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我今日抬棺而来就是为了见王家家主。”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生蹙眉,脸上涌起几分不悦,“难道是信不过老夫为人吗?”
“我与先生素不相识,信不信的,从何谈起?”
“你!”
王生直接被陆萌萌噎个半死,瞪大眼,似乎也有点不敢相信,这世上行事还有如此直接,不留情面的人。
陆萌萌坐了下来。
她一坐下来,身后跟着来的李家村人也全都坐了过来。
“王大少爷说了,非我妹妹不可,还放言说,要让我们姐妹同进府伺候。我与妹妹福薄,怕是受不住王家的福气。思来想去的,还是得抬口棺材过来压一压,这进门才方便。”
这话的意思明白不过了:不嫁,除非她和李若兰死了。
王生被气得身子发抖。
这举动与话相当羞辱人,就差没明着说王家强抢民女了。
“姑娘,做人留一线……”
“有人都不想做人,我为何要留一线?”
王生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萌萌打断了。她轻笑了下,随意地拨弄了下头发,喃喃道:“人心腐丧,世道不宁,四方皆有星火,咱们辽州有德之人多,倒也算得上一方净土了。”
王生手微微一颤,不由低头看向陆萌萌。
女子面容清秀,算不上特别漂亮,只是这气质神韵想忽视都难。
她到底是什么人?这话听着没头没脑的,可却是字字暗含杀机与玄机。
讲真,王生见过的青年才俊也算多了。可他想了想,竟发现自己所认识的人里面要有陆萌萌这等见识与手腕的,竟没几个。
这是在提醒他,不,准确来说是在威胁他们王家:全国各地皆有起义,王家若成了辽州起义的导火索,怕是谁都保不住。
王生不怀疑这话有假。
就这几个月,形势急转直下,各地皆有农民起义,辽州的官绅并不比其他地方的官绅好,在这个档口上,真的可能一点摩|擦都会闹出事来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姑娘,非得让我去把老爷请出来吗?我家老爷年岁大了,身体不好。”
“圣人有云:子不教,父之过。”
陆萌萌眼皮都没抬下,“若是遇上个胆小怕事的父母,我妹妹现在怕已是被一个老叟糟践了吧?还请先生去把王家老爷与王家大少爷请出来吧。”
“怎还要喊上我家大爷?”
王生纳闷,“这位姑娘,老头子可以给你保证,只要你现在回去,我家大少爷绝不会来纠|缠。”
“呵。”
陆萌萌笑了,“行啊,那喊你家大少爷出来给我磕一个,认个错吧。”
“你个刁妇!”
陆萌萌话音才落,王家台阶上便冲下来一人,抬脚就对着陆萌萌踢了过去。
陆萌萌没有躲,任由王素踢了过来。然后,便直接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
疼是真的,但还没疼到这地步。
但她知道,她今天的目的就是来搞事的,就是要把事情搞大。
果不其然,王素这一脚,直接将跟着来看戏的乡民都激怒了。
“怎么还打人啊?”
“还有没有王法?!”
“先生,您没事吧?!”
祝萱冲过去,将陆萌萌扶起来,含着泪冲王素怒吼道:“你们强抢民女,带人上门闹事,现在我们来讨个说法,你们还打人!天呐,这世道还有王法吗?亏你们王家世代以诗书传家,这圣人书是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王生头皮都炸了,一把拉住王素,“大爷不可!”
王素听到陆萌萌带着棺材来闹事,气得肺都要炸了。刚到门口就听到她这嚣张之言,哪里还忍得住?
王生心里暗暗叫苦,这都叫什么事啊?
李东看了一眼陆萌萌,见她朝自己使眼色,便大喊了起来,“与其受辱,不如同归于尽!兄弟们,跟我上!”
“跟他们拼了!”
拿着农具的青壮们都冲了上来,王素吓得连连后退,“你,你们要做什么?你,你们!”
“王八羔子!”
李若兰跳了出来,冲到王素跟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打过去,“你想糟践我,我跟你拼了,我不活了,呜呜呜!”
