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发出的噪音不算大,温斯顿知道自己没听错,他抿了抿唇,选择无视老母亲时不时说出来打破安静,无厘头的话。
“别装了,刚才是谁盯着她瞧,妈妈我呀,都害怕你眼珠子掉地上。”
“让我猜猜,你们肯定私下认识,还发生过什么,对吧?”
伊莎贝莉在她儿子脸上看出一丝被点破的抗拒神色,她乘胜追击:
“如果她现在不是你的情人,那么就是你喜欢她,想让她做情人,是吧?”
“细节暴露了一切,甜心,你向来不擅长伪装自己,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噢,她马上就住进夏尔昂庄园给那家做冬装了,这离得也不远,你还有很多机会噢。”
温斯顿听了,只感受到了巨大的恶意。
“人和动物的区别,便是能学会控制欲望,我不会放纵,更不会喜欢任何人。”
他立即冷漠否定,又不带任何一丝情感的说道:
“您管好自己就行。”
默肯夫人今天心情好,只耸耸肩答: “开个玩笑而已嘛。”
…
马车上,埃洛伊斯告知瑞妮,要把库存的黑布都掏出来,给默肯夫人制作丧服。
“这位贵妇人也真是,连装都不装一下,别人死了丈夫,生前怎么不合,好歹也一副哀伤的模样。”
“她老人家倒好,看样子恨不得开两瓶香槟来庆祝。”瑞妮失笑道。
“有钱赚就好。”埃洛伊斯拿着日程表,用铅笔给自己划拉出半个月的时间的档期。
将安排在这时间段里的工作,分配给了几位助手,她去长岛出差,要带瑞妮和黛西。
回到店铺里,已经是下午太阳开始西落的时间,埃洛伊斯没有吃午饭,紧接着便召集员工开会。
谁手里要安排什么工作任务,同步限时期限。
以及她要带走什么机器,布料,辅料,工具,都要清点出来,又赶往几家银行转移汇款。
下午,收拾出来的行李开始打包之前,巴顿说从代理商那里订的布料寄到了,要她挑选,一并带走。
埃洛伊斯又指挥他,每天都把店铺里的大小事情写成日志送到庄园里去,以后往返运送布料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行李打包到一半,有安东尼寄来的信件。
他信里说,第一批货物全部售空。第二批补货,原本要增加一倍的数量,让埃洛伊斯给劝住了,故而也是八百件。
属于她的那两成利润,税后总计为两千九百美元,已经汇进了她的账户。
这么说来,埃洛伊斯发觉自己的流动资金,总额已经达到五位数。
这里面,没有一分钱不是靠着经营走动,加班工作得来的。
她按耐住要去全款买地皮的心情,克制冲动,回过神来,在账本里把这笔钱划分为几个版块。
首先是储蓄。
为了以后购置固定资产,她决定储蓄五千美元,剩下的,三千美元拿到店铺里来,支付皮料账单,房租和员工工资。
两千美元,存另一个账户做家用,要支付房租,托马斯的饭钱,家里的油盐酱醋,各种各样的开支,估摸着,也能花上大半年。
埃洛伊斯还打算,日后哪天问房东把这幢门店买下来。
还有隔壁的店铺,她筹划一起买下来,两栋打通成一栋,重新施工加盖一层,再挖个地下室,将规模扩大。
这样,她就有地方养马,放车轿,在店里安置厨房,以及休息室,更大的仓库。
目标总是美好的。
埃洛伊斯决心要实现,就必须继续投入艰苦的准备工作中。
夜晚,她回到家里,将要出差的消息告知家人,与她们说好,要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就去店里告诉助手,她每天都会联络他们。
埃洛伊斯为自己收拾了几套体面干净,适合秋季渐冷穿着的衣物,几套衬衣衬裙,又整理出一小箱个人用品。
东西少到露易丝看着都觉得可怜巴巴,就好像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在这个地方短居,所以并不打算扎根一样。
清早,巴顿租赁了两辆车,一辆塞着拆解开的缝纫机和工具包,要带走的白坯布,会用到的布料,辅料,以及制衣的各种杂物,她们三人的行李。
另一辆车,就宽敞的坐着三个人。
巴顿说,剩下的布料他过两天再送过来。
等皮料商人到货后来信,埃洛伊斯还得返回城里去他那里选原料,顺便与安东尼计划下一个系列的产品。
关于这个,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预想。
这个季节,很适合做一些设计比较前卫的防寒外套。
贵妇和平民妇女们穿着的外套,要么就是兜帽披风款,要么就是宽松些的纽扣襟短呢衣。
后世那样,无袖但有翻领,有排扣的外套斗篷,名叫因弗内斯,造型防雨又防风,是后世名侦探造型标志性的着装。
现在纽约,这衣服更多是男款,女士版型的因弗内斯斗篷,虽然有,但款式少。
……
第110章
一路朝城外去, 穿越烟囱密布,灰尘笼罩天空的下城区域,跨越布鲁克林大桥, 可以看见, 东河上飘着白雾,淹没在尘霾里的曼哈顿, 锈绿的自由女神像, 一切都笼罩在秋季的湿润当中。
