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也见过他颓然萎靡的背影,如此意气风发的一面,却是她第一次见。
大概这才是传闻中真正的“纪公子”。
她心脏开始狂跳。
等人群散尽,纪浔也从后座拿上外套,没来得及穿,看见他的姑娘也下了车,站在车头,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快步上前,衣服往车前一放。
叶芷安刚回神,腰就被他环住,腾空两秒,臀部平稳落在铺有他羊绒大衣的车上。
纪浔也换了个姿势,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包拢的姿势。
“我赢了。”
她一愣,弯唇笑,“还赢得毫无悬念。”
是真开心了,连眼睛都弯成月牙,在他记忆里,四年前的她就很爱这么笑。
阔别已久的笑容浮现在眼前,宛若稀世珍宝,让人恨不得立刻拥有。
“昭昭小姐,给点奖励?”他摩挲着她的下唇问。
叶芷安知道他要说什么,为难道:“我们先回去,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先亲一口。”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哪怕现在这亲吻跟“回去后”大概率会发生的事相比较,只能算开胃小菜。
叶芷安没说话,是默许的意思,只是在捕捉到他眼里沉甸甸的欲念,慌乱揪住他领口,强调道:“就一下。”
纪浔也展眉笑,拉过她的手环住自己腰际,几乎不带停顿地抬起她下巴,将自己冰凉的唇扣上去。
他自然不会只满足一个浮于表面的吻,片刻舌尖往前探,蛮横地撬开她牙关,同她的潮热勾缠,还觉不够,就用牙齿轻轻咬她下唇。
叶芷安瞪圆眼睛,趁短暂的喘息空档,有些气恼地指责道:“你得寸进尺。”
他踩起自己也毫不留情,“谁让我跟狗一样。”
“……”
“别生气,再狗也是你的狗。”
纪浔也又吻了上去,右手手掌始终未离开她细瘦的腰,叶芷安伸手推了推他胸膛,他皱着眉退开,一脸不知餍足。
她脖子一缩,“有人来了。”
纪浔也啧了声,不耐烦地扭头看去,看见是李明宗,眼神更冷了,将叶芷安抱下车,拿上外套准备上车离开。
李明宗直接堵住他们的去路,“小纪总,这才一局,别急着走啊。”
纪浔也看着他身侧几名打手,笑了,上前一步,将叶芷安拦截在身后说:“还想玩什么,直说。”
“原谅我之前有眼无珠,回国后才知道开车撞人这游戏是小纪总您最先开发出来的。”李明宗点到为止。
纪浔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想玩,也成,但有个前提条件,得你亲自玩。”
李明宗舌尖抵了下后槽牙,昏暗的灯光遮掩掉他眼底的狠戾,从上扬的唇角看,是在笑,“当然……不过机会难得,光坐在车里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俩就充当一回'人质',让各自找来的人开上我们的车撞过来。”
叶芷安听得云里雾里,扯了扯纪浔也的手,朝他递去困惑的眼神。
最后是姗姗来迟的赵泽做出的解释,他指了指地上的白线举了个例子,“来两个人站在这条线上,直线距离他们百米外的两辆车同时以百码速度出发,看最后停下时哪辆车车头离人更近,近的那方且没撞到人的,就是赢家。”
足够引起人心惊肉跳的话,被赵泽用习以为常的口吻说出,叶芷安只能感受到满满都讽刺,转念又觉没什么稀奇的。
钱财、家世本身,就足够作为他们荒诞不经的筹码,普通人的命只会显得一文不名。
叶芷安收紧手,等纪浔也看向自己后,轻声问:“一定要比?”
纪浔也笑意不达眼底,“躲不过去的,他要玩就陪他玩玩。”
叶芷安沉默了会,“如果你非要当人桩——”
她抬高嗓门,用李明宗也能听见的音量说:“我来开车。”
纪浔也笑容瞬间垮了,“你别跟我闹。”
“你怕了?”
“我不是早把命交到你手里了,现在怕什么?”横竖也只会是他受伤,这会提出反对,只是不想她再掺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万一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哪怕只是膝盖蹭破一小块皮,这姑娘估计都会自责死。
——难哄。
“那你就别反对了。”
她一脸的“多说无用”,纪浔也没辙了,“行,你开。”
叶芷安想到什么,垫脚贴上他耳朵。
旁人只当这对前任在调情,只有纪浔也能听到她压到不能再低的声音,“他们会不会在你车上做手脚?”
刚才开的这辆已经不太适合完成第二场比赛,至于事先准备的另一辆,目前还在停车场停着。
以纪浔也对李明宗这类小人的了解,答案毋庸置疑。
他掐掐她的脸,“换辆车就成。”
“用赵老板的车?”
