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温柔的一番话直接将颜鸢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颜鸢尴尬地立在桌前,再拒绝不得,只能拆了胸前的蝴蝶系扣将斗篷交给空藏法师。
空藏法师带着颜鸢的斗篷遥遥而去,颜芙见事情成了大半,便借口歇息带着画碧退出课室。
甫一甩开周遭的人,颜芙便对画碧说道:“去大理寺,将陆宸引过来,就说颜鸢失踪了。”
画碧犹觉不妥:“小姐,三小姐还还未穿上焚衣,陆大人来,不会发现我们在诓他吧。”
颜芙闭了闭眼:“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时间紧迫,只有两个时辰,先将人引过来再说。”
空藏法师的净香焚得很快,尚未到日晡,颜鸢便被戒僧请至一间小殿。
织维密实的斗篷披到肩上,有种说不出的嫩软香意,不似地藏殿内的供香洁净,反倒有一种靡靡霏霏之感。
她深深地吸气,心想原来驱邪避秽的净香是这个味道。
殿内的门即将关闭,小杏跪坐在颜鸢的身后一动未动,推门的戒僧提醒说:“这位女施主,净香虽净的是灾厄,却也有集福的意思,你若跟在你家夫人旁边,会将这净香的福运分走一半。”
“啊。”小杏闻言大惊,忙忙起身对颜鸢说道:“小姐,我就在这殿外,有什么事唤我就好。”
“嗯。”颜鸢看了眼殿外被日光直射的廊庑,关心小杏长时间在外站立会晒晕,便对立在门旁的戒僧道:“现在暑热正烈,劳烦僧长引我这名婢女到偏屋里等。”
那戒僧正愁该用什么借口将这个碍眼的婢女请走,见颜鸢已经为他们找好台阶,忙不迭应好,他看了眼在旁边背对着他们摆弄木鱼的空藏法师,指了指离殿门稍远的一处小屋子,道:“贫僧和这位女施主就在廊下的庑屋里等候,夫人有事大声呼唤即可。”
“知道了。”颜鸢颔首,忽觉太阳穴有些昏沉。
殿门吱呀呀地阖上,斗篷上那股子靡霏之气忽而更浓,颜鸢揉了揉眼,勉力让自己精神点。
空藏法师整理好经文和木鱼,行至颜鸢的身旁,说了些听经时需注意的要领,最后问:“大少夫人,贫僧可以诵阅经文了吗?”
颜鸢刚应一声好,耳畔,木鱼“嗒”地一声响,陡然地惊了她一下,颜鸢定神,想起空藏法师教给她的动作,双手合举至胸前,闭目冥想。
低沉沙哑的诵经声不绝于耳,如梦似幻,让人分不清自己是在佛前还是月下。
空藏法师念完《摩诃心经》第一遍,颜鸢觉得喉咙有些干燥。
《摩诃心经》念完第二遍,颜鸢擦了擦额角的虚汗。
第三遍,耳垂开始烧得滚烫。
第四遍,她听到自己胸中狂跳的律动。
第五遍,颜鸢燥热得想要脱掉罩在外衫的斗篷,但考虑到殿中还有空藏法师在,颜鸢忍了又忍。
第六遍…
在空藏法师念到第八遍的时候,颜鸢终于忍不住,她哆哆嗦嗦地将手柱在跪凳上,想站立起给自己倒一杯水。
不知是因为被裙角绊倒,还是因为双膝跪久力软,颜鸢刚松开用于支撑的双手,人便失了平衡地向前折去。
“大少夫人。”一直在暗中留意这边动静的空藏法师见颜鸢药效发作,忙丢了手中的经册向这边扑来。
“都怪贫僧失虑,大少夫人体贵身娇,贫僧每诵完一遍摩诃心经就该让大少夫人起身活动一番。”
颜鸢喘出一口气,借着空藏法师的搀扶坐到身下的坐凳上:“是我的问题,法师勿要自责。”
“还有三遍便可结束,法师辛苦了。”她掏出帕子去擦鼻尖上的细汗,放下手时,瞅到自己因汗潮湿的指节上氤氲着一层蜜粉。
处暑后的天明明凉爽了许多,没想到今日竟突然又升温,三伏天时的她也没热成这样。
空藏法师斟了一杯茶递给颜鸢,颜鸢道谢着接过饮下,才稍稍缓解了喉中的干涩。
诵经声与木鱼声再次响起,夹在其中的还有一道珠石撞击的清脆。
空藏法师着眼看去,是颜鸢发髻间的白珠簪松落,骨碌碌地滚进跪凳下不见踪影,而颜鸢则软了身子倒在地上。
她虽阖着眸子,却似仍有知觉,乌色的羽睫轻轻地颤,直将行来查看人的心颤得**难耐。
尽管如此,空藏法师还是谨慎地轻唤:“大少夫人?”
