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那样急切索取的模样,反而极近轻柔宠溺,惹得姜醉眠呼吸渐渐变得不稳,两手也在他胸口处紧紧攥着。
等到陆昭珩将她放开,她双眸濡湿,有些愣愣的睁眼看他。
陆昭珩摸着她骨骼突出的脊背,抱着她走到了桌边坐下。
夹了块粉蒸糯米,喂到了她唇边。
“张嘴。”
姜醉眠虽然没什么食欲,可还是配合的吃了。
只是香甜绵软的糯米在她口中食不知味,味同嚼蜡,且一阵阵激起她胃中的不适感。
陆昭珩看她脸颊一鼓一鼓的,确实在认真进食,便又夹了块炖得软烂的羊肉喂给她。
姜醉眠闻到那股轻微的膻味,终于隐忍不住,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扭头转向一旁便呕吐起来。
陆昭珩替她顺了顺后背,等她平复了些许,才拿了手帕替她擦嘴。
“怎么了,是今日做得菜式不合口味?”他低声询问。
姜醉眠喉咙发紧,没什么力气,又软软靠在了他肩上,摇了摇头。
陆昭珩尝了尝那块羊肉,并没有什么膻味,反而香味宜人,入口即化。
“前日只早上喝了碗清粥,昨日吃了块藕饼就再没进食,今日到现在为止也只吃了方才那一口,”他指尖顺着她的背脊往下滑,“你是想绝食,还是觉得不吃东西,我就拿你没办法。”
姜醉眠后背酥麻难忍,她就知道陆昭珩不会平白无故对她这般温和纵容,定然是怕她这枚棋子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便会因绝食而饿死府中。
她在这间屋子里的一言一行,任何举动都会被事无巨细的禀报给陆昭珩。
她就是想求死,都不能。
姜醉眠又强撑着坐直了身子,自己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几块羊肉,面无血色的囫囵吞了下去。
腹中还是会隐隐有翻腾的感觉涌上来,姜醉眠眼尾湿润了些,一口气喝下了半碗滋补老鸭汤,想将呕吐的欲望压制下去,谁知道反而被鸭汤又刺激到,扭过头干呕的更加厉害了。
陆昭珩一边帮她轻轻拍着后背,一边冷声吩咐道:“来人,把今天的厨子打三十鞭后扔出府。”
姜醉眠忙按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的冲他摇头。
“不怪他们,是我今日不太舒服……”
陆昭珩见她一直捂着肚子,便也腾出一只手来,运了运气,隔着薄纱缓缓在她柔软的腹部打着圈按揉。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中似乎还在冒着丝丝热气,揉捏了几下后,姜醉眠便觉得舒适多了。
她方才已经吃下去了不少东西,陆昭珩便也没再逼她,只是抱起她朝着床榻间走去,对屋门边的下人道:“去请白师父过来。”
白更生刚踏进屋门,便急不可耐的跑到榻前来察看姜醉眠的状况。
陆昭珩坐在榻边垂眸望着,白更生有一肚子的话也没法详说,只能为乖徒儿搭了搭脉。
可是他这一搭脉不要紧,捋着雪白胡须的手险些把胡子都拽下来几根。
他心中一边暗暗想着这绝无可能,一边面上不敢显露出来半分异常,只是紧紧蹙着眉,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陆昭珩没了耐心,问道:“她究竟如何?”
白更生叹了口气:“心虚郁结,肝旺脾虚,内里中亏,茶饭不思,睡多梦魇,不是长久之象。”
陆昭珩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白更生收回手,说道:“老朽行医几十年,从未诊错过一次脉象,殿下若是不信,再去府外请郎中来看便是了。”
陆昭珩自然是相信白更生的医术,他原先便在宫内太医院当值,还被誉为第一圣手,他若下了诊断,谁来复诊都只会是同一个结果。
更别提姜醉眠是他唯一的徒弟,他必不会让自己徒儿身体有损。
陆昭珩道:“那该怎样养好她的身子?”
白更生讳莫如深,只道:“这个急不来,既然已经亏损至此,也只能慢慢调养。”
陆昭珩再望了眼榻上轻轻阖着双眸的人,她这些日子确实瘦了太多,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现在更是又尖又细,跟只孱弱的小猫儿似的。
他心口处传来闷闷的钝痛,为何刚来府上时她还是那样鲜活灵动,一袭青衣娇俏的宛若枝头盛放的鲜艳桃花,这才不到两个月的光景,便快要成了干枯凋谢的败花?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她身子治好,”陆昭珩道,“用这世上最好的补药,也要让她恢复如初,听见了么?”
