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男子望过来,“掌印?”
“无事,就是觉得屋内有些闷。不用管我,我去透会气。”
说着白惜时起身,一个人走到暖阁的窗边,将那里打开了条两指宽的缝。
凌冽的寒风无孔不入,开窗之后,很快便寻着这条细缝吹了进来,在温暖的地方待久了,乍然遇风是有些冷,不过头脑也跟着清明了不少。
只是没过多久,桌边的男子亦跟了过来,停在两步之外,“掌印,如此容易着凉。”
“嗯。”
口中虽应着,但白惜时并没有动,依旧半靠在窗边,站在那里吹风醒脑。
白惜时一不愿意说话,解衍便也跟着缄默不语,两个人仿佛都有心事,等待了片刻见对方仍没有关窗的打算,解衍掉了个头,去衣架上取来了白惜时的那件狐裘。
但是衣裳还没有披到对方身上,白惜时此刻却突然抬眼,望着正欲走近的男子道:“你方才怎么回事?”
她能明显感觉到解衍前后的情绪转变,她也实在不想再猜来猜去,索性就着这冷风,问出了口。
男子闻言,没有很快给出答复,而是依旧按照原先的计划,将狐裘披在了白惜时的身上,继而才后退一步,唇线绷直,眼神亦有些复杂不明。
见状皱了皱眉,白惜时其实不大喜欢看到解衍年纪轻轻一副晦暗的模样,就在她以为男子不会说话之时,解衍却在这时候开了口。
“我其实是在考虑同掌印一起,要如何把握分寸才不会让掌印觉得被打扰,也不会把我推得更远。”
解衍筹措着每一句用词,最后说了这么一段话。
说完男子脸上原先的沉静亦被打破,他双目紧盯着白惜时,似乎像是在等待宣判。
被打扰?白惜时其实没有觉得被打扰,若是觉得被打扰,她便压根不会让解衍进来。
费解于解衍的想法,白惜时眉心蹙得更紧,但她不知眼下这样的反应很容易叫对面的男子会错意。
静默驻足原地,解衍似有所感,再抬起头时,已将上一刻涌出的情愫悉数隐藏,“方才是我失言,掌印若是困扰,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他跟她说了这么一通扰乱自己心神的话,然后又告诉她他什么都没说?
“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
眼见男子就要退开,白惜时紧跟着问了一句,语气不怎么好,有一种被屋外冷空气浸染的寒气汹汹。
解衍顿步,迟疑,望向白惜时。
见他还晓得停下,白惜时态度缓和了些,一拢身上的狐裘,将窗户又撑开了一些。
“那你现在考虑好了?”
意识到白惜时问的是他先前所说的考虑如何把握分寸,解衍如实道:“没有。”
还没有考虑清楚,他也会顾虑一旦有失分寸过于亲近,白惜时会推剧排斥,反而连现在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闻言,白惜时半边身子靠回窗边,显得有些散漫,“那你准备怎么办?”
解衍目光深沉,“掌印想让我如何办?”
“是咱家在问你。”
直到这个时候,终于察觉出了白惜时态度中的动摇,解衍凝视着对面之人,继而踏出一步,靠得近了亦没察觉出被回避,男子试探般伸出双臂,缓然越过对面之人,最后,撑在白惜时身后的窗棱,呈现出了将人圈于一隅的姿态。
“这样可以吗?”他微微低头,看向近在咫尺的i丽面庞。
白惜时没说话,半抬着眼睛看向他。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两个人离得如此近,以至于男子身上刚刚沐浴过的清爽水汽都扑面而来,白惜时在觉得好闻的同时,又觉得真是该死的性感。
糟了,明明解衍穿戴的整整齐齐哪都没露,她为什么还是会觉得性感?
就因为解衍方才大汗淋漓的时候,她多看了那么五六七八眼?所以明白这副清隽身躯之下的力量和流畅?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白惜时又突然冒出股不甘,凭什么都是自己被他引诱,她就不能拿回些主动权吗?
思及此更加不甘示弱,微扬起下巴,白惜时细长的眼尾上挑,整个人慵懒中又带着丝挑衅,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瞄着男子。
果然在白惜时这样的攻势下,解衍眼眸沾染上了无法再掩饰的情意,继而在这样的蛊惑下,他低下头,眼看鼻尖就快要对上鼻尖……
不过在最后一刻,白惜时眼疾手快伸出掌心盖在了对方的唇鼻之上,将男子又往回推了半寸。
解衍垂眸,有些错愕的感受着那一片覆过来的细腻温热。
察觉白惜时抬手之时,解衍并没有躲,他以为等来的会是划清界限般的推拒,不曾想,却是带着雪梨清香的掌心?
