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赏脸,也不能平白拒绝,她只得压住疲惫感,去盥洗室拾掇拾掇,与瑞妮黛西分离,随女管事往一楼正厅走。
夏尔昂家族的庄园,修的气势恢宏,仅仅比本杰明庄园差了那么一点,但依旧让人走的腿酸。
侍者推开门,埃洛伊斯跟随女管事走进餐厅,男士起身,她朝众位夫人小姐依次问好,她在默肯夫人身边留出来的位置坐下,席上的男士又坐下。
座次安排,夏尔昂夫人在上,左边是默肯夫人,右边是福杰夫人。
埃洛伊斯的右手边是吉蒂小姐和她妹妹。
正对面,福杰夫人左手边是夏尔昂先生,温斯顿,布莱克。
这座次本来安排的很好,但因为默肯夫人的搅合,要叫她心爱的女裁缝也上席陪伴她,这里也没人敢管她,于是就改成了现在的模样。
仆人照常的传菜,布置酒水,夏尔昂夫人殷切地观察她女儿与上校,积极地聊天鼓动气氛。
默肯夫人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埃洛伊斯,对着她问东问西,例如家庭成员,店铺生意,在得到埃洛伊斯简短的答复后。
她又满意地收回目光,朝对面的福杰夫人说道。
“现在的社会呀,风气改变了,女孩子们竟然都开始忙着工作,连婚姻大事都不顾了,福杰夫人,我记得你认识一位医生,也是正值青春,没有结婚吧?”
福杰夫人点头:“是呀,那小伙子确实没有结婚。”
闻言,温斯顿抬眼,他知道老母亲又要开始作孽了,恍若未闻地瞥了一眼对面。
埃洛伊斯正微微低头,一声不吭,她的样子像随时要在地上找缝好钻进去。
福杰夫人由于身体丰腴,健康状态不太好,容易气喘心慌,常常找医生,最经常与一位名叫卡尔・冯・霍索伦的德国贵族后裔联系。
他年轻,医术据说很好,诊所就在长岛,经常受到贵族们的捐款。
前几天,这位医生还去给老默肯看过病。
福杰夫人反问默肯夫人,是不是想为埃洛伊斯介绍优秀的男士,她很乐意撮合。
裁缝与医生,皆是服务于上流阶层的附属角色,且都是其中未婚的年轻佼佼者,可以算是,门当户对。
默肯夫人得到福杰夫人的支持,笑吟吟地告诉埃洛伊斯:
“现在这个年代,已经不是过去了,淑女们也可以自由恋爱,没什么好害羞的。
只听说这医生长相俊俏,其他我帮你打听打听,若是他人品好,就引荐你们认识呀。”
埃洛伊斯尴尬地微笑,她感觉自己好像推拒不了,便点头道谢,想以后随便糊弄过去。
布莱克看好戏一般地看向温斯顿。
没等他观察出什么,紧接着,话题又被转移到了择偶上,在夫人们的撮合下,上校与吉蒂小姐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由地对彼此产生了更多的关注。
布莱克见识到了吉蒂小姐真实的模样,他十分羞涩地开始与她交谈。
交谈完毕,布莱克扭头,又去瞧温斯顿的脸色。
即使默肯夫人说,要把或许跟他存在点什么事情的裁缝介绍给医生。
可他的面色依旧是那么平静,一举一动,看起来丝毫没有异常。
这与布莱克以为的不太一样。
…
第113章
炸过的鳕鱼排浇着发甜的酱汁, 埃洛伊斯努力降低存在感,尽量用美味把肚子填饱。
说实在的,她并不喜欢被上位者像个物件一样对待, 被指示, 控制人生轨迹。
但默肯夫人显然并不是针对她,埃洛伊斯能品出来这点, 这贵妇人没什么恶意, 也并不咄咄逼人。
但她还搞不清楚,默肯夫人对她婚姻问题这么关心的目的,难不成夫人在针对别人?
