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声起身,她以为他要脱下西装外套,伸手去接,没想到男人只是走向中央空调的开关处,堂而皇之地把温度调高了些, 然后又坐下了。
谢梦棠白了他一眼,这时, 一条纤细的胳膊伸到她面前,“这是我朋友的外套。”季如烟说,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披一会儿。”
“还是女孩子好。”谢梦棠高高兴兴地接过衣服,坐到了季如烟身旁,“你朋友就是被裴二打的那个吗?”
“对。”
“那你知道他俩到底怎么回事吗?”谢梦棠压低声音,“虽然裴二风评一直不好,但她也不是随便动手的人,而且,这次打得也太狠了。”
“我也不清楚。”季如烟说,“我也是刚才才知道他俩认识。”
钟翊沉出来了,嘴角淤青红肿,五官依然俊朗,倒有些楚楚可怜的气质了。
谢梦棠看得有些呆滞,“这男的,有几分姿色啊。”
季如烟上前问道,“还好吗?”
“没事了。”钟翊沉轻声说,“误会一场。”
他没看裴之声,而裴之声看向他的眼神却狠戾至极。
“那……关禾呢?”季如烟试探性问道。
“她待会儿就能出来了。”警察在旁边说,“为了避开冲突,建议这位小姐你先带你朋友离开。”
“要走可以。”裴之声站起身,双手插兜,睥睨他,“钟先生,我们谈谈?”
钟翊沉却微垂着头,“抱歉,裴先生,我还得去医院看看伤,恐怕没什么时间。毕竟,无辜挨打的是我。”
俨然一副被豪门世家霸凌的模样。
裴之声怒极反笑,大步上前拽住钟翊沉的衣领,咬牙切齿,“你无辜?有种再说一次?”
“裴先生!”警察按住他的手,“这事本就是裴小姐有错在先,她不该动手。”
裴之声根本不听,攥起的拳头发青。
“裴之声。”季如烟轻轻唤他,“你先松开。”
十秒。
季如烟要他做的事,十秒钟内,一定会有他的回应。
可怜的领口被放过了,空留数道褶皱。
“翊沉,走吧,先去医院看看吧。”季如烟说完,又看向裴之声,“你先照顾下关禾,她刚才情绪不太好,我这边处理好了,会告诉你。”
错身而过,裴之声碰了碰她的手腕内侧,“我的号码,你存了?”
其实没有存。
但是她记下来了。
“存了。”她说。
等到两人顺利离开后,裴关禾才被放出来。
她吃了镇定的药,情绪平复了许多,看见裴之声,颇有些得意地炫耀,“姐可算出了这口恶气,怎么样,是不是又打算教训我?”
裴之声却拍拍她的肩,夸奖了一句,“揍得好。”
身旁的警察:“?”
裴关禾也微愣了一下,只有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谢梦棠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
三人上了车,裴之声问谢梦棠,“你去哪儿?”
裴关禾往后瞧了一眼,“美女,你是?”
“谢梦棠,幸会幸会,久仰关禾小姐大名。”
“哦——”裴关禾拖长声音,“你是要跟阿声订婚的那位是吧?”
“今天之前是的,不过我已经被裴总拒婚了呢。”谢梦棠委屈巴巴。
裴之声敲了敲方向盘,加重语气,“去哪?”
“孤霞顶江岸山庄进门右转倒数第三栋。”
“……”
裴之声掏出手机,拨给何言,“五分钟时间来中港警署门口,送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女人去孤霞顶江岸山庄进门右转倒数第三栋。”
电话那旁的何言:“……”
谢梦棠隔了半晌说了句,“你记性真好。”
“你这么急要去哪?”裴关禾问道。
“五分钟。”
“什么?”
“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把你跟钟翊沉的事说清楚。”
“不用五分钟,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裴关禾拿了出根口红,对着后视镜补了补妆,“他骗我钱。”
“那这确实该揍。”谢梦棠如是说。
“只是骗钱?”裴之声狐疑道。
“没有骗色吗?”谢梦棠问。
裴之声:“你能不能先下去?”
