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正把折叠椅放倒,准备午休,见到王山后,朝他招招手,“王山。”
“诶?李姐。”
李曼比他大一岁,他原本还直呼其名,现在倒论起辈分来了。
李曼懒得研究称呼的改变,把一本厚实的书交到他手上,“这个算是入门教材,有时间你可以看看,实在不想看也没关系,下午我会手把手教你。”
“谢谢李姐。”
“哟,阿曼还收徒弟了啊。”隔壁座的男人笑着调侃她。
“别贫啊。”
季如烟跟他们打了招呼后,便前往实验室,古泽刚才给她发消息,让她帮忙把他的电脑带进去。
昨天下午,她已经在实验室见识过新一代种树机器人的操作原理。
按照裴氏科技的计划,如果一切顺利,2.0版本会在明年中旬投入使用,目前还在参数计算和部件设计阶段。
尤其是参数计算,他们刚从西北收集了机器人1.0的种植和移动速度的数据,为了大幅度提升种植效率,参数还需要调整。
季如烟跟他们讨论后发现,1.0的自动回土部件最容易出现问题,比如土壤难以压实,出现空口等情况,这些都需要古泽团队的后期调整。
季如烟和王山的到来,实际上能为他们解决很多理论问题。她问过古泽,为什么团队里面没有风沙治理方面的人,古泽却说,他们公司跟内地环境局的直接合作并不多,所以还没将信赖度提上去,自然找不到一线治理专家。
但是如果和阳城环境局的项目完成得漂亮,自然能帮裴氏科技打响知名度。
季如烟想起李鹤对她说过的话,资本不可信。
或许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古泽在电脑上搜了几篇论文,边啃面包边看。
“你中午就吃这个?”季如烟问。
“我吃过了如烟姐,这个只是小点心。”古泽笑笑,“你先去休息会儿吧。”
季如烟没有走,而是在他们为她腾出的工位坐下来,“这边的学习氛围太浓厚,我承认我被卷到了。”
她打开电脑,准备看看之前向古泽要来的文章。
点开第一篇,作者一行只有裴之声的名字。
古泽瞟了眼她的电脑,说道:“这篇是裴总独立一作,他上学的时候写的,没有投出去,我问过他,他说这篇是他的处女作,按理说要加导师的名字才能投出去,他不想加,所以干脆不投了。”
论文和人工智能在自然环境治理的应用有关。
全英paper,季如烟一目十行。
原来他很早就有了智能种树机器人的设想,甚至在这篇论文里面,他提出的风沙治理蓝图还很宏大,尽管学术文笔略显青涩,但看得出来,他不同于一般人的愿景。
而几年后的现在,论文里面提出的实施方向,他已完成了一半。
季如烟本科期间一直跟着一位老师在做项目,学术产出多,本来可以直接本校保研,但她拒绝了,转身就回了故乡。
早些年的学术积累多,所以她看论文的速度也尤其快。
看到最后,是一行行参考文献。
突然,季如烟呼吸一滞。
裴之声的参考文献里,出现了她的名字。
第34章 落雪
裴之声这篇文章的写作日期差不多是五年前,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分手后,反复阅读前女友的文献是什么心情。
季如烟不想去深究,毕竟裴之声本就是个怪咖。
但此时此刻, 看到自己的文章出现在前男友的参考文献里面,季如烟五味杂陈。
旁边的古泽吃完最后一口面包, 文章看到尾, 却见季如烟的电脑屏幕始终停在参考文献页。
“裴总这篇文章我也看过几次。”古泽说, “所以跟你第一次见面,听到你名字,我还觉得挺熟悉的。”
季如烟关闭文档, 淡淡应了声,“嗯, 他的第一篇文章写成这样,还挺不错的。”
“裴总硕士阶段出的文章才是巅峰之作。”古泽说到这里, 眼里放光, “尤其是一篇讲大语言模型的, 引用量现在都是前十,跟很多国外计算机大佬的引用量差不多。”
“大语言模型?就是这两年很火的ChatGPT吗?”季如烟说,“哦对,想起来了,之前看到王山用这个写年终汇报,还被老大逮住批评教育了。”
“哈哈哈还得是王山哥。”古泽忽然想到什么,“说起来, 裴总之前就预判过大语言模型会出现的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季如烟和古泽同时回头,裴之声正双手抱胸站在门口。
不知道裴之声什么时候来的, 对话又听进去多少,季如烟打开文件夹里的第二篇文章看了起来, 作者是一个外国人。
“季如烟,帮我个忙。”
“什么?”
