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萱忙侧过头,道:“我没有看你。”
陆萌萌轻笑了下,“让我猜猜。是不是在想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是坏人,你便想法半路跑走?”
“你怎么知道?”
祝萱瞪大眼,随即又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忙将嘴|巴抿得紧紧的。
陆萌萌见她这般就想到了去年的自己。想想这孩子今年也不过十五岁,便经历了丧母、丧父,被继母转卖等波折,心中生起几分怜惜,“不用担心,我们花钱买你们回来是干活的,不会虐待你们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一定要老实干活,要是有二心,我等也不会手软。”
怜惜归怜惜,丑话还是要说前头的。
“你们好好干活,便不会饿着冻着你们,放心好了。”
大家都不说话,经历的磨难多了,对世间的信任也越来越少。陆萌萌见此也不再多说。
有些事,自己亲身体验下比说什么都有用。
如此,带着一行人回村后,便立刻喊来村民烧水、做饭。
这些人被磋磨得不像样了,身上也很脏,得好好清洗下。有些人身上还有伤,还得上点药。
李若兰带着人,将收集来的苦楝树皮与先生种植的迷迭香分别放入锅里,开始熬驱虫药与灭虱药。
经过前两次的难民和兵丁接收,现在小李村接纳新成员已有了一套标准程序:肥皂洗头、丝瓜精擦身、灭虱、换新衣、吃饭后再吃苦楝树皮汤去寄生虫,然后把难民的旧衣服全部烧了,最后安置在村口的几栋屋子内,进行隔离。
“我们先生爱干净。”
赵阿婆早已不复之前的虚弱。老人家现在吃得好,穿得暖,身体素质提升后,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
她指挥着一群大小姑娘,道:“不干净会生病。所以,你们要想好好在这儿活下去,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别怪老婆子没提醒你们,要是没弄干净,到时可没饭吃的。”
祝萱低下头,心里暗道:“这个陆先生到底是何人?看着也没比自己大多少,为啥整个村的人都听她的?而且看这章法,她似也懂些岐黄之术?”
锅浴被烧热了,祝萱带着满心的迷糊下锅洗澡。这种锅子在江南很常见,她倒也不害怕。只是有两个姑娘显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锅浴,见赵阿婆要让她们下去,那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而更让她们无法接受的是:这房里好几个锅子,这也意味着她们得挤在一个屋里洗澡。虽大家都是女子,但想想便觉好羞耻。
祝萱倒无所谓。在人贩子那里,比这更过分的事都有,只是一起洗澡罢了,这算什么?
她率先脱了衣服进了锅浴,而等她进了锅浴没多久后,那位陆先生又来了。她拿来竹竿与布,在屋里撑起竹竿,挂上布后,便又走了。
这小小的举动让祝萱心里一暖。
虽然她不在意,但若有人在意自己的尊严,那便是极为暖心的事。
陆萌萌听说女孩们不愿洗澡,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些读文识字的女孩大多是原本家境不错,接受过大家闺秀教育的,就思想上来说,其实比劳动人民阶层更为保守。
有了布隔断,又有祝萱带头,其他女孩想了想,便也咬牙脱衣服,坐进了锅浴里。
“这是肥皂,你们拿着擦一擦,身上会干净许多。”
赵阿婆拿着篮子,将里面切好的肥皂分给大家,“这叫肥皂,是我们先生做的,专门用来清洁的。一人一块,用完都收好了,以后洗澡洗头都要用这个。”
收了棉花便有了棉籽油。有了棉籽油,便能大量制造肥皂。制造时,再往里添加一些药材,便能成为很好的药皂。这些药皂非常适合刚加入的新成员,不光能杀虫灭菌,还能对一些皮肤病起到治疗作用。
祝萱好奇地看着自己手里呈黑褐色的肥皂,听这阿婆的介绍,这看起来是跟皂胰子差不多的东西?
她沾了水,往丝瓜精上抹了抹,再搓了搓丝瓜精,惊奇地发现这肥皂竟比皂胰子好使,泡沫好多啊!
新鲜的东西让一群新来的人忘记了初来乍到的惶恐,在将自己擦了一遍后,只觉整个人都松快了。
这肥皂可真好用啊!
