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总体来说势均力敌,暂时僵持不下。虽在武康内外及周边城池交了手,但暂时没论出个胜负。
事情发生得又快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梁潜上报时,双方已经开始对峙,梁国内乱已不可避免。
是插手两方争斗?
还是坐山观虎斗,等着两方斗完坐收渔利?
事关重大,梁潜和顾聿衡都拿不定主意,需段曦宁早做决断。
段曦宁看到顾聿衡直接带兵撤出了武康,先是不由皱眉,随后看完梁国内乱始末,气得想骂人。
这梁王到底被哪头驴踢了,凭他那点儿兵力还异想天开想攻打大桓?
几个菜啊,劲儿这么大,给他喝成这样?
这下好了,梁王要么被沈濯软禁,要么直接让沈濯给剁了,梁国就是不乱也得乱了。
真是自作孽!
同时,她很快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以梁王那个胆子,当年她兵临城下时他都没骨气血战到底,怎么可能突然就生出起兵的念头。
要不怎么不早不晚的,偏偏在她想平稳收服梁国的关头闹出了这样的事?
可现下梁国的事要紧,她得赶紧应对,不然去晚了连口汤都不剩,想要追究只能容后再议。
若是让她查到是谁,她定不轻饶!
当下,她立即让人去把顾安之、贺兰辛及其他几位四品以上年轻武将都叫了来,另外将裴云起并户部尚书夏元璐等几位政事堂重臣也召来。
同时,又命伏虎火速给梁潜传信,让他准备分兵梁国,随时策应顾聿衡所部入梁国平叛。
快速传完令,段曦宁端坐上首盯着案上的舆图,指尖时不时地敲击着桌面,显出几分心烦意乱。
先前素筠派人去值钋胨回来时,估摸着此事定然要同顾安之等人商议,率先已命人知会顾安之等人,因而他们来得很快。
段曦宁不废话,立即将梁潜的加急军报给他们看。
众人看后俱是面色凝重,深知此事不同寻常。
先前他们也曾议过梁国归顺事宜,本以为指日可待,谁能想到会横生事端?实在是事发突然。
顾安之率先询问:“此时当速速出兵,只是,南北毕竟隔绝已久,又有大批士人,出兵之后,陛下心中可有决断?”
段曦宁沉着脸,不疾不徐道:“如今梁王只怕已凶多吉少,便不管他。接梁国世子沈鸿来大桓,以为其平叛之名派兵入梁。”
贺兰辛迟疑:“可是,世子还有陆玄的兵马,未必肯来啊!”
段曦宁双眼微眯,余光瞥了一眼窗外,忽而冷笑一声,扬声道:“放心,沈渊在这儿,朕就不信,他敢不来!不然,如何全他仁义之名呢?若不听话,就叫他在此暴毙好了。”
她话音一落,殿中忽地静了一瞬,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贺兰辛警惕地大喝:“什么人?”
段曦宁扫了一眼窗外,叫住了打算出去查看的他,随意道:“这可是朕的宣政殿,能有什么人?不过是毛手毛脚的洒扫宫人罢了,自有素筠管教,不必在意,接着说我们的。”
语罢便朝素筠使了个眼色。
素筠愣了愣,恭敬道:“臣出去看看。”
窗外,偷听的沈渊慌不择路地离开了乾阳宫,见没人追出来也不敢松懈,立即不停歇地朝承明殿而去。
原先每次段曦宁与人议事时,他都会很有分寸地回避,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或是让她多心。
可是这次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竟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听到素筠说梁国有变,就躲在外面角落里偷听。
乾阳宫的宫人对他时常进出早就习以为常,竟也没人觉得他站在窗外有何不妥。
若不是他听到段曦宁说要让他兄长暴毙时,大惊失色之下弄出响动,只怕不会有人发现他。
殿中众人并没有在乎这一个小插曲,接着商议如何应对梁国之事。
定好派兵事宜,命户部备齐粮草,段曦宁又吩咐裴云起:“你给朕写一封讨贼檄文,要写得义愤填膺,写得大义凛然,写得叛军之恶罄竹难书,让江南百姓一看就觉得,朕这是要吊民伐罪,要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臣遵命!”裴云起就是靠写檄文扬名的,以前几乎写过讨各国檄文,这种事自是成竹在胸手到擒来。
吩咐完这些,段曦宁这才看向了贺兰辛,皮笑肉不笑道:“贺兰辛,你总领京中防务,可要把朕的云京给看好了,别让不该出去的人出去,也别让不该进来的人进来,更不能让不该漏的消息给漏了,明白吗?”
她这话没头没尾的,贺兰辛先是一愣,旋即明白她这是话里有话,肃然拱手领命:“末将遵命!”
待他们都退下之后,素筠才进来禀报道:“陛下,方才……”
段曦宁面上早已没了任何笑意,眸色透着几分寒意,冷声问:“伏虎可将人捉住了?”
