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姬灵h一头雾水。
“万刀门那些事,你应当都知道了?”沈星遥见姬灵h点了点头,便继续说下去,“我和采薇去了姑苏,本想见段逸朗一面,却在鼎云堂遇见了一帮怪人。”
“什么怪人?”姬灵h问道。
“那些人不长骨头,一剑刺进去就会爆出毒汁,草木一触即毁,想必是致命的。”苏采薇接过话茬,道,“他们还在密道里关了一个人。可惜那天场面太过混乱,我们没追上。”
苏采薇说着,叹了口气道:“后来,我和星遥姐折回城里,向附近居民打听,都说大半个月没见鼎云堂开门了,也没看见有人进出,可能在这之前,就已经……”
“我记得段元恒在世时,鼎云堂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姬灵h闻言叹息,“如今落得这般,也不知该怨谁……”
“对了,你看看这个。”苏采薇指指柳无相手中瓷瓶,道,“这便是那些怪人身上的毒。柳前辈虽精通医理,却看不出这里边的名堂,所以,我们才会想到请你过来看看。”
姬灵h略一颔首,走到桌旁看着柳无相将瓶中毒液倒入瓷盘,低头嗅了嗅,忽地蹙紧眉头,掩住口鼻。
苏采薇脸色大变:“有毒?”
第9章 诡谲万象天莫测(二)
“像是死后的毒虫腥味。”
姬灵h说着,像是想起何事一般,唤了一声沈星遥的名字,却没有回应,回头一看,却见她低头锁眉,一脸凝重之色,似乎正在思考何事。
“星遥,星遥!”姬灵h又唤了两声。
一旁的苏采薇拉过沈星遥的胳膊晃了晃。
沈星遥这才如梦初醒,见屋内几人都是满脸疑惑,不由愣道:“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姬灵h睁大双眼问道。
“我是担心……无非一直没到这儿来,会不会是遇上了麻烦?”沈星遥眉头紧锁,“我们刚回中原时,途经河州,与万刀门起过冲突,那时根本想不到事态会有如此严重,所以……我怕他已被人盯上了。”
“那岂不是很危险?”苏采薇一个激灵,“别又像叶宗主那样……”
“无妨,我去找人,”沈星遥说着,转向姬灵h,道,“这里的事,暂且交给你们了。”
“你一个人?不需要帮手吗?”苏采薇迟疑问道。
“没用,若真有我和他联手都破不了的局,去再多人也是枉送性命。”沈星遥言罢,便待转身,却被姬灵h唤住。
“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姬灵h取出一颗避毒丹装入一只绯色锦囊,递给她道。
沈星遥点了点头,即刻转身拉开房门,大步流星走远。
她离开山谷,一路打听,循着零星的线索找到沿途小县城里的客舍中。
“您说那天来的那位公子啊?”掌柜一面推开客房门,一面说道,“我这正纳闷呢。好端端的人,头天住进去,一早起来便不见了人影,押金都……哎呦,对啊,夫人,我这就去把押金给您拿来。”
掌柜的说完,即刻转身下楼。沈星遥没有理会,径自跨过门槛走进客房,简单打量一番屋内陈设。
小县城的客栈,装潢简单,却打扫得很干净。
但这也意味着,从凌无非失踪那天起到现在,这间客房每天都有伙计进出打扫,该留下的线索,只怕早已被清理干净了。
她在屋内找了一圈,忽然看见枕边有两处整齐的下陷,像极了某种昆虫的颚留下的痕迹。
床头一侧的地上,紧贴床脚的位置,还躺着一只断了头的蜘蛛残尸,身体已然干瘪,一触即碎。想是负责打扫的伙计没留意到,才留在了这里。
沈星遥眉心一动。
向来只听闻蜘蛛吃虫,还没听说过有虫以蜘蛛为食。
她将每扇窗户都检查了一遍,终于在西南角窗外的上找到几个脚印,便即翻出窗外,仔细查看。
脚印八尺有余。沈星遥比对长度、宽窄,与凌无非足迹并不相符,倒是能看出来,是个身强力壮的人所留下的。
屋内桌椅板凳,门扇窗框,尤其床榻,都无打斗痕迹。以凌无非如今的身手,除非神仙下凡,或是她沈星遥亲自动手,才能不着痕迹将他绑走。
那么,来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令他悄无声息从这客房里消失,且失了音信?
沈星遥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夫人……您怎么到这来了?”掌柜的话音从她头顶传了过来。
由于客房在二楼,沈星遥为查看足迹,一手扣在窗台,悠悠悬在半空。听到这话,不经意似的抬头,正对上掌柜一脸讶异之色。
“怎么了?”沈星遥问道。
“这是……您家郎君留在店里的押金。”掌柜递上手里的一把铜板,道。
“多谢。”沈星遥接过铜板揣入银囊,松手后跃,稳稳落在一楼山地。掌柜瞧见此景,不由怔在当场。
沈星遥全不理会,而是转身走进山林,却忽觉脚下凹陷,推后一看,却发现方才踩过的泥地上有个角状的压痕,两边的线状印记一直延伸到一旁的草丛里。
她上前几步,扒开草丛一看,只瞧见地上的矮草都被压平,陷进了泥里,再往前寻,又是一处角状压痕。
沈星遥比划一番,发现这压痕足有七八尺长,越发感到不对劲,又在附近查找一番,果然又找到了相同的印记。
四角四线,方方正正嵌入泥中半寸有余,这不就是被箱子压过的痕迹吗?
