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老兵对陆萌萌都是敬畏不已。军中,是最崇拜强者的地方。
把马儿埋了,把土匪扔到路边,田坤策马先行。
这遇上土匪,土匪被反杀了,可不得报官,喊人来收拾吗?
有了多余的马匹,一行人行路也比之前快了些。如此,待半夜时,一行人到达了西戍城。
深夜想进城是不可能的,一行人便在城外,靠在板车上休息。
如此熬到天亮,便拉过彭震等人,准备进城。
他们这阵仗,自是引起了路人观望。
尤其是,陆萌萌衣袍上还有血。
“什么人?!”
守城兵丁拦住陆萌萌等人,“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伙人实在太奇怪了。身上有血迹不说,还拥有这多匹马,最关键的是,他们的板车上还绑着十几个人!
“呜呜。”看见兵丁,一晚上都如死鱼一般的彭震忽然活了过来,挣扎着呜呜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
兵丁觉得情况不妙,招呼着兄弟们上前,准备抽出彭震嘴里的布条。
“军爷。”
陆萌萌捧着太|祖训示录,道:“这位是邱行县的攒典,这是他的随从。他欺压小民,强取豪夺,故我等请出了太|祖训示录,将他绑了,依太|祖所示,带他来见父母官,请父母官为我等做主。”
“啥?”
守城的兵丁们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一群早起进城做买卖的人也是张大嘴|巴,有人甚至死命地掐了自己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没听错吧?
绑官吏?
疯了?
可眼前的这伙人明显不像是疯了,尤其为首的女子。虽衣袍上还沾着血迹,头发也有些散乱,但她却是神情镇定,好似绑官吏不过是件寻常的事。
“大胆刁民!”
守门兵丁上前查看,待看清楚彭震的脸后,吓得脸都白了,一边呵斥陆萌萌,一边便想伸手给人松绑。
一把锄头横插过来,“军爷,是想忤逆太|祖吗?”
陆萌萌一手拿着锄头,一手举着太|祖训示录,“要不要我在这里给你念一念这本太|祖训示录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本官早起来南门吃朝食,没想到竟能碰见贱民绑官的奇闻,有意思。”
一个身影从城门洞子里缓缓走出来。
他肤色呈古铜色,身着一件淡青色的绸缎交领袍子,腰间系着一根绣了兰花的腰带,脚上套了双阔底靴,看着就富贵非凡。
他阔步来到众人跟前,那些兵丁看了,纷纷弯腰行礼,“姚护军。”
护军?
陆萌萌回忆了下自己在镇上买的那些关于大昭的书,立刻就明白此人是什么来路了。
大昭地方上都设置了都监。像松辽郡这种边疆之地,因其重要性,到了国朝中期时,便开了专门的都监府衙。故而松辽郡总兵虽要受到都监辖制,但其办公的地点却不在一块。无战事时,都是各司其事,互不打扰。
既开府,那自然得扩充职位来帮助都监工作。而这护军便是都监府负责保卫都监、协助都监处理事务的人。
弄清楚来者的身份后,陆萌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白天王和路上的那伙人。
这其中是有什么关联吗?
姚美摆摆手,来到陆萌萌跟前,“大胆刁民,为何见官不跪?”
“贵人恕罪。”
陆萌萌站得笔直的,一点要跪拜的意思都没有,“依我大昭律,未着官服,未报官名,依律可不跪。”
她望着姚美,淡淡一笑,“再者,护军不入流,也非官身。大人要我下跪,莫不是要逆了祖宗成法,置圣天子于不义?”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丫头。”
不愧是BOSS,比彭震沉得住气。陆萌萌这样回了,竟也没暴跳如雷,反是笑呵呵地道:“只是姑娘,这世上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规矩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下是不入流,但起码端的也是朝廷的饭碗。你一介贱民,见了本官,难道就不该行个礼吗?”
第52章 第52章
“地方官代天子牧守一方, 因与百姓贴近,故被称父母官。”
陆萌萌不徐不缓道:“吾未见亲亲父母者称其子为贱子,既大人视民如草芥, 民又何须行大礼?”
