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没等乌诚回复,就朝梁桉在的方向走去。
衬衫搭在男人的一侧肩膀,他走得不快不慢,肌肉精悍,宽肩窄腰,背影莫名让人有安全感。
就是这样一具满是伤痕的躯壳,穿行于风暴之中,却告诉他,莫忘初衷。
“发神经。”乌诚嘀咕一声,反方向离开。
“喂——”梁桉拉长音调,而后吹了声流氓哨,“裴少肌肉咁大块哇,好sexy。”
“痴线。”裴之声骂道。
“好耐冇咁畅快过了。”梁桉靠在台阶上,半躺着,打了个饱嗝,灵机一动,“诶,要不要去小时候那地方?”
“哪儿?”
“负心汉,这就忘了?”
“哦,你是说你爬墙偷看隔壁校花最后摔到臭水沟对面那个游乐园?”
“……”
“还是打架被人把内裤都扒下来的小巷旁边的烧烤摊?”
“住嘴吧你,少说两句会死?”
裴之声轻笑,“还是那个,许愿池?”
“当然是许愿池啦。”梁桉说,“那可是我们建立革命友谊的地方。”
许愿池向来是少女最爱,将硬币投入清亮池水中,溅开水纹荡荡,心事也荡漾。
谁又会知,两个近30的大男人半夜跑去许愿池。
“完了,找不到代驾。”梁桉在通讯录翻了又翻,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没空。
“早知道就不让司机们下班了。”梁桉说。
“做个人吧梁少。”
“那你找人来开车。”
“走路去,又不远。”裴之声说。
“得,哥几天就陪你走一走。”
梁桉是出了名的懒,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绝不站着,即使如此,他身材也还不错,谁说不是天赋异禀。
弥烟道偏僻,一路上无人。
两人拎着酒瓶子,在街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酒劲上来,笑也大声。
似是酒令人生热,梁桉也脱了衣裳,学裴之声搭在肩头,自是倜傥。好在无人,否则被骂流氓,二人解释也来不及。
“你还记不记得那次,对面女校大姐大找你单挑,一拳把你打趴下的事,哈哈哈哈你说你当时倒也倒得太假了。”
“倒也不是,认输也不是,要我怎样?”
“装也要装像点啦。”梁桉说,“还有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书呆子,叫什么来着,被欺负了,你帮人出头还被处分,惨啊声仔,不过后来给你处分的那人被查出贪污,也算现世报。”
“嗯。”
梁桉颇为赞赏地看着他,“裴少,我是觉得,你蛮心善。”
“心善,梁少也心善,给张副卡用用?”裴之声摊开掌心。
梁桉一巴掌拍他手心,“钱系我嘅命。”
“阿曼姐要钱,你给不给?”
“给,点会唔畀?”梁桉说,“阿曼亦系我嘅命。”
“痴情种。”裴少点评。
拐弯穿进另一条街,许愿池就在前方庭院深处。
夜里街巷灯色昏昏,飞虫缠绕成团,两个大高个男人穿行街巷,停在被锁住的庭院门前。
梁桉打了个响指,“翻墙。”
好在这墙不高,梁桉垫脚,两手正好扒住墙的最上方,他试图做引体向上,无奈梁少平日运动少,肌肉不发达。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阿声,你先上。”
裴之声抿唇笑了笑。
这时,后方传来一声平静的,“二少爷。”
转头一看,正是何言……身边还站着个,漂亮的女人。
梁桉热情打招呼,“诶呀阿言你来得正好,你给我垫一下脚,让我翻过去。”说完,他又看向季如烟,“这位是?”
“呃……”何言欲言又止,看向裴之声。
裴之声这会儿完全没了平日矜贵总裁样,妥妥的街头混混,他走到季如烟面前,却是对何言说,“阿言,带梁少去旁边玩玩。”
“老爷那边——”
“给我半个钟,我跟你走。”
“好。”何言说,“梁少,这边请。”
“?”梁桉懵了,直到他看见裴之声拉起季如烟的手腕往墙边走去,“裴之声你重色轻友。”
裴之声头也不回:“你说的对。”
许愿池。
自然是要跟自己中意的人一块看的。
让何言把人带来,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裴之声。”季如烟淡淡开口,“你让我来这干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他,裴之声迎上她的目光,“好看吗?”
