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侯爷,奴婢已将补品药材尽数送去了凤仙居。”
谢祈昀问道:“她可有说些什么?”
“蒋姨娘她……”云栈欲言又止。
谢祈昀不解,抬眸瞟了一眼,瞥见云栈红肿的半边脸,上面还清晰可见几个指印。
他蹙了蹙眉,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外面的小厮便来通报说蒋依媛来了。
下意识瞧了一眼在旁的沈南迦,发现她神色平静正专心看书,谢祈昀才示意了一声,“叫她进来吧。”
一进门,见到柳霏儿和沈南迦一同在此,蒋依媛有些讶异,但随即立刻跪倒在地,娇滴滴地啜泣着。
“奴婢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求侯爷原谅,但多日未见侯爷,奴婢心中万分思念,今日特此来见,只求能远远看一眼,得知郎君安好便心满意足。”
如此梨花带雨,温润娇软的模样实在是让谢祈昀不能不动容,手中的笔还未放下,便几步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我自然是安好,倒是你,身子弱还跑出来吹风。”
蒋依媛腰身一软,没力气似的倒在他的怀里,哭的更是可怜起来,旁若无人的撒着娇,“奴婢日思夜想侯爷,若是见不到侯爷,这相思病怕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谢祈昀最吃这一套,美人在怀,什么事都抛之脑后了。
沈南迦没给他们继续你侬我侬的机会,直接插话,“相思病也没有动辄就昏倒的道理,可见还是妹妹的身子弱,那些补品补药的还是要好好吃些。”
蒋依媛见她笑得宛若假面菩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个多宽容大度的人。
在谢祈昀看不见的地方,她狠狠瞪着沈南迦,没好气道:“不劳夫人费心,奴婢可不敢,吃坏了肚子事小,就怕是要了命。”
宽容贤惠面前,这种小家子气自然是落了下风,谢祈昀凝眉,“你怎的这么说,南迦也是为了你好。”
“况且那些东西我都叫郎中看过了,适合你补身子。”
蒋依媛冲他撅嘴,“若是侯爷的心意,自是可以差清风斋的人送来。”
“哦?妹妹是担心我做什么手脚?”沈南迦抢先说道,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
“当……”蒋依媛停住嘴,余光正瞥见谢祈昀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谢祈昀怕她乱说话,毕竟当初她对沈南迦做的那些事,多半都是经过自己默许的。
他辗转回到桌前,柳霏儿正合时宜的给他递上一盏茶。
沈南迦合上了书,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问道:“既如此,那我倒是想问问妹妹,为何我的女使给你送了东西却是肿着脸回来的?可是东西有问题才责罚她的?”
蒋依媛瞪着眼,“东西没问题,是她出言不逊,我便替夫人管教管教。”
云栈低头上前,在堂中跪下,朝着谢祈昀磕头道:“请侯爷明鉴,奴婢将补品送往凤仙居,正撞见蒋姨娘砸物件撒气,砸*了屋里的瓷器饰物不成,还要砸了送来的东西。”
“奴婢好言相劝这是侯爷的心思,可蒋姨娘怎样都不信,非说是我们夫人要害她,便动手打了奴婢。”
蒋依媛按捺不住,“你胡说,你这个贱婢,分明是你骂我。”
她跪下身,眼泪顷刻间涌出,“侯爷,我冤枉啊。”
云栈继续说道:“当时在场的不只有我,还有一同跟去的几个侍女,侯爷不信可以传他们来问。”
谢祈昀点了点头,一侍女上前。
“回侯爷,当时确实是蒋姨娘在砸东西打骂下人,云栈姑娘说清了来由,蒋姨娘非但不相信还诋毁夫人,云栈姑娘不过是说了句,要她注意身份,她是妾是奴,而非主,蒋姨娘便动了手。”
“你胡说!你是她的人,侯爷她的话不能信啊侯爷!”
“她是清风斋的人。”还未来得及喝一口茶,谢祈昀厉声道,“难道是我叫她这么说的?你什么时候竟是又砸东西又打人了?”
蒋依媛哭哭啼啼地喊冤,膝行向前,“侯爷,她一个下人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是出言不逊吗?不该管教吗?”
谢祈昀砸了杯子,火冒三丈,“她说的不对吗?你不是妾难道是主子?”
杯盏碎在蒋依媛腿边,吓得她一激灵,如今的哭相已经没有半分梨花带雨的可怜样了。
“你以前文文弱弱的,说话大点声我都怕吓着你,如今又是砸东西又是打人骂人,跟街上那些泼妇有什么两样?”
“我要你这些天闭门思过,你是一点都没明白你自己错哪了啊。平日里在侯府关起门来闹一闹就算了,那是宫宴,宫宴啊!那么多王公贵族看着呢,你哭哭啼啼演那么一场是要做什么?都被人家王爷看穿了一切,你还不肯罢休,你把我的面子往哪搁?!”
