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深渊里,谁能救她。
“灵儿,灵儿?”
就在这时,一缕温柔的声音穿透黑暗,指引着她。
沈悦灵猛地惊醒,从那个令人窒息的梦魇中挣脱开来,额际布满细密的汗珠,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梦魇留下的惶恐不安。
“做噩梦了?”熟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伴随着骨节分明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紧蹙的额角,最终停留在她细腻的脖颈后,手指轻轻一用力,她便不由自主身体前倾,跌进一个温暖而宽阔的胸膛。
“有我在,谁都伤害不了你,别怕。”坚定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抚慰着她紧绷的神经。
阖上眼睑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沁入鼻息,令她瞬间沉浸在难得的宁静中。
耳边倾听着起伏的胸膛里传来有力的心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开来,迟钝的她终于想起来,一个被忽略的重要事情,猛地坐起身,迅速拉开两人的安全距离,“你怎么在我的屋子里?”
这一刻,她又回到了浑身立起尖刺的刺猬,充满戒备疏远。
许东升看她的眼神,包容里透着无奈,“小没良心的,我听见你的叫声,急匆匆闯进屋子里,才发现你梦魇了。”
她恍惚忆起梦中的一切,惊魂未定,“我被狼追了一整宿。”
话音刚落,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好半晌,那眼神,疑惑、不安,最后是满满的控诉,仿佛在言,他不会就是那匹狼吧?
睿智如许东升,读懂了她的眼神,霎时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怎么?你这是在暗示,是我这头‘色狼’,在梦里追了你一整宿?”
她愣了愣,旋即嘴角微勾,笑容中带着几分挑衅,“……呵,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话音刚落,许东升的指腹突然擦过她的喉骨,沿着下颚一路往上,揉搓着她圆润的下巴,轻轻一捏,痞子似地佝腰凑近她的耳廓,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温热的气息,灼得她的脸颊不自觉晕了抹艳色,“梦里,我也是这般对你?追得你惊慌逃窜?”
心跳加速的沈悦灵紧紧捂住脸颊,缩回身子,杏眸里尽是惊愕羞赧,“你……你在做什么?”
恢复正色,缓缓站直身体的许东升,眼神深邃认真,“这样的举动,才是‘色狼’所为,而我对你平日里做的事,应该称为‘体贴入微’。”
沈悦灵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发现自己的言辞显得苍白无力,明明他一本正经地解释,为何她会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被调戏的错觉?
微微低下头的沈悦灵,避开了他的炽热目光。
值得庆幸的事,许东升并未在这个微妙话题中过多纠缠,“起来梳洗干净,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第14章
客栈地处河口镇城郊的一隅,沈悦灵乘坐缓缓而行的马车,透过窗棂随风轻摆的帘子,窥见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谈笑声交织一片,好不热闹。
不过短短三日光景,她竟觉得这一切如此不真实。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熟悉的曲州城景,曾经自幼成长的地方,如今却已物是人非,无尽的回忆与遗憾,只余下思念的泪水。
两人并肩而行,琳琅满目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
“昨夜我让人打探消息,发现此地还算安全,没有受战乱波及,因此决定带你先行一步。”
许东升的后半句话,她已无心倾听,起先沈悦灵只是好奇张望,待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流,随着迈动轻盈的步伐,久违的笑容映于脸上。
秋水般的杏眸,衬着银铃般悦耳的嗓音,许东升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身上,靥上盈盈笑意,明媚鲜妍,尽管她身着一袭粗麻衣裳,却掩不住她的妙曼身姿,这一瞬,世间万物皆黯然失色。
许东升突然轻轻拉起她的手,温柔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响起,“跟我来,前面有处成衣铺子,我带你挑几件衣裳。”
满脸和气的老板娘,深世故之道,慧眼识人,从衣裳朴素的许东升前脚迈过门槛那一刻,就晓得这位举手投足间流露一股矜贵之气的俊俏公子哥,不是寻常人,倘若能伺候得满意,定是不愁银子进账。
老板娘风风火火赶到沈悦灵的身边,热情招待,“哎哟喂,这是哪里的风,吹来这么一位标志的美人。”
许东升的声音适时响起,“替她挑几件合身的衣裳。”
老板娘心领神会,“奴家明白,小姐请往这边走。”
沈悦灵站在铺子中央,各式各样绚烂的华裳映入眼帘,纠结整宿的退婚问题,脑海里终于在这一刻,蹦出‘败家’二字,指尖轻轻滑过细腻的雪锦布料,嘴角不禁带着几分俏皮得意。
呵,给本小姐挑几件衣裳,看本小姐如何叫你体验真正的‘大出血’,到时候,可要哭着求沈府退婚才好。
只见她朱唇轻启,手指轻扬,那姿态,那语气,每一个字都透出豪迈,“这,这,这些,都给本小姐包起来。”
任是见过大世面的老板娘,亦是彻底愣在原地,“姑,姑娘不先试穿一下?毕竟这衣裳合身于否……”
话未言尽,沈悦灵已转过身来,带着一抹羞涩与期待,娇滴滴唤了声,“许哥哥,像你这种大人物,不会怪我买的衣裳太多吧?”
