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昀直起身,将怀里的人往外推了推,整理好衣衫,“你先回去吧,我与夫人有要事相商。”
蒋依媛就这样被推下了塌,衣衫不整赤着脚,模样狼狈。
她的鞋子方才在嬉闹间早就不知丢在了何处,眼下谢祈昀有意赶她,她也不好再到处寻找。
甚至都来不及将那难以蔽体的衣裳整理好,蒋依媛只得先捂着胸口,狼狈向外,她背对谢祈昀,面上也就不做掩饰,怨恨地瞪着沈南迦。
从前都只有侯爷这样冷对沈南迦的份,从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
“等等。”沈南迦喊住了她。
蒋依媛一激灵,以为沈南迦要借机怎样的报复自己,还没等娇滴滴的可怜模样装出来,只听座上之人语气平静的一句。
“去把蒋娘子的鞋袜找来,地上冷。”
她的鞋袜尽数都丢在正堂,云栈毫不费力找到平摆在蒋依媛面前。
蒋依媛一怔,竟是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何意。
“去偏厅把衣裳理好了再回去。”
她抬起头,可座上的人甚至还在摆弄茶盏,淡然地像是只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
沈南迦的话一落,云栈便上前,引领蒋依媛离开,她的身体始终挡在外边,挡住了门外的一些视线。
等到无关的人离开之后,沈南迦才算是又装起了贤惠,浅笑着上前。
“不知侯爷叫妾身来所为何事?”
谢祈昀随手从桌上抄了本书翻看,不去直视面前人。
“也没什么大事,母亲身体不好,你是侯府的主母,这段时间还要你多加操劳些。”
沈南迦险些没笑出声,主母?无权无势遭人打压叫人祸害,这算哪门子的主母。
她如实地讲了,“大权都在母亲那里,妾身也就只能在一些小事上打点些,其他的恐怕力不从心啊。”
谢祈昀脸色突然间凝重了几分,沉默了许久开口质问,“你那日对于春眠的出现为何那样平静。”
仿佛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
“侯爷是怀疑妾身?”沈南迦面不改色,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直叫谢祈昀背后发凉。
“那日的事确实过于巧合,但妾身可是明明白白为侯府辩驳了。”她抬手,纤长的手指捏着帕子为谢祈昀擦去额头上的薄汗,动作细腻,笑容温和,眼里却没半分深情。
谢祈昀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追问道:“可你为何就偏偏那么巧的准备了做假证的郎中?”
沈南迦坦然道:“哪里有真的郎中呢,妾身不过是随口一说以解燃眉之急罢了。”
实则不然,她不仅准备了假郎中,甚至那棺材里的尸身都是一具重病而亡的尸体,她说过,吴氏只能是病逝。
“当真?”谢祈昀从她的瞳仁中看不出半分情绪,曾经的沈南迦何曾如此叫人捉摸不透过。
“自然沈南迦轻笑,微微用力直接挣开了束缚自己的手。
“侯爷不是也说了,妾身是这侯府的主母,若是遇事便慌慌张张,岂不是丢了侯府的脸?”
她这一句话,明明白白嘲讽了两个人。
然而听的那人并没听出来,哼笑一声继续问。
“那夫人觉得,春眠是怎么逃出去的?”
沈南迦转身在席前坐下,炉鼎上烧着的水已经沸腾,舀了几勺茶,随后注水击拂,“不都已经查明了吗?柴房漏有狗洞,她挣脱了绳子钻出去的。”
谢祈昀双眸微合,试探道:“绳子是被利器割断的。”
“哦?是吗?”沈南迦垂眸专心在击拂上,一遍出沫,再第二次注水。
谢祈昀没从她平平的语气中探知到什么,继续道:“在她逃出去之前,母亲有派人来见过她。”
错,应该是谢老夫人亲自来见了她,不过是下人的打扮,对于这些,沈南迦知道的比他清楚得多。
她手下的动作并未停止,甚至专注点茶,有些敷衍道:“侯爷的意思是母亲差人放她出去的。”
“你觉得呢?”谢祈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问题反问了回去。
茶渐成色,沈南迦丝毫没有任何被影响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下一步,“如果四婶的遗书上写的是真,母亲合该也将她灭口,怎会放了她呢?除非……”
她稍作停顿,起身把做好的一盏新茶呈给谢祈昀,再继续道:“除非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母亲给了她什么,要她别出现在此,可春眠却在离开之后反悔了,或者被迫反悔,于是最后她还是来了。”
谢祈昀凝视着她良久,心中纠结,确实,这是唯一的解释,他也是这样想的。
母亲矢口否认之时,他有过动摇,也许*是有人刻意联合春眠来陷害,可如果是沈南迦,她又为什么会当场便澄清呢。
他想了很多,只能有这样的解释了,毕竟他这个母亲,瞒着他的事情可多着呢。
他接过这一盏新茶,一饮而尽,这盏茶咬盏好,成色佳,沈南迦的茶艺也相较以前精进不少。
“四婶的丧仪你办的很好,我相信你,这段时间便暂管府中中馈吧,我自会去同母亲讲明。之后我叫盛子把我的符印给你送去,相当是给你对牌钥匙了。”
沈南迦未露喜色,只是俯身,“妾身定当好好管理府中事宜。”
