能,更加肆无忌惮。”
“莫要冲动,军需耗费巨大,一旦开战,民生艰难,根基动摇。若能通过和谈解决争端,岂不是两全其美?”
“谈和?说得好听!当初嘲笑巴尔曼部的是不是你们?文王强夺独孤英之母,为文王说话的是不是你们?独孤英对楚乐恨之入骨,怎么可能谈和!”
“你们武将当年还踏平了巴尔曼部,杀了他阿塔和亲族呢!到如今成了我们的错了?”
这可好了,一下子捅了马蜂窝似的,两边开始吵翻了天。
“你们武将只知逞一时之勇,一旦开战胜负难料,战败后果不堪设想。粮草军需从何而来?战后重建又当如何?为了个人功绩将家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得亏你们想得出来!”
“如今盛世,尔等在这笑谈战事,哪个不是靠我们武将出力?我等在前线浴血奋战是为了守护国土!你们几个就知道动动笔杆子的,畏首畏尾,百般阻挠,有何脸面说我们?”
“战事影响深远,会赋税加重,引发民怨啊!战战战!你们武官就只知道冲到阵前去打仗!能不能有点脑子?”
“胆小怕事,只知算计钱粮,若不战失去的可就不只是钱粮了,更是脊梁!难道要让后世耻笑我们吗?”
一时间朝堂之上两边各抒己见,都恨不得冲上去掐对方的脖子,双方互不相让,吵得面红耳赤。
萧玉融坐在椅上脸色阴沉地看着下方。
“够了!”萧玉融猛地一拍扶木,“解决方案一个没有,吵倒是吵翻了天!像话吗?这是什么地方?把这里当菜场吗!”
她面前的冕旒玉串随着她的动作摇晃,威仪凛然。
群臣顿时噤声,齐齐跪地俯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他们不敢抬头去看主上真容,却也能想象得到那位的怒火。
鸦雀无声之中,他们依稀听到了陛下的低语。
“好了,别气坏了身子。”萧玉歇安抚道。
萧玉融脸色苍白,光洁白腻的一张脸上,脸颊和眼尾却染了红晕,胸膛轻微起伏着,显然被气得不轻。
“好了。”萧玉歇轻声道。
他的目光扫过底下众人,缓缓道:“此事关乎重大,朕需思量之后再做定夺,退朝!”
毕竟出战,风险巨大,军需也大,内里柳氏又虎视眈眈。不出战,又恐失了国威,叫百姓失望,也难保北国不会得寸进尺。
臣子们跪地拜送。
萧玉歇望向身边的萧玉融,“还在气呢?”
“没什么。”萧玉融又垂下了眼。
“你还在生我的气?”萧玉歇定定地看着她。
自从萧玉生死后,萧玉融就一直对他冷嘲热讽,在霍照的事情之后,萧玉融就开始对他不冷不热了。
每次好不容易在宫里留一夜,又或是用膳,也都是为了萧玉元。
“怎敢?”萧玉融讽刺般弯了弯唇。
萧玉歇闭了闭眼,“还留下用膳吗?”
萧玉融起身,“不了,我也需仔细想想这回战事。”
她转身离开。
萧玉歇沉默地望着萧玉融远去,这广阔无边的宫廷,还有与他背离的至亲。
“九五之尊,孤家寡人。”他自嘲般低声念着,又笑了笑。
坐拥天下,兄妹反目。
萧玉融确实为此事而心烦意乱,她深知战争的残酷,这都与她曾经所经历过的息息相关。
李尧止坐在她对面,见她无心于美酒珍馐,也能看出她的忧虑,“殿下,还要添酒吗?”
“不用了。”萧玉融回过神。
她望向窗外,“花亦无知,月亦无聊,酒亦无灵。”
懒懒散散,亦或者是竭尽全力,却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殿下若是想,能让殿下高兴,把夭桃斫断,煞他风景。鹦哥煮熟,佐我杯羹。”李尧止亦是玩笑般补上后面的话。
眸比水清,容比云惬,他在那里逗你欢笑,你都不忍心叫他失望。
“兴师动众。”萧玉融扯动唇角。
李尧止握住萧玉融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萧玉融的骨节,轻声安慰道:“殿下莫忧,此事需从长计议。”
他分析当前局势:“边疆的情况如今看来确实危急,但独孤英目前看来并未有兴师动众的心思。盲目增兵会破坏稳定,楚乐能不打,就先不打。”
“是,否则内忧外患,皇权动摇。”萧玉融叹息。
李尧止提出建议:“可否先派遣崔氏以稳战局,同时玉京之内物资调配,做好一切防御准备,以防万一。此外,再派使者与敌方进行谈判。”
萧玉融沉思:“绍兖所想周全,只是这使者……”
李尧止微笑:“绍兖去?”
