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他。”
观九剧烈喘息着,掩盖不住声音里的委屈和绝望:“别找那些什么神要爱信徒的借口了,你就是爱他。你早就知道他爱你了,你也爱他。”
“......”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观九终于听见了至高神沉默后薄唇轻启,说出的那句话。
“啊……是的,阿九,”符皎淡淡地说,“我也爱他。”
第81章 赝品
“......”
毒水母只感觉自己脑子好像又重重砸在了对面墙上, 轰得一声炸开了锅。
远比刚刚至高神按着他揍更惨烈。如果可以,他宁可被揍十次,都不愿意听见至高神嘴里说出来这句话。
她怎么能承认。
她怎么能......就这么,就这么承认?
观九难以置信地喘息着抬眼看她, 至高神神情淡淡, 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又或者, 她压根不觉得, 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爱是什么羞于启齿的话题吗?”
符皎问:“还是说,在你们眼里,我不该去爱上一个......一个凡人?”
“......你就是不该爱一个凡人, 既然你能爱他......”观九声音都颤了,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爱我?就凭他先遇到了你?就凭......”
“就凭你不需要我的爱。”符皎语气平静。
观九瞳孔震颤着, 胸膛上下起伏着, 一时气血翻涌又“哇”地吐-出来一口血。
至高神眼疾手快,伸手就给他嘴捂住了,强迫他把那口马上要吐-出来的血又咽回去了。
气得毒水母甚至想这么就地晕过去。
“你爱我吗?”
符皎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深-入他的胸膛内部,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我是说,男女之情的爱。你爱我吗?”
“是爱, 还是被拯救后必然要得到的偏执和崇拜??你想得到我, 想从抱影手里夺走我......然后呢?”
“你想让我跟你走?你想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可以跟你走。然后呢?”
“......”
“阿九, 你爱我吗?”至高神轻声地、平静地问, “你今晚所做的这一切, 是因为爱我吗?”
“......不是。”
在久远的、漫长的、只剩下鲜血咕噜咕噜在嗓子里滚动的声响断断续续传来的寂静后, 观九闭着眼睛,声音震颤着, 像是被网捕获的水母,发着颤说:“我恨你——都是因为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符皎笑了起来,伸手几乎是怜惜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泪。
“真是可怜啊,小水母,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连长进都没有,”她低声说,“我记得你刚跟我见面时,脸上也挂着这种泪珠.....真是可怜啊。嗯?”
“好了,别哭了,把眼泪憋回去。我说了,你不会死的。”
观九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的。
至高神皮子底下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应当说,在正常情况下,神一直都是个好神。
怜悯,温和,善良,爱护世人。重度的颜控和毛茸茸控倾向。
同时,具有诡异的、不明显的恶趣味。
通常表现在她所珍视的继承者示弱的时刻。
就像此刻,很显然,至高神的某种恶劣xp被眼尾泛红颤-抖战栗的、几乎是无助到绝望的观九给戳中了,以至于她连叹气都拖长了调子,拽过自己雪白的羽翼,慢条斯理地替他擦干了眼泪。
不需要过多揣测他都能猜得到,此刻的至高神,心情竟然是愉悦的。
诡异的愉悦。
因为她的手,已然顺着他胸膛延伸至腹部的裂隙而入,攥住了他砰砰跳动的、温热的心脏。
然后猛然一用力——
金色的、灿烂的光泽顺着他皮肤之上的裂纹层层叠叠透出来,几乎要把所有紫黑色吞噬。观九骤然间惊喘一声,身躯本能蜷缩震颤,咬紧牙关却完全抵抗不住那顺着心脏腾升上来的、可怖的热流与暖意。
神纹在灼烤之下烫得像是要把血肉烧穿,整个数据流空间刹那中都被所爆发出来的白光与金芒照得宛若白昼。
肉眼可见的,他皮肤之上遍布的裂隙开始尽数消退,仿佛被橡皮擦擦除的紫色涂鸦。
就仿佛万年来陈年累月沉疴的死意,在此刻被延缓抑制,缓慢褪色。
“哈,”观九抓着至高神的手腕用力往外抽,只可惜气力微弱,硬是没抽出来,喘息着用气声冷笑,“都已经这样了......就算是你,就算是你也救不了我,苟延残喘而已,跟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你只需要撑过这一时,”符皎清清淡淡地说,“剩下的,我有办法。”
被神力刺-激的心脏轰鸣不休,耳畔仿佛炸雷作响,整个数据流空间都在战栗,仿佛即将退潮的黑海,褪下原本浓重的混沌气息。
也就是那一刻,观九忽然意识到,至高神没在开玩笑。
她打算把裂隙的位格,移交给自己。
“等等!!你疯了......”水母当即失声挣-扎起来,“你......”
