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在雨雾中穿行, 却没有车辆为路边等候的两人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 面前马路的低洼地带都积了水。一辆接一辆的车开过,裴之声眼疾手快揽着季如烟后退,却还是被溅了一裤子的泥水。
两人无语。
“还是回公司吧。”季如烟看着湿透的裤腿,语气无奈,“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
“嗯。”裴之声应道,“先上去,我休息室有干净的备用衣服。”
季如烟忽然问了句, “女士的也有吗?”
裴之声没说话。
回到办公室,季如烟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裴之声把一套没拆封的家居服递给她, “换这个吧。”
“谢谢。”
季如烟接过衣服,进了隔壁的休息室。打开口袋一看, 家居服却是男士的加大码,光是套上衣服都能遮住她半个大腿,裤子更是宽松到不用手捏住腰间多余的部分就会直接掉下去。
裴之声敲了敲门,说道:“衣服你穿着会大,所以不用出来了,今晚你就在里面休息吧。”
“那你……”
“我睡外面。”他说,“雨还没停,不用等了。”
“你需要换药吗?”霸占了他的地盘,季如烟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裴之声斩钉截铁回复道,“你穿成那样,最好别在我面前晃悠。”
“……”
穿成哪样?季如烟低头看了眼宽大的衣领。
好吧,确实不妥。
沙发一侧叠着薄毯,季如烟盖在身上,嗅到好闻的白檀香。
手机振动着,她拿起一看,来电显示钟翊沉。
“喂,翊沉。”
门口试图再次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对,我下周一回来。”
“不用了不用了,我当时把车停在机场的,到时候我自己开车回去就行了,而且我还有个同行的同事。”
他们是在聊回阳城的事。
裴之声静静听着。
“是吗?周五?那正好啊,周末可以一起在这边逛逛。”
“我最近没怎么逛,也不忙吧,你如果过来——”
咚咚咚,微微握起的拳头最终落在门上。
季如烟的注意力被拉扯。
“如烟,你如果睡不着,书架的书可以看。”
门外男人出奇温柔。
电话那旁将这边的声音尽收耳里,沉默了一会儿,钟翊沉才问道:“如烟,你在哪?”
季如烟先是应了裴之声,“知道了。”
然后才回钟翊沉的话,“港城下了大雨,我今晚在办公楼休息。”
钟翊沉没有问为什么有男人的声音,他的语气一直温和平静,“辛苦你了,那你早点休息吧。”
“嗯好,你来了就给我说一声。”
“你会陪我吗?”
“周末的话,应该有时间可以一起玩,对了,我同事也可以一起。”
“好的。”钟翊沉说。
挂了电话后,季如烟这边重归安静。
而相隔遥远的阳城,男人却将手机怒砸向墙面,掉落时碰倒了花瓶,碎了一地。
·
裴关禾在裴氏科技楼下和未婚夫厉哲争执的消息当晚传遍港娱,头条新闻却被压下,更是证实了事情的可信度。
厉哲本就跟过几个富婆,风评一向很差,裴关禾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要和他订婚,厉哲要真进了裴家的门,裴汶永难说不会被气得一命呜呼。
乌诚化妆室的门是被人踹开的。
距离直播开始还剩40分钟不到,来人气势汹汹,保安挡都挡不住。
“乌诚。”厉哲似是气极,“我还当你怎把发也染黑,原来是跟裴家那女人唱一出好戏。”
厉哲虽然比乌诚大几岁,但在圈里论资排辈,他还得叫乌诚一声前辈,他刚出道那会儿因为跟乌诚身形气质极像,还被取过“小乌诚”的称号。
想不到,乌诚有一天会扮成自己,搅乱自己的好事。
“阿哲。”乌诚的五官本就偏阴柔,美得精致,化妆后,一双狐狸眼更是轻佻,他靠在化妆台上,看着厉哲,“裴关禾勾勾手指,你就跑过去,现在你真把自己当人了?”
“你!”
