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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香山——李暮夕【完结+番外】

时间:2024-12-09 14:44:33  作者:李暮夕【完结+番外】
  滞港的这一个礼拜,许栀私底下只见过他那一次。
  不过,其实那日白天也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有了更深的交集。
  起因是她和沈迪吃过饭回来时,路过弧形西餐区,恰巧听到有人在谈论他。
  “真的假的?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两个女明星?玩的够花的啊。”
  “千真万确,还是圈里有名有姓的,一个最近在演那部什么《清宫绝恋》,还挺火的。”
  许栀听不下去了:“道听途说的事情能这么胡说八道?你们认识他吗,了解他?凭什么这么胡说败坏别人名声!”
  两人是市场部的,本就是随口胡诌当个乐子谈资,乍然听到反驳声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费南舟身边的人。定睛一看,是她这个华康的小喽啰,面上顿时觉得挂不住。
  一人语带讥诮道:“你这么急着给人家辩解,瞧上人家了?”
  另一人道:“恐怕人家瞧不上你。京城来的公子哥儿,眼界可不低。而且说实在的,他们这样的人,真以为面上彬彬有礼骨子里就是那样吗?栀栀,你还年轻,还需多历练,不相干的人犯不着这样维护。”
  许栀气得发抖。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拼着这份工作不要了也要冲上前揍她们一顿。
  这时身后却插了道声音进来,约莫带着笑:“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声音低沉、磁性,像陈酿的葡萄酒,微风里好似都有了一丝沉醉的清香。只是,在这样的场合响起未免可怕,惊悚效果满级。
  回头,果然看见穿着白衬衣的费南舟从她们身后徐徐走来,臂弯里搭着件脱下来的西装,目光扫过她们时,鼻唇一侧似笑非笑地牵出了一道笑纹,然后才和另一个合伙人边笑边说地越过了她们。
  几人的背脊都有些僵硬,包括替他出头的许栀,面上也是如针扎似的一阵火辣。
  走远了,合伙人才笑着打趣他:“不追究?”
  费南舟付之一笑,继续往前:“什么事儿都要管,忙得过来吗?”
  “不怕名誉败坏?”
  “这点儿桃色绯闻,能败坏什么名誉?而且,我在外是什么名声你不知道?”他从鼻腔中哼出一丝笑意,嗤之以鼻。
  合伙人朗声笑起来。费南舟的恶名,早些年他就耳闻过,据说以前是军校生,老子是京城里的大人物,仗着他爸在南京横行霸道,根本没人敢惹。还以为是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见了面,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便觉得传闻不可信。
  晚上7点的时候,华瑞的周兴找到她,把一份文件拍她面前。
  许栀接过去看,发现圈出的是一些比较专业的商业术语,她心里也不确定了,道了歉,过来叩他的房门。
  夜晚,顶楼的楼道里很安静,地上铺着厚厚的消音地毯,隔着几步才有几盏黯淡的筒灯。
  许栀垂着头站在那边,穿不惯高跟鞋的脚被挤得有些难受。
  脑子里又乱七八糟想到了白日的事情,心里不免惴惴,背靠着墙壁吸了口气。
  门开了,费南舟站在门口。
  他已经洗漱过,鬓发上还有未干的水痕,身上也换了件衬衣。
  目光扫她,像是确认似的,看过便收回了,并没有停留。
  “进来吧。”他转身进了门。
  许栀这才忐忑地进去。
  还以为他住的是总统套房,原来规格和她住的差不多,区别只是他一个人住,他们两个人住罢了。
  许栀稍微四下里看了看,发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在晚上喝点儿酒,一沓文件旁边的烟灰缸里还有两个掐灭的烟头,空气净化器一直开着,屋子里倒没什么味道,只有淡淡的清香。
  一种冷调子的香味,不像是香水。
  仔细闻,倒有些像墨香。
  “又抽烟又喝酒的。”许栀忍不住脱口而出。
  费南舟怔了下,觉得好笑。
  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给教训了。而且,由于她语气过于自然熟稔,他没第一时间反驳她,以至于错过了时机,只能作罢。
  他欠身将烟灰缸里的烟蒂倒了,换上了新的水晶泥。
  许栀说:“文件。”
  他从最底下抽出一张,用随身的打火机压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在上面点了点。
  许栀自然地挨过去,盯着看了会儿,抬头的一瞬,才发现两人靠得很近。
  他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俊眉深目,鼻梁很高,一双凤眼微垂着,压出一道细长的浅浅的褶子。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是那种很斯文、很有涵养的类型,只有熟悉他的身边人才知道他发起火来有多么可怕。
  她小时候有次放学他有事没来接,叮嘱韩平去接她,结果韩平接的时候遇到个熟人忘记看着她了,回头她就不见了。费南舟暴怒之下,把韩平用电话线吊起来抽,后来她打了电话回来,奶声奶气地说她在刘阿姨家里吃冰棍,这事儿才作罢。
  许栀小时候就有些害怕他,最怕考完试考砸的时候了,他要事无巨细地问她的功课,为什么只考了这么一点分,最近都在干什么……这比骂她还要吓人,像把她装在一个瓮里慢慢煮。
  偏偏她不能跟他吵,要是跟他争吵,他能心平气和地教育你两个小时不带停的。
  许栀默默低下头,把他点出的地方都修改过来,然后给他检查过,道了歉:“我回头就重新打印一份给您。”
  费南舟点了一下头,靠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许栀等了会儿,见他没有别的话要问了,说:“那我走了。”
  快出门时想起什么,又停下,到底还是叮咛了一句,“烟酒伤身。”
  他终于睁开眼睛,瞟了她一眼。
  这一眼其实并不蕴含什么特殊意味,只蕴一点淡淡的探究。
  可他天生的狭长眼型,凌厉上扬,盯着一人时,锐利、幽暗、威严,总有一种忖度的思量。
  许栀只觉得心惊肉跳,好似陷入了一汪不见底的深井中,连呼吸都有些滞塞。
  不确定他是否看出了什么,或者觉察出了什么,许栀拔腿就要离开。
  费南舟此时开口了,声音清朗而和悦:“为什么要替我说话?”