洗好澡,村里的婶娘们送来了衣服。
大家各自挑着合身的衣服,眼里都是一片迷糊。
这个村看着也不怎么富裕,但怎么这么大方?这料子可真好啊!这样的衣服真的是给他们穿的吗?
陆萌萌发明了水力纺织机,种植了棉花后,村里便不再缺布料了。
这些布也好,棉花也好,村里也没往外卖。村里的大小娘子们闲着没事干时就会给村里人缝制衣服。眼下这些衣服其实也不是新的,都是有人穿过了,只是穿的时间不长,看着还跟新的一样。
祝萱等人不知其中缘由,只知这个村的人慷慨,竟给他们新衣服穿。一时间,心里的那点恐惧消散,竟开始对未来的生活期待了起来。
洗好澡,头发上喷了药液后,大家便坐太阳底下晒头发。待头发快晒干了,村里也漫起了饭菜的香味。
在白荡河钓来的大胖鱼放大锅里烧了,炖出的鱼汤用来烧菜粥,既营养又好消化,很适合这些长期吃不饱肚子的人。
打谷场上,除了帮忙的村民,其他村民都不许过来。之前的难民是在晏崇光那儿养了一段时间了,所以过来了也不用再做隔离。但这些新来的不同,为防止疾病传播,还是稍微注意些好。
祝萱看着这些忙活的人,心里也是纳闷。从刚刚的阿婆开始,所有人便在脸上蒙了块布,这是要做什么?
他们也不敢多问。而等一碗又浓又稠的菜粥端到他们面前后,有些人便想,管他们干嘛呢,先吃了再说。
祝萱喝着粥,感受着青菜香气与鱼汤的鲜美在味蕾上绽放,忽然,眼睛就红了。
这一路行来,唯有此地这群行事怪异的人将他们当人看。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但就这一刻,他们为人的尊严得到了满足,便值了。
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滴到了碗里。渐渐,心里的委屈像是压抑不住一般,眼泪越来越多,捧着碗的手不停地颤着,压抑的抽泣声渐渐齐整,整个打谷场很快便被悲伤溢满。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面对这碗粥,都是流下了眼泪。
孙栋站起身,朝着大家深深作揖,含泪道:“小生从江南路逃难来此,路上受了伤,伤了胳膊,好不容易活下来,本以为靠着自己的秀才功名,好歹能在松辽郡寻个活路。哪里成想,坏了一只手后,功名也不值钱了,被人贩来倒去的,竟成了最无用之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眼角,“被人关在牙行里时,我|日日目睹着人如牲口被倒卖,这时才明白,史书上所言‘灾民非人’这四字的含义。今日蒙小李村一饭之恩,甚为感激。我虽已残废,但只要诸位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必不推辞!还请诸位受孙栋一拜。”
他说着便是跪下,慎重地给小李村在场的所有人磕了一个头。
能让一个读书人跪拜的,只有“天地君亲师”。现下一个有功名的秀才公给自己下跪,淳朴的小李村村民一下就慌了。纷纷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您可是秀才公。”
“秀才公也是要吃饭的。”
祝萱站起来,擦了擦眼角,也是跪下给大家磕了一个头,“从今以后我便是小李村的祝萱了,这一饭之恩,至死难忘!”
