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开头这么正式?”程今洲看着那个称呼语,握着水杯笑起来,敞着腿坐在那儿靠着身后的沙发,他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很好意思开口,往脖子上系条红领巾他就要成光荣的少先队员了。
“没,我瞎编的,你自由发挥。”时邬说:“我就是莫名地觉得顺口。”
“小学时候升旗仪式的开场白?”程今洲提醒她:“好像每周演讲的都是这个开场白。”
“......”
那怪不得。
两人上的同一所小学,时邬虽然那会还没现在成绩这么好,但跟程今洲也一直是班里的前三,有一回时邬被挑到了周一去国旗下念稿子,那个时候都是老师写好的稿子,要先背诵,开头就是这个。
时邬还记得自己背了一个星期,结果正好赶上下雨了,升旗仪式取消,可惜了好久。
外面西沉的光线扫过院落和屋脊,室内的温度已经完全降了下来,窗帘隔绝着大半直射过来的光线。
时邬穿着挂脖式的白色宽松T恤,盖着毛毯,边靠在那玩着手机,边偶尔扫一眼程今洲,过去了好半晌,还是试着问:“你这次回来,除了开学典礼那个事,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程今洲听出她话里的其他意思,问她:“怎么了?”
“我有点想开学典礼后去看看我爸。”时邬说,她望着电脑屏幕,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还是轻微出着神,轻声说着:“我考了省第一的事还没跟他说,他走的时候应该挺不安心的,我想去看看他。”
毕竟那个时候时清岁刚出事,小女儿又刚升高中,药厂的事还闹得沸沸腾腾。
时邬这两年也总不敢去看他,只去过一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也许是觉得走出来了,也许是觉得上大学后回来的次数更少了,时邬想离开前再去看看他。
“你要去吗?”时邬问他:“我也还没跟他说我交了男朋友。”
程今洲弯着唇,补充:“是程今洲是男朋友。”
“去啊。”程今洲后脑勺仰在沙发靠背上,那会已经把笔记本收起来撂到腿前方的茶几上了,认真地说:“正好让叔叔看看我现在长得多高,多帅,他肯定更喜欢我了。”
他语气一本正经地拿乔着,叹声气,似乎是真有点可惜:“早说啊,早说去看叔叔,就把我奖牌也捎上了,还能给他展示下。”
时邬被逗笑,又觉得温暖:“程今洲,你怎么比我还自恋。”
她又想起那会常广智喊他拍荣誉墙的照片,他以为是要评校草的事了。
是了,时邬那个时候就觉得他好可爱了。
可能只是因为说这话的是程今洲。
外面已经是接近傍晚的五点,光线依旧明亮,金灿灿的,但落到皮肤上已经退去了大半灼热,树叶层层叠叠地被微风吹着,夹着阵阵蝉鸣,相比六月末那会儿,连蝉鸣声都减弱了不少,还抓着盛夏的一点尾巴。
李夏妮在微信上给她发着她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往这来的消息,时邬也出了门,跟程今洲一道去行朝巷巷口那家小卖部买冰淇淋,去的一路上程今洲还在说着:“叔叔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
时邬想了想:“黄酒?”
“不知道了。”时邬有点挫败感:“我待会问问我姐,开学典礼后才去,还不急。”
“嗯。”程今洲点了头。
那个点的小卖部没其他人,地面上的热浪还荡着点余温,连老板都举着把老式蒲扇昏昏欲睡。
冰淇淋冰棒就在店外塑料棚下的冰柜里,程今洲站在冰柜前,“哗”一声弯腰推开冰柜门,时邬就站在他身后,下巴自然又亲昵地靠在他胳膊那儿,省劲,挑挑拣拣地从里头拿了两袋子出来,一回过头,程今洲正进店付钱,时邬撕着袋子冰棒还没撂进嘴里,就和巷道对面,正坐树荫下的老太太打了个照面。
那老太太微眯着老花眼,看得一清二楚,手旁是拐棍儿,瞅着她和程今洲的方向还是熟悉的那种,世风日下的眼神,离着老远都觉得这眼神犀利。
但时邬眼神清澈,就站那边吃着边和老太太互相看着,那会程今洲刚好侧着头从有些矮的店面里又出来,随即场面就成了三个人默默地大眼瞪小眼。
“阿巴阿呀......”老太太可能是想说什么,但牙掉的差不多了,讲的又是相当老一辈的黎江方言,时邬听半天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程今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洗耳恭听式地听完,跟着时邬一道并排站在那,虽然一个字也没听懂,但他敢猜,大方地把手里冰淇淋朝老太太的方向递了递:“你也想吃?”