沈星遥心底浮起一个猜测,不自觉抬眼望向客房方向,不觉摇头道:“这都能被人绑走……真没用。”
――
盎然的绿意沉没在被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
风声、鸟鸣、欢笑声戛然而止,沉寂了不知多久,远方隐隐约约传来“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石笋上凝聚的水珠,一滴滴落下的声音。
凌无非缓缓伸手,接住那些下落的水珠,却觉那水渍黏糊糊的,凑近一闻,便嗅到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将他紧紧包裹,身体随着极速下坠的心脏倾斜摔倒,重重砸在地面,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跟着作痛。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只不过与梦中不同,这黑暗里,透着一线微光――他所躺的狭小空间,四四方方,上方隐约有条细缝,虽然狭窄,但至少不会让他憋死在这里。
凌无非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绳索捆住了。
“哎,六哥,你说这把剑要是拿去当了,能值多少钱?”
“这剑可是好东西,不过,当铺若不识货,也开不出好价钱。”
“什么惊风剑,”说话的男人嗤之以鼻,“还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咱哥俩放倒了?”
另一个声音“啧啧”两声,道:“要不是你小子心急火燎提前把赤角仙放了出去,早在宁国县就能把人拿下,何须多费这么些天?”
凌无非听到此处,眉心陡地一沉,正待挣脱绳索,身形却猛地一晃。他所处空间本就狭小,受此颠簸,后脑勺直接磕在木板上,疼得眼冒金星。
他听见车轱辘从乱石堆上滚过去的“咯吱”声,才知道自己被人装进箱子放在板车上。
此时此刻,这辆板车正行在山中,由两名长着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押运。
正值午间,红日高照,两名大汉推着板车,热出一身臭汗,都把上衫扒了下来随手扔在箱子上,赤着上身继续前行。
两件衣裳被汗浸湿,一滴滴顺着箱沿滑下,滴落在板车一侧的苍凛剑上。
“嘿,大柱。”走在前头的方脸汉子回头,冲那在后边推车的圆脸汉子,道,“你说咱们何必这么费劲把人运回去?干脆趁他没醒,一刀杀了得了,要再像上回那个叶……叶什么一样,岂不是……”
壮汉话音刚落,便觉身后板车猛地一震,发出一声巨响。二人惊惧抬头,只瞧见板车上的木箱在内力震荡下四分五裂。纷飞的木屑中站着一个人,一袭水色袍衫,身长鹤立,正是已解开绳索的凌无非。
他见苍凛就在脚边,足尖一挑,将剑踢了起来,顺势接在手里。
两个壮汉慌忙扔了板车,转身就跑,却被飞身而来的凌无非拦住去路。
“二位仁兄,这么着急去哪?”凌无非眉梢微挑,连剑带鞘斜挽而出,一剑将那两个壮汉掀翻在地。
“他娘的,怎么就起来了?”方脸大汉一骨碌爬起身来,仓皇拔刀,指着他道。
另一汉子也不敢犹豫,连忙拔刀起身。
可这厮还没来得及站稳,眼前已然亮起一道弧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等到光芒闪过,定睛在看,手里的刀只剩了半截。
凌无非手中长剑,亦已架上他脖颈。
方脸大汉立刻抢上,却被一脚踹飞,重重撞上一棵老树,翻滚着落地,老半天站不起来。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圆脸大汉吓得不轻,说话都开始打磕巴。
“不干什么。”凌无非淡淡道,“只想问问二位从何处来,打算带我去哪儿?”