谢梦棠:“好歹我们也差点成为一家人,别这么绝情。”
“骗色?”裴关禾反问道,“他骗我吗?那不至于,抛开别的不说,钟翊沉长得还是很不错的。”
“下车。”裴之声语气坚决。
裴关禾朝后看,“妹妹,你还是先下车吧。”
裴之声冷酷无情发号施令,“你也下去。”
裴关禾:“?”
“走吧姐,咱俩一起。”
“……”
于是何言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两个衣着光鲜亮丽的美丽女人坐在警察局门口的台阶上大骂男人。
·
钟翊沉就近找了家医院做了全身检查,除了手指头有轻微骨折和一些严重挫伤外,其他无大碍。
季如烟帮他去窗口取了药,将医嘱记在备忘录上,然后复制粘贴发给了钟翊沉,“怕你忘了。”
“你不忘就行了。”钟翊沉说。
“我怕我也忘记。”
钟翊沉沉默了会儿,“如果需要吃药的是裴之声,你会忘记吗?”
“翊沉。”
“我开玩笑的。”钟翊沉又回到温文尔雅的模样,“今天又看到阿声,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嗯。”季如烟说,“你住哪,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抱歉啊,今天还是陪你好好逛一下,你辛苦一周,难得休息,却被我搞砸了。”
“没事。”季如烟情绪依旧稳定。
两人走出诊所,站在路边拦计程车。
港城前几天下过几场大雨,周末正逢好天气,狭窄楼房中,出现了罕见的悬日现象,红灯阻拦了车辆,行人们站在人行道中间不停拍照。
“如烟,你看那。”钟翊沉唤她,“是悬日。”
季如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很美。”
她没有拍照。
拦住一辆车,季如烟报了钟翊沉的酒店。
“先送你吧?”
“先送你,你还有伤。”
一路上,两人都没什么话。
抵达终点,钟翊沉先下车,季如烟准备让司机前往下一个地点,关车门时,却有只手挡了过来,被车门压了下,钟翊沉痛得闷哼。
季如烟忙打开车门,下去,仔细查看他的手,“你怎么样?痛吗?”
钟翊沉却笑了,“你还是在意我的。”
“你——”
男人单手将她拥入怀抱,“如烟,不要对我那么冷淡,今天的事,只要你想听,我都可以说清楚。”
季如烟想挣脱,又顾及他的手。
司机在里面问,“小姐还走不走啊?”
钟翊沉替她关上车门,“师傅你走先。”
计程车扬长而去。
“钟翊沉,你也挺疯的。”季如烟无奈。
“手有点痛。”钟翊沉笑着说,“要不然,你和我吃个晚饭,我顺便跟你说一下我和裴小姐的事?”
“但我并不感兴趣。”
“什么?”
“你们俩有什么过往那是你们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相信你们可以自行解决好,所以,你解释与否,对我来说,不重要。”
她说了长长的一段话,钟翊沉的笑容逐渐僵住。
“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
是啊,她为什么要生气,认识季如烟这么久,她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朋友出事,她会第一时间帮忙,但前提是……前提是,朋友无错。
如果朋友有错,她不是会无条件站在朋友身边的人,帮理不帮亲。
平静又理智,季如烟向来如此。
有时候看着挺复杂的一件事,在她脑子里过一遍,大概就有了思路,是钟翊沉小看她了,又或者,是他太执着于要她强烈的反应,要她为自己着急担心,为自己生气动怒。
“如果换成裴之声呢?”
季如烟深深长叹,“翊沉,你为什么总要和他比?”
“我不可以和他比吗?”
“不可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季如烟眼神坚定,“没人可以和他比。”
钟翊沉的余光瞥到一个车标,忽而换上笑颜,抬手抹去季如烟脸颊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一抹灰,“好了,如烟,不说这些了,刚刚是我不好。”
季如烟也软下语气,“回去早些休息吧。”
“那,明天见?”