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纷纷下跪,表示感恩。
“先吃饭再说。”
陆萌萌上前将人一一搀扶了起来,“以后不要随意下跪,我们小李村不兴这套。”顿了顿又道:“这几日|你们便先养好身子,待隔离期过了,便给你们分房子。以后咱们一个锅里吃饭便是一家人,我请你们来也是为了帮我分担一些活计。至于具体要做什么,等你们养好身体再说。”
众人点头,“都听姑娘吩咐。”
大家就这么住了下来。
孙栋,祝萱等人在隔离屋住了几天后,就发现了这个村的“怪异”。看着是个小山村,可伙食却很好。
在吃了两三天的粥后,便是给他们上干的了。上好的精白米内放着一种叫做土豆与玉米的东西。这两种东西他们都没见过,但却意外地合口,而且十分饱腹。这两种东西,尤其是那土豆,都是随便吃,根本不限制。
蒸好的土豆捣烂,里面加些盐、猪油、蔬菜碎,对大家来说那简直就是无上的美味。
而除去这些外,渐渐他们的饭桌上也多了一些荤腥,主要以蛋羹与鸡肉为主。
收了第一波土豆后,陆萌萌便造起了鸡舍与孵蛋床。在系统奖励的温度计的帮助下,经过反复尝试,终于找到了诀窍,现在已经能进行相对大量的人工孵化了。
这技术自然也是让大家啧啧称奇。而系统奖励的母鸡与土地鸡交流后,优秀的基因似也被遗传了,再加上蚯蚓饲料,这些鸡长得快不说,还特别健康,特别能下蛋。
因此,小李村现在还真不怎么缺肉食。这些新来的不知小李村情况,只觉这小李村很神奇,而这神奇,他们直觉应都是那位陆先生带来的。不然,这些村民不会那般尊重她,听她的话。
祝萱等人还不知,这些小李村村民在他们隔离期间,已开始用竹子、麻绳做起了网箱,并开始收集松枝。
马上快七月了,鳙鱼到了产卵的时候。根据陆先生的教学,他们可以抓一些鱼过来,利用淋水孵化法的办法,在引了活水的自建池塘里加入石头、木皮,洒入特制的草药水进行消毒后,将产卵期的鱼放入池中,然后放入松枝,让产下的鱼卵粘附其上,最后取出来,放入另一个引入活水的小池子里,每日淋水2-3次,便能在最大程度上保留鱼卵的孵化率与成活率。
这种人工培育法,哪怕是在落后的古代也可以将鱼苗孵化率从15%直接提升到80%。
孵化好的鱼苗经过几周的发育,再转移到白荡河内设置的网箱里,便可实现人工养殖的规模化。
除去鳙鱼,像青鱼、草鱼、鲫鱼都是在这个时期产卵的,大家多养几种鱼,来年收获的品种便能多些。
人工养鱼,那相应的饲料也得做出来。好在做鱼料相对简单,而他们今年的谷物收获也足够,若到时不够吃,放点一点鱼便是了。
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而当祝萱等人隔离结束,加入到小李村的建设中后,陆萌萌立刻感受到了“知识分子”与“工程师”增加的好处。
无论是设计方案,还是教学,效率大大提升。这些人脑子也好,基本就是一点就通。而祝萱等人也是对陆萌萌的学问佩服不已。
什么功名不功名的?能让百姓吃饱肚子,那才是大本事!
尝到了人才加入的好处,陆萌萌与李修等人再也按捺不住心思,打算再去一趟城里,招募些人才回来。
如此,过了两日后,陆萌萌又去了城里。等她回来时,又带了十七个人回来。
只是她才走到村口,便见李树飞奔而来,“先生,您总算回来了!不好了,若兰姐姐不见了!”
什么?
陆萌萌一惊,“什么叫不见了?”
“就是昨天您走后,她去给族长送饭,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李树急得眼睛都红了,“三婶儿都晕过去好两回了,我们四下都找了,就是找不到。”
“族长在哪?”
“正在家。”
陆萌萌立刻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李东,“李东,你安排他们,我去看看。”
一路狂奔到了李修家里,冲进院子,“李叔,若兰不见了?”
“先生!”
见到陆萌萌,王三娘就扑了过来,大哭道:“求您,求您救救若兰。”
“婶儿,别急,你慢慢说。”
陆萌萌心里沉了沉,想起这世道,想起那些消失在山谷以及姜花他们的遭遇,心里涌起不妙的预感。
“嗳,嗳。昨个儿按照您走前的吩咐,做了土豆排骨给大家吃后,我见有剩余的,便让若兰去镇上,送些给孩子他爹尝尝。哪里晓得,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们带着球球去找,结果在通往夏涞镇的小道草丛里发现了若兰的头绳。”
王三娘将头绳拿给陆萌萌看,“这是您第一次进城带给她的,这上面的珠花她可喜欢了。若不是遇上事,怎么都不可能将这个遗落的。而且球球鼻子这么灵,到了那地方就叫,若兰肯定是被拍花子绑了……”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这是她的老来女,也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现在孩子不见了,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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