谢祈昀挥了挥手,有些疲惫道:“你且回去吧。”
在回焕清堂的路上,沈南迦绕道去了一趟长竹园。
这里的两位主子,一个流放一个身故,下人卖的卖,换的换,已然是一处空园子了,除了那满园的翠竹,不剩什么其他的东西。
她随手把自己的手帕丢进了湖里,那是方才给谢祈昀擦过汗的,在手中多拿一刻她都觉得恶心。
紧接着又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白色的布巾,里面包着什么东西,打开来,是一小块碎瓷片,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
将那碎瓷片原封不动再次包好,她叫云栈在竹林下寻了个地方,把东西埋了进去。
没人会知道,其实春眠真的是自己逃出去的。
那晚见过谢老夫人后,她便用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碎瓷片割断了绳子逃了出去。
沈南迦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把她逃离侯府的路途变得简单了些。
她知道春眠一定会在丧礼上出现,便将丧仪置办的足够重视,让更多的人知晓。
她也知道无论春眠说什么做什么,对宋清澜,对谢祈昀其实影响都没多大,所以她未加阻拦,甚至做了准备,率先站出来澄清。
因为她知道,谣言这种东西,越是费力澄清,才越是有人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萌发,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疯长,而沈南迦真正想做的,是想要这股力量厚积薄发。
至于这块碎瓷片,以后还会有它的作用的。
埋好了东西,沈南迦展颜笑道,“告诉木青,是时候把礼物送过去了。”
这不过是序幕,好戏还没登场呢。
第36章 邀请
夏至一过,暑热更盛。转眼间便到了谢祈昀的生辰。
慈寿堂中,母子二人相坐于上,沈南迦从旁,一派母慈子孝,相谈和睦的场面。
“母亲近日身体如何了?”
宋清澜摆摆手,“还就是那副老样子,没多见好,也坏不到哪里去。”
谢祈昀坐得板正,听着母亲说的,却始终看着心不在焉,“若是无聊,便叫嫂嫂和弟妹多来陪陪您说说话。”
宋清澜对外抱病一个多月,也将儿媳们的早晚请安都免了。
这一免,规矩不规矩的,全靠自觉。
来的最勤的还得是苏氏,早先因为吴氏的事情闹得宋清澜不愉快,如今倒是日日眼巴巴凑上前讨她的欢心。
李氏也是隔日便来一趟,不过她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运儿还寄养在慈寿堂,即便是宋清澜病了,也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
唯有沈南迦和顾仙蓉两个人是实打实的得了清闲。
顾仙蓉好歹还隔三岔五过来做做样子,沈南迦索性直接声称管家事忙,一次都不曾来过,只在母子二人关系缓和之后才跟着谢祈昀一同来问过几次安。
“侯爷今年的生辰想怎么办呢?”宋清澜看着身旁的儿子,笑的慈眉善目。
说是询问他的意见,实际上每年都是宋清澜按着她自己的喜好安排的。
谢祈昀道:“也不必太过奢侈,毕竟现下还在丧期。”
他既然做出了重孝的表现,便不好表现的太过。
也正是因着这生辰的事情,母子两个人都不想继续别扭着,最后还是宋清澜难得低下了头,接二连三地跑去清风斋探望,这才又叫两人恢复了以往的母慈子孝。
“低调些便好,可以不特意邀请外人,在自家府里还是要好好办的。”宋清澜道,她对此事表现得格外热情,像是特意要叫谢祈昀知道自己对他的关切。
所谓关心则乱,这样有些事情便有了好的解释。
“到时候可以请西苑曲戏班子来好好热闹热闹。”
谢祈昀正想答应,一直一言不发的沈南迦突然开口道:“我看还是免了请戏班子吧。”
宋清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起来,“哟,如今你管了几天家,倒是愈发摆谱拿大了啊。”
“儿媳怎敢,”沈南迦语气卑微,解释道,“只是觉得请戏班子的动静怕是会有些大,既是要低调,还是别请的好。”
经过了些许事情,谢祈昀对沈南迦处理事情的办法还是颇为相信的,闻言立刻站在了她的这边。
“母亲,南迦说的有道理。戏班子动辄就要好几十号人,况且还要敲锣打鼓的,太过显眼了。”
见一向听话的儿子如今凡事向着沈南迦,宋清澜气不打一处来,但仍旧维持着笑脸还想再辩驳几句。
“那便不请西苑曲的了,请个没那么多人的小作坊也行。你打小的生辰便是有这些的,骤然间没了怕是要不适应。”
往年都是她掌家,谁的生辰都回回是她一手操办的。
谢祈昀抿了抿嘴,他早就不是什么喜欢听戏曲的孩童了,自是早就厌倦了从前那一套,只是一直不好开口劝说。
他下意识将略有求助的眼神投向沈南迦,正巧她也抬眸,视线相撞她轻笑。
“小作坊不管在名气还是精度上自然都不如西苑曲这样有名的,况且听了这么多年戏曲,想必侯爷也该听腻了,我有一建议,不如请几位敛春阁的乐师和舞妓来,清雅别致,也不输那些大热闹。”
谢祈昀一听到敛春阁三个字,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宋清澜斥道:“那样的勾栏场所也是能随意登门侯府的?”