新仇带着旧恨,谢祈昀气的昏了头,说话也口无遮拦起来,忘记还有旁人在场,一边拍桌一边斥骂。
“你说你没去过宫宴,我带你去了,你说你想穿绯红我也答应了,可我让你老老实实待着母亲身边你为什么不听?”
“你知道外面都传什么吗?说我养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妾,眼里没有半点嫡庶尊卑。说我们谢家世代家风好,规矩严明,到我这一脉断了。我的脸面啊,谢家的颜面啊,都是因为你!”
蒋依媛此刻才知道自己是犯了多大的错,被一贯谦谦君子般的谢祈昀这样劈头盖脸的怒吼,浑身抖若筛糠,连哭都忘了哭。
沈南迦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冷眼看着气急败坏的谢祈昀,如今的他,真像是一只被剃了毛的公鸡。
等到他发泄的差不多了,她又暗暗给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柳霏儿递了个眼神。
柳霏儿轻声上前,递上一盏新茶,“侯爷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谢祈昀吼的嗓子发干,也不管烫不烫,猛灌一口,喝完才察觉不对,脸色难看,“这什么茶这么苦?”
柳霏儿答道:“淡竹茶,下火的。”
或许是这下火茶的效用来的快,他又喝了一口,怒火平息下来。
“把她带走,禁足凤仙居,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出来!”
第20章 恳求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小姐。”
沈南迦仰躺在芙蓉榻上,吹着窗外悠悠散进来的微风,闲适地纳着凉。
听到云栈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语气里似是要塌天了般的急切,她闭着眼睛不慌不忙道。
“急什么?能有什么事啊。”
云栈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又深呼吸调稳气息。
“四房少爷下狱了。”
“什么?!”沈南迦几乎是从榻上弹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应当就是昨日,四房哲少爷一夜未归,婶夫人等着了急,今儿上午去向与他平时一同吃酒的贺家少爷问的。”
“因什么下狱的?”
“据说是吃醉酒说了不敬天子的胡话,传到圣上耳朵里了。”
“当真?”
云栈用力点了点头,“方才我路过慈寿堂,底下的人都在议论,我听得真真儿的。”
沈南迦欣喜,前两日刚让四房和老夫人闹了矛盾,没想到这么快谢祈哲又遭了难。
可这也太顺了,难免让她心中生疑。
“四房都和慈寿堂闹成那样了,你怎么会在慈寿堂听见议论这事?”
云栈道:“吴氏得知消息便去了慈寿堂求老夫人,在门前等了一上午也没见着老夫人的面,下人们这才议论起来。”
吴氏常年攀附谢老夫人,对外自是没什么门路,即便是如今撕破了脸,她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再去求人。
沈南迦思忖片刻,起身换了件衣裳,“去清风斋。她求不到老夫人,肯定会去直接求谢祈昀。”
清风斋――
“辞泽啊,你就看在你四叔当年为了救你父亲的份上,帮帮四婶救救祈哲吧,他可是你的弟弟啊。”
“那牢狱里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刑,哲儿他从出生就没受过这种苦啊,他的身子受不了的啊。”
谢祈昀愁容满面,指尖重按着眉心,晨起他先得知了消息,便已是一个头两个大,如今吴氏又在这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了他近乎半个时辰,他此刻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四婶,不是我不帮,如今祈哲在狱中我也是无能为力。之前他便吃醉酒到处胡言乱语,那弹劾的折子我是扣了一封又一封,也不见他消停,如今好了,他竟是都敢在外议论前太子之事了,那可是天子的逆鳞啊,即便是昌国公家的长子,也只能被关进去。”
吴氏听了半晌,也没明白这些朝政之事,自始至终都以为是他不小心说错了话,继续哭求,“他不过还是个孩子,说错话是难免的,肯定都是他结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教他的,你就救救他吧。”
“孩子?”谢祈昀重重砸了砸桌子,“他都已经是娶妻生子的年纪了,一屋子妻妾成群,还是个哪门子的孩子?!”
见他发火,吴氏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坐倒在地上不起了,“祈哲他父亲死得早,丢下我们娘儿俩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不曾想你竟是长成了这样一个白眼狼,连你弟弟都不愿意救。官人啊,你命薄,救下的哥哥,他儿子竟是这样对待我们母子的啊。”
此刻正是用午膳的时候,院子里人多口杂,谢祈昀怎能让她这样喊下去,赶忙敛起怒火去搀扶。
“婶婶,您先起来,外面还有人看着呢。”
吴氏甩开他,“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起来。”
谢祈昀面上挂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连声应道:“好好好,我答应,我定是想办法将祈哲弟弟救出来。”
得了他的承诺,吴氏满足了,摸了两把脸上的泪水,顺势起了身,“婶婶知道,你向来是最懂事的,定能让你弟弟全乎回来的。”
谢祈哲苦笑。如若不是为了侯府的颜面,他倒是宁愿谢祈哲这个祸害死在牢狱里。
吴氏离去不多久后,沈南迦便来了。
一进门,瞧见谢祈昀坐在桌前看书,可手里拿着书册,眼神却飘向别的地方,还止不住的叹息着,她心里便了然,吴氏是已经来过了,并且得了谢祈昀的什么承诺。
她佯装全然不知此事,“听闻侯爷没用午膳,可是今日厨房的菜式不合侯爷口味?”
