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未动怒的许东升眉眼含笑,似乎前一刻的阴霾,已随风散去,语气里尽是戏谑,“灵儿盼着未来夫婿早点死,好守寡?”
“我没盼着你死,少往我脑袋上扣帽子。”
瞧着沈悦灵满心满眼装的都是秋胥安危,许东升的心底不禁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然而,面上不曾显露,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我已命人把守客栈各个角落,乌龙寨的贼寇伤不了你的表哥。”
沈悦灵闻言,猛然回首,怒目而视。
他这是,软禁?
威胁?
他果然是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
许东升只觉得好笑,她这单纯的性子,所思所想尽书脸上,实在不应该和她弯弯绕绕,真是难为她了。
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自顾自地解开Q革,脱去衣物,健硕的身材在她眼中若隐若现,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蹭蹭蹭地往外跑。
他这算什么?
莫不是他还贪恋美色,妄图霸王硬上弓!
表哥没提及这一茬,如今孤男寡女,外面又是他的人,她该如何是好?
要不,拿花瓶砸晕他?
这个念头,在沈悦灵脑海里百转千回。
许东升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台上的青花瓷瓶,不禁后脑勺微微抽动,顺手拾起青花瓷瓶,掂量了下,语气轻描淡写提醒,“你抱不动,要不换一个。”
嚯!这妖孽,竟敢羞辱她!
他笑了笑,声音温柔带了丝逗趣,“不过是帮我换伤药,能叫灵儿如此苦愁大恨?”
恍然回神的沈悦灵,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伤药与纱布,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波澜,白皙的脸上写满怀疑,“你找我,甚至不惜将表哥丢出门外,仅仅是为了让我帮你换伤药?”
许东升轻叹了口气,试图打消她的顾虑,“灵儿,你可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我不敲门,你们打算待到何时?”
她微微一愣,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是我表哥。”
许东升明明轻描淡写的话语,又似在提醒,“我是你的夫婿。”
“未来的。”
“迟早的事。”
两人间的气氛微妙起来,不愿与他过多交集的沈悦灵,委婉拒绝,“你看,曲姑娘与你相熟已久,看着就是一副心灵手巧的模样,哪像我笨手笨脚,换伤药这种精细活,想来还是曲姑娘最为合适,免得我一个不小心,弄疼你。”
许东升突然拉起她那双白净如瓷的素手,将药瓶塞了进去,“男女授受不亲,你该明白,未来夫婿的身体只有你能看。”
沈悦灵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险些被他这不要脸的惊人之语噎死。
徘徊在一楼大堂的秋胥,显得格外焦躁不安,来回踱着步子,时不时抬头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张望一眼,生怕门口传出呼救声。
屋子里许久都没动静,他的心绪反而更加沉重,瞟了眼抱剑虎视眈眈堵在楼梯口的守卫,他很明白,自己不能硬闯,否则不仅会激怒守卫,更有可能给沈悦灵带来更大的危险。
清脆的笑声在楼梯间回荡,曲月彤倚靠在扶手栏杆上,悠闲晃悠着长腿,“不过是换个伤药,瞧你紧张的样子。”
不曾想,这番话彻底令秋胥的脸色阴沉起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表妹还给外男换伤药,表妹的清白有损,可如何是好?
曲月彤仿佛看穿了他的忧虑,却是不削一顾,“你表妹那娇滴滴的模样,风一吹就倒,东升哥哥才不会饥不择食。”
他紧握着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曲姑娘慎言!”
屋子里,血腥味裹挟着淡淡药香,时间变得缓慢而悠长,心绪归于宁静的沈悦灵,原本对他的恐惧、害怕,竟在这不经意间,消散无踪。
她的思绪不知不觉飘远,反复思量,如何能够在不激怒许东升的情况下,顺利取回庚帖,不至于引来杀身之祸。
倘若,在赶往琉璃镇的路上,设法以重金答谢他的救命之恩,再巧妙地让他厌恶自己?
主动退婚!
这个想法,不由得让她眼前一亮。
沈悦灵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许东升的身上,他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伤口上的血肉,被她细心清理着,至始至终,他的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就在这时,她灵机一动,麻利的动作突然干得一副蠢笨模样。
‘哐当’一声,清洗伤口的水不经意间被她碰倒,撒了一地。
眼睑微睁的他,目光轻掠周围的一片狼藉,轻描淡写地说,“无碍,一会让小二清理干净即可。”
沈悦灵见状,心一狠,将绷带结打的紧紧实实。
未曾料到,许东升突然闷哼一声,紧接着,她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他竟顺势在她纤细的手臂上重重地咬了一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贯穿全身,让沈悦灵忍不住嗷嗷叫出声来,“啊啊啊!!!痛,痛,痛!”