萧玉融停顿片刻,“我同你一起去。”
“一起?”李尧止微微一怔,“路途遥远,殿下身体……”
“就着病躯,谈什么以后?能多做些什么,便做些什么吧。”萧玉融闭了闭眼,“皇兄如今,难道很需要我吗?”
李尧止沉默。
萧玉融睁开了眼睛,“我同独孤英算是有旧,谈判也好说话些。这路途之中途经余祐,我也好……见四兄一面。”
“好。”李尧止露出笑容,“那绍兖去准备各项事宜。”
萧玉歇对于萧玉融要远赴边疆的事情一直都是反对的。
萧玉融本来就身体不好,来回奔波,如今病了还要再去边境。
“简直胡闹。”萧玉歇不同意。
他紧盯着萧玉融,“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这是儿戏吗?先不说独孤英对楚乐恨之入骨,对皇族世家恨不得粉身碎骨,路途艰险,你如今的身子如何涉险?”
独孤英有多恨楚乐,北国四十九部又有多恨楚乐,可想而知。
是楚乐害得独孤英家破人亡,亲族皆亡。
而且独孤英及其北国军队,悍勇善战,擅长在一切艰难恶劣的环境之中作战。
崔氏都不一定能挡得住独孤英,独孤英怎么可能愿意跟萧玉融谈和?
萧玉融却反驳:“此时能和就和,真打起来如果柳氏再起风波,你这皇位还坐得稳吗?”
她连声质问:“我难道没涉险过吗?文王、吴氏、宣城,我难道没涉险吗?为什么现在不允许了?因为你不再需要我了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萧玉歇咬牙道,“总而言之,我不同意。”
“若我真想去,皇兄也拦不住我。只不过是万事周全去,还是我只身一人上路罢了。”萧玉融平静地说道。
“你!”萧玉歇真真切切被气到了。
他面色阴沉,逐步逼近,“你这是在威胁朕了?”
“岂敢?”萧玉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我只是在看,看皇兄如今还有几分在意你我兄妹之情,在意我。”
“你敢这么做,也不过是仗着我在意你。”萧玉歇的手落在了萧玉融后颈上,拇指抵住了她的下颌。
“你成功威胁了我,因为你知道我舍不得,所以才无所顾忌。”他低沉而缓慢地说道。
他比萧玉融高很多,目光轻而易举便能一寸寸逡巡过她霜白冷森的侧脸,眼中的情愫再难隐藏。
在夜色之下,那些晦涩情愫明明暗暗,辉映其眸中,不知深浅。
“若我不曾在乎,便也就不会倚仗你的在乎了。”萧玉融抬眸望向萧玉歇。
两相沉默。
萧玉融轻声说道:“我已经长大了,在他们死后。”
萧玉歇僵住了。
“你早该放手了,哥哥。”萧玉融疲惫地叹息。
她为了自己,为了萧玉歇,为了亲人,为了萧氏天下已经走得太远。
早就回不了头了。
“好。”萧玉歇松开了手,但却又在放下前紧紧握住了萧玉融的手腕,“但你得保证你会安然无恙回来。”
“我保证。”萧玉融闭上了眼睛。
连萧玉歇这里都搞定了,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往常萧玉融远行,内务都是交由公孙照的,只是如今……
萧玉融沉默地望向送行的人群,还有形单影只的公孙钤。
她这回只带了李尧止和谢得述。
倒是许久没有那么冷清了。
“公孙钤。”萧玉融喊道。
站在人群前方忧愁的公孙钤连忙脱身出来,站到萧玉融的面前,“有何指示啊,主君?”
萧玉融打量着公孙钤,公孙钤似乎是相较于之前消瘦了一些。
“我走之后,就把你弟弟放出来吧。”萧玉融说。
公孙钤愣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萧玉融。
他本以为就他这蠢弟弟干的事情,萧玉融这性子能够忍下来不追究,只是软禁在别苑里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他还以为起码得过个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萧玉融才会放公孙照出来呢。
“主君……”公孙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望着萧玉融苍白的脸,那些话却又都说不出口了。
公孙钤郑重地对萧玉融说道:“一路平安,保重身体。”
“好。”萧玉融微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唇角,点了点头。
她转身离去,于是一路向北。
好在已然是春日,春暖花开,即使是跋山涉水,但也好过在冬日里前行。
这一路上就已经传来了噩耗,战报犹如雪片般纷纷而至,不仅到了玉京的萧玉歇手上,萧玉融也同样收到了战报。
北国还是进犯了,独孤英亲自领兵,如今已下一城。
而被攻打下来的那座回庭,便是当年萧玉融一舞坠月之后,独孤英奉上的故土三城其中之一。
78/106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79 80 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