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惊缘梦》,看似是喜剧却是悲剧收场,女哭嫁,男早亡,有些像梁祝。”
“王爷是这里的常客?”沈南迦讶异,他只是在此坐了短短一会儿,最多只是看到了结尾,却回答如此熟练。
“并不是,”梁怀夕摇摇头,“我不常出门,只是平日里爱看些戏折子。”
“想不到我与王爷竟是同道中人。”
虽然这样说,但在前世她死后的那些年里,好像并没有发现梁怀夕有什么看戏折子的习惯。
梁怀夕浅笑,“是啊。”
曲终人散场,戏楼中的看客们也在喧闹声中,陆陆续续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些等着看下一场戏的人。
“王爷是要继续看下一场戏吗?”
沈南迦有些无聊地翘着脚,反正谢祈昀今晚是不会离开钿春居的,她只要赶在明早回去就行。
可现下实在是无事可做,闲逛无趣,也不想回国公府去。如若梁怀夕有兴趣,她倒是不介意陪他再看几场。
“下一场戏是讲的是风流公子哥浪子回头金不换,想来你不会喜欢的。”
他说的笃定,倒是叫沈南迦再次诧异,他竟是连自己喜欢什么戏都知道。
“想去赛马吗?”他问道。
沈南迦面露喜色,却多虑,“可现下哪里会有赛马场啊?”
“赛马也并非一定要有马场,只要有好的马匹,城外随便哪里不是都能跑吗?”
“是啊。”沈南迦觉得这话甚是有道理,立刻兴奋起来,拉起梁怀夕就要下楼,“走走走,我们去租两匹好马。”
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仔细地打量着梁怀夕并不健康的脸色,“你的身体可会有大碍?”
梁怀夕唇角弯了弯,“上次的马球都打了,赛马又能算得了什么?”
两人意下一合,一同去租了马匹,出了城便从官道一路向西肆意的飞驰而去。
耀眼的阳光之下,斑驳的树影之间,两道策马身影,一前一后,迎风向前,留下一袭扬尘。
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将那方方正正的京城远远地落在身后,直到不见踪影。
到了i山脚下,二人才下了马,来到河边稍作休息。
沈南迦卷起袖子,把手臂浸在清凉的河水中,以解酷热。
梁怀夕似是早有准备,从马上解下水袋,盛了些清水,先拿给沈南迦。
“喝点水吧。”
“多谢。”沈南迦接过水袋,汗水打湿了碎发,一张脸热得红扑扑的。
她见梁怀夕骑了这么久的马,气息却仍旧平稳,脸颊虽然也泛着红,可嘴唇却是更加苍白不染血色。
从怀里拿出手帕,她踮着脚帮他擦去额头的汗水。
梁怀夕一愣,浑身紧绷起来,差点没接稳水袋。
“你的脸色不太好,真的没事吗?”沈南迦关切地蹙着眉。
“没,没事。”梁怀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多,多谢侯夫人。”
沈南迦手一顿,不乐意地抿起唇,“我是没有名字吗?你非得叫我侯夫人。”
女子一嫁人,丢了姓氏也丢了名字。
“不,我,只是怕太过冒犯。”梁怀夕此刻觉得空气有些稀薄,连嘴皮子都有些控制不住。
擦过了汗,沈南迦蹲在河边将帕子简单淘了一下,拧去多余的水,借着清凉,擦了擦自己的脸。
“冒犯什么,你只当我是个普通朋友不好吗?”
梁怀夕凝望她瘦小的身影,许久后低着头喊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字字认真,“南迦。”
许是从梁怀夕口中说出来的缘故,沈南迦从没觉得这两个字这样的好听过,像是清凉绵密的雨滴落在心田上。
她起身跑到梁怀夕面前,双眼亮晶晶地眨着,“那我也不唤你王爷了好不好?”
“你想唤什么都好。”
沈南迦想了想,她其实始终都不曾知道眼前这位王爷的名字,即使是前世死后在他身边徘徊了那么久,所有人都只称他王爷。
“敢问王爷姓名?”