裴之声指了指后背,没说话。
她看了古泽一眼,古泽懵懵的,想来是不清楚裴之声家里的事。
她起身,走过去。
裴之声跟上她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社交距离,进了电梯也是各站一个角落。
总裁办公室在22楼,中途有几个人进了电梯,本来有说有笑,见裴之声在里面,拘谨地叫了声“裴总好”。
裴之声目光扫过他们,“最近公司支出比较多,你们财务那边,任务重吗?”
知道裴之声是在跟他们讲话,其中一个人认真回复道:“还好的,只有前天加了班。”
“嗯。”
裴氏科技在职员工好几百人,分配到各个部门的人也不少,但裴之声几乎能记住百分之九十的人的面孔。
而员工并没觉得意外。
可见他平日里就是这种人,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俯首看人间。
到了22楼,季如烟已经看到了总裁办公室的门标,但裴之声却拐了个弯,带她走向另一个房间。
推门瞬间,她闻到了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白檀香。房间光线柔和,装潢简单,一张真皮沙发,一张原木茶几,一盏落地灯,一个堆满书的书架。一眼扫过书脊,名字都曾在她的书单里呆过。
有些书是两人一块看的,有些书是她单独看完,零零散散分享在社交平台的,现在都出现在裴之声的书架上。
医药箱就在茶几上,季如烟的目光从书架收回,转眼就看见裴之声单手扯起T恤下摆,丝滑脱衣。
伤口狰狞,有的还泛着丝丝血光。
季如烟熟练地拧开碘伏瓶子,棉签太细,她换成了棉花团,沾着碘伏一点点,仔仔细细地给他上药。
大概是凑得太近,她浅淡温和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背脊上,于是,她看见裴之声背上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冷吗?”她问。
“不是。”裴之声的嗓音很低。
她加快了上药的速度,贴纱布的时候,不好剪胶带,裴之声拿过她手中的剪刀,“我来。”
不知有意无意,他的指尖划过她的手背。
贴好纱布,季如烟用湿纸巾擦了擦手,“好了。”
裴之声重新穿好上衣,转头那瞬间,季如烟有些恍惚。
这样温馨狭小的空间,他穿这样的衣衫,不禁将她的回忆拉回到多年前的一个落雪天。
那是她在京大呆的第一学期,从不适应到适应。
12月初,一年的最后一个月,总是带着些时间飞逝的怅然和对来年的憧憬。
季如烟清楚记得,京市落了第一场雪。
西北也是会下雪的,比起南方来的舍友,她算淡定。
那天她刚上完荒漠化防治的课程,中午没休息,下课后脑子都是一团浆糊。天空从早上起床就一直都是雾蒙蒙的,连带着心情也不敞亮。
舍友问她晚上去不去吃周边开的一家很有名的铜炉火锅,冷风天适合涮羊肉。季如烟想了想自己还没做完的课程作业,便婉拒了舍友。
她裹紧身上厚实的羊绒大衣,背着书包朝图书馆走去。
路边有不少情侣走在一起,女孩的手揣进男孩的衣兜里,寒风吹过,情侣们贴得更紧。不怪她总听舍友说,冬天适合恋爱。
无论自己穿得是否厚实,从对方身上汲取到温暖才让人内心踏实。
这大概是恋爱的本质。
来京读书三个月,她每天都会和裴之声聊天,偶尔趁舍友不在,两人还会视频。
裴之声在家那边做互联网相关的工作,她知道他在自学编程,还报了计算机考试,每天会给她发自己刷题的视频,投喂小区流浪猫狗的视频,还有和季珩、言笑一块逛公园的视频。光是看着这些视频,季如烟都觉得幸福。
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家。