李明宗行事再荒诞,也没那胆子一次性得罪纪、赵两家,也因此纪浔也敢笃定赵泽那车完好无损。
他点了点头,使唤赵泽去把他那辆超跑开过来。
赵泽白他眼,任劳任怨地往停车区走去,十分钟不到再次出现,下车后走到纪浔也身边,“我得提前跟你说好,我这车没改装过,各方面性能铁定不如李明宗那辆,要是一会儿输在起跑线上了,千万别来怪我。”
他还想说什么,叶芷安插了一句:“我想赢。”
赵泽一顿,在兄弟的眼神示意下,没戳破她天方夜谭的幻想,化身夸夸机器毫无感情地说道:“别说想不想了,你这么牛逼,肯定是你赢。”
叶芷安直接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对着李明宗说:“你的提议还不够刺激,我要再加条规则。”
她接受他们这群公子哥游戏人间的规则,但不代表她认同,并且全心全意地服从。
今晚,她想要为了一个人打破、甚至创造出自己的规则,哪怕只有接下来短暂的几秒钟时间。
李明宗叼着烟,吊儿郎当地比出一个请的手势。
“刚才赛车的时候,我注意到前面有段路围栏损毁,底下恰好是悬崖……不是要赌命吗,一会儿你就和纪浔也就站在那儿,乖乖等我们开过来。”
要是刹车踩得不及时,连人带车飞出悬崖也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这场赌局的赌注已经变成四条人命。
李明宗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倍感荒唐,一面确实也有些怕了,权衡中,听见他的对手先吼了声:“叶芷安!”
这是今晚纪浔也第二次叫她的全名,“你疯了吗?”
叶芷安还是那个问题:“你怕了?”
“你说呢?”他咬牙切齿地反问回去。
她四两拨千斤,“那你别怕。”
一拳打在棉花上,纪浔也生生被她气笑,偏又舍不得教训她一点,只能拿栏杆出气,用力蹬了一脚后,眯眼做足恶相,“这事没得商量。”
“你能带着我玩命,为什么反过来我带你就不行了?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大男子主义发作,还是你单纯地不信任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仅会输,还会输到连我们的两条命都赔进去?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这条命是我的,那我现在实行对它的支配权有什么错吗?”
这些全是没法回答的陷阱题,纪浔也被她的伶牙俐齿打败,唇线拉得僵直。
两个人齐齐沉默了会,叶芷安又说:“你以前问过我,不愿意答应跟你在一起,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她眼里跳跃着星火,“复合跟初恋不一样,它是建立在一定感情基础上的,正因为有这样的基础在,我才更害怕这一次又会得到一个糟糕的结果——害怕自己受伤,也害怕会两败俱伤……哪怕当不成情侣,我也希望我和你都能好好的。”
“但现在看来,在这件事上,好是我太悲观了,我都没有尝试过,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有糟糕的结果?”
像飞蛾一样,猛地扎进火光里,忍受烈火焚烧的痛楚还能比他鲜血淋漓地站在自己面前带来的冲击力更加让她难捱吗?
“我不想受伤,更不想你受伤,就像你刚才说的,你要双赢,同样我也要,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们是不会输的。”
纪浔也表情终于缓和些,隔了一会儿,手指搭上她后颈,暧昧地描摹一阵,忽然笑了,“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要是再不答应,多少显得我这人不知好歹。”
他偏头看向李明宗,“我这儿定好了,一会儿就由我未婚妻开车,至于她刚才补充的那些规则,我没意见。”
叶芷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察觉到他话里有任何问题。
李明宗在闲杂人员唏嘘不已的声音里,意味深长地笑了声,“小纪总都没什么意见了,我当然也不会有……这样,我就随便点个没怎么玩过车的,不然传出去说我欺负女人。”
纪浔也随他的便,将叶芷安送上车,合上车门,转身没走出两步,驾驶室车窗降下,一只手伸出来,拽住他衣服。
“纪浔也。”
他止步回头,就见她松开手,“你过来。”
他挑了下眉,照做,等距离拉到不能再近后,弓下腰,叶芷安凑到他耳边,期期艾艾道:“我先说我这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只是太久没开车了……”
“嗯?”
“油门在刹车左边还是右边?”