低沉性感,这样的嗓音,适合调情。
“还行。”季如烟说。
“看一眼八百块。”
“贵了。”
“那你开个价。”
季如烟朝他走近,“我要的男人,得是无价的。”
裴之声莞尔,“好。”
“翻墙会吗?”他问。
“不会。”
“教你。”
季如烟瞥了眼他的后背。
“不会动到伤口,别担心。”
“没担心你。”
男人单膝跪下,她踩上他结实的肩膀,顺利跨坐在墙上。
裴之声身形矫健,引体向上轻轻松松,他从墙上跃下,转过身,朝季如烟张开臂膀。
他一句话也没说,借着月光静静看她。
如翩翩的蝶,自明月坠入人间。
裴之声稳稳接了个满怀,馨柔发香扑在他鼻尖。
“不怕我接不住你?”
“不怕。”
第39章 观音
季如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许愿池。
池子不大, 约莫四口古井合在一起的直径。港城受早年外来文化影响,信基督的多,许愿池雕像往往塑着耶稣或圣母。
但这口许愿池中央却立着尊净瓶杨柳观音像。
观音底座牢牢嵌在池底, 四周的池水随风微荡,月光也跟着摇晃。
裴之声已重新穿好衣衫, 扣得严实, 一颗没落下。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许愿啊。”裴之声说得坦然。
“没什么愿望可许的。”季如烟站在池子边, 垂眸看里面沉底的硬币。
裴之声从裤兜里掏出两枚硬币,拉过季如烟的手腕,将其中一枚放入她掌心。两指用力, 将另一枚弹到了池子里。
他双手合十,掌心虚空, 虔诚地闭上双眼。
季如烟和裴之声过的第一个生日,他们去山顶看了一场流星雨, 那会儿, 他也是这么虔诚。
流星一瞬即逝, 睁大双眼,生怕眨眼瞬间就错过流星。有的流星拖了长长的尾巴,给人间留下充足的捕捉时间,有的则很短,倏地飞过,空留遗憾。
“阿声你看那!看到没!”
“哪儿?”
“如烟那边也有一颗。”
“啊我没看到。”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告知的空档, 流星已逝。
也有同赏一颗流星的时候,于是两人默不作声, 闭眼许愿。不知是谁先睁开眼,看向身侧的人, 四目相对瞬间,脸红心跳,笑容盛放。
“你许了什么?”女孩先开口。
“你先说。”
“我不说。”
“那我也不说。”
没有营养的对话。若是有神佛,俯瞰人间也觉无聊。
当年的愿望,各自藏在心里。
时隔多年,季如烟早已内心空空,别无所求。男人低声念着什么,似是一串佛语。
港城里,越是有钱人越信神佛,消尘世孽障,所以他这般虔诚也不足为奇。
“这个庭院,是一个来港城隐居的老画家留下的。”裴之声缓缓开口,“我十岁那年,无意闯了进来。”
“这样的院子,能住进来的人,也不是简单的画家吧。”季如烟说。
“确实在内地颇有名望,但他在世的时候,没什么人买他的画,去世后画价翻倍地涨,在拍卖市场已经到八位数的价值了。”
“艺术品是这样,人走了,东西才值钱。”
“原本庭院里没有这个许愿池。”裴之声说,“老画家去世前一个月,似乎有预感,就问我,这院子里是不是太空荡。我说是的。他又问我缺什么东西?我说,缺一些凡人的欲望。于是他就找人修了这座许愿池,对外免费开放。”
凡人的欲望涌了进来。
老画家的寿数也将近。
“有人说这里很灵,许的愿都实现了,一传十十传百,这里在十年前成为港城热门景点。”
“那为什么,现在这么破败。”季如烟环顾四周,庭院杂草丛生,似乎很久没人来打理了。
裴之声讥讽一笑,“因为有人传言,这个院子的主人在家中上吊自杀了,他们觉得晦气,原来连着门槛都要塌断,院外排着长队,挤都要挤进来,投下一枚硬币。而今却成晦气之地,路过的人都要绕开。”
此一时彼一时。
这就是人性,一边为那些逝去的人感到遗憾惋惜,一边又对死亡多加一层避讳的滤镜。
“早些年,我跟梁桉不忙的时候,还会来打理。”裴之声捡起地下的一根枯枝,“现在没时间了。”
枯枝于手中折断。
掌心的硬币捏得温热,季如烟两指一弹,硬币于空中旋转几圈,叮咚一声,落入池中,缓缓沉底,与其他大大小小的硬币混在一起。
她合眸许愿,一片银杏飘在她肩上,男人捻起叶根。
重新睁眼时,她看见许愿池里倒映着一轮圆月,忽而笑了。
她一笑,裴之声也跟着弯起唇角。
时钟安静,思念无声,人亦不语。
·
乌诚拒回裴家的事传到裴汶永耳里,他对裴之声的怨念更重。
“交他两件事,没一件办得像样!”裴汶永把报纸丢在地上,“合作黄了,自己的弟弟也接不回来,我还怎么放心把裴家的事业交到他手上!”