有一天晚上,她和裴之声打着视频,两人没说几句就开始各做各的事,裴之声看计算机的书,季如烟刷英语四级的题,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
她刷完题,抬头看向手机,视频对面的男孩正在认真写着什么。季如烟捧着脸,享受片刻的宁静。
这时,裴之声也抬起头来,两人隔着屏幕对视,落入那双黑而亮的俊气眼眸,心跳都似漏了一拍。
男孩举起新鲜出炉的“杰作”,那是一张素描,画的正是埋头刷题的季如烟。
“阿声,你不专心。”她红着耳朵指控。
“对,我不专心。”于是被告服从原判。
那晚,她被一幅素描哄得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说她在这里过得很好,但是还有很久才能回家。
说这边的老师同学都特别厉害,但她还不够优秀。
说学校附近的铜炉火锅好吃,但她还没时间去吃。
如果一个人的话里总是转折,那她大概过得不太称心。
裴之声听得专注,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阿声,快出来看啊,外面下雪了。”是言笑在叫他。
裴之声站起来,拉开卧室的窗帘,果然看见窗外飘着细碎的雪花,密密麻麻的,他把镜头转到窗外,“如烟,下雪了。”
季如烟叹了口气,“老家初雪,你们都在,我却不在。”
“没事,我带你下去看看雪。”男孩举着手机小跑到门口。
“你别急,把外套穿上先。”
季珩和言笑已经等在门外,“哟,视频都打上了啊,都不用我们提醒了。”
季如烟冲他们灿烂地笑。
于是那天晚上,一家四口在楼下看了很久的雪,第二天,除了季如烟,其他三人都感冒了。
那晚过后,季如烟又恢复到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四点一线的生活。
直到12月初的这天,她在图书馆温书温到傍晚时分。
座位对面的小情侣耳语了几句,便手牵手离开了。
不少人频频看向窗外,季如烟下意识地,也朝外面望去。
她等来了京市初雪。
“我去,隔这么老远我都感觉那个人是个大帅哥。”
“肯定是啊,你看周围路过的人都在看他。”
“快看快看,已经有勇士去搭讪了!”
“手机拿出来是要加他联系方式吧?”
“诶,帅哥好像拒绝了。”
“我们京大何时出了此等绝色?”
身后有低低的议论声,清晰传入季如烟的耳里。
她有些不敢确定地看向图书馆楼下那道身影,与此同时,手机振动起来。
季如烟起身,站在窗前,将手机放在耳边。
男孩仰头看向她的方位,低笑道,“饭点到了,我来接我们废寝忘食的小学霸去吃大餐了。”
季如烟满眼惊喜,没有说话,转身就朝门口跑。
“外套穿上!”裴之声在手机那头急促地提醒道。
季如烟又慌慌张张地回到座位拿外套,扣子都没系好,直直奔向立在枯树旁的少年。
周围聚集而来的目光更多了。
裴之声同样朝她的方向跑去。
迎来的是一个紧实的拥抱,夹着风雪。
初雪漫天,白茫茫一片,幕天席地一对璧人,天也愿作证。
少女低声耳语,“阿声,我有些想你了。”
少年将她的后脑勺按得更紧,“我不一样,我很想你。”
于是那天晚上,季如烟如愿吃了种草已久的铜炉火锅。锅气氤氲开,鼻尖都淌汗,被一根带着薄茧的手指抹去。
天南海北,胡聊一通,就跟铜锅里涮的菜一般,大杂烩。
季如烟恍然觉得自己很久没这般鲜活过了。
吃完饭,裴之声就近开了间民宿,季如烟陪他呆了会儿。
民宿暖气很足,裴之声换上宽松舒适的家居T恤,洗完澡,头发也没吹,只用毛巾随意擦了两把,明明凌乱又随意,从头到脚,却无处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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