说罢又抓起王素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
王素惨叫着,想甩开李若兰。可李若兰常年干活,又年轻,他一个老头哪里是李若兰的对手?李若兰也一副要跟他同归于尽的表情,直接将王家人都看懵了。
而其他跟着来看热闹的乡民也不由起哄了起来,心里暗爽不说,甚至有点希望两波人再搞大点。
这些乡绅平常对他们也是各种欺凌的,这王家面上看着好,但看看他们的地租,一亩地收六成租,这是人干事?
“快,快拉开她,你们死了啊?”
王素惨叫着,王福等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忙上前去拉李若兰。他们一动手,小李村青壮也按照陆萌萌之前的关照,拿着农具开始对抗。
“住手!”
眼见两波人就要闹大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事与老夫说便是,何必闹这般难看?述儿,去将你大哥拉过来……”
第69章 第69章
王家家主王修的出现让闹腾着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陆萌萌循声望去, 待看清王修的面容时,不由怔愣了下。
这位老者与想象中的富家老爷完全不一样。他拄着一根简单的拐杖,身着棉质的衣袍, 乍一看, 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位百年望族的家主。
他在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男子的搀扶下缓缓走下台阶, 而刚刚还满是嚣张的王素这会儿如一只鹌鹑似的,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捏着衣角, 一如做错事的垂髫小儿般, 都不敢直视自己父亲的眼睛。
待人到了跟前, 陆萌萌也感受到了一股来自久居高位的压迫感。这种气势的养成非一朝一夕的事,这位家主能带领王家走向昌盛, 绝对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姑娘……”
王修来到陆萌萌跟前,推开搀扶的人, 稍稍抬手,作揖道:“您应该就是被陛下赞誉过的那位陆氏, 陆一梦姑娘吧?”
“见过老者。”
陆萌萌回敬了一礼, “小女子正是陆鱼, 陆一梦。”
“失敬。”
王修又拱了拱手,“孽子搅扰了姑娘的清净,是老夫教子无法。事情的来龙去脉, 老夫已知晓,老夫在此代孽子向姑娘以及姑娘的妹妹赔个不是。”
王修说着便是深深弯腰作揖,其风度、态度堪称完美,无人可指摘。
事做到这份上, 陆萌萌再计较倒显不是了。
果是有两把刷子。
陆萌萌不动声色地微微侧开半个身子,未全受这一礼。
这世界就是这样虚伪, 面上的文章总得做,不然就站不住脚。
“老爷子。”
陆萌萌拱手道:“您年长我这多,这礼一梦受不起。”顿了下又道:“只是贵公子行事着实霸道,求亲不成便带人来我李家闹事。若不是我李家人多,我妹妹那日恐就受无妄之灾了。”
王修微微眯眼,打量了下陆萌萌。
这陆氏果是有两把刷子的,这话说得也是滴水不漏。
不是她大惊小怪,得理不饶人,而是自己儿子行事霸道,若得不到一个保证,他们害怕还有下次。
小小年岁,行事便如此机智且有手段,这等人物为何不是出生在他们王家?
再看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儿,想到今日之事若处理不当会造成的后果,他脸色越发阴沉了起来。
拱了拱手,“姑娘,老夫年轻时囿于家业琐事,对于子辈教化确有所失。今日劣子侵扰姑娘一家,皆是老夫之过。不过姑娘放心,老夫自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他说罢也不等陆萌萌回应,便吩咐道:“来啊,请祖宗家法。”
“爹!!”
王素瞪大眼,满脸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父亲会因为这个事就请家法。
“您糊涂了?”
想到自己父亲为了一个乡野村妇要请家法惩罚自己后,王素对于父亲的恐惧也消退了下去,满心满眼的委屈也变成了愤怒。
“凭什么?她不过是一逃难野民,即便得了天子嘉奖,可以我王家的家境让她妹妹为当家夫人……”
“闭嘴!”
王修一敲拐杖,望着自己那头发已花白的儿子,愤怒之余也不免伤感。
到底是不成器啊!
根本看不清局势,这家真要给他,就完了。
“来人,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老爷……”
“堵上!”