“你!”
姚美还真没想到陆萌萌逻辑性这么强, 这么会说。被她这么一堵, 竟有些词穷了。
他咬了咬牙,道:“民都以上犯下,尊卑不分了, 还指望老父母爱你如子吗?来人呀, 先把彭攒典身上的绳子解了。”
“大人且慢!”
陆萌萌拦到车前, 将太|祖训示录高高举过头顶,“昔年太|祖问鼎天下时, 曾说,小吏者, 任职微贱,纲常琐碎, 然其微行恶习, 罔顾法令, 侵百姓之利,危社稷之安!故小吏为害,堪比山川逐流, 恶鬼横行。大人职属都监府,非地方事务官,为何要在这里百般刁难小民?还是说……”
她眉眼一挑,瞬间, 神情就变得严厉了起来,“这攒典与您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所以你要这般维护?!”
“你这刁民!”
姚美大怒,见到四周百姓已开始交头接耳,便觉这心中的怒火快压不住了。
他是不怕小民议论,但一个小小贱民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他,这是他不能忍的。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冷笑着,“本官最见不得有人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掌嘴,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尊卑。”
“大人可以掌我的嘴!”
陆萌萌厉声道:“但是公义就是公义!您即便掌我的嘴,我也要将这个为恶的攒典送到老父母人跟前,请他老人家给我一个公道!”
“天真!”
姚美哈哈大笑,“拿着太|祖训示录便以为能横行天下了?你莫不是以为这朝堂是为你开的?来人,给我掌嘴!”
“啪|啪|啪!”
一阵拍手声忽然响起,“哎呀,姚护军好大的官威啊。”
马蹄声从身后方传来,“本将军半夜出城剿匪,忙了一晚上都疲了。正困着呢,没想到姚护军却是给我上了一场好戏,我这都精神起来了。”
晏崇光骑着一匹黑色的马儿,溜溜达达地从后方上来,来到跟前,他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看到了彭震,轻笑了下,“彭震,怎么被人捆起来了?哟,这不是太|祖训示录吗?”
他立刻翻身下马,一撩衣袍对着陆萌萌手里的太|祖训示录便跪了下来,“吾皇万岁!”
他这一跪,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下马,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一群看热闹的百姓见将军跪了,忙也跟着跪下。
要不要跪太|祖训示录他们不清楚,但大人物都跪了,他们跟着做总没错。
一时间,山呼万岁之声溢满整个南门,声音渐渐整齐、高昂。
姚美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这一招以退为进直接将他逼到了死角。
天地君亲师,皇家的东西,哪怕只是刊印本,真要较真,那也是要行臣子礼节的。
晏崇光这一跪,等于是认同了陆萌萌的说法。这是太|祖老人家当年亲手写下的律书,等同他老人家亲临,你跪还是不跪?
跪了,就等于承认陆萌萌所言不虚,她的确有捆绑恶吏的权利;不跪,若晏崇光借题发作,直接往朝里一桶,被太|子|党的人知道了,必是要发作的。
他们属于三皇子的势力,不跪的话……
“咦?”
行完大礼的晏崇光见姚美还站着,便道:“护军,您怎么还站着?难不成是这小女子手里的太|祖训示录是假的?哎呀!”
他一拍自己脑门,懊丧地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让我看看啊,看看这太|祖训示录是真是假?”
“不必了。”
姚美被他逼得无法,只得跪了下来,口呼三声万岁后,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总兵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啊。”
晏崇光也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哪里,哪里,比不上姚护军您。毕竟,要不是因为昨夜匪徒侵扰的话,本将军这个点还在跟周公下棋咧。”
这话说的,就好像姚美是特意赶来的一样。
姚美黑着脸,“那将军真是辛苦了。这小荡山的匪都剿了,怎又冒出来一波。”
“就是啊!”
晏崇光一脸怨念,“也不知哪冒出来的山匪,用的兵器竟是都是钢铁打造,哎呀,可费了我一番功夫。不过好在,都被我剿灭了。呀,护军要不要看看?我觉这伙人倒不像匪呢。”
欢喜一听这话,就将板车拉上前,掀开白布,打雷一般的声音响起,“请护军过目!”