素筠将到嘴边的许多话都咽了回去,恭敬呈上一纸信笺道:“抓住的是沈公子的侍从商陆,从他身上搜出了沈公子的亲笔信。”
“又是这狗奴才。”段曦宁冷哼了一声,接过那封信粗略看了看,“当初就该将他早早打死算了。”
见她面色不善,素筠也不敢多说什么
收起那封信,段曦宁脸色更为阴沉,冷笑一声,吩咐道:“走,去承明殿看看。”
承明殿,沈渊在庭中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朝外张望,内心焦躁万分又惶惶不安。
他派商陆出去帮忙往武康送信,想要告诫兄长千万当心,也不知能否有机会将这信送到。
回想起当时偷听到段曦宁说的话,他就算对朝政再迟钝也明白,这个时候兄长来大桓怕是大大不妥,极有可能有来无回。
不管先前如何,他无法对兄长安危袖手旁观,任其身陷泥潭,有性命之危。
他知道当时不小心弄出响动,段曦宁定然会猜到是他,待与人议完事定会来找他兴师问罪。所以他留在这儿承担她的怒火,尽量拖延,为商陆争取些时间。
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过迟钝,将一切都想得过于简单。
当初她点他为质子,他还觉得自己不过是弃子,威胁不到梁国什么。
他却忘了,只要梁国还在,她自会有利用得到他的地方。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阻止不了梁国灭亡,更阻止不了她一统天下,天下大势亦不会因他而改变。
无数史书都在明晃晃地告诉他,天下一统乃是大势所趋,无人可挡。
他以为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很明白了,当这一切发生时便能泰然自若。
却从未想过,史海中的一颗沙砾,落到一个人身上便如此沉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今他只希望兄长能一切安好,便不再奢求什么了。
此刻最是煎熬,他心急如焚,不住地望向殿门外,盼着能有好消息,不期然地对上了段曦宁幽深的眸子。
从前他总觉得她的双眸像一汪深潭,怎么看都看不透,反倒会让人陷进去,而今,再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睛,他深觉自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沈公子,在等谁啊?”
段曦宁面上依旧挂着同往常不着四六开玩笑时的笑容,不达眼底的笑意却让他不寒而栗。
在沈渊愣怔时,段曦宁摆摆手,让身后的期门军将一个鼻青脸肿的人扔在了他面前,笑眯眯地问:“是在等他吗?”
第106章 世事无常
沈渊定睛一看, 正是他派去送信的商陆,急忙蹲下来扶,关切地问:“商陆, 你怎么样?”
商陆早已被打得出气多进气少了,哪里能回答得了他的话?
“沈公子,你和你这狗奴才还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好好待着, 等着跟你兄长团聚。”
段曦宁说得云淡风轻, 一挥手, 轻描淡写地将手中沈渊想要给沈鸿的信粉碎, 纷纷扬扬的碎屑落在了他与商陆的身上。
她负手而立, 语调冷了几分,接着警告道:“否则, 朕可保不齐,下次会不会失手将他脑袋给拧下来。”
“那场面可不好看啊!”
沈渊扶着满身是伤的商陆,气得手都在发抖,听了她的话更是出离愤怒, 高声质问:“你到底想对我兄长做什么?!”
段曦宁微微俯身看着他, 唇角凉薄地弯起,语气中带着让他反感的狡诈:“自然是请他来云京坐坐, 让他好好喝两杯呀!”
语罢,便直起身笑得恣意张扬。
以前他很喜欢她这样的笑容, 带着几分羡慕和向往, 觉得那是他从未真正体会过的自由自在。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笑容无比刺眼。
他咬牙切齿地怒斥:“老奸巨猾,无耻之尤!”
被他怒骂, 她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得愈加肆意:“过奖!”
说着转头云淡风轻地吩咐伏虎:“沈公子近来抱恙, 须得静养,派人好好保护,莫让任何人扰了清净。”
一向爱插科打诨没大没小的伏虎,此刻面对这样的陛下大气都不敢多出,恭敬领命,吩咐带来的期门军井然有序地将承明殿围了起来。
沈渊看着这大批的期门军,明白她这是要将他囚于承明殿,不免慌乱,彻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你什么意思?”
段曦宁眉梢轻挑,故作诧异地问:“朕说得难道不够明白吗?果然,沈公子连话都听不清了,是该好好静养。”
沈渊已经怒不可遏,内心的恐慌也被无限放大,顾不得许多,当即起身就要往外闯,想要逃离这个即将彻底变成牢笼的地方。
有期门军要拦,他也将对方的刀抢了过来,毫无章法地冲着虚空胡乱挥着,用以防身,想要闯出宫去。
眼见场面混乱,伏虎赶紧要上前护着段曦宁,却被她一把夺过手中的刀推开:“一边儿去!”