颜鸢低哼一声,算是回应。
空藏法师跪下身,捻着禅珠俯在颜鸢耳边说:“大少夫人,现在是佛陀入梦,来告诫箴言,大少夫人千万要记得这段好时光,无论是欢欣还是痛苦,都是佛祖的恩赐,日后会大有裨用。”
这次颜鸢没有任何动静。
空藏法师对颜鸢这幅乖顺的样子极为满意,他丢开禅珠,脱掉肩上的袈裟,捧起颜鸢的衣袖大口大口地吸。
确实有股暖意馥郁的合欢美人香。
他终于按捺不住腹中已经燃烧了很久的焚火,一把扯开身上僧衣的系带,婪笑地露出自己滚圆的肚皮。
“嘭。”
紧闭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徜徉在树下的风直扑空藏法师光裸的后背,将他吹得连抖几个机灵。
空藏法师回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登时冷汗直流,嘴唇哆嗦,只因来人是陆宸。
陆宸身后,随侍自己的戒僧已被人用麻绳捆起,嘴巴里紧实地塞着一团布,样子难堪至极。
“啊!”空藏法师拔腿就跑,可惜门口被人堵着,观音殿内的其他门窗都被他关死,走投无路的空藏法师只得跑到一处窗前,伸手去拨窗扇与窗棂间的锁扣。
锁扣打开,空藏法师舒出半口气,抬手去推面前的窗扇。
“呲咯…”
一道难听的摩擦音窜进空藏法师的耳膜,与此同时,面前的窗扇只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连他的手指头都钻不过去。
有人在外面用石头将窗扇卡死了!
空藏法师不信邪,又使大力去推,窗扇嘭地一声打开,却为时已晚,有道细影闪过他的眼前,空藏法师爬窗的动作还未就绪,下一刻,脖子一紧,吸进来的气差点没呼出去。
他听到陆宸冰冷冷地道:“有冤的话,到大理寺狱去喊吧。”随后眼前一黑,头被人给蒙住了。
让夏平看管好空藏法师和戒僧后,陆宸去查看颜鸢的情况。
小杏已经将人扶至廊下庑屋内的坐榻上,见陆宸走进,哭着说:“大人,你来看看小姐吧,她身上热得很,那香该如何解得。”
陆宸阴着眸子坐到颜鸢的身边,探手去摸颜鸢额头的温度。
确实烫人得紧。
“小杏,你去准备些深井水,越凉越好,先给夫人擦擦额头看看。”他想要收回手,却未料到颜鸢突然将他的袖子抓住。
“夫君?”她不知何时醒了,眯着眼睛看着他:“是你吗?”
