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崇光?”
季宁蹙眉,“一大早的,他怎会在南门?”
“说是出去剿匪的。”
自己的人被杀他也不敢说,他只暗暗庆幸,出动的大多是自己招募的人,短时间内季宁应该不会发现。
“剿匪?”
季宁一挑眉,看着姚美。
姚美低着头,不敢抬头。他能感受到季宁的怀疑。
“呵……”
久久后,季宁笑了,“如此说来,那位陆姑娘不光有本事,胆色还过人,这才是真正的佳人啊。”
姚美傻眼了。
啥情况,咋还夸上了?
季宁缓缓起身,看了看桌上的玫瑰花糕,忽然抬手,一把将玫瑰花糕甩到了地上。
上好的青釉瓷盘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带着玫瑰色的糕点散落开来,男人阴沉沉的声音传来,“姚美,我是对你太好了,你居然敢对我撒谎了?嗯?”
第53章 第53章
姚美身子猛地一颤, 刚准备尖起嗓子嚎几声冤枉,却见季宁走到自己身边,淡淡道:“贪了多少, 便用手指来抵账吧。”
“干爹!”
姚美嚎叫一声, 连连磕头, “孩儿没有,孩儿真的没有啊!不信孩儿去将那彭震抓来……啊,对, 一定是彭震, 一定是彭震这狗东西!他平日好赌, 一定是他坏了干爹大事,孩儿这就去将他抓来!!”
“呵……”
季宁冷笑了声, “你倒是机灵。”顿了顿又道:“人都到了晏崇光手里了,你要怎么抓?罢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去领一百鞭后, 再去给那位姑娘赔罪吧。”
“啊?”
姚美傻眼, “干, 干爹?我,我给她赔罪?”
季宁居高临下地望着姚美,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主子爷现在最缺什么吗?”
“缺, 缺人?”
姚美颤着声道:“可,可那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了?主子爷身边哪个女人不比你能干?驱动水力纺纱、织布,还能从江南一路逃难来此而不落下风的女人,你觉着她是普通女人?”
有句话季宁还没说, 这个叫陆鱼的女子并不像黄甲名册上描述的那样简单。
事实上,在动用了所有关系查看了那位陆鱼姑娘的经历后, 他始终觉得她难逃来此那段描述有些突兀。但他让人问遍了所有人,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的直觉不会错。他在宫里摸爬打滚这多年,直觉救了他很多次,这一次也不会错。
那气度,这魄力,非一般小门小户能培养得出来的。
跃过彭震后,他吩咐道:“来人,备车,我要去一趟邱行衙门。”
另一边,有乡民绑了攒典老爷的消息随着陆萌萌一路行至邱行县县衙时,已闹得满城皆知。
这可不得了!
自太|祖爷殡天后,这场面多少年没见了?
赶紧去看啊!
呼朋唤友,四邻相传,没一会儿,邱行县所处的县大街上就挤满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吃瓜群众。
陆萌萌站在邱行县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鸣冤鼓,深吸一口气,上前,抽起鼓槌,在万众瞩目下,抬手便用力敲了下去。
门口的衙役听着这鼓声,只觉心里一抽一抽的。鸣冤鼓说是给百姓鸣冤的,但事实上,想敲响这鼓却不容易。明日老爷审案,自有一套流程,要写诉状,等老爷接了诉状,才能开堂审理。
也就是说,在一般的申冤过程中,鸣冤鼓并不是常规流程之一。但凡敲鸣冤鼓的,那都是有天大冤屈的。而老爷们为了保证自己的面子与功绩,一般也不会让民众轻易敲响鸣冤鼓。他们这些守门衙役的主要工作之一便是阻止百姓敲响鸣冤鼓。
但今日这群乡民是被总兵大人护送着来的,想想这位身后的晏家以及战场上累积下的赫赫威名,他们真不敢阻拦。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一声接一声响着,围观的群众也激动了起来。
都是小民,都被欺压很久了,看到有人敢绑恶吏高官,一下子都狠狠代入了。
县衙门的三班衙役很快位列,没一会儿,县太爷便出现在了大堂里。
随着一声“威武”后,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堂外何人击鼓鸣冤?”
“邱行县二王乡小李村村民陆鱼有冤!”