老板娘是真没看出来,这看似柔弱老实的温婉小姐,宰起男人来竟是如此心狠手辣。她心疼地瞅了眼许东升,心底暗自揣测,这公子爷不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吧?
哪想到,许东升的回答出人意料,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温柔浅笑,“只要灵儿喜欢,整间铺子买下又有何妨。”
说罢,他挥了挥手,嗓音里透着不容置疑,“都包起来,装马车里。”
什么?
全包下来!
老板娘的嘴巴张得老大,满脸不可思议。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阔绰的公子爷是心甘情愿做那付出一切的大头,为博美人欢心,一掷千金又有何妨。
许东升坐在椅子上,支着颊,轻声吩咐,“还需掌柜给她换身重工刺绣的长裙。”
老板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躬身行礼,“好咧,奴家明白,这就安排。”
不多时,闭目养神的许东升沉浸在一片宁静中。突然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如同细雨轻拂荷叶,彻底打破了沉静。
缓缓睁开眼睑的他,看见沈悦灵换了身绣着繁复精美的牡丹月华裙缓缓走出,随着她的步伐轻盈摇曳,那袭牡丹月华群仿佛也活了过来,层层叠叠的裙摆透着灵动与雅致,若说绝代风华也不为过。
稍许错愕失态的他,已然恢复神志,眉眼弯弯,攒出一个笑,“这身衣裳很衬灵儿。”
老板娘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地夸赞,“姑娘这模子生得貌美,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尘,妾身卖了十几年衣裳,也是头一回得见,姑娘真是担得起得上国色天香这四个字。”
许东升将一沓银票搁在案台,脸上满意的笑容一闪而逝,拉着沈悦灵迈出成衣铺子。
哪想到刚出门的沈悦灵,望着塞得满满当当的一车子华服,不禁嘀咕,“马车都装满了,不是,我坐哪儿?”
许东升似看穿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灵儿不是还有一双腿。”
沈悦灵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腿,你让本小姐穿着这么重的一身华服走路?”
话音未落,成衣铺子的送货店小二已扬鞭策马,渐行渐远,徒留一抹淡淡的影子。
气恼不已的她指着许东升,险些说不出来,末了,颇有恼羞成怒抗议,“本小姐走不动,死都不走!”
说罢,耍起小姐性子,撇过脸,坐在扶手栏杆,满脸写着,你奈我何?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不以为意似地问了句,“你确定要独自一人留在原地?”
沈悦灵沉默不语。
“听说这市井之中,地痞流氓最喜欢落单的弱女子,劫财算是轻的,若是小姐生得貌美,地痞流氓们一个没把持住……”
沈悦灵彻底怂了,蹭地一下子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去哪儿?”
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意识到,这次是真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许东升见状,带了分诧异似地确认,“灵儿可要去挑选些首饰?”
闻言,她猛地咽了咽口水摇头拒绝,生怕许东升真的会将那些沉甸甸的首饰,一股脑地塞进她的手心里,“不,不买了,我向来喜欢简单,发鬓绑上两条缎带就够了。”
许东升一脸深深地遗憾,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那真可惜,我以为灵儿会喜欢呢。”
眼瞅着她干巴巴地笑了,满脸正色的他,终是没忍住,嘴角微微扬起,从袖中取出一支梅花簪,自然而然插入她的鬓间。
沈悦灵彻底愣在原地,看着他投来的温柔目光,宛若清风拂过湖面,激起阵阵涟漪。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羞涩地垂下眼睑,捏着袖口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了些。
街道上人群的喧嚣,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模糊,只剩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胸膛里剧烈的回响。
这妖孽,究竟什么意思?
莫不是,卖弄皮相,想引人犯罪?
不行,本小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可不能被美色所惑,得把持住。
沈悦灵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下,疼痛感让游走的思绪瞬间回笼,刚欲伸手取下梅花簪,却被他轻轻地按住手。
他的眼神认真,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陈述,“以后天天带着。”
沈悦灵很是疑惑,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丝毫不敢探寻,声音带着倔犟不服,“凭什么?”
许东升轻轻地扶正梅花簪,话语中充满了真诚,“我挑了块上等的美玉,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为你雕刻,单是这份心意,足以让灵儿接受?”
她对视上那双专注炽热的眼神,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让她不敢直视,唯有匆匆撇过脸,避开那令人心悸的目光,“谢谢。”
许东升脸上的笑容毫不掩饰,突然拉起她的手腕,“带你去个地方。”
沈悦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重新凝望着他的背影时,她不明白,就这样一个看似十足十的好人,可他为什么偏偏是个骗子?