求情的下人不敢再多言,立刻寻了家中壮丁过来,三下两下就把王素捆了起来,还把嘴堵上了。
王素也没傻到底,起初还反抗,可听到乡人议论他不孝后,倒不敢反抗了。
他不怕这些乡民的闲言碎语,他只怕他爹会真的认为他不孝。
陆萌萌冷眼看着王素,心里的想法跟王家老爷子算是同步了。
这等蠢货若当了家主,王家怕是药丸。
王家的祖宗牌位与祖传的红木棒被取了过来。
此刻的王素还搞不清状况,直到第一棒落下,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父亲为了一个乡野村妇打了自己。
他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任谁都听得出,嚣张的王家大少爷这会儿是有多痛苦。
他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哪里吃得消家法伺候?没几下,人便晕了过去。
陆萌萌望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王修与她对视着,久久后才道:“姑娘请放心吧,过了今天,这劣子即便想为恶也是不能了。”
陆萌萌这才弯腰行礼,道:“多谢老爷子为我等做主。”
她挥了挥手,围着的青壮全部退下,学着她的样子,行了一礼后,便离去。
众人有些懵,陆氏女就这样信了王家老爷?他说不为恶就不会为恶了?
王家的下人也有些懵。
这个陆氏女看着就是不是个好说话的,怎老爷三言两语她就退了?他们可没忘记她弯弓射箭时的狠劲,这人说难听点,其性子之凶狠,跟那些亡命之徒没区别。
回去的路上,李东百思不得其解。忍了半晌,还是忍不住了,便问:“先生,为何就这么算了?”
陆萌萌抿嘴一笑,道:“过几日|你就明白了。” ???
明白什么明白?
两日后,王家换了当家人,由王老爷的嫡次子接任家主之位。至于那位王素大爷,听说是病了。
消息传到小李村,李东终于明白了过来。
难怪陆先生就这般轻轻放下了,原来王老爷子话里的意思是这个意思。但王老爷子为何会这般果断?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啊。
“如果腐肉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你会不会割?”
陆萌萌看着李东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便为他解释,“陷入夺嫡之争能有什么好下场?你看着吧,过几日便会有消息到咱们村,这高产粮不会落入任何一方的手,只会由辽州使君层层上报上去。”
“这是为何?”
坐在一旁听两人说话的李修也不甚理解,便问:“您之前不是说,太子他……”
“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
陆萌萌道:“这一局应是太子败了,所以王素才敢这般嚣张。但我后来又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对。如果太子真这么容易被斗倒,便也不会形成现在的二龙夺珠之势。三皇子看着势大,似也得圣上恩宠更多。但是,身在天下第一家,当家家主的心思不能以常人来揣度,明明支持三皇子的大臣更多,为何太子还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李修眼睛微微圆睁,“您的意思是……”
陆萌萌点头。沉默了下,便是叹气,“自古天家无情,古人诚不欺我啊。”
大家都沉默了。
是了,三皇子再得宠,但要威胁到天子的权势,怕也是不行的。所以太子与三皇子的斗争是天子玩的一种平衡术?帝王之学果是可怕。
陆萌萌垂下眼,心里暗道:“这个天子治国不行,玩内斗倒厉害,若不是王修,她也是在云里雾里呢。”
再琢磨下,又忍不住叹气。
这就是信息不对等造成的误判啊。百年望族所能掌握的信息渠道果然不是她一介小民可想象的。
那位三皇子恐怕也要被敲打了。
如此过了两三日,辽州来人了。
来的不是普通人,是辽州使君。
这相当于现代的省长了。
一个省长敲锣打鼓地亲自上门,这对于小民来说那的确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辽州使君复姓慕容,祖上非中原人,是因战乱迁徙来大昭。经过三四代人的努力,不但完美融入了大昭人的生活,自己还考取了功名。
许是祖上是胡人,他说话行事都带着一丝豪放,跟陆萌萌所见过的文官很不同。不光如此,他身材魁梧,快五十的人了,可身材健硕的,似要将官服都撑爆一般。一脸络腮胡,也不修理,看着就很粗犷。
待人到了跟前,说话也跟打雷似的,将匾额令人送上后,还亲手从侍从手里接过一个极小的匣子,打开后,金灿灿的光芒差点亮瞎围观人群的眼睛。
52/67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