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迦赶忙劝阻,以免他跳下来打人,“不妨事,我先过去了。”
她跟着盛子离开,等走远了才问道:“侯爷同谁在一块儿?”
盛子回答:“尹南知府和知府夫人。”
那便怪不得这么急着找她了。沈南迦心中了然,没再多问,只管跟着他去到衔椿阁。
“你瞧,这不是来了,还得是侯爷的面子大。”沈霜慢悠悠摇晃着扇子。
而这衔椿阁的亭廊中此时还多了位裴夫人。
沈南迦低着头行礼,“侯爷安,姑父姑母安,舅母安。”
谢祈昀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这几个月见惯了沈南迦的处变不惊和无形间的威压,此刻再见她这番唯唯诺诺的样子,只觉得是宝玉蒙了尘,失了颜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自己是想让她低头的,可当真低了头,他又觉得那不是沈南迦了。
“快起来,快起来,多年不见,皎皎风貌如旧啊。”孙鹏笑眯着眼睛,摸了摸并没有几根的胡子。
沈霜阴阴瞥了一眼孙鹏快要流口水的样子,端着茶盏酸道:“毕竟是天生的美人坯子,自当是连岁月都格外宽恕呢。”
裴夫人还没听出他们夫妇二人话里的意思,应和道:“是啊,我都还只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呢,现如今跟淑儿年轻的时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夫人闺名裴淑,沈自谑堑湫偷挠埠何浞蛳嗝玻而这三个孩子却都是随了裴淑,皆为俊美那一挂的。
沈南迦只是起了身,但并未上前落座,只在阶下站着。
谢祈昀本想叫她过来,但余光中似是注意到了孙鹏的眼神,愈发不爽起来,突然打断道:“本侯还有些事,知府大人随本侯去偏厅吧。”
孙鹏留在沈南迦身上的眼神还来不及收回,便被沈霜一推,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随后一步三回头地狼狈跟上谢祈昀的脚步。
这一走,亭廊里就只剩了三位妇人。
沈霜依旧没有叫沈南迦坐下的意思,她也很识趣的继续在太阳底下晒着。
倒是裴夫人招手让她进来。
沈霜按住她的手阻止,“裴家姐姐,她是小辈,多站一会要不了多大紧。”
裴夫人面露为难,是小辈没错,可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女儿,平津侯夫人啊。
但想到方才知府夫妇与平津侯相谈甚欢的场面,便没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见裴夫人没什么异议,沈霜继续趾高气扬,“皎皎啊,我瞧着你这些年把我教你的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啊。”
沈南迦“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上,声音都在颤抖,“姑母教诲,南迦不敢忘。”
这场面着实叫裴夫人吓了一跳,这怕是对亲生父母都不会这般害怕吧。
“那我都教了你些什么?”
沈南迦沉默不答,很快引起了沈霜的不满。
“答不上来,那便是忘了。忘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着,她将一只金锁摔在沈南迦面前。
看到那只已经有些年头失去光泽的金锁之后,沈南迦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不*断磕头求饶,口中喊着:“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裴夫人越看情形不对,赶忙制止。
“知府夫人,再有错也不过是些小事,小孩子罪不至此。”
沈霜回过头来,笑眯眯地抚着她的手道:“裴家姐姐,这小孩子不懂规矩,我们做长辈的自然是要教的,想来若是把这孩子寄养在你家里,你也是要费心力当亲生孩子般教导照顾的。”
裴夫人扯了扯嘴角,“是,话虽如此,可……”
沈霜继续语重心长,“你也曾是在京中长大的,知道这京城中高门贵族的规矩有多繁重,大家族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总不好叫她一个人坏了一家子的风气吧。”
想到还未至京城时便听到外界四处谣传关于沈南迦宁国公府的那些风言风语,裴夫人将起不起的身子终于是坐定了。
“我那个哥哥是什么德行我最是清楚,终其一生都是行伍之辈,身上都是些武夫的粗鄙之气。”沈霜趁热打铁道,“我也是在这京城的高门贵妇圈子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自然是想要多教她些,改了她那些坏毛病,以后少吃些亏不是。”
听她这样言辞恳切,裴夫人也终于是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裴越的那个妹妹裴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小便拗着一根筋与家里闹,什么出格的事情没做过,没个姑娘家家的样子。
她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在知府家里养了几个月学了些规矩嫁人后都有这般风言风语,若是没人教,岂不是更过分。
裴夫人望了望还跪在地上磕头认错的沈南迦,蹙着眉喃喃了两句,“也对,也对。”
沈霜话音一转,“裴家姐姐放心,这丫头啊,聪明得很,不过是聪明过了头便爱耍些小聪明,多给点罚就会长记性了。”
旋即她扬眉睨向阶下之人,“祠堂在哪里还记得吧,自请去了吧,给你一日时间,好好想想我都教过你些什么。”
“这罚的有些久了吧,若是叫公公知道了……”
裴夫人的担忧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沈霜再次给她定心丸,小声说道:“放心,都说了是她自请去的,再怎样都与我们无关啊。”
沈南迦来到祠堂,这里已经不是曾经的孙家家祠,而是一间空置的屋子。
案台上没有香火牌位,有的只是四处的灰和冰冷的屋子,她让云栈守在门外,自己随便找了个蒲团便跪了下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枚金锁,锁上刻着一个络字,指尖轻缓描摹着那个已经失了红朱的字,仿佛在触摸着什么珍惜又易碎的物件儿。
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沈霜竟然还留着这枚金锁,不过,约莫这也是最后一件能威胁沈南迦的东西了。
夜深了,景宵别苑东厢房中,一妇人带着几名精壮家仆怒气冲冲闯着正屋,将那正在榻上衣衫不整颠鸾倒凤的男女扯开了来。
她抬手对着那男人的面颊就是一巴掌,“孙鹏,你是不是疯了,现如今这是什么地方,你敢在这里胡闹,还嫌你在老裴相那留下的印象不够差是吗?”