陆宸也被颜鸢斗篷上的合欢香惹得思绪涣散,他盯了那对眸子良久,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话。
“是我。”陆宸扯了扯颜鸢颈间的锦缎系带,道:“这个斗篷脏了,把它脱掉罢。”
“嗯。”颜鸢看着陆宸笑,哝声央求:“我身上没力气,夫君帮我脱好不好。”
陆宸受不了她这个样子,耳垂红了又红,抬手去解那个蝴蝶结,颜鸢却像在挑弄他一般侧身躲过他的手,迅速地在他手心里留下一颗湿热的吻。
陆宸从来没见过颜鸢如此主动大胆的样子,他怔楞在原地,胸口处腾升出一道火焰,直熏得他咽干口燥。
不行,这个斗篷得赶紧脱掉。
他将自己身体出现的变化都归咎到那件被熏了净香的斗篷上,忙加紧了手上的速度,勾开那个扣子。
织有暗纹的斗篷松垮散开,藏在里面的姣美白颈裸露出来,泛着微粉的皮肤上淅淅沥沥地淋着细汗,被偏西的晖光一照,水色泠泠,生嫩得很。
陆宸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闭了闭眼,又想将斗篷给系回去。
可颜鸢不给他这个机会。
柔软如藤蔓一般的玉臂攀上陆宸的脖颈,颜鸢睁着含春杏眸无辜地看着他,虽是无辜,但眼波流转起来,却泄出了万般诱人的艳逸。
“如珩,我难受。”她嘤嘤地对着他道:“哪里都难受。”
“你救救我好不好。”
第49章 旖旎
她去吻他撑在她头侧的手臂,从手腕到臂弯,舔嘬吸吮,直让陆宸忍得额头青筋乱跳。
他终归认识到有问题的不是斗篷,而是颜鸢,是他自己。
陆宸眼底的猩光愈发明显,他阖着眸子不敢乱动,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琢磨颜鸢这个样子要怎么办。
不过事与愿违,他尚未将浮扬的思绪归拢,胸前的衣襟却忽地被人扒开,有微凉又湿漉的唇瓣贴来,激得他身躯一震,牙关死咬。
颜鸢失神的求呼声顺着下颌传将上来:“夫君…我…要…”
最后的理智倾然崩塌,陆宸颓丧地睁开眸子,他看在榻上不断摆着织腰的颜鸢,再不去想用其他办法解香这件事,覆身压上坐榻上的那个羸弱的可人,动作刁钻地堵住那张仍在哼吟的檀口。
“唔…”终于得偿所愿的颜鸢美目涣散,很快便在漫流中漂上潮尖。
…
看着安分下来的颜鸢阖目沉睡,陆宸吁出一口气,沉静地将两人的衣衫穿戴好,打算下榻开窗散散这满室的旖旎。
刚将支摘窗撑起,陆宸便在油绿的树影见看到画碧急匆匆地向这里跑来。
画碧也看到了他,遥遥地福了个礼,也不等陆宸开口问,便迫声喊:“陆大人,我们家小姐不见了。”
陆宸皱了皱眉,未料到颜芙也突然走失。
“怎么回事,你先详说。”陆宸害怕画碧再这样喊下去会将睡梦中的颜鸢吵醒,便折身走出室内,站在一丛斜竹旁问道:“最后一次见到你们夫人是什么时候。”
“大约半个时辰前。”画碧抹着泪抽噎道:“小姐说三小姐兴许是迷了路,走错进了寺院后坡的树林里,便和奴婢分头进去寻。”
“奴婢寻完无人出来恰巧听到夏平过来告知三小姐已经找到,琢磨应该快些将这件事告诉小姐,所以再次进到树林里,却不想什么影子都没有见到。”
画碧跪到地上向陆宸磕头:“寺院内的其他地方奴婢也寻过,通通没有,无法,只得过来求陆大人帮忙。”
“还望大人肯出手。”
陆宸唤画碧起来:“不要着急,我这就去找找,你带我去那个林坡。”
“陆大人这边请。”见陆宸同意,画碧忙不迭称好,拎着跪满灰尘的裙边便向竹丛外走去。
林宝寺的后坡,杂草群生,间有雨水冲刷出的深浅沟壑,不甚明显的土径崎岖难行。
陆宸带着画碧和靖远侯府的几名婆子小厮一口气钻进密林的极深,最后是在一道浅沟里发现的颜芙。
“大伯。”在草中等候了许久的颜芙见画碧终于将人引来,忙“惊惶”跳起,一个惯力扑进陆宸的怀中:“这山坡内有野,虽然是小的,但是它们的牙好尖利,我害怕。”
“世子夫人不用怕,我带了许多人来,就算是大体型的野,也会绕路而行。”陆宸不喜欢颜芙离他这样近,垂眸打算推开颜芙,叫个婆子过来搀她。
余光却瞟到颜芙颈后发鬓里的两颗小痣,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
那两颗痣的位置,与冯水儿指给他的位置差别无二。
“世子夫人可有哪里受伤?”陆宸想再仔细瞧瞧,于是停住手中欲推的动作,继续任由颜芙抱着。
嘴上关心的话切意真真,但眸底的冷光却如毒蜂的尾刺一般死死地盯着颜芙发际。
痣所在的位置确实无错。
可冯水儿说为她赎身的是一名男子…
“世子夫人,天要黑了,我们先回府。”眼见天际开始擦黑,陆宸叫了身旁的一名妈妈来扶住颜芙,自己则是缀在队伍的最后,回忆那日与冯水儿交谈的内容。
冯水儿说那个主人带着半张面具,从头至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为什么要戴面具,又为什么人都已进柳月楼,赎人却不亲自开口。
陆宸又瞟了眼那道孱嬴的背影,有个很大胆的想法突然跳进他的脑海。
“他”会不会就是一名女子假扮的!是正行于他面前,上一刻还对他哭泣连连的颜芙扮的!