她朝对面看过去, 又把目光压下来,暂且放在一边。
饭后, 这群贵妇们还行继续茶话, 埃洛伊斯有工作当借口开溜,她回到工作间,开始检查黛西他们制作的样衣。
埃洛伊斯瞧过时间, 宴席时桌上摆了蜡烛,这会儿天要黑透了。
男士丧服的布料,她这里没备下, 刚回来修整就写信给巴顿, 请庄园的跑腿给送进城了。
她这会儿在剪白坯布,用大头针在人台上钉好, 刚做出来个最难的领口。
男士套服,相比起女装,她算是几乎没做过, 虽然之前在康奈斯那里偷学了一些制式方法,但要想游刃有余, 还得在脑子里多过几遍。
瑞妮进来给工作间换了几盏更亮的煤气灯,与她说,那几位夫人又开始撺掇着一起玩棋牌,这会儿车夫还要回默肯庄园,去取他家常用的一套镶宝骨牌。
女仆们唉声叹气泡咖啡,说主家恐怕要玩到后半夜了。
这年头,做仆人也难得很。
埃洛伊斯闻言,叫瑞妮去休息,又继续处理领子的宽度。
她伸出手指比了比,想起上次在酒馆里他穿的那一身,即刻做出决定,要按照自己的审美来做。
待夜深了,时间差不多,窗外传来仆人们从马厩牵马上套的声音,埃洛伊斯起身,打了个哈欠,摸出门去。
庄园很大,每一层都像迷宫一样,但埃洛伊斯记性还不错,走过一遍就能记得大概位置,虽然漆黑一片,灯影绰绰,她背着手悄声移动,走下仆人楼梯。
大门厅里的罗马柱雕刻花纹繁复,墙上绘制圣子图案,旁边的走廊中间有小屋,给客人存放东西用。
温斯顿与布莱克是骑马来的,晚餐前在这里把骑装换成了自家仆人带来的小礼服,这会儿准备要走,又来穿长外套。
夜晚开始寒冷,他在小礼服外随意套了一件呢质长外套,双排扣,短立领,厚度适中,衬得整个人更加挺拔,还有一顶平檐帽,拿在手中。
他走了出去。
没走两步,又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改变方向,朝着廊外墙角,没有灯盏的罗马柱那去。
埃洛伊斯从柱子后探头,她左右瞧瞧,举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在人靠近后右手拉他的胳膊,将人拽进了旁边的房间。
黑暗中,一切都很混乱,无意识的近距离触碰,裙摆,裤腿,叠在一起又分开,温斯顿能感觉到她手劲儿很大,体温透不过布料。
他被按在房间的墙壁上,平檐帽“砰”地落地,埃洛伊斯抽开手,后退几步,悄悄关上门。
温斯顿大脑有一瞬间空白,胳膊还悬在半空,又慢吞吞放下来,疑惑地问:“有什么事?”
埃洛伊斯冷哼一声,她回过头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只能看见他身体的轮廓,看不清脸。
“什么事儿?看起来还能有什么事儿?
我明明记得,我跟你的母亲大人似乎并没有熟稔到那个份上吧?
怎么就让她老人家费心起我的婚姻大事来了?”
她走来走去,像是在拷问。
“那个什么医生,你认识吗?”
听她说这个,温斯顿顿时将眉头蹙起来,他抿着嘴唇,目光也锁在她那儿,停顿半晌后才开口。
“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问他?”
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他瞥开目光,语气有些冷漠:
“见过,不配。”
埃洛伊斯本想问默肯夫人,话都到了嘴边,忽然被他这话给噎住,她张了张嘴,不明白面前这人的脑回路。
她要问的好像也不是这个。
温斯顿偏着头等了一会,却等来她的沉默。
他又看过去,窗外有人提灯经过,光晕忽明忽灭,她就站在不远处。
虽然个子勉强到他肩膀,但一看就是吃饱喝足长出来的身形,丝毫也不干瘦弱,像高山牧场的牛犊子一样健康且曼妙。
怪不得能在下大雨那天把他弄回裁缝店。
“虽然我要问的不是这个,但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不配么?”
不是说,那人是个有名的医生,又俊俏,又年轻吗?”
埃洛伊斯对他的反应,感到新奇。
温斯顿绷着脸,双眼直直盯着,欲言又止,咂了半天,才将语气控制在平直的调调上。
“你的生意,正在上升时期,如果能完成好夏尔昂家的订单,会拥有更多的名气,钱财,而你擅长利用这些创造其他价值。”
“那个医生,他家族没落,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专长,不可代替性很低。
从经济来说,主要收入,依靠病人捐赠,并不如你稳定。
如果把他作为结婚对象,很可能要牺牲生意,分出精力来,负担许多琐事。”
“至于外貌,人都是会老的。
性格……对你来说过于轻浮。”
温斯顿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多,但仍旧继续:
“费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走到这里,不是要为了那么一个寻常的人耽误青春。
这笔账太不划算,如果我是你,连问都不会问。”
温斯顿比谁都清楚她的发家史,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清楚,她一定会爱惜羽毛,不会满足于此。
他心平气和。
听到这,埃洛伊斯深深地投去目光,又莫名有些被看穿了的不自在。
这些话句句属实。
可她回过神来,温斯顿已经走到了面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晶莹的骨牌,骨节修长的手指,稳稳端起她手背,放进手掌。
“那些杂事,是我母亲她唐突惯了,我向你道歉,别把它放在心上。”
埃洛伊斯握着牌发懵地仰头,在窗外光线的折射下,她能看清对方的浅色眼睛,镀了一层光,美丽的嘴唇,温热的气息,下巴,皮肤的质感,仿佛笼罩着一层纱,不同于平时的冷峻,此刻格外地柔软,夺目。
她盯了半晌,直到光线闪灭,才回过神,像被补偿了一块甜的饼干。
“没关系,我没那么小气。”埃洛伊斯低低地说着,又过了半天才恢复理智。
“所以啊!我还有那么多工作,以后默肯夫人再让我见那个医生,我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她不敢当那么多人驳默肯夫人的面子,所以才来找他。
好歹能来个人管管她吧?
