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萌萌一听这话,脸上露出喜色,连连道:“多谢将军。”
见她还是执意不肯叫自己的名字,晏崇光眼眸暗了暗。他垂下眼,道:“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些话要跟姑娘说。”
“将军请说。”
“半月后,我要出关了。”
陆萌萌愣了下,“出关?北边有动静?”
“是有些躁动。”
晏崇光道:“关内也不安省。”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听着就糊涂。但陆萌萌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句话蕴含的信息。
她心里涌起感动。
那些百姓有什么错?朝廷的大军本就该保护百姓,而不是举起屠刀将这些被逼到没活路的百姓杀死。
他不愿做这事,所以他寻着借口出关了。
军人也是人,也有着最朴素的价值观。在这世道,还有人愿意坚守这点,让她心里异常温暖。
这世界总算不是那么操|蛋,还有一丝温暖尚留人间。
晏崇光抬头看向大槐树,道:“这树冠再茂密也遮不住阳光从罅隙中漏出。姑娘你看……”
他指向地面,“到处都有光漏下来呢。”
陆萌萌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花木向阳而生,本就没什么东西可以阻挡。”顿了顿又道:“即便将它砍了,但只要沾了土,发了芽,便又能在新的地方成长。”
晏崇光没有说话。
久久后,他长长叹出一口气,道:“世间之人若人人能如姑娘这般通透,便也不会有那么多黑暗需阳光来驱散了。”
他端起酒盏,仰头将酒喝尽,放下酒盏后道:“再过五日,我便让人将东西送来。”
陆萌萌点点头,“将军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不推辞。”
晏崇光轻轻笑了下,“我已在姑娘这里得了诸多好处。剩下的,便只能看天爷爷的意思了……”
陆萌萌拿起一块枣泥酥,吃了一口道:“将军,其实我以前不爱吃甜的东西。”她望向晏崇光,“只是吃了些苦头后,我忽然觉着人活于世,于食物上,能有所厌弃之物是多幸运的事。到了小李村后,我更是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世上不嗜甜者只有我一个,因为许多人一辈子都不知甜是什么滋味。我问过村里的孩子,如果给你们机会,你们愿意吃甜还是苦?孩童都笑我是傻瓜。世上怎么可能有爱吃苦的人?大多的人还是爱吃甜的。”
她说着便又咬了一口枣泥酥,细细咀嚼咽下后,露出灿烂的笑容,“阳光于花木来说一如这枣泥酥,它们也爱甜蜜的东西。如果没有阳光,它们就会倒下。花木向阳而生,人嗜甜厌苦都是天性使然,没有什么可阻挡。”
“天性使然……”
晏崇光细细琢磨着陆萌萌话里的意思。
久久后,他起身,向陆萌萌行了一礼,“听姑娘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姑娘。”
陆萌萌侧开身子,笑了笑道:“这些都是自然规律罢了。以将军的厉害,早晚也会明白的。”
晏崇光笑了。久久后,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圣人诚不欺我。姑娘这招用得极好。”
陆萌萌望了晏崇光一眼,笑了起来,“将军真是耳聪目明,什么都知道。”
晏崇光拈起一块枣泥酥,轻声道:“我嗜甜,也想让所有人知道甜是什么滋味。”
他轻轻咬了一口枣泥酥,待咀嚼下咽后,便擦了擦手,从腰间取下那块墨玉,放到陆萌萌跟前,“姑娘若有过不去的坎,可去山岭关寻我。”
他没给陆萌萌拒绝的机会,起身整理了下衣冠后,道:“陆姑娘,你多保重,再会了……”
第66章 第66章
五日后, 陆萌萌收到了晏崇光送来的东西。
她望着这些制作精良的零件,在感叹古代工匠心灵手巧的同时,心情也有些沉重。
那日的谈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了。
四处都有光, 这意味着四处都有起义, 这个名为大昭的国家看起来是气数将尽, 到了不得不变革的地步了。
她伸手轻轻抚过这些零件,想到未来,便是发出一声叹息:乱世之世, 唯有强大自身, 才可保一方平安。
扔出去的“骨头”引发的夺食效应越来越强硬, 在晏崇光将东西送来后的几日里,无论是哪个王家都没再派人来小李村。
王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连王掌柜都不见了人影。
陆萌萌照常按照自己的计划过着自己的日子。她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罢了。
基础机床被组装起来, 焦炭炉已在之前的等待中建造了起来。她根据军地两用这本书里给出的图纸,建起了简易的小高炉。
这种小高炉的效率并不高, 但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是跨时代的技术。就目前来说, 这种小高炉也完全能满足所需了。
晏崇光送来的东西里除了有她需要的各机床零部件外, 还有铁锭。这明显是违规操作了,但看着这些铁锭,陆萌萌知道, 这个总爱算计的男人其实跟她怀着一样的心思。
这天下,若是压迫人太甚,那就该反了!