她一边喊着,一边揉着被咬得疼痛的手臂,愤怒的眼神恶狠狠地看着他,“你是狗吗?怎么咬人!”
那双凤眸里很是无辜,“伤口太痛,没忍住。”
“破皮了,会留疤的!”她猛地露出白皙如玉的手臂,上面两排清晰的牙印如烙印一般,猩红刺目。
只见他的眼神里涌现愧疚难当,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她的伤口上,笑了下,“上了药,一定不会留疤。”
不知为何,沈悦灵看着他如沐春风的笑容,产生了一种错觉,让她的脑海里警钟骤响。
这妖孽,究竟想干什么坏事?
突然,屋外传来刺耳的喧嚣声,秋胥的声音,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担忧急切,“表妹!表妹!”
推搡之间,凌乱的脚步声至一楼大堂传来,紧接着,曲月彤用着不容置疑的嗓音斥责道:“秋公子,你若是再发疯,休要怪我命守卫对你不客气!”
秋胥满心满眼皆是沈悦灵的安危,岂会惧怕警告,“给我让开,我分明听见了表妹的叫声,她一定出事了!”
生怕秋胥在这混乱中吃了亏,沈悦灵下意识地冲向房门,却被门廊下如铜墙铁壁般的门卫拦住去路,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捕捉到秋胥的身影,奈何除了和他遥遥相望,再难迈进一步,“表哥!”
“表妹!”
“我没事,表哥无须担心!”
沈悦灵的话音刚落,却被大步流星走到她身边的许东升打断,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回屋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赶了一整日的路,想必灵儿已是疲惫不堪,早些休息。”
沈悦灵急了,“你去哪儿?”
“自然是与你的好表哥彻夜长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沈悦灵的心里,涌现出一股忐忑不安,“你与他有什么好谈的?”
‘砰’地一声,门扉在许东升身后紧阖,沈悦灵站在原地,除了干瞪眼,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妖孽,竟然软禁她?
他果然如阿爹信中所言,喜怒无常!
第13章
许东升从容不迫缓缓走下楼梯,每一步似在宣誓上位者的威严,挥了挥手,轻声吩咐,“劳烦掌柜替我在后院准备一间可供休息的屋子。”
龟缩在角落里的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惊得立刻站起身,即意外又尴尬地翻找起钥匙,“给,屋子在后院,顺着门廊最后一间,就是天海阁,那里安静敞亮,叫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包管无人打扰爷的大事!”
许东升对掌柜很是赞许,“倒是个识趣的。”
赔笑的掌柜小声嘀咕,“我这人最是识时务,哪像某些人,企图诱拐别人未过门的发妻!”
这番话,一字不差落进秋胥的耳朵里,脸色骤变,“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容他分辨完,人已被守卫强势地推进天海阁。
站在门口的许东升,悠然自得打量起屋内陈设,话语轻轻飘出,仿佛在暗示着什么,“依我看,这间屋子,远离喧嚣,无人打扰,最适合秋兄专研圣贤书,以修身养性。”
秋胥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被点燃,“你什么意思?”
“秋兄莫要怪我。”许东升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颇有几分无奈,“实则你一出现,就试图破坏我与灵儿的婚约,这笔账,我要真算起来,没有打断你这条腿,已是对你格外开恩。”
脸色铁青的秋胥,紧握双拳,仿佛所有愤怒都要倾泻而出,“你软禁我和表妹,待抵达琉璃镇见了叔父,你以为这婚,还能由你做主?”
不等秋胥说完,门扉便‘砰’地一声,彻底阖上,将他的声音和愤怒彻底隔绝在屋内。
许东升的声音冷冷传来,“待抵达琉璃镇,我自然会向伯父赔罪,解释清楚其中误会,不劳你费心。”
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秋胥的心头,猛然意识到,许东升若是对表妹来硬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很是懊悔的秋胥只责怪自己,若非小觑此人,怎会匆忙告知表妹真相,不慎令她身陷险境。
屋子里来回踱步的沈悦灵焦急万分,突然见到许东升去而复返,连忙追问,“你将我表哥怎么样了?”
哪想到,他竟避而不答,拉着她径直去往大堂,“我让厨子做了几样可口的家常菜,尝下味道,是否合你的口胃?”
都这种时候了,她哪有心思品尝美食,“我不饿。”
他轻轻一挥手,守卫们便将六碟精致小菜一一布置在桌上。
许东升不由分说,强硬地将她按在座位上,手中递过一双筷子,“两日奔波,你都没能吃上一顿好饭,怎会不饿?来,尝一口,看看味道如何。”
沈悦灵紧闭双眼,倔犟地撇过头,彻底保持沉默。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结成霜。
轻挑眉梢的许东升支着面颊,静静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语气颇有几分莫可奈何,“我看着你一口一句表哥叫得过于亲切,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便安排他在后院的天海阁暂住。”
沈悦灵回首,终于正视于他,“天海阁,那在何处?”