河口镇,以河水汇入大海的岔口得名,村民世代捕鱼为生,每月十五,村民们就会汇聚到入海口,放一盏明灯,承载对家人思念,对收获的期盼,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各式各样的明灯随波逐流,宛若点点星光落入凡间。
沈悦灵轻轻地将手中的荷花灯置于水中,看着它缓缓飘向远方,才双手合十,杏眸紧闭,心中默念――愿阿爹身体安康,无灾无痛;父女二人能够早日重逢。
当她缓缓睁开眼,望向那盏已经融入夜色的荷花灯,心底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和。回首转过身时,由衷喜悦,“这里很美,和曲州的景致不一样,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
“鹿城一面环海,到了那里,你也会喜欢的。”
沈悦灵没有应声,鹿城,那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一个想都不敢想的陌生地方。
第15章
曲月彤踏入河口镇同湖客栈那一刻,碰上已经停驻客栈外的马车,是她始料未及。
车帘轻掀,露出的是叠放整齐色彩斑斓、精美绝伦的华裳,车夫小心翼翼搬运下来,最后堆成了一座小山,绚烂的令人目不暇接。
这一刻,曲月彤的嘴巴不禁抽了抽,这场半逃亡的旅程,这些华服锦缎,非但不能给予丝毫庇佑,反而成了累赘,它们的存在,不过是为了彰显穷奢极欲的虚荣心罢了。
可沈悦灵竟然眼睛都不眨,包下了整间店铺的华服,最可恨的是,她连试都懒得试一下。
沈悦灵的行为,令曲月彤感到即惊讶又困惑。
然而,她的东升哥哥,在她心目中如同无法直视的烈日,光芒万丈,炽热耀眼。
东升哥哥千里迢迢奔赴曲州,求娶闻名天下的才女,谁曾想到,被曲州百姓争相传颂的才女,竟是空有皮相,挥金如土的败家女!
这个念头一旦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就如烈火燎原,再也遏制不住。
像东升哥哥这般完美的人,只有同样优秀、完美的女子,才配成为鹿城城主夫人。
而她沈悦灵,没这个资格!
曲月彤缓缓来到软禁秋胥的厢房外,目光落在紧闭的大门,莫名忆起今儿一早,从天海阁与他一块同行的路上,这位前朝最后一位状元郎,虽然满口之乎者也,但是在她眼中,好歹算的上正人君子?
不妨从他入手,指不定能取消东升哥哥的这桩婚事。
她轻轻推开门扉,屋子里,柔和的烛光洒在案台,映照出秋胥专注的身影。他正埋头笔墨之间,听见来者,依旧头未抬,笔未停,随口问了句,“曲姑娘所为何事?”
曲月彤挥手示意守卫退下,方才开门见山道:“我可以帮你得偿所愿。”
秋胥闻言,笔尖稍微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她,脸上浮现一脸疑惑,“秋某竟然不知自己有何愿望?”
呵,还和她装!
曲月彤嗤笑一声,“你与沈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是情谊深厚。如今她要另嫁他人,难道你真的能甘心?”
秋胥愣了愣,脸色微变,语气颇有几分不善,“我与表妹青梅竹马不假,只是谁告诉曲姑娘,我不甘心表妹嫁人?”
曲月彤的目光闪过一丝锐利,她步步紧逼,“就你一口一个表妹叫着,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喜欢沈姑娘?”
‘啪’地一下子,秋胥宽大的手心拍在案台上,眼神里尽是不容侵犯的光芒,“表妹在我心目中,高洁神圣不可亵渎!你如此轻率地揣测我们的关系,妄图以世俗的眼光玷污她的清白,曲姑娘这是何意?”
“不是,秋公子这话,我倒是越发糊涂了,难道你想说,你与沈姑娘之间,紧紧只有兄妹情谊,别无其他?”
曲月彤的话里尽是质疑。
秋胥的话,谁会相信?
鬼都不信,反正她是绝对不会相信!
秋胥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质疑,思绪已然飘回过去,“我父亲过世得早,留下病弱的母亲与我相依为命。那些年,我们尝遍人间冷暖,四处投奔亲戚,却屡遭拒绝,辗转流离。最后,是远房表亲的沈姨父伸出援手,不仅收留了我们母子,还资助我读书,更为我母亲请医问药,此等恩情,重如泰山,此生我都难以报答。”
曲月彤听完这番叙述,心中疑虑虽未尽数消散,却彻底被他的解释噎到,“合着,你既不想娶沈姑娘,还费心费力管她的闲事,只为报恩?”
姨父所查之事,事关许东升的品行与为人,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不能轻易泄露给外人。更何况,她是许东升的亲信,若向她吐露实情,只怕会横生枝节。
秋胥有更深的考量,迅速择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表妹的婚姻大事,岂能如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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