所有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一锅钢水出来后, 陆萌萌立刻带着人开始研究最初级的“热武器”。
如此,又过了几日, 来给李若兰说亲的张媒人又来了。
见她来到村里,陆萌萌心里“咯噔”了下。张媒人的出现意味着太子势力的失败,这对她来说不是好消息。
不动声色地将人迎进屋,张媒婆笑着说明了来意后,陆萌萌亦是笑着回应,“王家这是要强娶吗?张冰人,回去告诉王家一声,强扭的瓜不甜。若兰是我妹妹,我就这一个妹妹,若是要将她后半生托于一个老鳏夫,我这良心难安,怕是一辈子吃饭睡觉都不香了。”
“陆姑娘。”
张媒人见陆萌萌与李修软硬不吃,便是冷笑,“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您是有些手段,但我家主也不是吃素的。这大昭哪个女子最尊贵,您怕是不知道吧?”
“在我眼里,我妹妹就是最尊贵的。”陆萌萌笑了笑,“再者别人贵不贵的与我有何关系?张冰人不如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是想要高产粮,我小李村双手奉上便是,何必用这种手段来毁一个姑娘的一辈子?”
“高产粮?”
张媒婆一笑,“姑娘也太小看王家了。王家怎会与旁人那般庸俗?看上若兰姑娘无非也是她面相好,有旺家之相。”
“既如此,何不让王家的小小爷来娶我家妹妹?”
陆萌萌反将了一击,“老朽腐木之躯即便沾了新土还能发新芽不成?”
“你好大的胆子!”
张媒婆一拍桌子,“你敢侮辱王家少爷?”
“瞧您这气的。”
陆萌萌轻笑,“好似自己爹受了委屈似的。莫气,莫气,好好说话便是。”
“你!”
张媒婆也算有见识,嘴皮子也能说,可她活这把岁数了,还真没见过有人能阴阳怪气发挥到这地步的。一时间,她语塞,指着陆萌萌直颤着,竟是不知如何回应了。
陆萌萌冷笑了下,“张冰人,还是早早回去传话吧。今个儿我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你若再不识趣……”
她将手中茶盏重重置于桌面,“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哇!”
被人威胁了,张媒婆也是来了气,“好大的威风!老身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怎么?”
陆萌萌一挑眉,“上次衙门的饭菜还没吃够啊?”
“你!”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张媒婆肺都要气炸了。眼前这女子简直不讲武德,一言不合就捆了她见官。虽说没吃什么苦头,可也免不了被人嘲笑。更要命的是,她说是媒婆,其实主要听命于王家。这等事,落在主子眼里那就是无能。为此,她最近没少吃瓜落。
这回能来,也是花了钱走了关系,让人在主家面前说了好话,这才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现在听到陆萌萌又提这事,那气便压不住了,跳起来就骂道:“你个小浪蹄子,给你几分颜色你还上脸了?来呀!来呀!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我告你,这门婚事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我们邱行王家跟章县那落魄户可不一样,我家小姑奶奶可是在京中贵人身边的枕边人,深得宠爱!你若与我们王家作对,也得掂量着。”
“呵。”
陆萌萌轻笑了下,“将你家小姑奶奶的房中事放到外人面前来说,真是好奴才。”
“你!”
张媒婆简直要气炸了。
这个女人,这张嘴怎么这么厉害?!也太尖酸刻薄了!
“你什么?”