陆萌萌放下鼓槌,在衙役的带领下,进入大堂。
她抬头看了看审案台上方的明镜高悬牌匾,再看看牌匾下的县太爷,她垂下眼,不再多做他想,一撩衣袍,跪了下来,将太|祖训示录高高举过头顶,“民女要状告邱行县攒典敲诈勒索,强取豪夺,欺压小民,请老父母大人为民做主!”
“砰!”
县太爷猛一拍惊堂木,“以民绑官属以下犯上,陆氏,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若是诬告,你可知什么下场?”
“老父母大人。”
陆萌萌道:“诸多乡民可为我作证。前不久,民女发明设计了一个以水力驱动的纺纱机与织布机,日可纺纱二三百斤,宽幅近一米的布,可日织近九千米。这事不知怎的就被这位攒典得知了,他带着人过来,强行索要不说,还不许民女再使用自己发明的水力织布机与纺纱机!敢问大人,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难道权势加身,就可以任意欺压小民吗?!”
她的声音颇为激昂,会如此,除了要表现出她不畏官的气势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将水力纺织机的事给传出去。
果然这话一说,堂外在短暂的安静后,便爆发出一阵惊呼与议论。
“怎么可能?”
“这女子糊涂了不成?”
“水也能为人所驱动?”
“你这话说的就跟二百五似的,水车不就是水为人所用的代表?还有飏扇,也是水力驱动。我可听说京城还有一座水力驱动的报时钟,水为人所驱动有甚稀奇的?”
“兄台所言甚是。只是这日织布近九千米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并非不可能。不过不管多少,能用水力驱动,便可少用人工,节省成本,若有人因此心动而行不轨倒也并非不可能。”
“这群王八龟孙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敲诈勒索小民不是常有之事吗?”
“肃静!”
孙勤一拍惊堂木,看了看堂外的晏崇光,忽然道:“哟,总兵大人怎也在此?快,来人,给晏将军搬张椅子,让将军也旁听下。”
晏崇光笑着进了大堂,坐下后道:“半夜剿匪归来,见到这女子正在与都监府的护军争执,本将军见她手捧太|祖训示录,又绑了彭震,想来是有什么冤屈,便带她进来了。”
“原来如此!”
孙勤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如此说来……”
他望向陆萌萌,“陆氏你确有冤情。你且细细道来,这彭震是如何敲诈勒索你的,你只管实话实说,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呸!”
这话一出,堂外不少学子忍不住叫骂了起来,“有原告就得有被告,被告还还未入堂,便如此审案,简直是糊涂!”
学子们倒不是对陆萌萌有意见,着实是这个县太爷谄媚的样子令人不喜。
见到晏将军立刻就变了嘴脸,居然连被告都不提审,就认定陆氏所诉是实情,如此谄媚之辈不配坐这位置!
“肃静!”
孙勤用力敲了下板子,似也觉得自己做得太明显了,轻咳了一声道:“带被告!”
“威武!”
随着杀威棒对着地面的一阵敲击后,彭震被松了绑,连滚带爬地滚进大堂,见了孙勤就大哭,“大人,大人,冤枉啊!卑职只是去收拓荒银,这群暴民抗法,不但绑了我等,路上还见人就杀!您看,您看,她衣袍上还有血迹!”
孙勤早就看见血迹了,不过碍于晏崇光的面子没有多问。现在被彭震指出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陆氏女,你身上的血迹怎么回事?”
“回大人,民女来的路上遇上了几个自称小荡山山匪的人,他们想抢我东西,我便将他们杀了。”
陆萌萌这坦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是敢绑恶吏的人,杀了人还能如此平静?哪怕对方是山匪来着。
“啊!”
晏崇光一拍手,“难怪了。”
“将军,怎么了?”孙勤被吓了一跳,“难怪什么?”
“哦,本将军昨日接到消息,又有山匪在小荡山聚集,于是便出城瞧看。回来路上时,见到官道上躺着三四个人,看其打扮非我官家人,倒似土匪。我还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人是被你们杀的啊。”
“回将军,我等也是无奈。”
陆萌萌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若不反抗,就见不到老父母大人了。所以只能以锄头为器,将其反杀。”
“不错,我让检查过,伤口的确像是被锄头砍杀的。”
晏崇光点着头,一脸赞赏,“你们小李村够勇武,有没有兴趣挑选好男儿到我军中,为国效劳?”
“咳!”
孙勤轻咳了声,道:“既有将军作证,那想来那伙人是山匪无疑了。”他顿了顿又问彭震道:“这拓荒银是怎么回事?”