孙鹏被打了个懵,好半晌才看清眼前人,本来皱成一团要发火的脸立马讪笑着贴上去,“娘子,我这不也是闲来无事找些乐子嘛。何况这地方我们熟门熟路的,害怕被那些外来的人发现什么?”
沈霜命人把那衣衫不整的妓女捆了出去,恨铁不成钢指着孙鹏道:“那姓王的前些日子都追到家里去了,你还不安分,要是在老裴相寿宴这些天闹出什么岔子来,我看你怎么办。”
孙鹏殷勤地扶着沈霜坐下,又倒了杯茶奉上,胸有成竹保证。
“你放心,这事我有数,已经派人去处理了,保准他再活跃不了三日。”
“最好是。”沈霜翻了个白眼。
“对了,夫人,侯爷交代的那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再磨她两天的性子便能下手了,东西我都准备好了。”沈霜不以为意勾着唇角,“只要她还记得以前的事儿,便不可能不听我的话。”
“也不知道这平津侯是在挑剔些什么,听话的嫌没主见,不听话的又嫌性子烈。”
她絮絮叨叨数落着,又气不顺地扯起孙鹏的耳朵,“还有你,这几日最好把你的眼睛和嘴巴管好些,那些下流的话别再叫旁人听了去,那一家子武夫可不会放过你。”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
正当此时,屋外来了几个几个人,为首的那个声音洪亮在门前通报道。
“知府大人,老裴相请您去萃英殿商谈要事。”
第47章 调查
秋夜寂静,明月高照,风吹残叶,何处的院子彻夜亮着烛火,何处的人盼望着什么,彻夜不眠。
沈南迦在那冷冰冰的空祠堂中将就着过了一夜,好在她早已习惯,度过的也并不艰难。比起平津侯府的祠堂,这里起码无人看管打扰,也不必记挂着燃香之类的琐事。
直到第二日清晨, 第一缕阳光从窗沿缝隙中照进来时,她才欣欣然苏醒。
这里仍旧只有她一人,久跪的膝盖酸疼发胀,但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大氅,让她睡了一夜都不觉寒凉。
环顾一周,门窗都被关得严实密不透风,身下跪着的不再是昨日那个随手拿的破破烂烂的蒲团,而是厚实的软垫,膝盖上多了对驼绒的护膝。
以及昨日跪在地上磕破的额角好似也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抬手是触碰到的是纱布。
那只金锁还在她手中紧攥着,棱角硌在手心里留下一道道红痕纹路。
沈南迦安心缩在大氅中醒了醒神,衣物上扑鼻而来的安神清香,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过。
等到僵硬了一晚上的身体重新舒展之后,她才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云栈和木青一左一右看着门,一个上前搀扶,一个进去收拾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小姐,昨夜里出事了。”云栈在沈南迦耳边低声道。
她一点也不惊讶,像是还没从困倦中清醒,平静地“嗯”了一声。
云栈继续道:“昨夜有人匿名给老裴相递了检举信,揭露了这几年尹南知府的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判了不少冤假错案。夜半时分知府被传去了萃英殿,不知谈了什么,老裴相被气到当场昏厥。”
听到老裴相昏厥之事,沈南迦麻木的表情才有了些反应,闪过一丝讶异。
“现下如何?”