“......”
时邬咬着冰棒差点没笑喷出来。
第88章 088
“不是, 这天都要黑了,你能不能快点?”李夏妮催着。
“快了。”卫格桦说,骑着的小电驴依旧还是不紧不慢晃晃悠悠:“昨晚忘了充电, 爬坡有点使不上劲了。”
“......”
傍晚, 晚霞蔓延在这座海边小城的天边, 头顶是郁郁葱葱的香樟,小电驴上沿街过巷, 摊贩叫卖声络绎不绝。
几人约在一家东北大排档, 修车厂那边的三万推荐的, 据说味道正宗,就是那个小肥羊小肥牛烤的吱吱冒油的香味,包好吃。时邬还对之前在程今洲那集训基地食堂里的锅包肉念念不忘,听说这家也有, 于是和程今洲提前半小时就过来了, 等到那两人姗姗来迟的到这, 点的菜刚好上桌。
“邬邬!”李夏妮一上来就抱住了时邬,脑袋挨在她肩头蹭了好一会儿。
“你跟华子下星期就走了吗?”时邬问她。
“嗯。”李夏妮点头, 两人一块坐下来:“下周五走, 他要去黑龙江呢, 下了飞机还得转火车。”
“我还晚两天才开学。”卫格桦在那拆着碗筷说,“正好先去浙江,和李夏妮在她学校那边玩两天。”
“以后也常来北京玩啊。”程今洲笑笑, 正垂头拎着热水烫着碗筷,水倒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往旁边的时邬那递过去。
“那肯定的啊, 黑龙江离北京比黎江近。”卫格桦说,拿了串羊肉放嘴里。
蒋炽一直到四人吃了半小时才过来, 他月初看完比赛就回来了,这会和程今洲也是大半个月没见。
“累死我了。”蒋炽边喘着气边拉了个椅子坐下来,往嘴里塞了两口锅包肉才说话:“你们在这玩几天啊?我看看能不能跟你们一块回去。”
他妈抱着他妹出去逛街,留他一个人在家看店,说好了五点就回来,结果一直到快六点才见到人影,又马不停蹄地往这来。
“也下周吧。”程今洲说:“开学时间都差不多。”
七中开学典礼也在下周,几人还想着要不要也顺便回去看看。
“听说今年搞了两个火箭班。”卫格桦说:“去年林清北他们那竞赛成绩也不错,这届新生报名的平均分数都比以往高。”
“这都是我们该得的。”蒋炽叹了口气:“高三下学期多卷啊,眼看着荣誉墙上年级第一那成绩,从三模到一模,还提了一大截,精彩,我一个美术生都跟着卷了二十多分上去。”
“咱们这届是升学率是最好的一届了。”卫格桦:“不过卷也有卷的好,不然我估计只够报个专科的。”
要死要活几个月,这会想想,竟然也就这么过去了。
“你们不吃吗?”李夏妮把端上来的烤串往三个男生那推了推,吃得嘴角的油都没时间擦:“不吃都要凉了。”
“吃啊。”卫格桦又往后望,找着服务员:“嘴都聊干了,啤酒怎么还没续上来。”
晴天,外面也露天搭了不少桌,听说自从这家大排档开业就成了望滩生意最好的一家烧烤店了,之前生意这么好的还是四海,听说乔湖生现在拿了这些年攒下的钱在城西那边盘了两个仓库下来,山东和浙江也有,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前段时间还收了不少海边渔民签了长期合作的合约,看起来是要做大生意,人这两天倒是往深圳和广州那边跑。
店里碳烟和烧烤料子的味淡淡弥漫着,声音嘈杂,啤酒杯碗盘碰撞的声音叮里当啷响,但两边横搭的老式黑色大音响放的歌倒是慢节奏音乐,余佳运的《和你》。
时邬那会已经差不多吃好了,脱了手套,抱着面前的那杯汽水喝了几口,手撑着脸听几人聊天,头顶的冷气大,程今洲肩头系着的披肩拿下来了,搭到了时邬身上,面料柔软,还带着淡淡的清爽气息,在大排档里头晕脑胀的时候,被这种气味一裹舒服了不少。蒋炽问几人想不想去海边遛一圈,时间还早,再喊几个人也行。
“神经病吧你。”卫格桦骂他,啤酒刚续上来他还没开喝呢:“大半夜的,除了哥几个,谁还陪你啊。”
“艺术生的浪漫你懂不懂?”蒋炽拿乔起来,一只脚都已经迈出了桌子底:“我们这种有艺术天分的人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才叫浪漫,这才是人生。”
“先结账再走吧你,老板从刚才就盯你了,怕这桌吃完跑了。”
“......”
