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萌萌差点没忍住就笑了。
为了防止意外,这图是她让李修依着画的,而上面的字也是李修写的。倒不是说李修字丑,其实李修的字很好看,但要达到名家的水平,那还差得远了。
这个狗官,只要有利可图,什么话都能说。不得不说,做人能做到这份上,也是一种本事。
“大人过誉了。”
陆萌萌道:“民女德行不足,不敢当大人如此夸赞。”顿了顿又道:“若是民女以后能得大人庇护一二,不叫人欺了去,便是民女的造化了。”
“哎呀,陆姑娘。”
孙勤直摇头,“你这话说的,过于自谦了。本官观你面相,便知是个有造化的人。你放心,你既把此物献给本官,哦,不,朝廷,本官自当上报,不敢居功。”
“朝廷之事,民女不懂。只求大人能让民女继续使用此物,造福乡里。”
“这是自然。”
孙勤一瞪眼,“本官与那彭震可不同。他们这些佐贰官最是贪婪,下|贱了。”
陆萌萌笑了笑,“有大人这句话民女便放心了。”
说罢便福了福身,“那民女不打扰大人公务了,这便回去了。”
“好好好。来呀,送送陆姑娘。”
他挥挥手,喊来衙役,“以后陆姑娘来,直接请二堂坐着,不必通禀。”
“多谢大人。”
从衙门出来,李东忍不住啜了口,“呸,什么狗官,有骨头便是主儿,下|贱。”
陆萌萌翻身上马,道:“这等人才好用。”
说罢便是策马前行,朝着城外而去。
李东翻身上马,无奈叹气。
这世道,坏人奸,好人更要奸,不然真活不下去。这陆姑娘入世不到一年,也硬生生被逼得快和他们老大一样了。
这该死的世道!
孙勤拿了图纸,越看越兴奋,本想直接报于上官邀功,但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干脆借了巡视民情的借口来到小李村,待亲眼见了两个神器后,这才放心回去。
只是他回去没多久,晏崇光便气冲冲地找上了门,直说孙勤逼迫小民,将祥瑞据为己有。
孙勤本还没勇气跟晏崇光对抗,但一听到祥瑞两个字,立刻硬气了起来,死活不承认,最后闹到不欢而散。
待晏崇光离去后,他也不打算上报使君了,决定直接联系京城的靠山,打算直接将祥瑞献上去。
祥瑞啊,江南的起义刚被镇压下去就出现了祥瑞,到时陛下见了这机器还不得龙心大悦?这样想想,应该立刻做一套出来,届时放在兰江附近,待天使来勘察时也免得被那个陆氏抢了自己的风头。
城里的能工巧匠立刻被召集了起来,至于城中又会因此涌起多少风云,那便与陆萌萌无关了。
在这次事件后,陆萌萌充分意识到,自己得专注于热武器的开发。
这个时代的人显然还未意识到,烟花爆竹是可以当武器用的,自己应该在这方面入手,如果哪天压迫过了,这可是保命的底牌。
但是她想了半天,发现以现在的工业能力想要造热武器无异于痴人做梦。
就拿最原始的火炮来说,她就得先解决材料的问题。以铁为原料做出来的火炮估计没几发就得报废。而且为了提高精确度与速度,还得刻膛线。
没有膛线的热兵器是没有灵魂的,但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自己就得先发明一台钻铣机。而想要弄出钻铣机,她得先造出基础铣床。
就如同她想炼钢一样,在炼钢之前,她得先弄出焦炭炉,而想弄出焦炭炉,她又得解决耐火砖的问题。考虑到这时代,各家各户都将自己的技艺藏得严严实实的,她不觉得那些烧瓷、烧砖的人会把这技术教给她。
所以,她得从零开始解决这个问题。
工业是一个体系,缺乏了哪一步都将造成巨大灾难与困难。
她想到以前看书时看来的这句话,不由狠狠认同了。
看着村里四下跑动的儿童,再想想村里的识字率,陆萌萌只觉头皮发麻。
太慢了。
这样不行。
得招募人才。
不然就凭她、李修、李若兰外加略认得些字的李东、田坤几人是怎么都撑不起这个工程的。
得招募工匠和读书认字的人。
那么……这些人又该去哪里找呢?