他毫无遮掩的意思,如实答,“那是客栈里最僻静的一处厢房,清幽雅致,一应生活所需皆以备齐,只是,人离你远远的,免得碍了我的眼。”
这番话,直接、了当,毫不掩饰的嫌弃。
沈悦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见她紧咬下唇,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许东升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你若是绝食,我不介意姓秋的陪着你饿肚子。”
目瞪口呆的沈悦灵,很是不可置信,“你!你威胁我?”
明明他的面上波澜不惊,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他说出口的话,一定会加诸在表哥身上。
沈悦灵心不甘情不愿看着六碟小菜,琢磨起他话里的意思,将表哥软禁在天海阁,是在担心表哥揭露他的真面目?
这会儿三更半夜送吃食,莫不是埋着什么祸心?
难道菜里有毒!
不成,安全起见,饭菜绝对不能碰。
沈悦灵的目光在菜肴间游移,纠结良久,哪想到,他头也未抬,突然开口,“你在想什么?”
浑身一个激灵的沈悦灵,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首看向他,磕磕绊绊回应,“我……我在想菜可能不好吃?”
“不好吃?”在他的目光逼视下,心惊胆颤的沈悦灵,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尝了口桂花鱼,生怕毒发身亡,连忙‘呸呸呸’地吐了出来,“有土腥味,难吃。”
许东升面色不显,似乎没将她的反应放在心上,只是慢悠悠地问着,“我怎么没吃出来土腥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信口胡诌,“一定是你味觉太差,本小姐出身沈府,自幼所食皆是山珍海味,鱼新不新鲜,入口即知。”
许东升并未就此作罢,盛了勺豆腐放在她的嘴边,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只落下一个字,“吃。”
气势软弱的沈悦灵怂了,脖子一缩,刚要撇过脸,就听见他嗓音凉凉,满是胁迫地说,“我这人脾气不太好,估摸着是这两日对你太好了,让你误以为可以骑在我头上?”
“我没……唔,唔。”
话未尽,沈悦灵轻启的唇瓣就被塞进一勺豆腐。
“嗯,嗯……”
沈悦灵尚且来不及剧烈反抗,就被许东升冷冰冰的话语噎了回去,“你大可吐出来试试。”
冰冷刺骨的寒意,不容拒绝的话语,沈悦灵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缓缓将豆腐咽进喉咙。
紧接着,沉默无言的许东升,一口饭一口菜送进她的嘴里,不敢反抗的沈悦灵,只能默默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关怀备至’。
好一会儿,沈悦灵终于忍不住撇过脸,打了个饱嗝,着急忙慌捂住嘴,羞红了脸,“我真的吃不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面冷}人的许东升,已是眉眼弯弯,恢复一副嬉笑无赖姿态,“吃饭就好好吃,灵儿若想让我喂你,大可以直说,同我耍什么心眼?”
满脸懵然的沈悦灵,心中一阵慌乱,呛了口饭,“咳,咳,我没这个意思。”
许东升并不想放过她,继续逗弄似地说着,“无碍,我心里知晓就行,明日灵儿还喜欢吃什么,我喂到你嘴里?”
你给我喂饭,不如杀了我吧!
沈悦灵惊恐万状摇头摆手,“不,不用了,我会自己好好吃饭,真的不用。”
许东升的嘴角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透着股宠溺,“那真可惜,我还以为灵儿这是故意同我置气,怪我不够体贴入微。”
二楼栏杆边,至始至终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曲月彤,冷哼一声,眼神里尽是鄙夷,“欲擒故纵,真是好手段。”
沈悦灵不记得何时回到厢房,整个人瘫在床上疲惫不堪,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妖孽!太可怕了,依我这脑子,根本斗不过。呜呜,阿爹,你在哪儿?灵儿好想你啊!”
去琉璃镇的路上如此煎熬,这妖孽还不知道要怎么变着花样折磨她。
眼睑微睁的沈悦灵,突然想起来重要的事,径直坐起身。
退婚,对,阿爹在信里强调,一定要在抵达琉璃镇前取回庚帖,否则走到下聘那一步,她就再无退路可言。
不行,要想方设法让他厌恶自己,主动退婚!
要是表哥在身边就好了,制定计划这种废脑的事,真不适合蠢笨的她。
反复思考,再推翻计划,思绪如乱麻,疲惫不堪的她终是支撑不住,缓缓闭上眼帘。
梦境里,荒山野岭的轮廓,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阴森,孤身一人行走在黑暗中,突然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恐惧与绝望充斥心头,她疯狂尖叫着奔跑在荒凉的原野,跌倒了,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那匹紧追不舍的狼,露出獠牙,仿佛喘息声都在耳边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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