“大人!”
眼看场面对自己不利,彭震忙道:“小李村原本只有五六十口人,去岁到今年增加了106口人。这多人,总不能干坐着,总得下地干活吧?卑职前往调查,发现小李村吃空田名额,竟将旁人的田地给这些人种,这不是钻空子吗?”
“敢问攒典。”
陆萌萌冷笑了声道:“我小李村黄甲名册现有多少人?新增106口人丁在黄甲名册上都是什么身份?”
“黄甲名册上有260人不假,但你小李村实住人口只有五六十口。”
彭震也知道自己这话有逻辑漏洞,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瞎编,“去年收粮,收人丁税也是按五六十口收的。你总不能56口人霸着260口人的田亩,税又不按足缴纳,天下的好事你都想占了,这哪可能?”
“依我大昭律,若朝廷抽调民夫劳役或从军,可免人丁税与纳粮。既黄甲名册上我小李村被抽调之人尚未消户,而新增丁口又为义男义女,又何来开荒一说?难道永业田世代相传的规矩是被彭攒典改了吗?”
陆萌萌盯着彭震,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一样,“攒典来到我们村,先是说拓荒银,又说人丁税,最后又跟我等说是有贵人看中纺织机,只要我等不外传,不自用,不但可免拓荒银、人丁税,甚至还能免粮,另再给五两银,这话是不是攒典您说的?”
“你血口喷人!”
彭震大叫着,“我好歹也是……”
“让一让,让一让!”
正当彭震来个抵死不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都监大人到了!”
第54章 第54章
“都监大人!”
孙勤从主案台上下来, 一脸殷勤地上前,“您怎来了?”
陆萌萌看在眼里,不由感叹:这个朝廷的确药丸。这父母官对晏崇光虽恭敬, 但见到这位权势极为的公公, 那态度都称得上是谄媚了。
想想种花家宦官称王称霸的那些朝廷, 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她侧头看了看晏崇光,目光触及,对方直接朝她挤了挤眼, 一副浪荡的样子。
她回过头, 不由觉着好笑。
这套路男, 演技一流。若不是见识过他另一面,绝对会被他现在所展现出的一面迷惑的。
不过被他这么一“调|戏”, 紧张的心情倒舒缓了不少。不管来的是谁,她今天都没退路, 必须刚到底!
“孙县令客气了。”
季宁缓步迈进大堂,而当班的衙役也不用县令吩咐, 忙搬来凳子让季宁坐下。
季宁坐下后, 便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少女。
距离近了, 少女的容貌也更为清晰地映入眼帘。
她肤色白净、细腻,宛若一块上好美玉般,透着莹润的光泽。
从自己这个角度看去, 她的侧脸轮廓十分柔美,气质沉静。很难想象,就这样一个弱女子竟有胆魄绑恶吏告官。
季宁收回目光,道:“听闻有乡民绑了小吏见官, 我心中甚是好奇,前来看看。孙县官不必管我, 我旁听即可。”
“都监能来旁听乃是本官荣幸。”
孙勤连连拱手,“那下官便继续审案了,还劳都监指点一二。”
对个阉人这般客气,堂外学子看着眼里都冒火星子了。
文人的风骨还要不要了?
“啪!”
孙勤回到主审台上,一敲惊堂木,道:“陆氏,彭震所言,小李村实住人口五六十口属实否?”
“回大人,属实。”
“那你为何拒交拓荒银?”
陆萌萌眼睛微微瞪圆,这就变风向了?
她眯起眼,道:“老父母大人,刚刚民女已说过了,我小李村被征召村民并未归乡,我等亦未收到阵亡书。也就是说,被征召村民尚在为国效劳,名册未销,其收养之义男义女承其永业田并无不妥,何来开荒一说?”
“大胆刁民!”
孙勤又是拍了下惊堂木,“你这是钻空子!来人,给我先上三大板!”
“敢问大人,民女犯了何错?”
听到要打板子,堂外小李村村民忍不住了,都躁动了起来,“狗官!”
“分明是官官相护!”
可陆萌萌却是一脸平静,“大人,民女怎么钻空子了?如果大人认定民女是钻空子,那么民女斗胆,请大人拿出黄甲名册,将未归村民销户,民女自当缴纳拓荒银。不过在此之前,请大人将抚恤金先给予小李村出征兵丁的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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