何力捡起报纸,安抚道,“老爷,三少爷这次也是被人坑了。”
“商界尔虞我诈是常态,怪他自己心眼少了。”
书房门被敲响。
“阿爸,是我。”
听到裴志兴的声音后,裴汶永给何力递了个眼神,说道,“进来。”
裴志兴进屋后,何力便出去了,两人交错时,互相颔首示意。
“大少爷。”
“何叔,劳烦近日照顾阿爸。”
他待人向来亲和有礼,最近跟着裴汶永在总部上班,也颇受董事会和员工喜爱。做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无论怎么看,都是裴汶永最青睐的继承人。
“志兴,坐。”裴汶永说。
“阿爸,我长话短说。”
裴汶永端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又放下,“什么事?”
“我想让阿声来本部。”裴志兴眼神诚恳。
“你想把你现在的位置,让给他?”
“不是让,只是我觉得,他比我更适合。”
“你认为,我的决策有误?”
“阿爸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志兴说,“我前些天跟谢家那边谈合作,他们提到了联姻的事。”
“谢家那大女儿不是没找回来?”裴汶永漫不经心,“还谈什么联姻?”
“他们的意思是,让谢二和阿声订婚。”
裴汶永冷哼一声,“你是说,他们家那个搞设计的,不听话的二女儿?”
裴志兴笑了笑,“梦棠这几年已经很乖了,在跟着打理家里的事,谢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家业只有她能接手,到时候定能给阿声助力。”
港城谢家是做珠宝生意起家,虽不如裴家业务广泛,处处投资,但在珠宝行业稳居龙头,口碑也从未出过问题,娃娃亲是从小就定好了的,只是当初定的是谢家长女跟裴之声的婚事,自从谢家长女失踪,这些年裴家也鲜少主动提起这事。
“志兴。”裴汶永唤他,“你总是这么谦让。”
“阿声早年受了苦,母亲也从小教我,要好好待弟弟。”裴志兴推了推眼镜,“所以他的事业和婚事,我理应照看着。”
“本部,还是先由你带着,裴氏科技暂时离不开阿声。”裴汶永说,“至于谢家那边,找个机会让俩孩子见见面,阿声那性子你也知道,若是他不愿,强求是不可能的。”
“阿爸。”裴志兴说,“谢家拿到了跟A国时装周的主场合作机会。”
裴汶永抬眼看他,没说话,只用眼神询问。
“他们家打入A国市场,比我们容易。”裴志兴说,“眼下,我们也有一个和他们合作的机会,谢家提出的要求就是,尽快联姻。”
“裴氏科技抢占A国市场,一直是阿声的梦想。”裴汶永说,“这样看来,谢家确实能给他助力。”
“只是……”裴志兴踌躇。
“说。”
“阿声似乎,有了心上人。”
放在裴汶永桌面上的,是一叠照片。
高清到,连裴之声眼底的涟漪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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