“我疯什么?”
符皎反问:“既然那个人造的赝品跟裂隙融合都能从我手底下逃出生天,濒死复活,你为什么不能?”
“因为权柄已经被伪神夺取了!!我身上的只是从裂隙里偷取而来的一小部分力量,这么算起来我才是苟且偷生的赝品......”
“谁敢说你是赝品?”
至高神像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轻描淡写地弯起眉眼:“不过是权柄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抢过来不就得了。”
“恰好,我也该处理一下裂隙里囚困的生灵魂魄,还有你们身上沾的混沌气息。”
“那东西,杀了就杀了。怎么,你心疼?”
感觉你好像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很可怕的话啊至高神!!!
观九还想说话,可是很显然已经晚了。
因为此刻,在至高神刻意更改生物构造的神力波动摇荡之下,即便是数据流空间也再难维持原本的稳定秩序,开始出现镜面蛛网般的裂纹,片片如同巨龟背上的纹路——
从外部来看,那矗立于城郊钟楼之上的、紫黑色形似水母状的空间屏障,发出了不祥的龟裂声。
咔嚓咔嚓巨大裂纹从上到下蔓延而出,夜空之上盘旋的战舰飞艇探照灯刺破黑夜,滋滋电流在频道里不绝于耳。
“各部门注意!!提高警惕!!”
“各部门......”
“轰!!!”
数据流空间彻底崩毁,数不清的半透明如同玻璃碎片般残余炸裂,铺天盖地挥洒下来,在探照灯刺目白光下反射出深紫色倒影。
陈旧高大的钟楼再度出现在被湛蓝色半透明护罩所笼罩的夜空之下,观九仰面朝天躺在天台满是尘埃的冰冷地面上,条件反射似地摸自己的胸膛,那道裂隙竟然真的缩小了不少。
“这......”
他喘息着,单手撑起上半身抬起头。
然后,正对上了钟楼外夜空下,硕大庞然的、如同倒映愤怒火焰熊熊燃烧的竖瞳。
那是一只狮鹫。
化为本体的、实在过于庞大的狮鹫身躯比钟楼更高,那巨大的头颅仿佛怪物般狰狞生着数双眼瞳与利角,正直勾勾地俯视着钟楼天台。跟这种堪称可怖的怪物比起来,头顶天穹上盘旋着的战舰与飞艇似乎都小巧袖珍了不少。
那如同炼狱熔金的,愤怒到了极点的竖瞳,以至于虹膜都在因呼吸而翕动。
庞然好似流淌黄金般的白金色皮毛在空气中飘飞着,低声怒吼比发动机引擎更震荡。
现在想来,应当也只有这种庞然大物,才能对那牢不可破的数据流空间造成如此强烈的波动。
“......”
观九心头笼罩上不祥的预感。
而更为映照这种预感的,是身边至高神恍惚间单调发出的一声:“啊。”
毒水母僵硬地侧过头去,看见符皎就站在他身边,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紧张的、心虚且震撼的表情。
“我-草,”她喃喃,“忘了外面还有这个孽了。”
“......”观九:“喂!!”
他这声难以置信的喊也没能喊出来,因为狮鹫喉咙里已然愤怒地发出了咕噜声,看起来比起理性更多是难以压制的本能兽性。毒水母刹那间往后一躲,下一秒,尖锐巨爪当头轰鸣罩下,轰隆一下砸在了钟楼天台上。
砂石土砾飞溅,头顶探照灯盘旋,观九与利爪边缘擦肩而过,堪堪翻滚着踉跄趴在一侧,整个钟楼都悍然震荡半下。
再抬头一看,刚刚被砸中的半边天台已然垮塌大半,噼里啪啦往下掉着石块。
足以见其力道之重。
“观九,你怎么敢......”
狮鹫发出含混不清的喉音,气得连灿烂金色皮毛都在上下起伏:“你怎么敢......带走她!!!”