梁怀夕怔怔望着她,扯起的嘴角泛着些苦涩,“梁怀夕,字容时。”
沈南迦有些恍然,好似感觉眼前的场景曾经也有过。
“容时,”她珍惜地念着,熟悉感愈发强烈,“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那我以后都唤你容时。”
“好。”梁怀夕哑声。
他们分明都应该认识许久了,可直到现在才像是刚相识一般。
两个身影互相落在彼此深邃的瞳仁中,一个目光认真直白,一个眸色隐忍哀伤,不管风吹叶落,河水流淌,此刻世间万物都是安静的。
片刻后,终是梁怀夕先避开了眼神。
沈南迦有一瞬的失落,随后重新蹲在水边,用冷水给自己红热的脸降温。
夏天太热了,热得脸红,热得心跳也不正常。她这样想。
她热得发昏,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去。可没多久,身旁响起了脚步声,一双骨节分明的冰凉手掌便把她的双臂从水里拉了出来。
“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他温声道,用帕子细心擦干了她手臂上的水痕,随后又拉着她去到树影更浓密的地方坐下。
这双手很凉,沈南迦被握着的地方却很是灼热。
“可是好热。”她的声音有些娇嗔,自己都没察觉到带着撒娇的意味。
梁怀夕便捡了片叶子,耐心给她扇着风。
“哎呀,这是什么时候被刮破的。”沈南迦惊呼,自己的衣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扯开个巨大的口子,兴许是方才骑马时挂在沿途的树杈上了。
梁怀夕闻言,一言不发,只是不知从哪里变出了针线袋,熟练穿针,细心缝补起来。
“你还随身带着针线?”
“出门在外,不免要遇见些突发情况,多准备些总是好的。”梁怀夕不以为然道。
沈南迦好奇起来,忍不住抬手往他腰间摸了摸,想要探究他身上还带了些什么好东西。
梁怀夕呼吸一滞,针线差点扎到手,赶忙红着耳朵空出一只手制止那只作乱的玉手。
“你,别乱动,会扎到的。”
“我就是想看看你还带了什么好东西。”沈南迦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实不乱动了。
“我又不是百宝箱,没其他的了。”梁怀夕继续缝补。
沈南迦盯着眼前的这张脸开始出神,心里在胡乱想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从前世到今生一直在纠缠着她。
梁怀夕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他们曾经不相识,不相见,可这个人却在前世那么的悲痛自己的死亡,今生的相遇也有种种巧合,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无条件的相信,却又总是好像在刻意维持着某种距离。
鬼使神差的,她募地问出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么一问,梁怀夕手一抖,进行到最后的一针,直戳戳扎进了自己的手指里,浅色的衣摆上迅速染开了一片红晕。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倒是把沈南迦吓了一跳,赶忙拿着帕子给他止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须臾,梁怀夕抽出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地缝完最后一针,“缝好了。”
他没回答那个问题,沈南迦没忍住失落地抽了抽嘴角。
也对,自己可是有夫之妇,他们怎会有这样的交集呢,兴许他只是因着二哥哥的缘故,把自己当作妹妹呢,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缝补好的地方针脚细密紧凑,看得出缝纫的人有不小的功底,配上那一滴血迹晕开的红,像是一枝盛放的梅花。
“你的缝纫手艺比我要好。”她笑笑。
梁怀夕道:“只是熟能生巧罢了。”
只当是方才的那句话沈南迦没说出口,梁怀夕也没听到。
二人起了身,牵着马,沿着河流,一路漫步,聊起了其他有的没的。一个人说,一个人听,句句不落的回应,总之气氛很是融洽。
直到夕阳余晖落尽,夜色爬上天际,才回到京城之中。
归还了马匹,在街巷的尽头分别,两相望,两相不舍。
“容时,谢谢你,今日我很开心。”
沈南迦眼角下弯,眼里像是映着璀璨星光。
起码让她做回了一日曾经的沈南迦,这便足够了。
她抬手行抱拳礼,坦然告别,“就此告辞。”
梁怀夕含情脉脉望着那离去的身影,逐渐远离,直到消失在街角,像是风化了的石头,久久才动身朝着反方向离开。
没走多远,他的身体陡然向前一倾,扶着墙壁单膝跪下来,咳出一口鲜血。
他习以为常地就着衣袖,擦去了嘴角的血,兀自笑起来。
“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句话一遍遍在他耳边响起。他不会拒绝,但也只能做到不回答。
喜欢,心悦,之死靡它。
可,求之不能。
站起身,他的双眼通红,一步一步朝着远离她的方向离去。
今此一别,再见不知又是何日。
第43章 妻妾
“夫人,请喝茶。”
阮素跪得端正,双手奉上茶盏。
沈南迦也没多为难她,接了茶浅酌一口,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支翡翠点珠的簪子,插在阮素的发髻上。