“死了这条心吧,裴家的门谁进去都得被扒去一层皮。”乌诚唇红齿白,吐出来的话却叫人如坠冰窟,“人家玩你罢了,你以为裴之声是吃素的?能让你这样的当他姐夫?傻佬。”
“那你呢乌诚?”厉哲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人不鬼,连个身份都没有,你把裴关禾当姐,她把你当什么?裴之声的眼里,有过你的存在?”
“你这些话,在我小时候讲,或许我还会哭给你看。”乌诚勾起唇角,“现在我只当是狗吠。”
“朋友一场,你倒是绝情。”
“nonono。”乌诚晃了晃手指,“从你跟欢姐那天起,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阿哲。”乌诚眼神悲哀,“我劝过你,是你不听。”
“我无路可走。”厉哲转过离开,不再回头。
半小时后,染回白金发色的乌诚出现在直播镜头前,挑眉一笑,又是叛逆少年郎的模样,惹得粉丝喜爱。
他热情互动,积极回答评论区的问题,宣传即将上映的电影。
乌诚无论在内娱还是港娱,粉丝量都不可小觑,但同样的,黑粉也不少,评论区涌入不堪入目的言论,乌诚面不改色地翻阅着,挑出正常的粉丝提问进行回答。
一切都顺利进行着,到了电话互动环节,主持人拨打被乌诚随机选中的幸运号码。
电话通了。
乌诚声音里都充满着笑意,“你好,我是——”
对面打断了他的话,似乎用了古怪的变音器,缓慢念出三个让乌诚瞳孔震动的三个字。
“裴、乌、诚。”
·
季如烟睡得不太踏实。
她做了个噩梦,梦里,她和裴之声一起旅行,却遭遇一场突来的枪/击。
他们躲在一间狭小的杂货房里,屋里漆黑,只有稍稍开着的窗户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光线。
裴之声紧紧搂住她,她将脸埋进温热的胸膛,心跳声蓬勃有力,在这生死之际带给她安全感。
屋外的脚步声凌乱,枪声和惨叫声震人耳膜,不用去看也知道外面是怎样的惨况。季如烟身子微微颤抖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木屋这般小,让她想起了孤儿院的禁闭室。
犯了错的小孩会被关进去,去过一次,大家就害怕了,学乖了,不敢不听话。
被关次数最多的人自然是那个永远都在闯祸的阿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全院最乖的茵茵,也被关过很多次。
不是因为她不听话,而是因为被人陷害。
阿森和茵茵的小黑屋总是挨着,两人可以听到彼此说话的声音,他们的话也不多,偶尔聊两句,你困吗,你怎么样,这里好黑好难闻,你害怕吗,什么时候能出去,你会唱歌吗。
于是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彼此的声音是唯一的陪伴。
门被拉开的那瞬间,季如烟跟裴之声同时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降临的不是救世主,而是更恶毒的魔鬼。
枪支抵在裴之声的额头上。
阿森被人从小黑屋拉走。
季如烟在求饶。
茵茵低泣。
裴之声趁人不备,握住枪杆,一个反手与那蒙面人厮打起来,蒙面人暂落下风,低声咒骂。
阿森反抗了,于是响起清脆的巴掌声,茵茵听到几句大人的痛骂。
“你他妈的找死。”
“你找死。”
两段梦境交错,大脑晕眩。
砰。
砰。
是枪响。
是人骨在撞击墙面。
鲜血自胸膛喷涌而出,落了季如烟满眼,她抬起手指,抹去脸上的一滴泪,红色的。
茵茵扑到禁闭室的窄小洞口,看见从墙上软倒下来的一具身体。
她想冲过去却被人用蛮力按住。
墙面阻挡了茵茵。
于是只剩两道凄厉无助的哭喊声。
“阿声!”