那汉子支支吾吾没说上话。凌无非见状,神色骤冷,手底青锋又朝他脖颈贴近了几分,堪堪擦破油皮。几滴血珠随之渗了出来。
此举把那圆脸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求饶道:“大侠……大侠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
凌无非正要说话,却忽觉胸口一阵闷痛,紧随其后,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将他包裹,架在圆脸汉子颈上的剑也不自觉颤了颤。
丹田深处,原本沉厚凝着的内息,竟忽地乱了。
第10章 江湖常在掌中过(一)
圆脸汉子察觉到他的变化,眼中晃过一抹得意,当即抬腿朝凌无非狠踹一脚。凌无非匆忙闪身,却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的暖流,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倒在地上的方脸汉子见势头逆转,也不再装死,一骨碌爬起身,提着断刀便冲了过来。
凌无非只觉浑身经脉泛寒,刺痛不止,有如千万根针扎在身中。然而锋芒已至,他不及多想,只得匆忙闪避,倒转剑身荡开一击。
内息流经右臂经脉,仿佛被浇了一锅开水,每一处刺痛,都成倍增加,苦不堪言。
他向后退了半步。两个壮汉的刀,很快又压了上来。
凌无非强忍经脉异样,横剑挡格。到了这一刻,他已顾不上逼问真相,只求尽快从中脱身,找出身中剧痛的源头,设法消解。一剑荡开双刀后,勉力提息使出一记“危楼”,将二人震退数尺之外,转身纵步便走。
林间光影斑驳,随风簌簌而动。凌无非一路纵步疾奔,不时一个踉跄。眼看着两侧树影飞快掠去身后,周身经脉刺痛也越发剧烈,令他几乎无法平稳前行。就在这时,喉头一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再想起身,已觉头脑昏昏沉沉,再也站不直。
两个大汉显然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举着断刀狂奔追来。
凌无非本不想杀人,可到了此刻,已无可选择,只得回身迎上,忍痛调动气息,纵步飞身而起。剑尖顶着刀口断刃刺了出去。
只听得一溜噼里啪啦的声响,抢在前边的那个方脸大汉,手中断刀顷刻变成无数碎铁,四散纷飞。苍凛剑锋擦过他扣在刀柄的指背,锋芒丝毫不减,径自刺入这厮心口,透骨而出。
粘稠的血水顺着剑刃滑至剑尖,一滴滴落入草丛。
一旁的圆脸汉子骇得脸色煞白,颤抖着向后退去。凌无非反手拔剑指向这厮,却觉两腿经脉刺痛加剧,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圆脸汉子见来了机会,当即跳起身来,一脚踢在他胸口。
凌无非闪避不及,着了这厮的道,向后跌飞数尺,立觉胸口闷痛,浑身经脉似被无数双手撕扯一般,低头连连呕出好几口鲜血。
圆脸汉子大喜,挥刀便冲了上去。凌无非愈觉力不从心,越发不想与之纠缠,侧身避过锋芒,拄剑起身,只待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这厮却不依不饶,直接抢上前去,连挥数刀试图封住他去路。
凌无非浑身刺痛难忍,不知不觉已大汗淋漓。初夏单薄的衣衫被汗水湿透,紧紧裹在身上,颇为不适。
这不适与疼痛交织,也令他的心绪越发焦躁,长剑递出,势如蛟龙,凛然剑意在两道锋刃相接之前,便携劈山倒海之力,将圆脸汉子手中断刀震碎,人也受此劲力激荡,跌出丈余之外。
凌无非不*敢多留,提剑便走。那汉子也爬起身来,在他身后穷追不舍。两道身影在茂密的树林中疾步穿梭,谁也不敢迟滞半步。
岂知树林之外,竟是陡峭的山坡。
凌无非赶忙刹住脚,踉跄退后几步,扶着身旁老树,回头忘记,见那汉子追了上来,不觉摇了摇头。
“少掌门何必挣扎?你中了赤角仙的毒,已无路可退,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兴许大爷我发慈悲,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圆脸汉子嘴上虽如此说,脚步却不挪腾,始终站在离他七八尺外的乱草丛中。
凌无非唇角微挑,长剑作杖,竖直插入泥土之中。一直吊在喉间的那口气忽地散去,身子歪歪斜斜瘫坐在地。圆脸汉子见来了机会,大喜过望奔来,还没站稳,小腹便挨了他结结实实一拳,疼得弯下腰去。下一刻,喉头倏地一紧,竟是被凌无非五指扼住,半分动弹不得。
“你……你……”圆脸汉子愕然瞪大双眼。
“既然横竖都要死,多个垫背的也不错。”凌无非唇角微挑,勾起一抹肆意张扬的笑,旋即屈指一拧。
只听得“咔嚓”一声,圆脸汉子的脑袋便耷拉了下去。
凌无非面无表情将他推开,扶着剑柄,正要起身,却觉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闭,顿时失了知觉。
他本就坐在山坡前,这般向后栽倒,半边身子立刻悬了空,顺着斜坡便滑了下去。
转瞬之间,他又陷入了那个被无边黑暗包裹着的梦境。
黑暗里,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时近时远。
凌无非试图伸手触摸,这声音却突然消失了。脚底踏空,身子猛然下堕。
却在这时,周围忽地响起喧嚣,有街市鼎沸的人声,至亲好友关切的问候,嘈杂声中,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女声呼唤起他的名字,却渐渐被更高亢的吵嚷声盖过,淹没在黑暗里。
凌无非忽觉气息受阻,胸口闷痛,本能睁开双眼,大口喘着粗气,坐起身来,扫视一眼周围,忽地一愣。
此刻的他,正坐在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周围是农家的土墙,屋中陈设,再简陋不过。
就在这时,房门外响起“吱呀”一声。
凌无非蓦然抬眼,目不转睛盯住那扇竹门,却看见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妇端着木盆,推门走了进来。
他余光瞥见肩头干净的粗布衣衫翻出的线头,这才察觉自己的衣裳已被人换过,本能支着床板,往后坐了半尺。
老妇放下木盆,朝他望来,浑浊的眼底蓦地亮起光彩:“你醒啦?”
“是您救了我?”凌无非翻身下榻,用余光打量一番四周,没能看见自己的衣裳,只好问道,“多谢相救。不过……这位阿婆,请问,我原本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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