“老裴相中途醒过一会,只留了夫人在病榻前侍疾,其余人尽数在萃英殿中。”
寿诞之时将寿者气到昏厥,这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且不出半日,这消息便将传遍京城。
也正因此此刻在萃英殿中之人,个个都愁眉不展。
“你说说,怎的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裴越本就不苟言笑的脸更是愁的像个苦瓜,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踱步。
孙鹏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缩着个脑袋,看着像是随时都要跑路了,恨不得整个人都藏到沈霜身后去。
沈霜此刻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勉强撑着眼前的局面。
“裴大哥,你我两家也是多年世交,你是清楚我官人这副德行的,他向来最是胆小,说他是糊涂断错案还能理解,但草菅人命是断不可能的啊,定是有人恶意陷害。”
配上孙鹏现在的窝囊样,这话确实不得不叫人信服。
裴越凶狠瞪着那夫妻俩,“可如今是他将我父亲气昏在床的,这还是寿诞期间,光是闭门半日外面便已经是议论纷纷了,你叫我怎么办?五日寿诞如何收场?”
沈霜被这一声吼得顿时间哑了火。
“事已至此,倒不如将事情查清,既是还了孙伯父清白,对外也好解释。”一旁,裴子不急不忙站起身说道,浑身的气场倒是比他那个老爹稳定得多。
沈霜见机忙应声,“对对对,定是要查清的。”
裴越横着眉毛瞥了一眼裴子坐下,冷不丁问道:“依你所言,谁来查合适?”
裴子作揖,“自然是位高者。”
现下在这院中,地位最高的只能是永t王了。众人面面相觑,偏偏这个时候永t王并不在场。
“快去,请王爷来。”裴越发话。
不过多时,去请人的小厮回来了,带来了春忱的原话。
“王爷身体不佳,恐怕今日不能出面。”
裴越烦躁地叹了口气,好巧不巧,这病秧子前几日摆的谱倒是挺大,现下需要他的时候又来不了了。
依着裴子的话,接下来的高位者便是宁国公了。
裴越左看右看,犹豫了半晌也没能开口,毕竟他跟这位妹夫向来谁都看不惯谁,更别提要他低声下气去求人了。关键时刻还是裴子再次站了出来。
“王爷不在,便当由姑父做主。”
沈自诩纯套⒁獾轿叛哉略有期待看向他的沈霜,摆了摆手,“这个主我怕是做不了,我理当避嫌。”
众人的目光紧接着又不自觉看向了沈西炀。
沈西炀丝毫没察觉这些目光,依旧我行我素,把腰间的一块玉解下来,两指一夹,按在沈南迦头上的红肿之处。
然而裴子接下来拘礼的人却并不是他,“谢侯爷,除王爷和国公,您地位最高,且您与我家关系最浅,又为文官,曾协理过大理寺事宜,查明真相,还人清白之事,您最为合适。”
本该是极为奉承的一句话,谢祈昀却愣在了原地,他的目光时不时瞥向角落处,额角不断有汗水渗出。
他吞了吞口水,犹豫道:“这怕是,不大好吧。”
裴子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再次拘礼,“还请侯爷相助。”
这烫手的山芋踢来踢去,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谢祈昀的手里。
见他还在犹豫,沈南迦开口提醒,“舅父一家既如此看重侯爷,侯爷定是能查出如愿的好结果。”
乍然成为目光焦点,且不少人都满眼期待,他可是谢祈昀,这种时候不装一把就不是他了。
谢祈昀挺了挺腰背,清了清嗓子,一口答应了下来,“好,本侯必定不负诸位所托。”
“南迦,此事我该怎么办啊?”谢祈昀神情慌乱,急得满头大汗。
方才出了萃英殿的门,他便焦急地将沈南迦堵在了某处的空屋中,全然是已经忘了自己在外的形象。
沈南迦倒是不明所以,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眨啊眨,“自然是好好彻查,还姑父清白,再在外祖父面前一展你的才能啊。”
“这……唉……”谢祈昀直跺脚,心里藏着万语千言却不知如何开口。
沈南迦也不着急,静静等他做内心的争斗。
半晌,他才神神秘秘拉过沈南迦,小声道:“万一那些都是真的呢?”
“什么真的?”
“就是状告你姑父的那些罪证啊,杀人放火他都做了。”谢祈昀心一横,索性开始破罐子破摔,“而且有些事恐怕跟我也牵扯着点关系。”
所以在得知孙鹏的事被揭举他才会那么震惊,在殿上得知他们要调查才会那样的慌乱。
沈南迦瞥着他,语气平平,“侯爷糊涂啊。”
“他之前信誓旦旦保证已经处理好了,谁知道竟然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直接捅到老裴相眼前了。”
谢祈昀懊恼,他就不该相信孙鹏那些油嘴滑舌的说辞,可现下他就算是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不如,不如我帮他都瞒下来,好歹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万般急切渴求地注视着沈南迦,简直视她为神灵,希望她能像之前那样,告诉他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果然,沈南迦不负他望,思忖片刻后开口道。
“不妥。”
“今日侯爷做了这欺上瞒下之事,来日这便成了知府大人进而要挟的把柄,侯爷的前途可就要被迫和他绑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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