“……”
【📢作者有话说】
剩下章节零点后一齐发出来,感谢阅读~
第54章 54 第七场雪
◎“再甜哪有我们昭昭甜?”◎
叶芷安上车前的坚定参杂着不少水分。
等到纪浔也第二次离开, 她就感觉自己的躯壳变成了一只漏水的壶,果敢无畏一点点地往下倾倒,打退堂鼓的心越演越烈。
壶里的水快要流失殆尽前, 他忽然扭头看过来, 目光灼灼, 霎那工夫, 漂移到她底下, 不偏不倚地接住她所有外泄的勇猛。
他张了张嘴。
隔得远,叶芷安听不清,只能从他唇形大致推断出说的是:“别怕。”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效果显著, 她还真不怕了, 攥住方向盘的手卸了几分力。
她沉下心, 认真回想他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要领, 比如该在什么节点踩下刹车。
消化完这一串理论信息后,叶芷安重新将目光聚焦,看见李明宗正在不远处跟自己找来的司机交代着什么。
她知道李明宗看不起女人, 这会说的无非是:“那娘们之前没玩过车, 现在就是在虚张声势, 没那胆子真正把命拿出来赌,待会你就给我保守开,要是蹭到我一点儿皮, 当心我弄死你。”
得亏李明宗只是个吃软怕硬又惜命的纸老虎, 帮助叶芷安提升了不少胜算, 卡在她嗓子眼的紧张气息又卸下三分。
同一个赛车女郎给出开始的指令后, 车辆启动的声音划破淮山沉寂了近半个钟头的夜。
就在李明宗站立难安时, 纪浔也依旧双手插兜, 脊背微佝,嘴里嚼着叶芷安给的大白兔奶糖,一副游走于世界规则之外的漠然姿态。
他的目光一寸未收。
敞亮的车前灯,车里板着脸神情严肃的人,全映在他瞳仁里,化成腾腾燃烧的火焰,包裹住他心脏,让他体会到湮灭心跳的灼热快感,再一寸寸地经由脊骨蔓延至头顶。
他甚至能在这极短的间隙里,窥探到她坚毅的灵魂,拥有足够的力量托载住他糜烂的躯壳,新鲜的血液灌输他流脓的伤口。
还未分出结果,他已经开始想象一会儿该如何庆祝这场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胜利。
不愿被人察觉,他迅速收敛表情,将病态的愉悦藏得滴水不漏。
尖锐急促又绵长的刹车声持续几秒,带出一阵阵欢呼,等到叶芷安的车越过残缺的围栏,几乎贴上纪浔也双腿时,周围霎时一片死寂。
几秒后,响起更为热烈的呐喊。
叶芷安回过神,惊魂未定的心脏开始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她下意识扭头看向另一辆车,停在自己身后。
是她赢了。
但她开心不起来,只想放肆痛哭一场。
整理好情绪的最后一刻,害她惶恐不安的罪魁祸首大步流星地绕到她身侧,曲指敲了两下窗玻璃。
叶芷安琢磨出他的意思,立刻降下车窗。
他压根不给她任何反应空档,单手扶住车顶,倾身探进去,旁若无人地吻住她的唇。
叶芷安难得想要回应他,却发现自己身体还是僵硬无比,连舌头都处于发麻状态,只能听从他的摆布。
渐渐的,她的意识开始游离,忽而想起自己这二十多年里做过最荒唐的一件事,大抵是五年前在他车上留下那串红绳,之后顺其自然地与他发展成一段恋爱关系。
然而这跟她今晚以命相搏,甚至还是两条命的行为相比后,似乎不值一提,更荒诞的是,她居然还在人声鼎沸中,同他唇舌勾缠、交颈相拥。
纪浔也松开她时,眼睛还在笑。
叶芷安咽了咽口水,讷讷说:“牛奶味的,有点甜。”
“刚嚼了一颗糖。”
纪浔也心情大好,没脸没皮地补充道:“不过再甜,哪能有我们昭昭甜?”
这声彻底将她魂魄拉回躯壳里,漫过心扉的第一种情绪却不是羞赧,而是踌躇和慌张,随即被他眼底灼热的温度烫得猛然一缩,她感觉他变成了一头凶猛的的兽,只要她在这时给出点主动的态度,他就能摈弃一切理智,扑倒她,含住她脖颈,又亲又咬,释放出最为原始的欲念。
细小的动作被纪浔也捕捉,他一下子收敛外放的侵占性,哭笑不得道:“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现在又躲什么?”
“没躲……你让让,我要下车了。”
叶芷安打开车门,一时腿软,朝前栽去,纪浔也及时托住了她。
他的怀里有她最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像藏着一枚磁铁,一粘上,就不想再离开了。
她顺理成章地放纵自己多待了半分钟,直起身,微抬下巴,一脸骄矜:“我说我会赢,就一定会赢。”
纪浔也当作没感觉到她手心粘稠的的汗,“我们昭昭可真厉害。”
赵泽也算彻底领教了小叶同志的厉害,拨开人群,朝着她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牛X。”
叶芷安笑笑,正要说些什么,余光瞧见李明宗阴冷的神色,当着她的面,泄愤似地朝刚才替自己开车那男人狠狠踹了几脚,这人也不敢还手,蜷缩着身子在他脚边疼得嗷嗷直叫。
纪浔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从鼻尖哼出一声笑,“李大少爷怎么还打人,输不起呢?”
“哪儿的话,我这可是在感谢他刚才救了我一命,”李明宗扯开一点笑,鹰隼爪牙一般尖锐的眼神擒住叶芷安,“厉害,之前跟别人玩过?”
叶芷安不想在这种人面前失去气势,学着纪浔也阴阳道:“我哪有这机会玩啊?可能是天赋好吧,学车那会,教练还夸过我特别会踩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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