“明天再说吧。”
“好,都听你的。”
说完,他接过季如烟手中的医药袋,朝她摆摆手,似情侣分别。
季如烟拦了辆计程车回酒店。
路上有些堵,她靠在后座,茫然望向窗外,此时太阳已落山,正好是蓝调时分,整座海港城市沉浸在一片静谧美好的雾蓝色之中。
车子里在播放一个音乐电台,主持人声音很磁性,让季如烟想起小时候看港片,里面事业有成的女主人公也是这样的声音。
知性,铿锵,又迷人。
“接下嚟播放一首fafa杨千嬅嘅老歌,小城大事,欢迎收听。”
……
“吻下来,豁出去,从前多么登对。”
杨千嬅的歌声亦迷人,不知觉叫人眼底生雾,看这街巷也迷蒙。
眼看车快到了,悲伤能再忍住一会儿。
偏偏言笑给她打来电话。
“妈。”
“宝贝,吃了吗?”
“我吃了,你们呢?”季如烟尽量平复声音。
“我们今晚吃的红烧猪蹄,可好吃了,等你回来,让你爸给你露一手。”
“好,那我期待一下。”
“对了,钱家那孩子,你还在联系吧?”
“嗯,在的。”
“不错不错,你们继续聊着,前几天林澈来家里送东西,他也跟来了,我越瞧越喜欢,太懂事了那孩子。”
“扯哪去了。”季珩的声音也响起,“如烟啊,在港城好好玩啊,别亏待自己,钱够吧?我听说那边消费水平很高的。”
“够的爸爸。”季如烟说,“后天我就回来了,记得多买几个猪蹄。”
“没问题!”
聊了几句后,他们便挂了电话,泪水终究喷涌而出,无声落了满面。
“小姐,到了。”
“谢谢。”
下车后,一路走得失魂落魄,撞到人就连连道歉。
总算到了房间门口,季如烟刷房卡的手止不住颤抖。
进屋那瞬间,她被黑暗笼罩,背靠着,浑身卸了力气,一声声呜咽从口中溢出。
她瘫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双膝,埋头痛哭。
一门之隔,男人静静守在外面,心被哭声揪紧。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没了声响,裴之声凑近了些,还是没听到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季如烟。”
没人应。
“三秒钟,如果你不开门,我会找人过来——”
门开了,他与黑暗对视。
“你来干什么?”冷冷清清的一句询问,配合着女人泪水干后,疲累的脸。
裴之声硬着头皮回:“路过。”
“路过到我房门前?”
“嗯。”
“你要进来吗?”
“什么?”
季如烟开了一盏暗灯,“我说,你要进来吗?”
裴之声觉得她有些奇怪,在她关门前,抬手挡了下,“要。”他说。
然而进屋后,气氛更引人遐思。
“你刚才——”
“裴之声。”季如烟打断他。
“你说。”
“你一直跟着我?”
“嗯。”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那我跟钟翊沉,你也看到了?”
“如果你是说你和他在酒店门口摸手拥抱依依惜别的话,那我看到了。”
季如烟轻笑出声。
不知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两人同时弯腰去捡。
手指相碰,视线交缠。
“是我的钢笔。”裴之声说完,就要起身,却被她拉住袖口。
他今天是被裴汶永要挟去见谢梦棠的,穿得矜贵妥帖,头发后梳,凌厉英俊,许是时间长了,发胶也有些脱落,这会儿有几缕头发松散耷拉下来,斯文中又带着些浮浪。
季如烟的手缓缓上移,扯住他的领带,将人拉向自己,低语道:“你上次说,想吻我。”
声音更轻,蛊惑着他,“现在呢,还想不想?”
裴之声沉默看着她,“季如烟,我不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什么?”
“你现在隔着我在看谁,你心里清楚。”
季如烟使劲将人拉得更近,“你又在发什么疯?”
裴之声双手撑在她身侧,明明是压迫性的姿态,却又卑微无奈地说,“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所以——”
嘴唇相碰的瞬间,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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