  许栀的脚步硬生生的刹住。
  她没有回头,背脊僵硬。
  他也没急着追问,隔着一段距离静静望着她,可身上那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让许栀不免慌乱。
  更慌的是他无意间点出了自己心里隐藏的秘密。
  他蛰伏在逆光里,光线很暗,以至于许栀看不清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幽深的目光探究似的在她脸上逡巡。
  有那么一瞬,她的心要跃出胸膛,从未有过的紧张。
  好在沈谦这时敲门进来,将一部专机递给他:“费先生,您的电话。”
  这个电话应该挺重要,费南舟只扫了一眼便拿着手机去了阳台。许栀松口气,连忙跑路。
  -
  许栀之后都没什么要紧的工作,待在公司里例行公事。
  年前的那几天,三环又下雪了,洁白的雪粒像撒盐似的漂浮在半空中。
  沐瑶喊她去滑雪,许栀却有些犹豫了,期期艾艾地在窗口探头探脑,朝外面张望:“我不会滑啊,而且好冷的样子——”手刚伸出去就接到了头顶滴落的一滴雪水,连忙缩了回来。
  “出息!不会你不能学吗?”就这样翌日把她也拖去了。
  去的是昌平那边的一处滑雪场,在山顶,占地很广,足有十条滑雪道,山顶的玻璃房内暖气氤氲,窗外雪粒飞扬。
  “原来你和商学长是师兄妹啊?那你之前怎么去做翻译了呢?”餐桌上,意外聚到一起的几波人里居然有杭家泽,从见面开始,他的眼睛就黏在她身上没下来过,像只哈巴狗。
  许栀笑笑,言简意赅:“我学艺不精,干不了太专业的技术活儿。”
  她模样出众,气质干净,小巧的脸颊在日光中晶莹如玉,看不到一丝瑕疵。
  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能让人忘记这世间所有的烦恼。
  初见时惊鸿一瞥就觉得她无与伦比的美丽,乍一看很清丽,细看又如隔雾看花,窥不真切,一颦一笑宜喜宜嗔。一双眼睛看狗都深情,随意的笑容都感觉是在对自己微笑,让人的呼吸都滞塞着。
  杭家泽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身边有人摇晃他才回过神,忙道:“你可太谦虚了,我看过你翻译的商务秀,翻译的真好,气质形象更好。当然,本人要比电视里好看多了。”
  “只是很小型的活动,算不上什么……”
  山顶有供休憩的咖啡厅。
  靠转角的位置却没有任何人靠近,常年空置,单独的雅间,似乎是常为某个人准备的。
  今日却坐了客人。
  “抱歉,来晚了,大雪封路,三环那一片堵得不像话。”商修平进了门,对他歉意笑笑,抻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费南舟头也没抬,竖起手腕看表:“满打满算,27分钟5秒。”
  商修平一怔,意识过来他在说他的迟到时间,忍不住笑道:“我的不是。”
  桌上有一壶泡好的清茶,泡久了,叶片舒展,茶汤色泽暗沉,在壶面上起起伏伏。
  沈谦俯身替二人满上,先分了一杯先给商修平:“商公子,请。”
  闲聊而已,多少有些意兴阑珊。费南舟百无聊赖地喝了口茶,拢了拢眉,目光随意朝山下望去。
  洁白的雪道上人来人往,不止有滑雪的,也有打雪仗的,一道火红色的小小身影很显眼,分明穿着厚厚的滑雪服,隔着那么远,费南舟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他当时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后略一回想,大抵是她实在太蠢了。
  瞧瞧这满场子的人,谁像她一样,三步一摔两步一跌,笨拙得像只小企鹅。
  -
  滑雪比许栀想象中难多了,她闹了不少笑话。
  摔多了她都不敢滑了,战战兢兢地杵在一旁,不时看看一旁的伙伴。大家都玩得尽兴,没有人搭理她。
  约莫是她笨拙的样子实在格格不入,吸引了不少目光。而漂亮又笨拙的小姑娘,本来就招人。
  几个小青年踏着滑板从她身边经过,有人冲着她吹口哨,有人笑嘻嘻围着她转。
  许栀不想搭理他们,转身要走,可一帮人配合默契地把她围住。
  “砰——”一个雪球朝她砸来,在她脚边炸开。
  许栀受惊地后退,一屁股坐倒在雪地里。
  几人哄堂大笑。
  又一个雪球在空中呈抛物线形状,径直朝她砸来。
  许栀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雪球没砸到她身上,在距离她还有两米的时候,被半道扔来的另一个雪球精准击中,在半空中炸开。
  本就是开个玩笑,没想闹大,几个小青年讪讪的,一溜烟就跑了。
  许栀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山坡上的费南舟。隔得太远了,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冷风卷着洁白的雪粒洒在他宽阔伟岸的肩膀上。
  那一刻,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莫名地觉得有安全感。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温柔地牵着她的手穿过一条条胡同去买糖,风里飘来栀子花的清香。
  他的手温暖而坚定,低头笑问她:“你吃这么多糖,牙齿要烂光了。”
  “那你还给我买?”她得意地仰起脸,“小心我向妈妈告发,我还小,不懂事,你就是主犯!我顶多是个从犯!”