“北京没有海。”等结账的时候,时邬忽地说,程今洲侧目看她一眼。
“是啊是啊。”蒋炽正好捧着程今洲的手机回来,忙不迭点头:“而且这是我们故乡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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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是冷的,卷着沙粒漫过脚边的时候,时邬打了个激灵,缩起肩膀往后退了两步,在烧烤那点昏昏沉沉的感觉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时邬,串你还要不要?没几根了!”卫格桦把没吃完的串和啤酒都打包过来了,正站在礁石那块吃下半场,李夏妮也还杵在正吃着,两个月没见,看起来胃口更好了些。
“蒋炽你也过来啊,再不吃真没了!”卫格桦喊着。
时邬闻声站那回头看着,手里还拎着怕被打湿的裤腿,程今洲也就在离她两米的地方,手里正认真捏着一团沙子,额头前的短发被海风扬得斜斜的,也不知道是要准备扔谁,但估计是蒋炽,因为他短裤上有一片是刚才蒋炽犯贱扔的。
眼看着沙子还没捏好,就又要过去了,程今洲只能一脸可惜地把那团沙子又给放地上了,顺便把手臂上的沙子拂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程今洲笑着叹声气。
时邬拢着身上的披肩,眼睛被海风吹得微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给他出馊主意:“等会儿可以喊卫格桦把他扔海里。”
“别。”程今洲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估计真玩这个,挨扔的得是我。”
时邬边往前走边看着他:“嗯?”
程今洲又笑了叹声气:“就我有女朋友,他们都是单身狗,我觉得他们已经看我不爽很久了。”
正好从旁边路过的蒋炽:“......”
有自知之明就低调点吧哥,没见过头一天领奖后一天就要发个微博介绍女朋友在夜市摊给你买的木头串的,谁想听你那手腕上的木头串哪来的。
其实按照正常视角去看,那天他们几个凑那礁石上吃得挺磕碜的,也是毛病,放着好好的店里不坐,打包带过来,串和小龙虾都冷了,锅包肉咬的牙疼,但真奇怪,竟然没一个人觉得扫兴。
这边不算景点,只是一片普通的沙滩,防着安全隐患,只相隔甚远才拉了一盏灯出来照明,时邬那会坐在石头边,就很超前地想起了那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半年前几人在这的时候,还在设想高考完的暑假要做什么好,一转眼,暑假都已经要过去了,他们依旧还是少年,或许具体的心情,时邬还要再过个几十年才能悟出来。
但程今洲说:“说不准等你坐轮椅拄拐杖了,还是和李夏妮出门逛街。”
他,他们也都还在。
“好好保养吧,争取老了也还是身体硬朗的老太太。”时邬大言不惭。
坐轮椅拄拐杖什么的,逛街效率多慢,她又问:“你老了跳广场舞吗?”
程今洲手顿了下,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跳吧。”
蒋炽在旁边说:“没事,你等老了去找林清北跳,他肯定乐意跳。”
“......”
程今洲是真想把他摁海里,卫格桦蹲在一旁笑得喘不过气:“喝高了吧你。”
但其实那晚喝高的是卫格桦本人,而且高的不知所云,当然这都是后话。
那会正好在退潮,吃完,李夏妮跟时邬顺便带着艺术家蒋炽,沿着沙滩兴致勃勃地捡了好几个好看的贝壳,就剩那两个男生在礁石那喝酒,以防万一这三人谁被浪打走了,好及时打个救援队电话。
“今晚还能回去吗?”卫格桦看那三人玩得越玩越起兴。
程今洲倚在那笑了笑:“后面度假酒店住一晚吧。”
两女生到最后,走累了,干脆一块瘫在沙滩上,也不知道想干什么,要干什么,就安静地看着夜月牙悬在苍茫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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