解衍怔然片刻之后,才开始呼吸。
被他的鼻息一喷,白惜时亦觉痒痒麻麻,将他又推远了些后才有些不大习惯的收回手,继而在看不见的地方,用指尖轻蹭了两下。
真的好痒,早知道揍他了。
“我其实也还没考虑清楚。”片刻之后,白惜时对解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嗯。”
嗯?她都差不多把底透给他了,他就回她一个“嗯”?
白惜时愤而望过去,却差点被解衍那双璀璨的眸子闪晃了眼。
男子的笑意自唇角蔓延,“掌印可以慢慢考虑。”
他等起的。
白惜时挑眉,“可以有多慢?一年,五年,十年可以吗?”
解衍:“可以。”
被他这样执着专注的盯着,时间久了多少有些不大自然,白惜时遂直起身,推了下解衍仍撑在窗棱上的手臂,“让开,睡觉去了。”
然而男子闻言,收手的同时一转方向,竟轻轻拥住对面之人,继而在白惜时察觉到后便很快放开,离开之前,白惜时听见男子在她的耳边道了一句,“掌印,看我。”
白惜时闻声抬头。
伸出手指,摘下他发间被风吹落的一片枯叶,当着白惜时的面,解衍将那一片平平无奇的叶收入手心。
第76章
几日之后,赵岳从内学堂下学,发现掌印一个人坐在案几前,他于门口来来回回路过了几次,犹豫着应不应该进去。
白惜时起先没太留意,但次数一多,总会有所察觉,遂朝外头一招手,“赵岳,进来。”
“你找我?”见少年踟蹰着踏进门槛,她将玉印收起,好整以暇望着对方。
闻言一点头,赵岳又看了眼门外,很慎重地走回去关起了门,继而才走回来,问道:“掌印,是谁想要设计你?”
没想到他操心的是这件事,白惜时又重新摊开一本折子,“做好你该做的事,这不是你应该管的。”
“掌印,是太后吗?”
隔了半晌,赵岳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停下动作,白惜时重新抬眼望向少年,“为何这么问?”
其实相较于太后,白惜时更倾向于是皇后想要挑起自己与贵妃之间的争端,太后或许从中给予了教导,但她并不认为对方会将矛头直指自己。
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皇后是指望着自己去挫败贵妃的锐气,继而坐稳后宫主位。那么太后呢,后宫谁得宠又与她有什么相关?
不论是皇后、贵妃,还是怡妃得势,她都能够稳坐她的太后之位,无非是谁侍奉的她更尽心罢了。
不过听闻皇后近来确实颇得太后欢心,这大约也是她愿意指导皇后一二的原因。
但现在赵岳却来问她,是不是太后想要加害于自己,赵岳为什么会这么想?
闻言,少年人一双剑眉凝着,“掌印知道,前些时日,太后曾召见过我两次……”
赵岳告诉白惜时,太后对他很是关心和善,可每一次从慈宁宫回来后,他都会深深的陷入痛苦之中,因为太后怜悯他的遭遇,怜悯他父亲的遭遇,他的父亲是被牵连其中,并没有真正参与谋反,只是因为没有果断与定国公划清界限,才会遭至身死问罪的下场。
然后从太后那里,他还无意得知了是白惜时率先将定国公谋反之事上报回京,并且很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功绩,白惜时将这件事给严重化了,以至于造成受波及之人甚广。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白惜时,他的父亲可能不会死,他可能不需要遭受这非人的宫刑,他亦很可能不会家破人亡。
虽然太后一个明确的字眼都没有说,但从慈宁宫回来后,赵岳确实陷入了这样的思绪里。
连日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激掌印,还是应该恨他。
因而才会有那段时间的彷徨低迷,也更容易被激怒,继而被利用当众冲撞了宁安世子。
听完白惜时赵岳所说,白惜时凝眉不语。
太后此举何意?是想要激起赵岳对自己的恨意,继而策反他,叫他做盯着自己的眼线?
但自己又有什么威胁,能让深居后宫的太后愿意花这么大的精力来对付她?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一时尚没有缕清思路,白惜时暂时按下疑虑,改为去问赵岳,“你为何现在要来告诉我?”
在对面之人的注视下,赵岳的眼神逐渐坚定,“我想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指挥使的判断。”
赵岳其实很早就知道滕烈,那时候他还是被家族中寄予厚望的后辈,想着拓马长枪、想着挥军千里,然后这一切的梦想,在看见滕烈策马应敌的时候有了具象的概念。
那时候的滕烈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只是一名京卫镇抚,后来得知他一步步走到指挥使的位置,赵岳也曾立志要与他一样。
他相信自己这段时日与掌印朝夕相处的感受,也相信滕烈看人的眼光。
白惜时听完没再说什么,沉吟片刻,“今日之事不要向外人提及,特别是秉笔。”
赵岳郑重点头,“是。”
待赵岳走后,白惜时于案几前静坐半晌,若是如此,那么难道她之前猜测的方向错了?背后的始作俑者不是皇后,而是……太后?