有失颜面事小,她更重要的是担心自己的儿子。
谢祈昀的尿性她是再了解不过的了,现下他二人之间的嫌隙还未解除,凡事都要靠蒋依媛吹些耳旁风,若是他因此再看上了什么秦楼女子纳了妾,未尝不会分去了蒋依媛的宠爱啊。
沈南迦不慌不忙继续道:“母亲此言差矣,现下京城中的高门贵族设宴都会请些像是敛春阁这般秦楼楚馆的乐妓舞妓,也算是一种风雅。”
话已至此,也算是给足了谢祈昀台阶,“母亲,儿子觉得这想法不错,据说敛春阁的曲艺是京城之最,不少王公贵族都抢着去请,我们也自当借此机会好好欣赏一番。
“可是……”
他再一次打断了宋清澜的话,直接一锤定音,敲定了此事,“此事便交由南迦去办吧。母亲操劳了这么多年,是该歇息歇息了。”
沈南迦顺着他的话点头,“是,妾身定当尽心安排好。”
夫妻俩一唱一和直接将宋清澜的话堵死,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得神色难堪地答应了。
两人离开慈寿堂,谢祈昀早上来时的一脸愁云早已不见,回去时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妾身仔细打听过,据说这敛春阁的舞乐俱佳,为首当要是阮行首的琵琶最甚,再者便是慕容姑娘的筝,芳兰姑娘的苍旋舞,既然确定了,便要叫人早些去订好了日子。”
谢祈昀的唇角一直扬着,他自己未曾注意,可沈南迦却看得清楚,尤其是提到阮素之时,那笑容更是丝毫不加遮掩。
“好,好,一切有夫人安排,为夫自是放心的。”
说罢他又添了一句,“顺便将敛春阁做蜀菜的厨子也请来吧,叫大家尝尝鲜。”
他未发觉自己这话透露出对敛春阁的熟悉,沈南迦也没拆穿,只浅浅应了声好。
阮素是蜀地人,喜好辛辣,怪不得近几个月来,谢祈昀常常叫柳霏儿做些辛辣的菜色,竟是为了她把自己的喜好口味都改了。
不过沈南迦倒是更加期待,等到阮素来到侯府后会有什么精彩的事情发生了。
回到焕清堂,她便又坐在书桌前看起了账本,夏日炎热,她这怕热体质是吃不下睡不好的,还要整天为这侯府上下乱七八糟的小事烦恼,前些日子刚养回来的几两肉,早已经是全然不见踪影。
她静坐,眉心微蹙,薄汗打湿内衫,云栈安静坐在一旁扇着扇子。
不过是代为掌家一月,除了已经荒废的长竹园和谢祈闵的逡q园之外,个个都想着法的给她找麻烦。
光是这账本,就已经是她这个月看到的第三版内容了。
“你看看啊,这十几处的庄子和铺面八成都是从我的嫁妆里出去的。”沈南迦冷笑。
刘管家不知是得了谁的令,只是一个简单的上月财务收支账本都拿不出来,砸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陈年旧账来充数,一个个的都是漏洞,不过倒是叫她东拼西凑发现些其他东西。
刚入侯府之时,宋清澜骗她说要补贴侯府的开支叫她拿了些嫁妆出来,实则到手后便立刻用低价将她的嫁妆卖出去,然后再几经周转全都换成了庄子和铺面,最后所有的收益都是她一个人的,沈南迦还始终蒙在鼓里。
云栈自责道:“都怪我粗心,没想到让他们把小姐的嫁妆骗去了那么多。”
实际这事应该怪沈南迦,是她从前实在疏于这些后宅的管理事宜,而且总想着夫妇一体,侯府的事情她合该用心出力,叫谢祈昀和宋清澜忽悠去不少,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无碍,总有一天我会叫他们把东西都吐出来的。”
只等她正式执掌了中馈,便能好好将这一笔账算清楚了。
“木青去哪了,从晨起就不见人影。”沈南迦问。
云栈撇撇嘴抱怨道:“谁知道呢,这人神秘的很,也不知道一天都在干嘛。”
“你去寻寻,叫他来。”
搁下手中的扇子,云栈起身向外走去,刚到门口,便撞上了木青从外面回来,神神秘秘往怀里揣了什么东西。
她没好气道:“喂,你又跑哪里去了?”
木青面无表情,“在外面巡逻。”
“你忽悠鬼呢?”云栈叉着腰,“小姐什么时候要你做这些看家护院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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