这天气,说下雨也不像,但泥地却一走一个坑, 马车在石砖路,泥路, 鹅卵石路之间跳跃, 终于在两个小时后,抵达了夏尔昂庄园。
埃洛伊斯在女管事的带领下,先来到了庄园一楼北边, 靠近仆人楼梯的一个小房间。
这里一直是给裁缝留的地方,采光不错,里面有宽桌和人台, 从窗外看去正对着树林, 她叫瑞妮和黛西把机器工具包和布料,都安置在这里。
她们居住的地方, 则是与仆人一样,在半地下室的空房间,这里靠近厨房, 顶上只有一扇窄窄的采光窗。
屋子里东西倒多,有三张单人床, 衣柜,斗柜,灯盏,尿壶,搪瓷盆,地上铺着一大张地毯,在昏暗的光线下勉强可以看出,是杏色。
这里的环境显然不算好,不过外勤出差,只是晚上用来睡一觉,也不能挑剔那么多。
埃洛伊斯和瑞妮黛西共住一间,她们将行李存放完,没有打开包裹,就又回到楼上,将工作间收拾利索。
已婚的夫人,拥有一项在床上吃早餐的权利。
待十点正刻,自鸣钟里弹出来木鸟,夏尔昂夫人这才起身,在仆人的帮助下,收拾好衣着,从宽敞的套间里走出来。
“噢,今天气温好冷啊,瑟琳娜和吉蒂的房间烧壁炉了吗?”
一走出套间,她便迎面吹到了窗外透进来的秋风,女管事便指挥女仆把起居室窗子关严实,又道:“前几天就开始烧了,但昨晚吉蒂小姐说她不需要。”
夫人在窗前舒适的沙发上坐下,她面前早已有泡好的茶,冒着热气,洗切好的水果,与甜品小塔。
女管事首先进行日常汇报。
先汇报夫人最关心的,她两个女儿的事情。
“家庭教师的薪水已经付完,但吉蒂小姐说这位家庭教师的绘画水平已经不足以教她了,想让您再换一个好的。”
夫人无所谓地抬眼:“她要换就给她换吧。”
“对了,福杰夫人上回说这两天要办宴席,为她那个退役的上校侄子接风洗尘,也请了我们,你该让吉蒂好好练一练她的舞蹈。”
“他家虽然不在纽约州,祖产没那么阔绰,但我听说,这人倒还很优秀,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夏尔昂夫人不愁钱财地位,她每个女儿都有六十万美元的嫁妆,如今最操心的,就是她家两个淑女的婚姻大事。
大女儿吉蒂明年十六岁,今年十五,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可以订婚了。
现在,稍微优质一点,私生活简单,至少没有私生子的富家子弟少的可怜,先到先得。
女管事称好,又告知夫人,今天裁缝已经上门,今日需要处理的信件,也呈在盘子里拿给她。
夫人见着最上面那封的徽章,面露疑惑。
“唉?默肯夫人给我写信做什么。”
对于纽约的上流社会来讲,默肯夫人是个不一样的人。
她出身高贵,正儿八经的伯爵小姐,娘家爵位由她的兄长继承,至今也没没落。
她的弟弟因为继承不了爵位,年轻时就来到美国求学,又与本地名门小姐联姻,跻身政坛,成为要员。
几十年前,她和老默肯的婚姻,一开始就是由弟媳的勃洛克家族介绍撮合。
默肯家族经营的银行早已度过了最艰难的扩张时期。
也清除掉了创始人时代所留下的遗老遗少,在老默肯手中,就已经来到了独裁者时期。
在当时,独裁者虽然私生活风评不怎么样,但在社交界看来,他富有,有能力,有地位,无疑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就算他们婚姻不幸,但好在继承人是她亲生的,一切尘埃落定。
现在默肯夫人老了,但地位超然,她无需在意任何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的活着,就连弟媳本杰明夫人都拿她没办法。
她喜欢骑在纽约上流社会那些不成文的规则上尿尿。
例如离群索居,不接受社交邀请,不参与祷告会,当众与情夫出双入对。
上流社会谁没情人?甚至有人以夫人有情人为荣,但却没哪个贵妇当众带出来招摇过市。
大家心里质疑她的做法,却要在她兄弟手下讨生活,忌惮她的儿子,没人敢私下议论什么,只能敬而远之。
默肯夫人一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整天招猫逗狗,也从来不与她们这样口碑良好的人家来往。
“她老人家怎么给我写信来了?”夏尔昂夫人再次念叨着,将信拆开,恍然大悟。
“竟然是讨裁缝来了。”夏尔昂夫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默肯夫人偏看上这么个裁缝,但还是立刻吩咐女管事,去请人过来。
埃洛伊斯还在工作间收拾东西,被女管事叫来之后,当着夫人的面,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她曾经服务过默肯夫人。
闻言,夏尔昂夫人当即便叫女管事准备马车,她要亲自送埃洛伊斯上门去,顺便,看望那个快要咽气的老默肯,好表达关切。
平常哪是她不愿意与默肯夫人交际?