她轻而易举横刀将沈渊的刀挡了回去,眼神微眯,语带讥讽:“困兽之斗,白费力气!”
沈渊本就不敢伤人,对上她愈加章法大乱,又用的平时不善用的长刀,根本不能将她如何,反倒被她步步紧逼。
最后,他手中刀也被挑飞,毫无还手之力。
段曦宁手中长刀干净利落地架在了他脖子上。
似乎是不解气,她将刀一横,刀背抵住他的咽喉,一路将他推到了不远处的墙上,冷笑:“老实待着,你逃不出去的!”
打了这么一场,沈渊的怒气仿佛也随之一泻千里,无力地靠在墙上,只剩下绝望和无助,语气中满是哀求:“陛下,我兄长也不过是普通人,并不会对你的大业有何阻碍。你的铁骑所向披靡,没有兄长,一样能轻易拿下梁国,为何不能放过他呢?”
段曦宁放开了他,将手中的刀随手扔给了伏虎,撇开了盯着他的视线,沉声道:“你不懂朝政,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沈渊无力地顺着墙面滑了下来,摔倒在地,面如死灰地仰望着天空密云滚滚,眸中灰暗无比,只觉得这天,再也晴不了了。
听到他摔倒,段曦宁的脚步顿了顿,未曾停留,大步离开,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要的可不是梁国那块地皮,而是梁国大批士人的臣服,是前朝传过去的文化正统,没有沈鸿这个正经的梁国世子在手,怎么好成事呢?
出门时,她朝伏虎一摆手,令道:“合围。”
伏虎立即领命,叫了人来将承明殿大门合上。
素筠没想到两人会闹成这样,一路上小跑着跟着她,大气都不敢出。
刚进了乾阳宫,就见贺兰辛在宣政殿前徘徊,像是有什么事要回禀。
段曦宁语气不善地问:“不赶紧回去办事,在这儿干什么?”
贺兰辛恭敬地询问:“臣以为,单靠含章……沈公子,怕是引不来沈世子,是否多此一举?”
段曦宁不屑冷笑:“光风霁月的沈世子装了那么久的君子,装了那么久的兄弟情深,如今正是要向天下展示贤德之时,若是不有所表示,不是白装这么久了吗?”
“那沈公子……”
段曦宁脸色沉了下来,打断了他的话,冷然道:“既然你提了梁国诸事,那便去给朕好好查查此事前因后果,顺便想清楚,你是哪朝的臣子!”
她说完便冷哼一声回了主殿,不再理会他。
贺兰辛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心中忐忑,不敢再多言,赶紧领命去办事。
段曦宁等人走后,被期门军合围的承明殿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过了许久,姜余和空青见无人进来,赶紧跑出来扶沈渊和商陆。
姜余蹲下来看着浑身是伤的人,只觉触目惊心:“公子,商陆伤得很重!”
沈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什么压垮了,连起身都很费力。
听得姜余的话,还是尽力过来查看,见商陆如此,不免心惊,哑声安抚道:“先将他抬回房间,我想想办法为他治伤。”
他想去请个大夫来,却发觉自己根本连承明殿都出不去,用力拍了拍大门,却根本无人应。
别无他法,他只好与空青回殿中自行想办法。
空青略通医术,先简单地为商陆包扎了一番,只能解燃眉之急,暂且保住他的性命。
承明殿被围得铁桶一般,除了送饭无人可进出。
商陆当夜便发起了高烧,迟迟无法退烧。
三人想尽办法,也只能稍稍缓解。
翌日一早,趁着宫人送饭时,沈渊急忙设法恳求门外的期门军帮忙请个大夫来,若不然,能给些伤药也好。
陛下已下旨,任何人不得进出承明殿,违者格杀勿论。
莫说是寻常期门军,就是伏虎来了,也不敢答应让外人进去。
“小沈,你要救商陆啊?”隔着大门,伏虎偷偷塞进去一些药,小声问,“这些药,治跌打损伤和退烧的,你看看能不能用?陛下说了,不让任何人进出,你先将就着看看管不管用,实在不行我再给你想办法。”
“多谢。”沈渊不好挑三拣四的,道了谢,急忙将那些药拿给略通医理的空青看。
这个时候,有药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空青和姜余合力给商陆上了伤药,喂了退烧药,又用烈酒给他擦身,暂且听天由命。
商陆到底命硬,用了药之后硬扛了过来,烧总算是退了,渐渐清醒了过来,看起来像是有好转的样子。
非常时期,空青、姜余和沈渊有了几分相依为命之感。
商陆这么一个曾经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大活人就在眼前,他们自然不忍其就这么送命。
空青见沈渊紧张商陆的性命,既有几分动容,又时常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胆子乱说话,只沉默不语。
姜余向来心软,看商陆伤得重,常用小厨房还剩的一点存粮熬了易克化的粥给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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