姚美一瞧,目眦欲裂。
是他的人!
被砍得七零八落,都没了人样!
好狠!
姚美侧头,狠狠瞪了晏崇光一眼。晏崇光勾勾唇,道:“护军,本将军之勇武与昭毅大将军比起如何呀?”
昭毅将军是前朝的官,是个颇受前朝末帝宠幸的太监。这人带兵去与胡人打仗,耗尽了前朝最后一点元气不说,还将前朝末期最能打仗的将军害死。但就这样,前朝那昏君还封了他将军,赐昭毅封号。这举动将一干武将气得吐血,直接起了反心,为王朝最后的毁灭埋下了隐患。
晏崇光说起这人,分明是在嘲笑姚美和季宁。
太监监军,护军管民务,皆属狗拿耗子。
姚美被气得都快哆嗦了。
认二十来岁的太监当爹是他不能说的痛,现在被人这样指出来,再理智都得疯。
他咬牙冷笑,“胡女所生子就是神勇,果真是让本护军开眼了。”
他以为能气到晏崇光,哪里晓得晏崇光却是哈哈笑,“护军也深得季公公真传,不愧是父子。”
“噗!”
陆萌萌忍不住笑了。
这个套路男真是最佳嘴替,这骂人都不带脏字,听着就爽。
“贱民,你笑什么?!”
姚美听到陆萌萌这一声笑,更是怒不可遏,“你以下犯下的事本官还未与你计……”
“行了。”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晏崇光打断了,“什么本官不本官的?你是什么官?给个棚子你还踩起来了,真当自己是个玩意了?兀那姑娘,你很有种,老子很欣赏你!走,本将军带你进城!”
陆萌萌福身,“将军爱民如子,请受民女一拜。”
“罢了,罢了,这些虚礼省省吧。”
晏崇光摆摆手,“就是这护军也没说错,你虽有太|祖训示录在手,但若是无故滥用法典,老父母官怕也得治你的罪。”
这就是在暗示自己了。
陆萌萌知道,恶吏敢如此行事,必是有倚仗的。
不过她今日的目的本也不是要将彭震扳倒。她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想借着公堂对峙将消息放出去罢了。
只有大家都知道她有水力纺织机了,被各方都看上了,她才能保住机器的使用权,才能令幕后黑手忌惮。
这是一步险棋。若不是与晏崇光相识,她根本不敢走这一步棋。她的力量就是这样渺小,必须要借力使力。
陆萌萌跟着晏崇光进城,姚美眼见人拦不住,没法了,只能策马前往东街,找季宁。
季宁刚起床,坐到餐桌前,准备用朝食时,想到那个被乡民围着的女子,想到她脸上的神采飞扬,拈着玫瑰花糕的手便不由顿住。
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抿了起来。
他给过许多女人钱,但唯有这个,让他给的心情甚是愉悦。
用水力驱动的纺纱机,织布机,这些东西若是让他得到了,能给三皇子添加多少助益?
其他女子不过是攀附在男人身上的菟丝花,而这个女子一路从江南逃难来此,能迅速在小李村站稳脚跟,这手段、这学识岂不是比那些莺莺燕燕强多了?
更难得的是,历经磨难,还能有如此无私,眼神还这般清澈,这样的品性,便是圣人老人家在世都要赞一声。
他就欣赏这样纯粹的人。
想到很快便能与这女子接触,他心情就格外好。将玫瑰花糕放进嘴里,品尝着玫瑰特有的香气时,轻轻笑了声。
不过这份好心情很快被打断。
听着姚美的报告,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道:“你那手下没跟她说清楚吗?二百两只是买机器的钱,每年还有三百两分红。”
“这……”
姚美心里一虚。
拜了太监为爹,自是要好处的。不过一个逃难来的乡下女子凭啥能拿这多钱?给个一百两就不错了。
但这话他不敢说,只得硬着头皮道:“干爹,彭震被堵着嘴,儿子想跟他说话却被晏崇光给搅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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