她本想免了这繁琐的礼数,可阮素还是一早便来了,从穿衣簪花到敬茶,各项礼仪周全。
“谢夫人赏赐。”
“倒是难为了你,昨夜新婚,大清早还要起来伺候敬茶。”
沈南迦知道,谢祈昀一定是不舍得让阮素做这些礼的。可她还是懂规矩的来了,并且始终端庄有礼。
阮素平淡道:“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夫人,四位姨娘已经在正厅等候了。”丫鬟前来通报。
“四位?”沈南迦疑惑。
她不喜欢日日问安的礼数,早就免了,在那之后能每日都来的就只有柳霏儿,今儿倒是热闹。
丫鬟回道:“蒋姨娘,春姨娘和喜姨娘都来了。”
沈南迦明了,这是都来看这位风头赛过正妻的妾室了。
她叫阮素起了身,“走吧,一起去见见她们。”
刚步入正厅,四人的目光便纷纷投向沈南迦身后的阮素,其中当要属蒋依媛的眼神最为狠毒。
阮素始终垂着眸不看旁人,寻在了最后的位子站定。
“给夫人请安。”
“起来吧。”
落座,蒋依媛便迫不及待开了口,“阮姨娘可真是好精力,昨夜刚伺候了侯爷,一大早又跑来巴结夫人了,真不愧是卖过唱的。”
阮素不急不忙怼回去,“奴婢身份卑贱,却也知道入了门该守什么规矩。”
在座的妾室中除了蒋依媛之外都是恭恭敬敬给沈南迦敬过妾室茶的,这话在说谁自是明显不过。
“你……”蒋依媛怒目圆瞪,“不过是得了侯爷的宠爱而已,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阮素语气都没变一下,“究竟是谁目无尊卑,现下在这里的尊只有夫人一人而已。”
她从前不是没听过那些说沈南迦善妒容不下妾室之类的传言,等到现下经历了多次这位骄纵的妾室后才知道传言的偏差有多大。
“噗。”一旁的春姨娘没忍住笑出声。
蒋依媛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抬手将身旁喜姨娘的杯盏砸在地上,怒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嘲笑我?”
春姨娘面色无常,倒是喜姨娘浑身一颤,立马跪了下来。
她性子软,在书房伺候笔墨的时候便被蒋依媛欺负过无数次,几乎是已经对她的斥骂有了应激。
沈南迦看了会戏,终于开口制止了,“好好的跪下做什么,起来。”
在喜姨娘习惯性要认错之前,她便让云栈去把人扶了起来,当场打了蒋依媛的脸。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真是好,谁得了势便上赶着巴结谁啊。”蒋依媛将屋里的人指了个遍。
她今日来原本是想拉着其他人一起一致对外的,却不想自己却成了小丑。
柳霏儿如今在谢祈昀面前也不是从前的人微言轻了,面对蒋依媛也硬气起来。
“看来十日的掌嘴还是罚的太轻了,竟是没叫姐姐长半点记性,学会半分规矩。”
蒋依媛恶狠狠瞪着她,随后冲着上座的沈南迦一指,咬着牙道:“夫人,你现在得了势又怎样,这个侯府还是侯爷说了算的,他心里有谁,谁才有真正的权势。”
说罢,她依旧没行礼,甩身离去,路过阮素之时,眼神恶毒的像是要杀人。
沈南迦浅浅叹了口气,好心提点了那么多次,蒋依媛还是不明白,男人的心是最不要紧的。
少了那个挑事的人,屋子里的气氛也缓和起来。
“从今天起,大家都是一同在侯府里生活的姐妹了,”沈南迦沉着发话,“我希望今日之事,以后别再发生在你们的身上。”
“你们想如何讨好侯爷,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要你们不争风吃醋是不可能的,但我更希望你们能有自我,毕竟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最重要。”
女子一生在世已是活得艰难,就别再彼此为难了。
既然多次劝说蒋依媛都想不明白,那她便只能期盼其他人别成为下一个蒋依媛。
阮素始终垂着的眸子终于因为这句话抬起,她看向座上之人,似是突然明白了那位容公子为何如此心甘情愿为沈南迦付出。
确实如他所说,她不一样。
“是,奴婢知道了。”四人起身行礼。
话已至此,听不听得进去便是个人造化了,沈南迦也懒得再去费口舌。
她把阮素简单给其他几人介绍了之后,便将人遣散了。回到房里,继续看那些叫人头大的账本。
在谢祈昀的命令下,刘寿全终于是把藏起来的账本全都交了出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每年每个月的账本出入相差甚远。
要想全都理清,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消息吗?”沈南迦出声询问。
木青正立在桌前,“慈寿堂还是老样子,谁也不见,对外只说是在礼佛。”
“清风斋那边,侯爷最近和尹南知府来往甚密。”
“咔嚓”一声,沈南迦手中的笔杆应声断成两节,而她面无表情,却神色阴冷。
“可知道在做些什么吗?”
木青:“小的追查了尹南知府,似乎是和一些陈年旧案有关。”
沈南迦随意将断了的笔丢掉,手心被断口擦伤也没有反应,重新换了只笔,继续在纸上书写。
除了声音还是淬着冰冷外,几乎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多留心些尹南知府,谢祈昀这边可以稍放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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