白更生心中狠狠冲他啐了口,将乖徒儿祸害成这副模样的人,不正是他吗?现在又装作一副悔恨痛彻的假意给谁看?
“是。”白更生恭敬答道。
*
有了陆昭珩授意,白更生现在已可光明正大出入偏院。
他先让青彤用最为滋补的药材煎好了药,然后亲自端着送进了屋中。
陆昭珩已经离了府,姜醉眠像是刚刚醒来,正一个人坐在镜台前梳妆。
“徒儿,来,先把汤药喝了。”白更生将那碗黑苦浓汁递到了她跟前。
姜醉眠原本就苍白的脸颊被映衬得更加没有了气色,她望着白更生:“师父,必须要喝吗?”
白更生语气不容置喙:“必须喝,而且一日要喝两次,每次都要喝得干干净净才可。”
姜醉眠紧紧皱着眉头,还是将那药碗接了过来,极其痛苦地仰头喝完。
白更生宽慰地笑了,又将一小碟泛着青绿色的酸甜青梅蜜饯放在了她面前。
“太苦的话吃一颗压一压。”
姜醉眠望见那叠青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他让人做的?”
陆昭珩怕苦,喝药时便会让人送蜜饯止苦,她先前便见过他吃这种青梅。
白更生没答。
姜醉眠捏了颗青梅果肉,放进了口中,饱满甜蜜的果肉顿时被牙齿挤压着渗出些里面带着酸意的汁水,甜味和酸味交织错杂,倒是真的将苦涩冲淡了。
白更生见她总是这般闷闷不乐,出声劝解道:“徒儿,事已至此,你千万不要放弃自己,赵棠将军不是说有了救你出去的法子了吗?西北军不日便将护送辽国使臣一道启程回边疆,届时应该就会是他所说的时机。”
姜醉眠听言,却并没有什么触动之情。
上次青彤只不过送来了赵棠的一封亲笔信,就险些被陆昭珩下令杀了。
她真的能逃得出他的掌控吗?
她不知道。
“师父,我觉得好累……”
她望着铜镜中映照出来的俏丽芙蓉面,即使面容苍白如纸,也像是个清冷的病美人。
不只是心里很累,她也是真的越来越觉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无休无止的掏空她这具虚弱的躯壳。
或许她真的病入膏肓了罢,只是师父看她可怜,不愿将实情告诉她罢了。
“师父,若我死了,你有把握带彤儿离开这里吗?你当初能从宫中全身而退,现在一定也会有办法的吧……师父。”
白更生看着她的背影,忽然生出一种感觉,他的徒儿明明正端坐在他跟前,却像是离得他越来越远了似的。
他心中一顿,急忙道:“傻徒儿,你要做什么?你千万不能做傻事,知道吗?!你现在的身子并非寻常,感觉到累也是正常现象,你只要听为师的每日好好喝药修养,等过几个月后便能寻得解脱了,你相信为师!”
“师父,你可以告诉我实情,我承受的住,”姜醉眠眼尾有些发红,望着白更生的眸中满是不舍和恳切,“我是不是,只剩下几个月了……”
白更生见她误会大了,急地差点跳起来,一边揪着胡须一边万分纠结,到底该不该真的告诉她实情。
姜醉眠见他这样,心中却更加确定了几分。
师父还是不忍心说,看来她的确病入膏肓,怕是连几个月都没有了罢。
“师父……”
“你是有孕了!”
两人同时说出口,也一同愣在了原地。
白更生说完之后便异常后悔,连连拍打自己这张欠抽的嘴,他这时候最应该做得是先悄悄养好徒儿的身子,至于腹中孩儿的事,至少也要等到徒儿身子好起来了再做打算。
姜醉眠以为自己方才恍惚间生出了幻觉,她应该是听错了,否则怎么会……
她下意识的双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洇红的眼角撑圆了些,嗓音都有些颤意:“师父。”
“你的脉象圆润如珠,虽然微弱,按之却流利,”白更生心一横,补充道,“确是喜脉。”
第47章
不可能。
绝不可能。
她怎么会是喜脉?
姜醉眠双手在平坦腹部轻轻抚摸了几下,她仍旧觉得不敢置信。
她怎么可以怀上陆昭珩的孩子?