陆萌萌淡淡道:“哪里来的野狗,大吵大闹的真烦人。”
她端起茶盏,轻轻啜了口,道:“还是教训几下轰出去吧。”
一边的祝萱早就气得眼冒火星子了。她自小就是个性子硬的,不然也不会在继母手里吃那多苦头。看着这婆子嚣张的嘴脸,她就想起了自己的继母。现在听到陆萌萌这样说,还未等李东动手,便是走上去,扬手对着张媒婆便是“啪啪”几巴掌下去,直将人打得懵了,才喊道:“李大哥,田大哥,麻烦您将这条野狗扔出去!以后再来,见一次就打一次!”
“你,你,你们!”
张媒婆捂着自己的脸,都不敢信自己是被人打了。指着祝萱,连连道:“你,你好大……哎哟,你们做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李东带着几个人夹着张媒婆,抬起就往屋外走。而跟着她来的人也被田东驱赶着出了屋。
一群人哭哭闹闹的,但根本得不到李家人的同情。在外听着谈话的村民见到媒婆被架了出来,纷纷忍不住叫好!
“脏东西,以后再来,打死你!”
“别以为我们泥腿子好欺负!”
“死老头还想吃嫩草,怎么不吃屎去!”
“噗通”一声,张媒婆被扔到了村子外,李东无视她的哀嚎,上前两步,一脚踩住她的手,蹲下身,阴测测地一笑,压低声音道:“回去告诉王素,给人当狗也看看路数,什么人都敢欺,是活腻了吗?”
张媒婆打了个冷颤,她并不懂李东话里的意思,但李东这阴测测的模样却是让她心底发寒。
她不敢再吱声,待李东松开脚,也顾不上疼痛,带着人便走,一刻都不敢停留。
屋内,李修从后堂出来,看了看门外的村民,又看了看陆萌萌,道:“先生,您刚刚为何拦着我,不让我与她说?我并不是庸弱怕事之人。”
“我好歹是被圣人嘉奖过的人。”
陆萌萌道:“真到了关键时候,这虎皮还是能扯出来用一用的。”
李修心里一阵感动。他知道,陆萌萌这是不想连累他们。可他们与陆萌萌早就坐一条船上了,哪有让陆萌萌独自担着的道理?
“先生,咱们是一家人。”
李修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我可不想死。”
陆萌萌笑了起来,“我还想活。我不光想活,我还想活得好好的。这个王家不必放心上,不过是条狗罢了。他如此行事,无非是他背后之人想让我开口去求他。但是即便我不求他,他也只能做到这样,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她手指轻轻在琢磨弹了下,眼底泛起一股杀意,“王家要是敢硬来,咱也别客气,直接打回去!”
张媒婆回到家,一番添油加醋后,捂着脸哭泣道:“少爷,他们是完全不把您放眼里啊。那陆氏直言您是,您是……”
“是什么?”
王素冷着脸,“说!”
“您是腐朽老木,即便娶了她家妹妹,也生不出新芽!”
“混账!”
王素猛地一拍桌子,“那陆氏不过一逃难野民,安敢这般羞辱我?!”
张媒婆抹着眼角,一边哭一边心里也是泛着鄙夷。
不愧是有名的二世祖,这把岁数了,还这般沉不住气。难怪王家老爷迟迟不愿将家里的事交给他,就这德性,真接手了家业,恐怕没几年就败光了。
“少爷。”
跟着王素一起长大的小厮王福小声道:“那陆氏敢绑恶吏,应是不好相与的性子。依小的看,此事不宜声张,毕竟老爷都不知这事呢……”
“混账东西!”
王素直接抬手,将手里的茶水泼在王福脸上,“你在教爷做事?!”
王福垂着头,也不敢擦脸上的茶水,只低低道:“小的不敢。可老爷若知道您帮季公公做事……”
“闭嘴!”
想到老爷子的脾气,王素略收了下火气,但想想陆萌萌的嚣张,还是忍不住叫骂道:“不过一乡野贱妇,我还能怕了她不成?!呵,来人,给我去一趟李家村,将那陆氏与李氏给我绑来!说我是腐木?那我便让她们姐妹俩一起伺候伺候我这腐木!”
第67章 第67章
在这家里, 能让王素害怕的人就只有王家老爷子。可惜,王家老爷子年岁在了,对下面的把控也不如从前。尤其去岁大儿媳去了后, 心里的忧思更重, 总觉王素不堪大任, 甚至萌生了让嫡幼子接管家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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