“你他么偏心也要有个限度吧!!”
观九挣-扎着爬起来,本就重伤的身躯此刻更是剧痛。毒水母狼狈擦去嘴角血痕,难以置信:“我是把她带走了,但无论怎么看都是我比较惨吧!!她看起来像吃亏的样子吗??她连礼服都没......”
钟楼摇荡,狮鹫置若罔闻,利爪再度恶狠狠劈下。向来端水端不平的符皎这时候也不得不往前两步,把眼看着就要被压扁的观九拖到了自己身后,做出了庇护的姿态。
狂风烈烈,灯抱影所化身的巨兽眼神不善,望着天台上红裙飘扬——是的,至高神重新恢复了尘世身躯——的身影,庞大利爪按在一侧天台上,恶狠狠地磨蹭了两下,像是猫在抓猫抓板泄愤。
看得出此刻他心情异常糟糕,而且对至高神把观九往身后护的行为相当不满,直接朝着天台喷了一口热气。
“......等等,这个,我可以解释......抱影,你听我说......”
至高神立刻高举双手尽量表示无辜,扬起声音:“我已经揍完他了,我们还是要恩威并施劳逸结合......”
观九:“这又是他么的什么破词啊!!!”
第82章 冷战
现在的场景看起来很奇怪。
有一种妻子背着丈夫出去跟情-人私会被抓包的诡异感......
不对!!这是什么鬼联想啊......!
至高神摇摇头把诡异的联想摇出脑子里, 往前一步尽可能把声音放缓,诚恳地面对着比山峦更高大的愤怒狮鹫:“总而言之,我会解释的,我保证......这里暂时不应该有冲突, 而且今天还是火鹤花节......还记得吗?”
她查过资料, 在联邦的习惯里, 火鹤花节这天出现纷争, 向来被视为厄运的兆头。
介于火鹤花也有爱情的象征,向来对这种事情比较敏感的狮鹫,在做出某些选择前, 还是会权衡利弊的。
不过很显然, 至高神的包庇让狮鹫更加恼火了。
他那双狠厉凶顽的熔金瞳不悦地眯起, 死死盯着她身后的毒水母。后者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擦去唇边溢出来的血, 勉强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观九本人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狐假虎威的爽感了。
在至高神的庇护下,他微微后退半步,朝着狮鹫露出了一个虚弱且戏谑的表情。
“看来,现在好像不太适合在这里待着......今天晚上还真是够热闹,”毒水母轻声, “神主, 你养的大狗好像不太听话呢。”
“你闭嘴吧, ”符皎从嘴角扯出一句话, “真给你吃了我都拽不回来你。”
“......哈。”
观九后退几步。如同心灵感应般, 从头顶盘旋的黑市舰队与夜幕里, 陡然间丢下来一条金属软梯来,正正好好落到了水母的脚下。
至高神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招, 忍不住侧脸看了看他,只见毒水母彬彬有礼朝着狮鹫以及督查庭的势力弯腰致意,随后伸手拽住了金属软梯。
头顶战舰骤然将软梯收回,他身影立时升空,脱离了钟楼范围。
“替我跟猞和雾覆衣打招呼,”观九随意抹了把脸上汩汩流淌的鲜血,目光落到狮鹫的身上,声音沙哑且轻快,“别忘了提醒她,她在黑市游戏公司那边的svip快要到期了......记得续费哈。”
这话说得确实太有挑衅意味,连至高神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了一下。
尽管大狮鹫完全有能力把他从软梯上扯下来嘎嘣嘎嘣嚼碎,灯抱影还是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死死地磨了磨后槽,喷-出一口滚烫的热气。
一人一兽就这么看着观九的鲜艳身影挥手致意,上升落进早已准备好的舰队里,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
至高神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看到见血的恶性事件发生。
她略略放松了些,转过身,望着身后的狮鹫。
庞然如同白金矿脉般的可怖巨兽已然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烈焰,高挑的、身披雪白正装的男性从金色烈焰里走出来,瞳孔依旧是尚未完全恢复的兽瞳,站在探照灯和沉沉的浓重夜色里抬眸看着至高神,眸色深沉,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符皎有点茫然地侧了侧头,本能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情......
好像相当不开心。
只可惜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以为他在不悦于她跟着观九跑了,还在刚刚做出了明显的庇护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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