她的目的是什么?
已提前安排心腹随时注意太后、皇后及秉笔周子良的动向,既然一时不知其意,那便静观其变。
十多日后,滕烈着人进宫给白惜时递来了消失,说是有要事相商。
眼下白惜时虽卸任了东厂厂督,但为避讳之前的“厂卫联合”之言,二人除了公开场合,私下未曾有过联络。这一次滕烈既然能用“要事”来形容,白惜时知道此事必然不简单。
碰巧后日便是京卫同知尹良的大喜之日,尹良此人人缘颇佳,广发请帖,白惜时与滕烈也均在其列,而尹良亦是滕烈唯一的至交之友,是可以信得过之人。
为掩人耳目,二人便约定在喜宴上碰面。
喜宴当日到场同僚颇多,白惜时、滕烈的出现亦不会引人多想。尹府湖心有一楼阁,共有七层,众人皆爱在一、二层赏景,再高便梯阶逼仄、不易攀爬,最顶层的阁楼还上了锁,因而此地便显少有人到访。
不过当今日白惜时登到最顶层的时候,门锁已然打开,并有两人提前等在了那里。
蒋寅见到白惜时,自觉走下阶梯,去下一层给二人望风。
而滕烈此刻正望向白惜时,平日里冷肃的男子仿佛同样被这张灯结彩的喜庆感染,整个人也被映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指挥使找我所为何事?”白惜时走过去,开门见山。
闻言收回视线,滕烈换上了一副更为审慎的神色,“祈王或与定国公谋反有牵连。”
“祈王?”白惜时讶异反问了一句。
那个病秧子祈王?
继而在滕烈接下来的言语中,白惜时的面容也逐渐凝重。
滕烈告诉白惜时,之前发觉祈王之时与太后不和却并无异动,他已准备叫人不需再盯梢关注。然而就在撤离的前一日,皇帝派人来问祈王近况,祈王的随侍便劝他进宫面圣,以免时间久了生疏了与帝王的感情。
在那之后,盯梢之人听见祈王对心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原话是――“定国公之事实在叫人吓破了胆,本王还是不进宫为妙。”
白惜时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带着惊疑,“你的意思是,定国公当日谋反,可能并不是准备龙袍加身,而是另扶新帝?”
那个新帝,有可能就是祈王?
所以祈王自此之后才一直称病不敢再进宫,难道是怕面圣之后被看出什么端倪?
滕烈沉声道:“暂且只是我的推测。”
闻言白惜时脊背崩直,仔细权衡后严肃看向男子,“此事非同小可,必当慎之又慎,眼下只因这一句话切不可随意下定论,否则波及之面甚广。”
“你若是想查,也必当以自身安全为重。”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
望着白惜时此刻显露出来的担忧神色,滕烈静望了片刻,才一点头道:“我知晓。”
第77章
相商完祁王之事,白惜时离开了阁楼,向楼下走去。
此刻筵席尚未正式开始,楼阁的一、二层还有不少宾客在赏景,滕烈继续停留在原地,立于窗前,欲与白惜时间隔一段时间再往喜宴而去。
本意是临窗赏景,兼顾思量后续之事,不料一声响亮的“解兄”打乱了男子的思绪,继而垂目,朝楼阁下方望了过去。
董飞此刻看见来人,风姿如玉,清疏通透如水中泠月,热情地朝他挥了挥,紧接着快走两步迎了上去,“解兄,方才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不过你这一来,倒是要把我等都比下去了。”说到这里便冲他促狭的一眨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来参加此次婚宴的不乏年轻男女,大家注重着男女大防亦不敢多有逾矩,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对方的好奇,因而尹府的这一座湖边水榭,便成了众人的聚集地。
以赏景游玩之名,行偷偷相看之实。
董飞几人亦未婚配成家,便都有倾向前来,不过方才说明意图欲叫上解衍,他倒是拒绝了。
“可有看见掌印?”男子迅速扫了眼四周,直接问了对方一句。
“掌印?”
解衍过来就是为了寻掌印的?
闻言跟着望了一眼左右,董飞其实也是刚到没多久,“没见着,掌印今日也来喜宴了?”
“嗯。”
听闻白惜时不在,解衍便欲离开,听人说先前看见掌印往这边行来,他才会寻至此处。
不过解衍刚一转身,眼看要走,这时候阁楼上方突然想起一声娇软惊慌的嗓音,“哎呀,我的帕子。”
众人寻声望过去,便见一方锦从二层飘飘然而下,正不偏不倚落在了解衍的面前。
解衍止步,此刻丢了帕子的女郎从二层探出头来,看了眼男子面带羞涩道:“郎君,对不住,我这便下来取。”
51/75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