有丝丝的寒意顺着脊骨遍及全身,陆宸垂下眸子掩住因这一想法带来的慌乱,他想起乔妈妈的来历,想起弟弟病亡那天雨棠院的空无一人,想起夏平说他眼熟那名监视冯水儿的男子,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颜芙的蓄意谋划,那颜鸢现在的处境怕是在虎口中也不为过。
陆宸算了算仍能瞒住冯水儿未出京的时间,觉得自己的得加快速度查这件事情了。
…
林宝寺高僧空藏法师外出云游的事情闲话在雨棠院时,颜鸢是不安的。
她的不安不在于空藏法师的“脱身”,相反,她知道这位贪婪好色、没干过好事的和尚已经被刑部绳之以法,终生都会在*不见天日的监牢内度过。
不安来自于陆宸。
尽管当时中有迷香,但颜鸢回到靖远侯府后想起那秃头围着她绕了好些圈,一会摸摸她的衣裳,一会拨拨她的头发,末了还在她的耳旁说了一堆“佛陀”、“恩赐”之类的话。
虽然事后陆宸安慰她说空藏法师并没有碰到她,但她仍察觉到陆宸眉间的烦闷与焦躁,她觉得那是对她的。
陆宸应该厌弃她脏了。
颜鸢看了眼雨棠院空落落的书房,叹了口气,不知今日旬休的陆宸去了哪里。
他最近好像一直都很忙,哪怕是下值后从扶香居用完膳,也只匆匆地同她讲他要出门,可能晚归,叫她不用等他之类的话。
颜鸢寡欢地想着陆宸的事,没有注意到小杏已经唤她许久。
“小姐,你在想什么?”小杏碰了碰颜鸢的胳膊。
“啊。”颜鸢眨了下眼睛,从万千心绪中回过神:“什么事?”
小杏道:“是绣房的妈妈们要开始做秋日的衣裳,想让小姐挑挑喜欢的料子。”
颜鸢这才瞥到窗外抱着箱笼静立的绿衣婆子,点了点头:“让她进来罢。”
绿衣婆子扭着胯走到颜鸢面前,向颜鸢恭恭敬敬地行礼:“老奴见过大少夫人。”
颜鸢认得这位妈妈,姓郑,是跟随吕氏一同进府老人,管理绣房十几年,为人眼高于顶,她在靖远侯府也有一载余,今日是郑妈妈第一次登门询问她做衣裳的细节。
哪阵风竟然将她吹了来。
第50章 作画
颜鸢心中惊疑,但仍神色不变地叫郑妈妈起身,关切问:“绣房离雨棠院有些距离,妈妈今日怎么亲自来了,我可以派身边的小丫鬟去取料子。”
郑妈妈甩着手帕咧嘴笑:“大少夫人哪里话,往日里是要紧着疏云居那边,所以老奴才很少到雨棠院来,今日布商将料子送到了侯府的小西门,正好离雨棠院进,老奴便先来大少夫人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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