“阿森……”
男人粗糙的掌心覆上睡梦中女子的侧脸。
满手都沾上泪。
“做乜梦啊,喊咁惨。”裴之声单膝跪在沙发旁边,耐心地擦拭着女子不断涌出的泪水。
季如烟猛地睁开眼,急速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房间没开灯,她感受到贴在脸侧的手,意识还没完全清醒,她迷迷蒙蒙唤着,“阿声。”
无人应。
“阿声。”
一声轻叹,温柔万分,“我在。”
女子忽地坐起来,扑进男人怀里。
裴之声顿住手,半晌没反应过来。
“阿声。”发颤的嗓音,拐着弯,惹人怜。
裴之声直起身子,掌心贴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抚摸着,替她顺气,“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
怀中人放肆哭着,似要将梦里的委屈和不甘都诉诸现实。
裴之声想要去给她点安神香,脖子却被搂得更紧。
压抑太深的人一旦释放情绪,总是很难走出来。
裴之声腾出一只手来抄过她膝弯,将人抱起,然后放在自己腿上。
黑暗中,季如烟哭声不止,低低沉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似有另一个男孩的童音伴唱。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阿森,是你吗。”女子带了鼻音的询问。
黑夜挡住男人落寞的眼神。
你还是,更想他吗。
第37章 弥烟
或许是哭太久, 大脑缺氧,晕晕沉沉的,季如烟又睡了过去。
裴之声把她轻轻放回到沙发上, 盖上薄毯,掖好被角, 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关门声都几不可查。
因着背后有伤, 裴之声没法正常睡觉,索性打开电脑开始查看公司几个主要项目的进展,以及后续计划跟踪。
窗外的雨什么时候停的, 他不知道。
忙完后,外面天微亮。裴之声实在太困, 趴在办公桌上昏睡过去。
再度醒来时,他的后背披了层薄毯, 正是休息室的那条。
裴之声活动活动被枕得发麻的手臂, 走进休息室一看, 里面空无一人。
季如烟离开裴氏园区将近七点,已经有员工陆陆续续来上班。她回到酒店,冲洗一番,又准备过去,却收到古泽让她今天好好休息的消息。
于是,季如烟就趁上午的空闲时间,和李燃通了个电话, 询问阳城那边的情况。
连李燃都忍不住说她,“你才走两三天就开始惦记单位的事, 你兢兢业业这些年,难得公费出差, 玩一玩吧,算我求你了。”
季如烟笑道,“就是兢兢业业这些年,才不想轻易毁掉攒起来的名声。”
“你说你,学学人家王山吧,我看他朋友圈都发好几条了。”
“他不是说要屏蔽领导吗?”
“可能忘记了吧。”李燃说,“我听他说,他跟着裴总技术部的人在学编程,算是把他的老本行捡起来了。”
“这边的氛围确实很适合……打工。”
“那你要不待在那得了,适合你这卷王。”
“燃哥。”
“啊?”
李燃等了几秒没等到接下来的话,他脑子一转,“你有事求我?”
“不算求。”季如烟说,“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尽管说。”
“我想读研。”
“嗯……你让我理一下思路。”
季如烟本科太拼,加上她工作后也发了几篇论文,算下来也有三篇C刊在手,本科院校又是TOP2,考研的话也有很大的优势。
“你考本校?联系老师了吗?”
李燃在这方面经验不多,但他还是把自己了解的都告诉了季如烟。
“我想申港城的硕。”季如烟的语气很肯定,没有犹豫。
“港硕挺好的,基本上一年就能读完,院校排名也高,缺点就是太累了。”李燃说,“我有个学弟就读的港硕,那边消费高,节奏快,差点没给人读抑郁了。”
“我目前也只是有这个想法,具体的,还得回来跟家人再商量商量。”
“你问鹤哥了吗?”
“还没跟他说,怕他不同意。”
“鹤哥肯定会留你。”李燃说,“其实他今年就在跟我提想培养你当接班人的事,这不是画饼啊。”
季如烟当然知道李鹤对她的扶持,李鹤跟别的领导最大的不同就是,不会说好话,但做的都是好事。
从她加入监测部开始,李鹤就在考察她、锻炼她、培养她,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想马上跟李鹤商量这事的原因。
“你怎么突然起了读研的念头?”李燃疑惑道,“我记得你本科导师执意留你读研,你都拒绝了,非跟着我们来这荒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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