等李修回来,陆萌萌便拿这些事与他商量,李修听完,沉默久久后,道:“或许咱们可以再试着招募些难民。那些逃难而来的难民里多有能工巧匠,且落魄的读书人也有不少。如今咱们村里有几十个战场上退下来的兵丁,外人来了咱们村,若有异心也得掂量下了。”
陆萌萌想了想,“是这个理。就算没有,咱们也不能因为怕被噎死就不吃饭。李叔,你不怕吗?”
李修愣了下,一时间有些不明白陆萌萌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造的东西或许是大杀|器,若被朝廷知晓……”
李修沉默了。久久后,他嗤笑了下,“土匪屠戮我等时,官府在哪里?他们何曾又管过我们死活?为自保,不愿引颈受戮也不许吗?”
有句话他没说。
就这朝廷即便反了又如何?要不是先生,他们或许早已死了。
陆萌萌没有接话,久久后,才道:“能过安省日子最好,但若不能过,便也无甚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李修看着陆萌萌,道:“易经云: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我等不能干坐着。”
陆萌萌点头,“那这几日我便入城,我在城里住上几日,多打探下消息,若有合适的人就带回来。”
李修点头,“房子大多已修缮好,今年再招纳五六十人不成问题。”
两日后,陆萌萌带着李东与田坤再次入城。
还是上回住的客栈,开了两间房,三人住下来后,便在城里转了起来。
不过因着尚未临近冬季,城里的难民并不多。去岁未被接纳的难民大抵也都是没了。没人能在户外熬过松辽郡漫长的冬天,乱世之时,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转了一圈后,李东便带着陆萌萌去了城北某个地方,那是一个人口|交易的市场。
陆萌萌来到这里,便觉压抑感扑面而来。在这里,人就像牲口一样,被绳子拴着,串在一起,任人挑选。若有人有意向,人牙贩子还会将被卖人的嘴掰开,衣服解开,让人观看、检查。
若是碰上被卖人者是女子,还会带到专门的小屋里让人检查。陆萌萌不敢想象这些年轻女子被带进那些小屋后会遭受怎么样的非人对待,因为就这一会会,她已看见好些个男人是一脸淫|笑着走进那些小屋的。
代入想想,即便来买人的检查者是女子,但要一个人脱|光衣服被人反复检查,这种对人格的践踏,想想,便要窒息。
许是难得见到有女子过来买人,那些或被关或被绑着的女子纷纷露出期待、哀求之色。
陆萌萌不敢与她们多对视,她虽然有很多金子,但要买下所有人也是不可能的。
牙人殷切地在前方引着路,陆萌萌几人打扮虽简朴,可那气度与一般小民不同。在牙人看来,这可能是某家的管事出来买人了。
“无论是想选听话的婢女还是壮汉,我们这里都有。”
“我家先生想选一些识文断字或有手艺的人。”李东直接道:“无论男女都要。”
“识文断字?”
牙人看了一眼陆萌萌,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给小姐、少爷们当陪读?”
“那你就不用管了。”
李东道:“各种有手艺、识文断字,有功名无功名之人皆可。”
“哎呀,可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牙人道:“有本事的人到哪都是最吃香,去岁入冬前便被挑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要么身有残疾,要么体弱多病。”
“无妨。”
沉默半晌的陆萌萌道:“你且先领来我看看。”
牙人心里一动,心想这位应是能做主的了。看这气度,高低得是个主子跟前的得力人,这可得小心伺候着,万万不能怠慢了。
“嗳,嗳,这位贵主儿的话小的明白了。请贵人移步堂屋内,小的这便将人领来。”
陆萌萌穿过狭长、逼仄的过道,来到一间小屋内,牙人让人上了茶后,便去选人。
喝了一盏茶,人被领了过来。
“贵人请看,这些都是有手艺或读书认字的。”
牙人拉过一个少女,刚想掰她嘴,那女孩便是一口咬下去。人牙子一缩手,抬手便是一巴掌过去,“妈的,小浪蹄子一天不被揍皮就痒了是吧?”