谢祈昀回过神,放下手里的书,眉心没有半分舒展,“是我没有胃口。”
“这几日是逐渐热起来了,可是要吩咐柳家妹妹备些酸甜可口的冰食?”说着,她走上前,用手里的帕子细心擦去谢祈昀额角的些许汗珠。
谢祈昀抬眼凝望沈南迦,这些天吃药将养着这张白皙的小脸倒是看着红润了些,他恍然间觉得有些欣慰,在他为公事所累,家事所扰的时候,能有一人一心只挂念着他的身体。
从前的蒋依媛如此,现在的沈南迦也是如此。
看了许久,他伸手拉着沈南迦坐在自己面前,开口道:“谢祈哲昨夜落狱了。”
“啊?竟有此事?”沈南迦装的震惊,眼睛瞪得浑圆,“是为何?”
谢祈昀几欲开口,却又犹豫,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向沈南迦如实道来。
“他昨夜与几个世家公子哥在酒楼吃酒作乐,席间几人谈起了前太子之事,昌国公家长子更是带头直言当今圣上非嫡非长,若是前太子还活着定然是他做皇帝。圣上向来不喜有人言及前太子之事,这话还直接传到了御前,当即便下了狱。”
“说到底谢祈哲也不是那个妄言的人,只不过是掺杂其中被连带的,只能一起关了进去。”
原来是个连带之罪,沈南迦当下明白,这罪可大可小,只看圣上是如何决断了。
“方才四婶来求我,我不答应她便撒泼耍赖,我也是没办法了,南迦,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谢祈昀扶着沈南迦的双肩,言辞恳切。
他方才想到了救谢祈哲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他自己做不到。
沈南迦略有不解,“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又怎能帮得了官人呢?”
她有些不安,谢祈昀能说这样的话定是没存什么好心。
果不其然,他再开口便是让沈南迦大跌眼镜。
“说到底,谢祈哲不过是个陪绑的,圣上都不一定知道有他这号人,我听闻那狱所的头领曾在岳父手下效力,悄无声息放个人也不过是岳丈大人一句话的事。”
“你同岳丈大人知会一声,这也是帮了自家的忙不是。”
沈南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没想到谢祈昀竟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且不说他二人成婚这么多年以来,他向来是不堪居于人下,急着跟沈家撇清关系。
就单论这事,现下对外的消息只是聚会当场的人都下了狱,谁知实情究竟如何,他谢祈哲到底有没有说过些什么,一旦圣上心里有数,所有人都严惩,到时候少个人,私放犯人的罪名可就是要让她沈家担了。
“侯爷此言当真?这可是私放犯人的罪名。”沈南迦表情僵硬扯了扯嘴角,再次确认不是自己听错了。
她直盯着谢祈昀那写满薄情的双眼,那眼神除了几分闪躲之外,全是伪装出的恳切。
“夫人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了,被抓的一共十人,领头的不过只有昌国公家长子,其余的几家都在想办法托关系四处打点,他们若是出的来,谢祈哲自然也是出的来。”
若是谢祈哲靠着沈家的关系平安出来,其他几家难道不会都找上门?这其中不乏有些京城权贵,父亲是帮还是不帮?一旦闹大了被圣上知道,沈家脱不了罪责,父亲为了保护自己自然会把罪都揽下,平津侯府也就能在这场风波中美美隐身。
沈南迦忍着没嗤笑出声,她不明白谢祈昀是真的糊涂没想到这些,还是有意谋划出的这个办法。
如今她只觉得心寒,多年的枕边人处处算计自己也就罢了,连她一家都不放过。
“侯爷知道的,父亲向来刚正不阿,只怕不会听我的。”她躲开谢祈昀的接触,声音冷了冷。
谢祈昀此时只想着怎么让她答应,完全顾不上注意沈南迦的神情言辞有什么不对。
“不会的,你是国公府独女,岳父岳母向来最是宠爱你,只要是你说的,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见沈南迦沉默不语,他又继续急切道:“不如,不如你回国公府两三日,好好同他们说一说。”
沈南迦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俩想尽办法断绝她与沈家的关系,如今也有求着她回家的一日。
她又换上那副贤妻良母的笑容,面露为难道:“三日,恐怕不够。”
“那便五日,至多五日,迟则生变啊。”
“那我明日便回去,尽力为官人劝说父亲。”
“好,好。”谢祈昀终于是松了口气。
既是你执意如此算计,那便别怪我无情了。沈南迦假笑睨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回到焕清堂,沈南迦便洋洋洒洒写了封信,叫人送去了沈西炀那里。
“皎皎明日归家,还请二哥哥告知父母大哥,务必备好酒菜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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