明明就是默肯夫人不给她们这些人奉承拥趸的机会啊。
眼下就是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夏尔昂夫人一做决定,整个庄园的仆人都跟着行动,埃洛伊斯折返去工作间取东西,与夏尔昂夫人一道乘车,往三四里路之外的默肯庄园去。
埃洛伊斯在车里,叫夏尔昂夫人问了一路,那默肯夫人私底下性格如何,并打探她的私生活。
埃洛伊斯称,自己只与她做过几件衣服,不甚了解别的。
夏尔昂夫人也信以为真,兴致颇高的告诉埃洛伊斯,要仔细点,谨慎点。
默肯庄园的外墙打从夏季开始便修缮完毕,主体房屋由于一直有人在居住打理,不需要修整,但默肯夫人有吩咐,要换掉地板和墙布,如今也刚完工没多久。
与埃洛伊斯上回来看到的样子相比,已经有些不同了。
淡紫色墙布陪着胡桃木地板,房顶的石膏重新上了米色漆,家具调整了摆放的位置,青花瓷瓶里插着白色菊花。
仆人很少,夏尔昂夫人来了,也没见几个人出来接待她,只有女管事得了信,来引访客上楼。
这是一间靠南的三通间区域,最里面是钢琴室,中间是会客厅,最外面一间,墙壁上展示着许多收藏品,埃洛伊斯与仆人就等在这。
默肯夫人正与福杰夫人在一处闲聊,女管事将夏尔昂夫人引进来,朝她们依次问好。
夏尔昂夫人很好奇,为什么福杰夫人会怎么早来这里。
福杰夫人身材富态,性格开朗,年轻时丈夫战死了,打那时候开始她就爱给人保媒。
她年轻的时候与默肯夫人就认识,很熟悉,往来也是有的,只不过俩人性格不搭挂,一直联系不多。
福杰夫人说,是她侄子,要趁着温斯顿不忙,来找他讨要几本很稀罕的,有哪个艺术家手稿的古董书。
“温斯顿与布莱克在军校时就是同学。”默肯夫人谈吐很温驯,或许是因为近期老默肯终于要死了的缘故,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她的心平气和。
福杰夫人又问,夏尔昂夫人这么早过来拜访是为什么。
她们一般遵循的社交时间,最早也是每天的第一顿正餐之后,除非关系很好,不然一般不会这么早。
默肯夫人又解释,说是要借夏尔昂夫人最近雇的裁缝,给她制作祭奠穿着的礼服。
话说到一半,忽然,默肯夫人用手帕捂着嘴,表演起哭泣来。
“呜呜呜,说起这个我就伤心,老默肯要走了,我却还没有准备好漂亮裙子参加他的吊唁仪式,唉,你们不是都要看望他吗?跟我来吧。”
说着,默肯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脸一抹,边起身往外面走,福杰夫人和夏尔昂夫人只好仓促地跟上。
女管事达塔妮来到埃洛伊斯面前,接过她手中的工具箱,面色镇定,淡漠的问好:“好久不见啊,跟我来吧。”
…
第111章
布莱克・奥尔德里奇, 是福杰夫人娘家堂弟的儿子,也是欧洲移民,不过祖先是几百年前乘坐五月花号来到如今新英格兰地区的。
奥尔德里奇的家族一直在那片地方经营, 拥有土地和产业, 祖传房屋,世代继承人都混迹在政坛或军伍, 虽然身价并不如纽约这些富豪奢侈, 但也很有根底,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
福杰夫人受他家族的委托,要在明年夏季之前, 为他在纽约寻觅一位合适的订婚对象。
“温斯顿啊,温斯顿,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哪还有当初在军校里的半点风姿,完全就是……死气沉沉!”
布莱克抱着有真迹签名的书籍,他说话语速有些快, 嫌弃地观察整个书房。
看见那些厚重的文件卷宗,堆积在胡桃木桌上的纸页,墨水, 各种格式的空白纸签, 他深深的蹙眉。
这充满工作痕迹的地方,诉说着一个人夜寐夙兴的辛劳。
但这里不是舞台, 所以无人看见,与关着信鸽的牢笼也没什么区别。
书房已经更改过格局,一部分书籍挪到了旁边的屋子, 现在主要堆放公务文件。
没有任何装饰物,没有画框, 植物,地毯,挂饰,只有许多的烛台放在桌面柜顶。
中间空出来一片地方,没多久,又被布莱克今天送来的一架古董钢琴占住。
温斯顿就当没听见布莱克说的话一样,他脱了外套,解开袖扣,挽起袖子,正掀开古董钢琴的盖子,低着头,一点点搬动调律器,手指在琴键上规律敲击。
过了一阵,他更换申达尼,又拆下来几块指头大小的木头,说受了潮湿,装上布莱克已经准备好的新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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