说罢又想抬手再打,李东一个上前,一把拉住牙人的手,道:“莫要动粗,她还只是个孩子。”
陆萌萌看着这少女,应有十五六岁了。她脸上满是污迹,因着刚刚那一巴掌,脸也肿了起来。但即便是如此狼狈,她依然努力站直了身,眼里满是对牙人的仇恨。
“这姑娘是逃难而来的吗?”
陆萌萌蹙眉,“她这模样倒不像是逃难而来,像是被拐的。”
“哎哟!”
牙人连连道:“贵人,我们这儿是正经牙行,怎会做拍花子的事?这妮子就是去岁逃难来的。我费心费力养她这久,本想给她寻个好去处,哪里晓得这死妮子宁可死都不愿去,就是个不上道的玩意。”
“呵。”
田坤嗤笑,“你那好去处一定极好,这姑娘是怕去了折寿。”
都是江湖上闯荡过的人,这话骗谁啊?仔细看看,这姑娘模样不错,多半是想将人卖妓|院。只是眼下世道不好,妓|院也要讲个性价比,没调|教好的人不要罢了。
少女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向了陆萌萌等人。她眼底露出期待,可很快就晦暗了下来。
“你可读书认字?”
少女低着头,抿着嘴也不说话,当没听见一般。
“认字,认字,读个诗三百没问题。”
人牙忙道:“她娘跟我们说,以前家里在南边做药材生意的,家里好时也给请了先生教导,这姑娘能写会算,可厉害着。”
“她是被她娘卖了的?”
陆萌萌望着少女,想到这世道,不由悲伤。
父母卖儿女,人间惨剧。
“不是我娘!”
女孩忽然道:“我不是她生的,我娘早死了!”
陆萌萌愣了愣,似意识到了什么,便问道:“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把我卖了,我便没有家人了。”
少女梗着脖子,脖子上的伤痕随处可见。可以想象,为了抵抗这该死的命运,她这是吃了多大的苦。
“那你愿跟我走吗?”
陆萌萌问道:“我们那儿虽不是很富裕,但吃饱饭,穿暖衣总没问题。作为回报,你要给我|干活。”
“愿意。”
少女道:“只要不是去卖皮肉,我都愿意。”
“好。”
陆萌萌道:“那这个留下。牙人,再介绍介绍其他人吧。”
牙人一看陆萌萌爽气,还把最难卖的刺头卖出去了,也来了精神,开始用心介绍了起来。
就如牙人所说,身强力壮的大多被挑走了,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
不过陆萌萌也不在意,她招人回去不是干体力活的。而且这些人只是被磋磨多了,只要好好调养下,身体便能好起来,这都不是问题。
因着是“老弱病残”,经过李东一番砍价后,最后选了十六个人,以四十两银子将这些人买下。
买下这些人后又去了下衙门。平民百姓不可蓄养奴仆,所以这些人得以“义男义女”的名义招回去。
牙人与陆萌萌来到衙门,见到门口衙役对陆萌萌如此客气,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好自己没做什么手脚,这伙人的确是贵人。
做好了户籍证明,陆萌萌便雇了三辆车,带着人回村。
祝萱一路都沉默着,默默观察着陆萌萌。
她母亲早逝,父亲后娶了继母后,她的天真烂漫也在继母的苛待下消失殆尽。
此番逃难路上,父亲被乱民杀死,继母将她卖予人贩子后,她对世间的观察又多了几分细致。
有些道理不是她不懂,而是想着父亲的教导,她便觉自己即便是死,也不能去青|楼苟活。
这大半年,她被磋磨得不像样子,眼下又要去新的地方生活,她若不观察仔细了,少不得又要吃苦。如果这伙人也不是好东西,她就想法半路跑走,若是因此被抓,死了便死了吧。反正,她也活够了。
陆萌萌察觉到少女在看自己,便侧过头来,冲她笑了笑,道:“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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