  他都气笑了,眼底分明写着:好啊,始作俑者还威胁起他来了。
  她抬起手本来想跟他道谢,但不知道作什么手势来表达,情急之下双手在胸前比了个爱心。
  费南舟都要走了,脚步一顿。
  身旁,沈谦忍着笑:“许小姐有时候真的挺可爱的。”
第9章
  年前,周春芳打了电话给她,让她回一趟霖市去补办一个什么证件。
  许栀不疑有他就回去了,谁知却是场鸿门宴。
  “当然好啊,他家里开厂的,特别有钱,年纪也只比栀栀大一点……”介绍人在客厅里滔滔不绝,舌灿生花。
  周春芳的语气不免染上两份讨好:“真有这么好?”
  “那当然,他们家在咱们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富户……”
  许栀听得麻木,在心底冷笑。
  谁不知道周耀强都三婚了,比她大整整九岁,玩女人跟吃饭喝水一样,还喜欢赌钱,前面那个老婆就是受不了他一天到晚赌输了几个铺面才忍不住离婚的,结婚离婚中间就隔了半年。
  介绍人天花乱坠说了一大通走了人,周春芳问许栀:“栀栀,你觉得怎么样?”
  许栀默了很久,才抬起红了的眼睛:“妈,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和爸。我在你们心里到底算什么?”
  周春芳一愣,似乎没跟上她的节奏。
  许大海仍在抽烟,一言不发,满脸横肉的一张脸,怎么看都是冷笑的模样。
  许栀:“周耀强什么人你们不知道?真以为我去北京这么些年就对霖市的事儿一无所知了吗?我随便去镇上找个人问问都知道周耀强是什么货色,为了那五十万的彩礼你们真是疯了。”
  周春芳连忙摆手,手足无措地来拉她:“栀栀,不是你想的那样,周耀强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就是家里宠坏了,这两年他已经收心了,而且他爸妈是真的好,他家里人都很好说话的,都说是很有诚意地想娶你的,他爸妈说你过去了就把厂子交给你管……”
  “你跟她说这些干嘛?去一趟首都翅膀都硬了,不把爹妈放眼里?!什么东西?!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她领回来,个赔钱货!”许大海一脚踹翻了桌子,上面的碗碟哐当哐当砸了一地。
  许栀抹了把眼泪冲了出去,连夜买了票,宁愿在车站干等三个小时到半夜也要回北京。
  屋漏偏逢连夜雨,回到住处却发现自己忘记带钥匙了,打电话给沐瑶她又不接,她只好在附近开了个钟点房,度过一个倒霉催的夜晚。
  但是噩梦远远没有终止,月底的时候,因为许浩欠了巨额赌债,周春芳不止一次打电话给她要她“借点钱”给她弟弟,许栀把她电话拉黑之后,他们居然拖家带口来北京找她,找不到她人就去她公司。
  虽然最后被保安赶走,可许栀知道他们就在楼外等她。
  连着好几日,她都觉得同事看她的眼神很异样,好像无时无刻都充满了嘲讽、怜悯和同情。
  她不敢出门,在公司仓库睡了两天,后来躲在货梯里离开。
  她也不敢再去公司了,连着好几日睡不着,去医院开了瓶安眠药,晚上吞了两片。
  翌日起来,手机就响了。
  她条件发射地手抖了一下,心律急速加快,好在看了眼屏幕后发现是沈琮打来的。
  她犹豫一下接通,声音是嘶哑的:“喂——”
  “你没事吧?”他的声音里透着关切,“我刚刚出差回来,听说了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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