白更生见她沉默不语,便道:“为师在宫中多为各宫娘娘们诊脉,喜脉如何为师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你怀上这孩子的时机不对,你如今气虚体弱,必须得每日好好调养,先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了,才能让腹中胎儿平安……”
话没说完,姜醉眠就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我不会要这个孩子。”
白更生异常讶异:“你说什么?”
姜醉眠语气虽然轻柔,但是带着股决绝坚定,她眼角分明红通通的,说出口的话却冷漠无情。
“师父,我不要这个孩子,”她望着白更生,眸中雾气朦胧,“我要打掉它。”
白更生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慌忙朝着门外看了眼。
幸好他这两日都会来给姜醉眠送药,偏院门外的侍卫们也都了然,并没有人会跟着进屋。
他深深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心疼的看着眼前瘦削的人影,问道:“你可想好了?女子有孕乃是上天垂怜,且不说以后还能不能再怀上,光是小产就会对女子身体有着极大的损伤。”
姜醉眠闷声应了:“嗯,我都知道。”
可即使如此,她也断不会生下陆昭珩的孩子。
她与陆昭珩本就是阴差阳错纠缠到一起的孽缘,她避之不及,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父亲手中。
陆昭珩身份显赫,贵为尊贵无双的皇子,并且如今在朝中势头也越来越猛,大有和太子与慎王相抗衡的意味。
可他同样冷血无情,手段残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修罗。
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只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无辜降临到了她的腹中,若真能投胎到寻常百姓家中,即使生活简朴些,也能在慈爱的父亲母亲膝下快乐无忧的长大。
这个孩子尚未来到这个世上,便已经被她无情剥夺了活下去的权利。
姜醉眠心中一阵难以抵挡的难过,像是从腹部传递上来的一股极大悲痛,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
白更生见她脸色苍白得厉害,连忙扶着她重新回到床榻上躺下,两指又给她搭了下脉。
“要打掉孩子可以,但不是现在,”白更生替她拉过被子盖好,语重心长道,“你身子虚,又因为心绪郁结所以迟迟不见好转,若此时用堕胎药,只怕你会撑不下来。”
姜醉眠恳求道:“师父,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生下这个孩子……”
白更生岂会不明白她的担忧,但此刻他更加操心的是她的身子,而不是这个尚未谋面的孩子。
“为师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莫再犟了,”白更生面色凝重,“但凡有一点办法,为师都会遂了你的心愿,但若是以你生命为代价,那为师不会干的,就算你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无用。你的身子起码要再调养三个月,三个月后,若你还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届时为师会另想办法。”
“三个月?”
水光氤氲的桃花眼一眨,一颗清泪便从脸颊旁掉落,模样楚楚动人,可怜极了。
三个月怎么能行,到时候她的肚子就已经显怀了,那还能瞒得住陆昭珩吗?还能再偷偷把孩子打掉吗?
姜醉眠紧紧揪住白更生的袖口,掉着眼泪求他:“师父,我就算是死,也不要生下陆昭珩的孩子……”
白更生狠心将袖口从她掌心中抽离出来:“可你是真的会死!为师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送死!”
说完,白更生便转身朝着房门口走去。
他怕自己再留下来,会真的忍不住答应徒儿的请求。
但此时若一碗堕胎药下去,那便会是一尸两命。
走到门边时,听到榻边传来的压抑抽泣声,白更生终究还是不忍心。
他对着榻边人说道:“这些日子为师已经可以出入府外,你只要好好保重身子,至于其他的,就交给为师。”
*
陆昭珩傍晚时分回府。
一踏进偏院,便见缸中红莲竟然生的摇曳多姿,且开得最为娇艳的那一朵旁边竟然悄悄绽开了个小花苞,似是心生。
果然春意渐浓。
他提步迈入屋门,竟破天荒的瞧见桌边坐着抹纤细身影,正在慢条斯理的进食。
桌上摆满了玉食珍馐,姜醉眠也像是胃口好了不少,一口接一口专注吃着,许久没看到她如此有灵动生气的一面了。
陆昭珩走到桌边,姜醉眠抬眸见来人是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油光,起身便要行礼。
陆昭珩三两步走过来便握住了她双腕,将她轻巧扶起来,然后抱着她在一旁凳子上坐下。
见她嫣红的唇瓣上水光淋漓,甚至还极为贪吃似的蹭到了下巴上一点油渍。
陆昭珩抬手,指尖在她下巴处轻轻擦了擦,问道:“好吃么?”
白皙的耳根似乎因为他过于亲昵的举动变得渐渐微红,姜醉眠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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