温斯顿听出她的潜台词,唇线轻轻抿起弧度,他控制着表情,点点头:
“别担心。”
说着,门外有人在敲,温斯顿示意她退进暗处,前去开门,交谈两句,离开了。
…
埃洛伊斯回到女管事给她准备的卧室,将那张牌扔进抽屉,捧桶里已经冰冷的水洗漱,钻进被窝里。
她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才睡到大天亮。
在这样的庄园里醒来,会给人一种奇妙的体验。
窗外,一望无际的晨雾笼罩森林,晕染出湿润寒冷的世界,阴沉沉的,针叶林树枝被淋的歪歪扭扭,但一切都很干净,自然无修饰。
与城市相比,更像天堂。
她从中受到了一些启发,立马掀开绒被,下床踩着松软的地毯,翻找出手稿。
一刻钟,仅仅一刻钟后,她完成了最后一件因弗内斯斗篷的图纸。
又洗漱,穿衣,她换上一件版型更利索的裙束,绑紧了头发,下楼在仆人的用餐区找了两片面包塞进嘴里,片刻也没耽误,立马钻进了工作间。
她这一去,清晨又一阵雨下过了。
瑞妮来时,带来女管事让捎来的信件,是巴顿给埃洛伊斯写来的日报,又道,丧服要用到的布料,刚刚已经送来了。
巴顿信里说,毛料商已经准备好了货,随时可以进城来选,安东尼那里,第二批商品他检查过,没有问题,再过两天就要开始出大货。
埃洛伊斯满意地写回信,说她三天后回一趟城里,顺便让他告诉安东尼,有新的商品设计出来了,也约他三天后在工厂碰头。
埃洛伊斯掐了掐时间,大约一旬多后,正式踏进十一月,才是福杰夫人办宴会的日子。
小姐们要穿的冬季礼服,还可以精雕细琢一番。
处理过日程,正好仆人也帮着把布料抬了进来,她一包包拆开。
这种常用于制作丧服的混纺布料很硬,设计起来,灵活性不高。
她将黑沉沉的布铺在桌面,打格落剪。
不久,黛西进来,拿了一封艾琳・唐克斯写来的信件,上面落着她的印。
……
第114章
埃洛伊斯看着眼前这四方形外表描着花卉简笔的精美信封, 对里面的内容很好奇,她思索一刹,先并没有拆。
叫黛西放在旁边, 又继续低头把剩下的布料剪完。
接着, 交给黛西和瑞妮去缝制。
由于丧服只穿一次,时间又仓促, 所以省去了试样衣的环节, 按照尺寸打出来简单的样,就开始成衣的缝纫。
裙束制作的更熟练,后u型露背, 鱼尾摆拖配网纱蝴蝶,正面看却是什么也不露的窄袖一字肩, 像是简单的伞型裙, 端庄无比。
这种反差,一定能提起夫人的兴趣。
缝纫工序正在助手们紧锣密鼓的制作中,埃洛伊斯可以得闲, 她喝茶润口,过了半晌,这才将信打开。
唐克斯裁缝店在上西区, 历史并不悠久, 中规中矩,规模与霍德华裁缝店差不多。
窗外又在飘雨, 阳光微弱,埃洛伊斯将信举起来看。
唐克斯小姐先向她问好,又问夏尔昂夫人的好。
紧接着, 艾琳又说,谢利芙裁缝店的继承人小谢利芙婚期将近, 邀请了纽约所有数得上名的裁缝师们去教堂参加婚礼,她问埃洛伊斯收到邀请函没有。
她当然没有。
埃洛伊斯将信放下,她知道艾琳想说什么,邀请了所有数得上名的人,偏偏漏了她。
“是有什么好事吗?”黛西也来润口的间隙,瞧见埃洛伊斯嘴角翘着,淡漠的微笑。
“没什么。”埃洛伊斯将信折好,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工作。
最后,艾琳告诉她,从前有一家裁缝店,因为夺了谢利芙的生意,又不愿融入群体,后头被联合起来针对,遭到了布料商的背叛。
叫她千万小心。
埃洛伊斯继续慢悠悠地处理手头事情,手把手的整理剪裁裙装上要用的网纱。
这种网纱是她从欧洲买来的,手工网眼,与机器做的不一样,很精细,还混了银丝,有别样的质感。
两整天过去,其中夏尔昂夫人亲自来过一趟,看这两身衣服做的怎么样,又叮嘱她仔细,说账单不必寄给默肯家,她要来付,得知账单已经寄出去,才作罢。
谁来付钱倒无所谓。
晚饭过后,埃洛伊斯又主动加班,要把收尾部分做完。
待入夜了,收拾工作间,她又看见艾琳写来的那信,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主意。
一夜过去,早上又熨烫剪线头,这加急的订单总共不到四天就完了工,装进盒子里,叫夏尔昂夫人又找到了与默肯夫人往来的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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